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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帝王攻略 作者:语笑阑珊

    第28节

    南摩邪愤愤道:“瑶儿这几晚,在同他学功夫。”

    段白月更加意外:“学功夫,师父能同意?”

    那自然是不同意的。南摩邪扯了扯破烂衣角,道:“嗯。”

    段白月眼底狐疑。

    段瑶解释:“只学十日,不是什么复杂的功夫。”

    “叫什么名字?”段白月问。

    南摩邪胡诌:“明月指法。”

    “点穴?”段白月摇摇头,“也罢,想学便去学,难得前辈愿意教。只是后天便要搬去苏淮山庄,师父可要与瑶儿一道前往?”

    南摩邪顿时很为难,小徒弟眼瞅着就要被人抢,他自然是想时时刻刻守着的。但根据这几日的脉相,金蚕线似乎也快要醒了,还不知那蓝姬到底是人是鬼,放大徒弟一个人在山庄中也不成,思前想后,还是道:“瑶儿留在这北行宫,为师随你一道去苏淮山庄。”

    段瑶立刻道:“我会保护好大嫂。”十分乖巧。

    段白月拍拍他的脑袋,转身回了寝殿。

    段瑶松了口气,又问:“为何不让哥哥知道实情?”

    “心里头压得事情太多,能少一件便少一件吧。”南摩邪道,“倘若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去学功夫,怕也不会答应。”

    段瑶乖乖点头。

    南摩邪带着他,一道在小径上慢慢往前走,忍不住又长叹:“你将来找媳妇,可要学着自私一些,千万莫要再做情圣了啊。”

    段瑶:“……”

    哦。

    又过了一日,段白月果真便带人住进了苏淮山庄,消息传到云德城中,原本就不怎么敢出门的百姓,更是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待在家中——毕竟那可是西南王啊,一直就狼子野心心狠手辣,保不准这回是为何而来,还是躲远一些好。

    南摩邪逛了一圈,道:“这山庄当真不错,是个享乐的好地方。”

    段白月拿起茶壶,还没来得及吩咐下人去烧水,段念便前来通报,说是陶大人来了。

    南摩邪摩拳擦掌。

    段白月在旁道:“若师父敢出现,今后半个月便休想再见荤腥。”

    南摩邪:“……”

    段白月补充:“或许更久。”

    南摩邪蔫蔫蹲在地上。

    段白月整理了一下衣冠,推门出了房间。

    陶仁德果真正在大厅中喝茶,念及在刘府叛乱时,对方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最近又颇为消停,因此态度尚且算是和善友好,站起来躬身行礼:“西南王。”

    “陶大人客气了。”段白月打趣,“本王前脚刚到,大人后脚便来拜访,可当真是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着急,的确是失礼了。”陶仁德道,“只是皇上心中一直牵挂西南王,怕这山庄内的下人伺候不周,方才命我早些前来照看,免得慢待诸位。”

    “这山庄内景致倒是不错。”段白月笑笑,“只是还想请问太傅大人,不知皇上何时才会召见本王?”

    陶仁德问:“西南王此行所为何事?”

    段白月道:“送几味药材。”

    “若只是送药材,交给老夫便可。”陶仁德道,“皇上最近龙体欠安,朝中又事务繁杂,西南王若想见皇上,怕是要等上一阵子。”

    段白月道:“无妨。”

    陶仁德:“……”

    无妨?!

    段白月继续道:“正好最近西南府也没什么事,就当是游山玩水。”

    陶仁德头隐隐作痛:“如此怕是不妥。”

    “能有何不妥?”段白月失笑,“金泰能在王城一住便是月余,本王却不能在这云德城多待两天?”

