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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帝王攻略 作者:语笑阑珊

    第24节

    “好了,再过一盏茶的时间,拔了银针便是。”段白月半跪在床边,“难不难受?”

    楚渊摇头:“没什么知觉。”

    “紫蟾蜍的毒液有麻醉的作用,过个三两天就会好。”段白月道,“不疼便没事。”

    楚渊握住他放在枕边的手,过了阵子,又拉过来一点,将自己的下巴放上去。

    段白月笑笑,一直安安静静陪着他。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过去,将那些银针取出来后,上头果然缠了七八条细小的银色线虫,头发丝一般,极细。

    楚渊别过头。

    段白月取出一个白瓷小罐,将那些蛊虫严严实实封了进去。

    楚渊见状皱眉:“不烧掉?”

    “潮崖一族的事情尚且没有完全解决,先留几天。”段白月将他扶起来,“过后再烧也不迟。”

    楚渊想了想,点头:“随你。”

    “明后两天,可就哪里都不许去了,有天大的事情也交给其余人去处理。”段白月替他穿好里衣,“好好躺着休息两天。”

    “腰里一点知觉都没有,还能去哪里。”楚渊靠在床头,又问,“先前你曾说过,屠不戒也能令焚星发光,那便说明他体内也有这月鸣蛊?”

    段白月点头:“十有八九。”

    “他会有可能是潮崖人吗?”楚渊问,“或者曾去过那里。”

    “不大现实。”段白月道,“屠前辈是土生土长的楚国人,还与顾兄是同乡,祖籍江西,又在西南王府被囚禁了十几年,不识水性没出过海,更不可能去过潮崖。”

    “那便只有上回,他为了徐之秋的悬赏而去杀人,与潮崖族人有了短暂的接触。”楚渊道,“打斗之时中了蛊?”

    段白月道:“有可能。”

    楚渊依旧皱着眉头。

    段白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了按他的眉心,无奈道:“才刚刚取出蛊虫,也不休息一阵子。”

    “又不困。”楚渊看着他,“若真如此,那至少能说明一件事,当初潮崖族的老人在自尽时,并未能毁掉全部的月鸣蛊。在此番住进宫里的那些潮崖人中,至少有一个人手中依然握有月鸣蛊,才会在当日与屠不戒打斗时,或有意或无意地种到了他体内。而其余人对此有可能知情,也有可能完全被蒙在鼓里。”

    段白月道:“彼此间勾心斗角,对他们来说不算稀奇。”

    “屠不戒来了吗?”楚渊问。

    段白月摇头:“依旧在王城客栈里,这便差人回去接,到时候再看看,他身体里有没有与你一样的月鸣蛊。”

    楚渊点头。

    “我去让四喜准备些热水,替你擦脸漱口。”段白月道,“然后就好好睡,有事明天早上再说,嗯?”

    楚渊道:“还早。”

    “动都动不了,就算时间再早,不睡觉难不成还要批折子。”段白月揉揉他的脑袋,转身出了门。

    院中三个人不约而同刷拉站起来。

    段白月:“……”

    还挺整齐。

    “皇上怎么样了?”四喜公公问。

    段白月道:“无妨,就是染了些紫蟾蜍的毒液,腰腿麻木,休息一夜就会好。”

    四喜公公连连点头。

    “烦请公公准备些热水。”段白月道,“越烫越好。”

    四喜公公赶忙出去吩咐。

    段白月把紫蟾蜍还给段瑶,而后便道:“隔壁院子空着,早些去歇息吧。”

    南摩邪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他。

    段白月冷静道:“师父若是不想歇息,那便赶紧去街上逛,也没人拦着。”

    南摩邪低声,用街头小贩偷偷兜售大力丸的语调问:“如此天赐良机,莫说你还想辜负,合欢蛊要吗?”

    段白月转身回了房中。

    南摩邪目光殷殷,非常期盼徒弟能中途再回来。

    段白月反手关上门。

    南摩邪:“……”

    关于自己为何会教出一个如此正人君子的情圣,此等问题就算再死个七八回,或许也不会想出合理的答案。

    四喜公公很快便送来了热水,段白月拧了毛巾,将所有扎过针的地方都替他热敷了一遍,又上了药膏,方才放下衣裳。

    “手都烫红了。”楚渊道。

    “热些才有功效,免得明天会淤肿不舒服。”段白月坐在床边道,“皮糙肉厚,也烫不坏。”

    楚渊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

    段白月嘴角一弯:“烫坏也值了。”

    “明日太傅大人原本有事要说,若是看到我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怕是又要一惊一乍。”楚渊道,“随行还有不少太医,快想想,要找个什么借口糊弄他们?”