    “高丽王是为纳贡才会前来大楚,而这回住得久了些,也是因为要替公主选驸马。”陶仁德道,“并非闲来无事四处游玩。”

    段白月道:“本王此番前来,也是为了送药。金泰只是送金银,只是金银再多,也买不来西南半根草药。”

    陶仁德有些犹豫,毕竟这批药草是九王爷想要的东西,那般……温和贤淑的性子,还是莫要招惹为好,否则头疼的不单单有自己,还该有皇上。

    段白月道:“陶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陶仁德让步:“西南王路途劳顿,想来也累了,今日便早些歇着吧。”

    段白月点头,送他出了大厅。

    南摩邪啃着果子从后头出来,道:“他当真要住在这山庄里?”

    “既是负责看着我,又如何会住到别处。”段白月道,“此等一板一眼的性子,还当真是十几年不变。”

    南摩邪啧啧:“居然连顿接风宴也没混上。”

    段白月道:“这朝中官员,在局势未明之前,怕是无人敢同西南府的人同桌吃饭。”

    南摩邪道:“听着便心酸。”

    段白月不以为意:“如此反而更自在。”否则顿顿饭都要看着那位陶大人,只怕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天色渐渐暗去,夜晚淅淅沥沥下了雨。段白月靠在床上,枕着手臂还没睡着,外头却传来细微声响,于是微微皱眉,起身推开门。

    楚渊手中撑着一把寒梅伞,在雨中看着他笑。

    “你……”段白月先是讶异,后头便跟着笑,大步上前将人一把拥入怀中,语调有些无奈,“说了要在行宫里头好好歇着。”

    “过来看看,太傅大人有没有被你气死。”楚渊肩上有些落雨,鼻尖也冰凉。

    段白月将伞接到手中,拉着他进了卧房。

    南摩邪趴在隔壁窗口看,心里颇为欣慰。

    这么些年,将来的日子可总算是见着了一些光亮。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热水,楚渊泡在浴桶中,下巴懒洋洋抵在桶壁:“看什么?”

    “自然是看你。”段白月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帮子。

    楚渊笑:“傻。”

    段白月道:“你又不让我过去。”

    楚渊想了想,用手弹了几滴水过去:“嗯,你就是不准过来。”

    “明日还要回去吗?”段白月问。

    楚渊道:“天黑再回去,后天早上还要与人谈事。”

    “也好。”段白月拖着小板凳坐在他身边,“那明日便不出门了,免得遇到那位陶大人。”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人推门进来,陶仁德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问:“西南王可曾休息?”

    楚渊扶住额头。

    段白月抽抽嘴角。

    楚渊用眼神示意他开门。

    段白月长吁短叹,笑容很是冷静地出门:“陶大人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陶仁德举起手中一个油纸包,道:“怕西南王半夜腹饥,所以买了些吃食。”

    段白月接到手中,耐着性子道:“多谢。”

    “那老夫便告辞了。”陶仁德态度很是恭敬,让人就算是想揍,也找不到理由。

    段白月转身回屋,将那包鸡爪放在桌上。

    楚渊道:“估摸着是怕你图谋不轨半夜乱跑,所以特意前来查房。”

    “当真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快些回去?”段白月道,“且不说我,若是蓝姬当真来了,这位陶大人可是个大负担。”

    “太傅大人来是为了礼数,明晚便会有别人来顶替。”楚渊道,“是日月山庄出来的高手,名叫宫飞,刚刚回来王城并无官职,却也能在关键时刻助一臂之力。”

    段白月取过一边的大毯子,道:“水要凉了,出来。”

    楚渊闪身躲过他的手,还未等段白月反应过来,人便已经裹着袍子站在了一旁。

    段白月顿了顿,将毯子递给他,自觉转身看窗口。

    楚渊将头发擦干,取过一旁的里衣还未来得及换,有人却已经反悔转身,将他一把拉入怀中。

    楚渊眯眼:“放肆。”

    “这叫恃宠而骄。”段白月打横抱起他,“算准了皇上不舍得将我如何。”

    楚渊环住他的脖颈,闭着眼睛亲吻过来。

    段白月将人压在床上,双唇片刻也未曾分离。

    等了这么些年,一旦打破禁忌,便只想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十天也好,十年也好,一辈子更好。

    屋外风雨潇潇,段白月痴迷看着身下之人,视线寸寸滑过那英气眉眼,像是要将此刻情景烙进心里。楚渊双手撑在他胸前,掌心下的蜜色肌肉线条分明,有些早年留下的伤疤,却一点都不难看,反而多了几分力量的美感。

    “在想什么?”段白月低声问。

    “西南府。”楚渊道,“我想去看看。”

    “不等将来了?”段白月俯身抱住他,“也好,待这阵的事情完了,我便来接你前往西南。”

    楚渊闭上眼睛,笑笑:“嗯。”

    段白月挥手扫下床帐,亲吻愈发难分难舍。楚渊微微仰着头,双手被他按在枕边。床头烛火跳动,挑亮一派芙蓉春宵色。

    行宫小偏院内,段瑶道:“今晚的两招,与昨夜的两招,似乎并无不同。”

    老头道:“那是因为你悟性还不够。”

    段瑶微微皱眉。

    “不过也不着急。”老头道,“练功夫讲究机缘巧合,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

    段瑶点头:“师父也这么说,可若我迟迟悟不出来,那还能解焚星棋局,救我哥哥吗?”

    老头道:“说不准。”

    段瑶叹气。

    “我虽不会看相,却也知道好人该有好命,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老头道,“西南王看着耳清目明,不像是心有恶念之人,命数想来也会不错。”

    对的,段瑶心想,而且我哥还是个情圣,不管怎么看,都应该长命百岁才是。

    老头又用手沾了些粽子糖,放在嘴中舔了舔。

    段瑶劝道:“老前辈莫再吃了,放了这么久,也该坏了。我再去城中买一包便是。”

    老头摇头:“好坏能吃多少,做个念想罢了。”

    见他一脸苍凉,段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阵子才试探着问:“那,可要我去偷偷探望一下那位凤姑婆婆?”

    老头道:“莫要打扰她了,一年看一回,知道她日子过得好,便已足够。”

    段瑶道:“是。”

    老头捂着胸口咳嗽,强撑着站起来,颤颤巍巍进了内室。

    段瑶又记了一回棋谱与心法,便也起身回了住处,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后头索性一跃而起,拿着裂云刀去了金满客栈。

    景流天正在床上打坐,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意外道:“段小王爷怎么来了?”

    “有件事想请教景楼主。”段瑶道。

    景流天问:“小王爷可知,飞鸾楼并非日日都会开门做生意?”

    “我知道要排队,可我不想排。”段瑶“啪”往桌上拍了把毒药,“用这些换,行不行?”

    景流天看了眼,道:“不行。”

    段瑶坚持:“行。”

    景流天好笑:“段小王爷,如此便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又不是中原江湖中人,自然不需要守中原江湖的规矩。”段瑶道,“我只问一件事。”

    “也罢。”景流天道,“小王爷请讲。”

    “这世间可有谁既能知晓焚星局与焚星的秘密,又武功高强隐姓他乡,还有个守而不得的恋人?”段瑶问。

    “能知晓焚星与焚星局的秘密,便与潮崖有关系。隐姓埋名的高人,这江湖中多了去,至于儿女情长,就更加难以猜测了。”景流天道,“三样加在一起,还当真不知道是谁。”

    段瑶道:“那这个问题不做准,我再问一个。”

    景流天好笑:“段小王爷真不愧是出自西南府。”半分亏也不吃。

    段瑶道:“我说了,还请景楼主莫要打扰到老人家。”

    景流天点头:“自然,飞鸾楼这点操守尚且还有。”

    段瑶问:“几十年前,江湖中可有一名女子,名字中有个‘凤’字?”