    “这世间怪模怪样的病多了去,莫说是太医,就算是叶谷主,也未必样样都能知道。”段白月一边伺候他漱口,一边道,“只管让四喜告诉其余人,就说你批了一夜折子,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腰腿麻木高烧不退,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时时刻刻拿先皇压你。”

    楚渊想了想,赞许:“嗯,这借口不错。”

    “既然不错,那有赏吗?”段白月问。

    “没有。”楚渊用手指顶住他的鼻尖,“不许过来。”

    “真没有啊?”段白月握住他的手腕,威胁,“当心边疆王造反给你看。”

    楚渊笑着躲开,将人打发去洗脸,自己靠在床头看着他。

    就着剩下的热水洗漱完后,段白月躺在他身边,让人枕到自己手臂上。

    楚渊问:“南前辈与瑶儿都歇息了吗?”

    “四喜已经带他们去了隔壁小院。”段白月道,“不必担心。”

    “大家明早一道吃早饭?”楚渊看着他。

    “好。”段白月答应。

    “那南前辈与瑶儿喜欢吃什么?”楚渊继续问。

    段白月道:“虫。”

    楚渊捶了他一拳头:“虫什么虫,好好说话!”

    “这么关心别人,都都没问过我喜欢吃什么。”段白月翻身将人虚压住。

    “要问吗?”楚渊手指缠住他的一缕头发:“红醉猪蹄,八宝鸭,豉汁排骨,酸辣牛肉,三鲜鱼汤煲,酸辣豆腐,这是你唯一爱吃的一道素菜。”

    段白月心头发热:“你……”

    “喏,知道我爱吃什么吗?”楚渊拍拍他的胸口

    段白月想了想,心虚又淡定:“青菜。”

    楚渊看着他笑:“青菜?”

    “我错了还不成。”段白月咳嗽两声,握住他的手,“明日就去问四喜你爱吃什么,然后一样样去拜师学,嗯?”

    楚渊道:“不务正业。”

    “如何能是不务正业。”段白月道,“你看,你又不会做饭,将来老了,只能是我掌勺,你洗米。”

    楚渊坦白道:“米也不会洗。”

    西南王闻言很是忧虑,娶了个笨媳妇,将来连吃饭都成问题。

    两人先前还靠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后头楚渊慢慢觉得头有些晕,便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他怀里。段白月一晚上也没怎么睡,手时不时贴在他额头,掌心温度越来越烫,虽说明知是正常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却依旧难免担心。第二天一早便叫来四喜,让准备些冰块和厚的手巾。

    楚渊裹着被子咳嗽。

    段白月将冰块包了三四层,然后放在额头帮他降温。楚渊嗓音有些沙哑,看起来倒真是与着凉一个样。

    陶仁德在吃完早饭后,便去行宫内的御书房候着,准备与皇上继续商议政事。谁知四喜公公却匆匆赶来通传,说皇上病了,正在床上躺着呢。

    “又病了?”陶仁德担忧,“可有请太医查过?”

    “回陶大人,已经查过了。”四喜公公道,“太医说皇上最近忧心政事太过劳累,昨儿又熬得太晚,所以才会扛不住,染了风寒又周身麻木,只按时针灸服药,再睡两天便会没事。”

    “不知本官可否随公公一道去探望皇上?”陶仁德闻言更加担心,着凉也就罢了,怎么还周能身麻木。

    “自然。”四喜公公躬身,“大人这边请。”

    寝宫里头,楚渊正在一勺一勺,吃段白月送过来的药。由于紫蟾蜍的作用,他今天早上起来胳膊也有些酸痛,倒不至于动不了,但穿衣洗漱却也着实费劲,索性便安心躺着被伺候,体验了一把昏君是何感受。

    段白月道:“苦不苦?”

    楚渊道:“还成。”

    段白月问:“吃点糖?”

    楚渊点头:“好。”

    段白月起身去了隔壁,片刻后又回来,拿着一个小纸包。

    楚渊不解:“桌上就有蜜饯。”

    “这是前几日去城外的时候,从凤姑婆婆那里买来的粽子糖。”段白月拆开一粒喂给他,“据说挺好吃。”

    楚渊用舌尖抿了抿:“嗯,不太甜,有芝麻香。”

    “原本想全部送给北行宫的前辈,虽说不知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看出来,他应当是喜欢那位凤姑婆婆的,这糖理应给他。”段白月道,“只是后来想想,在买糖的时候,我说了是要带回家哄媳妇,怎么着也得让你尝尝不是?”