    景流天道:“这个字,少说也有十几个。”

    “那情路坎坷的呢?”段瑶穷追不舍。

    景流天道:“江湖女子大多情路不顺,不过说来,白头凤却是其中最坎坷的一个。”

    段瑶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双眼烁烁:“愿闻其详。”

    “段小王爷为何要知道这个?”景流天意外。

    段瑶心想,那位老前辈看来像是已病入膏肓,要一直不管不顾,多半是熬不过今年冬天的,又执拗不肯看大夫,倘若能弄清楚前尘往事,替他多解一个心结也好。

    第五十七章 玄冥寒铁 荒野中的花

    几十年前的中原江湖,远不像现在这般和乐融融,有魔教三不五时出来挑衅也就罢了,偏偏各门派之间还不消停,几乎隔个几天就有帮派对骂约架。虽说寻常百姓更愿意将此描述为血雨腥风,好在侃大山时多些聊头,但实际上更多却是乌烟瘴气,双方骂来骂去顶多争个口舌之利,与村间田里的泼皮无赖并无二致。

    而谁都知道吵架与打群架这种事,自然是人与人多越好。于是每每临近诸门派约定之日,大街上的痞子也就成了各家的抢手货——话几文钱两顿饭便能雇上一天,不仅吵起架来声音大,问候起别家祖宗也是毫无压力,还能变着花样骂娘,可谓便宜又划算。而这些小混混也极乐意参与此类活动,有热闹看是一方面,且毫不费力又过瘾,更重要的是回来还能跟乡邻吹嘘,看着周围一圈艳羡眼神,简直连做梦都要笑醒。只是这活路虽好,却也有危险,一次在萧山帮与金钱门约架之时,由于双方雇来的人都颇为凶悍,到后头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居然当真拔剑打了起来,那些小混混哪里见过这阵仗,看到血之后,一个个掉头就跑,其中一个人稍微跑得慢了些,后背便挨了两刀。

    受伤这混混是个年轻后生,头发蓬乱满脸脏污,大抵是因为身体强壮,血流了一地却也没死,醒来之时躺在一处茅屋,身边坐着一个女子正在熬药。

    “那女子便是白头凤吗?”段瑶听得入迷。

    景流天点头:“无人知道白头凤的真名叫什么,只知她平日里喜好用一块白色头巾遮住头发,手中又握有白凤剑,因此便得了此名号。师从当时江湖武学修为数一数二的灰袍老尼,功夫自然不会差,原本是不该同这些约架小门派扯上关系的,只是恰好路过,又仁慈心善,便顺手救了那后生。”

    段瑶道:“既然师父是佛门中人,自然要更善良些的。”不像自己的师父,每每被提起都是为了吓唬不听话的小娃娃。

    “人有时太善良,也未必是好事。”景流天道,“那后生名叫李天,你可听过此人?”

    “李天?”名字平平无奇,段瑶想了半天,才道:“海浪手?”

    “什么叫海浪手。”景流天失笑,叫下人替他端了一杯甜茶进来,“是破浪斩。”

    段瑶挠挠脑袋。

    无人知道李天的来历,甚至在那场约架之前,江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名字出现过。萧山帮的弟子后来回忆了七八回,也说当日只见他在街边蹲着,衣裳又脏又破,以为是游手好闲的无赖地痞,便上前给了几个铜板,不由分说拉着人就去了山巅打群架——后头见他真被人砍了,也就赶紧作鸟兽散,谁会想到,此人竟会是个绝世高手。

    “啊?”段瑶也没想明白。

    “或许是那天恰好有什么事,又或者是恰好中了毒,想来除了白头凤与李天本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知道个中缘由。”景流天道,“李天伤好之后,便一直同白头凤生活在一起。灰袍老尼生前藏有一本武学秘笈,在她故去之后,江湖中有不少人都对白头凤虎视眈眈,一个个寻上门来,却也一个个被李天打走。他掌法极其精妙,甚至能单手将地劈裂,飞沙走石如同翻滚海啸,便得了名号破浪斩。”

    “听起来倒是不错。”段瑶道,“只是若情路坎坷,想来结局也不会是成亲生子。”

    景流天点头:“再后来,李天不知为何,失踪了。”

    段瑶:“……”

    “他先前为人嚣张,得罪了不少江湖中人。”景流天道,“在消息传开后,白头凤也便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有人依旧对秘笈念念不忘,有人垂涎她的美貌,还有人想从她口中逼问出李天的下落。后头家里待不下去,白头凤便连夜逃出了城相出海,却依旧中了仇家的圈套,落入贼人之手。”

    “没有武林盟主主持公道吗?”段瑶问。

    “武林盟主远在西域,况且当时也没人知道,白头凤究竟是落入了谁的手中。”景流天道,“直到三个月后,街边才出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白发女子,胡言乱语,武功尽废。”

    段瑶眉头紧皱。

    “她是偷偷跑出来的。”景流天道,“后头有几个门派看不过眼,派人前去救她,却恰好遇到前来杀她的人,才总算是知道了背后真凶是谁。”

    “谁?”段瑶问。

    “一个下三滥的门派,名叫玄裳山庄,曾被李天一人单挑全庄,结下了梁子。”景流天道,“在罪行败露后,其余正道人士对其群起而攻之,虽说也算是替无辜女子报了仇,但这江湖中,却再也没有了侠女白头凤。”

    “后来呢?”段瑶继续问。

    “后来的事情,便无人知道了,李天似乎一直就没回来过。”景流天道,“至于白头凤,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出了家,也有人说她嫁了个普通人过日子,谁知道呢。”

    “这样啊。”段瑶道,“那李天,当真再也没有回来过吗?”

    景流天摇头:“就算到现在,也无人知晓他的真正身份,是死是活,去了哪里,更别提是当时行踪。”

    “嗯。”段瑶道,“多谢景楼主,今日我让楼主坏了规矩,他日定会想法补偿。”

    “段小王爷客气了。”景流天将桌上的毒药推回去,“我若是不收这酬礼,也就不算是做生意,谈何坏了规矩。”

    “也是。”段瑶将小瓶子又揣回去:“那就算我欠个人情。”

    “好说。”景流天道,“只是小王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可是听到了些什么事,或者见到了些什么人?”

    “我也说不准,只是若前尘当真如此悲惨,那还是莫要打扰老人家了。”段瑶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先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景流天了然,微微点头:“在下明白。”

    离开金满客栈后,段瑶原本想去福明村再看看,犹豫再三,却还是转身回了北行宫。

    天上一轮圆月渐渐隐去,日头东升薄雾散开,苏淮山庄里头也开始有了炊烟人影。

    虽是夏日,山间清晨却也凉,段白月拉高被子,轻轻遮住身边人的赤裸肩头。

    楚渊抬起胳膊挡住眼睛:“什么时辰了?”

    “又不用上早朝,你管它什么时辰。”段白月道,“困就继续睡。”

    楚渊道:“屋里头闷。”

    段白月起身打开窗户。

    南摩邪正在院中笑靥如花。

    段白月“哐当”一声,重新将木窗掩住,还插了插扣。

    逆徒啊……南摩邪摇头晃脑很感慨,转身溜达去了厨房。

    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娘。

    段白月回到床上,重新将人抱进怀中。

    楚渊被他折腾了一夜,又有些昏沉,也没看清窗户究竟是开还是关,很快便又睡了过去。陶仁德在外头转了几圈,侍卫都说西南王一直在睡觉没出门,也便放了心,打算独自去饭厅吃早饭,却在路过厨房时,险些与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老头撞个满怀。

    “南大侠。”陶仁德行礼,不动声色往后退两步。毕竟面前这位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物件,还是躲远些好。

    “陶大人。”南摩邪左手捏着一根油条正在啃。

    “南大侠生病了?”陶仁德往厨房内看了一眼,砂锅正咕嘟咕嘟,四处都是药味。

    “倒不是。”南摩邪道,“滋补用的汤药,陶大人也来一碗?”

    陶仁德看着桌上散开的蝎子蜈蚣蟾蜍干,笑容满面转身告辞,生怕晚了会被拉住灌下肚。

    想得还挺美,真想喝可没有。南摩邪晃晃小徒弟前几日给自己捆出来的小辫子,继续蹲回炉边煮药。熬干再加水,足足过了七八回,方才清出来端回住处。

    开门的人是楚渊。

    “皇上。”南摩邪笑容慈祥。

    “南前辈。”楚渊并未觉得不自在——毕竟南摩邪的卧房就在隔壁,按照他的武功修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昨夜前来。

    更何况,原本就是……一家人。

    “这是药。”南摩邪将碗递给他,叮嘱,“务必要一口气喝完。”

    “每月十五,就是要服此药?”楚渊接在手中。

    南摩邪点头:“是啊,又毒又酸苦。”所以吃完之后,务必要给点甜头才是。

    “有劳前辈了。”楚渊微微低头。

    南摩邪清了清嗓子,打算继续渲染一下气氛:“此药——”

    “师父。”段白月出现在楚渊身后,目光如刀。

    南摩邪强行冷静,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

    “前辈回去休息吧。”楚渊失笑,“我会看着他服药。”

    “听到没有。”段白月单手挡住门框,微微躬身与恩师平视,“可要徒弟送师父回去?”笑容和蔼,一看便知完全不是威胁。

    南摩邪连门都不走,直接爬墙回了隔壁。

    楚渊:“……”

    “师父说话,你也是知道的。”段白月关上屋门,“听听便可,可不许信。”

    “南前辈也没说什么。”楚渊坐在桌边,将药碗递给他,“有些烫。”

    段白月道:“喂我。”

    楚渊:“……”

    段白月道:“苦。”

    楚渊道:“若是苦,便更该一口气喝完。”

    段白月想了想,道:“手疼。”

    楚渊好笑,盛了一勺汤药吹凉,喂到他嘴边。

    段白月从来就未觉得,原来这碗毒汤也能如此好喝。

    “里头都是些什么?”楚渊问,“可有什么药材不好找?”

    “寻常的毒物罢了。”段白月道,“西南随处都是。”

    楚渊皱眉:“毒药?”

    “对一般人而言是毒药,对我可是解药。”段白月将残余药汁一饮而尽,“否则只怕金蚕线一醒来,便不会愿意再蛰伏回去。”

    楚渊叹气:“可也不能一直如此。”

    “不说这个。”段白月道,“再听到天辰砂三个字,头都要炸了,有师父与西南府的人去找,你也不准再插手。”

    楚渊点点头,倒了杯茶给他漱口。午膳也是送到房中,两人吃完饭后,段白月问:“睡一会儿?”

    楚渊道:“一个多时辰前刚起。”

    段白月道:“横竖也无事可做。”

    楚渊道:“这种闲散午后,你一不会品茗,二不会下棋,三不愿看书,四不通音律,的确该无事可做。”

    段白月接话:“若我都会,如何能轮得到那位温大人中探花。”

    “你这人。”楚渊哭笑不得,“不喜欢太傅大人就罢了,温爱卿又哪里招惹到了你。”面都没见过,怎么三不五时也要拿来说一说。

    段白月趁机道:“若你愿意将他一直留在蜀中,我保证以后不再提。”

    “休想。”楚渊摇头,“温爱卿是我大楚栋梁,在外头历练几年之后,若是政绩出众,不单单要召回王城,甚至百官首位也会留给他。”

    段白月:“……”

    “怎么,嫉妒啊?”楚渊勾起他的下巴。

    段白月道:“早知你如此喜欢书生,我当初学什么功夫,就该跟着王夫子走,说不定现在也能出口成章。”

    “胡言乱语。”楚渊拍拍他的脸:“不闹了,快些去运功疗伤。”

    段白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方才起身回了内室。楚渊自己喝了两杯茶,余光扫见他的佩剑,一时好奇便拿过来把玩。半天之后发现,此物远看是一块破铁,拿到手中后便会发现,还是一块忒沉的破铁。

    什么玩意啊……楚渊拿起哐哐在地上敲了两下,一砸一个坑。

    自己是不是要派人出去,给他寻把称手的兵器。

    “西南王啊。”院中传来陶仁德的声音。

    楚渊:“……”

    “西南王。”陶仁德还在院中叫。

    偏偏南摩邪又不在,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

    “西南王,请恕在下失礼了。”半天不见响动,陶仁德迈上台阶,打算一看究竟,省得这位爷又整出幺蛾子。

    楚渊丢下手中佩剑,进屋翻身跳上房梁——动作急了些,不慎被划伤指尖,幸好那破铁剑锋够钝,含进嘴里片刻便止了血。

    陶仁德推门进来,见外头没人,便径直进了内室。

    段白月凝神屏息,正在闭眼运功打坐。上身赤裸,脖颈处还有些暧昧红痕。

    陶仁德凑近仔细看,心说这是晕了还是怎的。

    楚渊:“……”

    心口处纹着一条小小的龙图腾,看清之后,陶仁德意料之中脸色一变,匆匆转身离去。

    段白月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往上看。

    楚渊跳下来,身上有些沾灰。

    段白月看着他笑。

    楚渊道:“这下好,太傅大人估计会更加认定,你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管他。”段白月站起来,“方才是你在外头哐哐砸地?”

    楚渊顿了顿,道:“是你的佩剑掉到了地上。”

    段白月道:“怪不得。”

    楚渊问:“那究竟是何物?”

    段白月答:“似乎是叫玄冥寒铁。”

    楚渊:“……”

    看这架势,是连叫什么都不确定?

    “师父送的,说是上古神物。”段白月随手拿过一旁衣服穿好。

    楚渊实在忍不住:“宫里还有一把鱼肠剑,你要不要?”

    段白月摇头:“习武之人,岂有三天两头换兵器的道理。”

    楚渊很想说,那也要是“兵器”才成。

    屋外桌上,玄冥寒铁剑身浮起花纹,却又转瞬即逝,即便是有人看见,估摸也会以为是幻觉。

    天色一点一点暗去,两人一道吃了碗素面,楚渊道:“我该回去了。”

    “路上小心,往后几天,也不许再来了。”段白月道,“这回去又是一个时辰,不如多在行宫睡一阵子。”

    楚渊笑笑:“嗯,不来了。”

    段白月握住他的腰肢,低头亲吻下去。楚渊闭上眼睛,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吻得痴情又投入。过了许久,两人方才放开彼此,段白月用拇指蹭蹭他嘴唇,柔声道:“等我回来。”

    楚渊拍拍他胸口,转身出了门。

    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段白月方才回到房中歇息。

    南摩邪蹲在树上乐呵呵嗑瓜子,盯着月亮一点一点在天上走,后头困了,便打个哈欠呼呼睡着,很是逍遥自在。

    后半夜的时候,山间又开始刮风。树丛草丛沙沙声响,天边隐隐传来惊雷。玄冥寒铁嗡嗡震动,虽说声音极小,但段白月听觉何其灵敏,瞬间睁眼扭头看向桌上。

    蓝紫色的图腾缓缓爬满剑身,像是旷古荒野中开出的花。

    段白月皱眉下床,一步一步走向玄冥寒铁,迟疑片刻之后,伸手握住剑柄。

    一瞬之间狂风呼啸,屋门“哐啷”被大力吹开。一道惊雷轰隆隆响过,银色闪电像是要撕裂漆黑苍穹,须臾光亮照出门口那张惨白带血的脸。

    “西南王。”蓝姬声音苍老,如同来自地底深处,“别来无恙啊。”

    第五十八章 妖剑苏醒 合欢蛊起码要下双倍

    “果真是你。”段白月冷冷地看着他。

    “老天爷不想让我死。”蓝姬道,“那我便只有活。”

    “这就错了。”段白月道,“老天爷若想让你活,便不会将你送来此处,而该离我越远越好。”

    南摩邪也从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在院中——按照先前的脾气,见着这种场面,他定然会稳如泰山看热闹,但今时不同往日,毕竟自家徒弟有伤在身,能不打架还是不打架为好。

    又一声惊雷响过,蓝姬猛然出招,双手森然如同鬼爪。

    南摩邪从她身后攻上来,不料却被段白月抢了先。玄冥寒铁在他手中铮鸣作响,像是沉寂千年的灵魂要挣脱禁锢。南摩邪见状心下吃惊,他虽知此物是妖剑,更多却只想利用其阴寒之气来压制段白月体内的金蚕线,却没料到还当真能有被唤醒的一天。

    死而复生过一回,蓝姬的招数越发阴狠,连掌风都带着毒。段白月清楚自己体内的金蚕线最近不甚安稳,因此也未用尽全力,原想过个几十招便将战局交给师父,不曾想手中的玄冥寒铁却不答应——寒气一丝一缕贯穿掌心游走于四肢百骸,连血液都开始变得冰冷,内力在剑气的干扰下逐渐杂乱无章起来,如同奔腾的河流海浪,隐隐要在身体里找出一个宣泄口。

    强压住心口钝痛,段白月纵身跃起,剑锋在月光下划出蓝色光影。南摩邪觉察出不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指尖却触到一片刺骨冰凉。

    段白月挣开他的手,再次向蓝姬攻去,出手比方才快了三分,杀气却比方才减弱不少,更多都是在虚晃一枪。南摩邪渐渐看出端倪,明白了他为何突然如此恋战——似乎是要利用这对战的机会,来将体内的寒气散掉些许。

    守在山庄附近的御林军此时也闻声赶来,南摩邪见状赶忙摆出一副威严师尊面孔,呵斥说不准旁人插手——但完全没人听。甚至连“江湖事江湖了”这句基本念白都没说完,官兵就已经喊打喊杀冲了上去。

    毕竟皇上曾经下过圣旨,就算是出了天大的乱子,也不能让西南王亲自动手。

    见众人冲过来,段白月索性单手拎起蓝姬,脚尖刷刷踏过树梢,带着人一道往深山方向掠去。南摩邪赶紧跟上,御林军也举着火把,轰轰烈烈追了过去。

    密林中央,段白月胸口泛上腥甜,有些许血丝渗出嘴角。蓝姬虽已被他废了半条命,见状却依旧冷笑:“怎么,练了菩提心经,西南王难道不该独步天下才是?”

    段白月将玄冥寒铁重重插入地下,单手卡住她的脖颈。

    看着他侧脸逐渐泛起的狰狞图腾,蓝姬干咳着嘲讽:“世人皆道天刹教是魔教,却不知西南真正的魔教,该是你西南府才对,菩提心经,原来就是这般半人半鬼的功夫。”

    “莫要杀她!”南摩邪远远追来。

    段白月手下发力,蓝姬脖颈传来闷响,一缕黑色血液顺着嘴角淌下,须臾便彻底断了气。

    南摩邪:“……”

    段白月将人松开,单膝跪在地上呼吸粗重。

    南摩邪一脚踢起玄冥寒铁,将剑塞回他手中:“站起来!”

    段白月强撑着握住剑柄。

    南摩邪一掌劈向他心口:“吐纳自在,周天回旋!”

    于是等御林军赶来之时,就见蓝姬已躺在地上毙命,而段白月正在与南摩邪一道,打得难舍难分。

    ……

    众人面面相觑,不懂这又是怎么回事。

    南摩邪不敢大意,耐着性子一步步传授他心法口诀,直到将玄冥寒铁的剑气全部打散,方才收招落地。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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