    楚渊脸上一僵。

    段白月问:“甜不甜?”

    楚渊双手扯住他的腮帮子,使劲一拧。

    西南王顿时表情扭曲,叫苦不迭举手求饶。

    怎么这么狠啊……

    第四十九章 闹鬼 事情一桩接一桩

    胳膊动一动都困难,自然不能再一道吃早饭。楚渊吃完两颗粽子糖后,问:“南前辈与瑶儿起来了吗?”

    “早就出去逛了。”段白月道,“先前两人都没来过此处,若是来了兴致,晚上能不能回得来还不一定。”

    楚渊笑道:“用来修行宫的地方,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云德城虽说比不上王城富丽繁华,却也有好山好水可观,这七八月间飘雨开花,正是山里最美的时候。”

    “那便快些好起来。”段白月握住他的手,“而后我们便去听雨赏花。”

    楚渊点头:“好。”

    段白月伸手想替他整整衣服,外头却又有四喜公公禀告,说陶大人求见。

    “得。”段白月道,“还真被你说中了,一大清早就来。”

    “避一下。”楚渊道,“太傅大人一大把年纪了,莫要被你吓出病。”

    段白月纵身跃到房梁上。

    陶仁德进屋后,见楚渊躺在床上一脸病相,于是担忧道:“微臣方才在来的路上遇见张太医,说皇上是因为操劳过度才龙体抱恙,昨晚又是天亮时分才睡下,以后可千万莫要如此了。”

    段白月摸摸下巴,这几句话听着还顺耳些。

    楚渊点头:“多谢太傅大人。”

    “这云德城内有位盲士,虽说双目失明,却极为擅长针灸按摩。若皇上依旧手足麻痹,可要微臣将他请来诊治一番?”陶仁德又问。

    “不必了。”楚渊摇头,“张太医也说无碍,好好休息一阵子便会没事,朕难得清静几天,外人若是能不见,还是不见了吧。”

    “是。”陶仁德低头领命。

    “太傅大人找朕,可还有别的事?”楚渊问。

    陶仁德连连道:“皇上尽管安心休养,这地方上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只管交给臣子们便是。若有大事,微臣再来奏请皇上也不迟。”

    楚渊点头:“那就有劳太傅大人了。”

    陶仁德告退出了寝宫,途中恰好遇到刚从早市回来的刘大炯,手里拎着几笼包子,说是特产,送去给皇上尝尝鲜。

    “皇上刚服完药,才刚歇下。”陶仁德从他手中拿过纸包,“你就莫要去打扰了。”

    “皇上又病了?”刘大炯纳闷。初登基的时候日日操心劳力,在御书房里往天明待也没事,怎么最近天下安定了,却反而三不五时就卧床不起。

    “估摸着是先前太过劳累,落下了病根。”陶仁德道,“太医上回不也说了吗,皇上晚上全靠着九王爷配药,才能勉强睡着。年纪轻轻便这样,可不是前头几年累狠了。”

    “那这包子就更要送给皇上了。”刘大炯将纸包又抢回来,“还有你,咱皇上好不容易来这行宫歇几天,便让他好好享享清静。看好你手下那帮子人,莫要再三不五时就抱着一摞折子去求见了。”虽说刘家倒了,但朝中的派系也还是分三五个,陶仁德为人耿直,手下也是一帮子倔脾气,在金殿上辩论起来,莫说是楚渊,就连刘大炯也觉得,极想将这群人给拖出去扔了。

    脸红脖子粗,还聒噪,生得也不见得多好看,恁烦。

    寝宫里头,段白月正在替楚渊按摩。这城中的盲士再好,也不会比西南王更好。下手知轻知重,时不时还会说两句情话哄开心,长得也颇为英俊高大,总之……挑不出什么缺点。

    楚渊问:“你想不想去玉郎山?”

    “在哪?”段白月问。

    “离行宫不远,是一座孤峰。”楚渊道,“小时候偷偷溜上去过一回,不小心迷了路,便在那里待了一夜。现在虽已记不清山上风景如何,但夜半靠在树下听风雨潇潇,那种心境却一直忘不了。”

    “小时候,才多大。”段白月替他系好衣带,“寻常人家的小孩黑天半夜在山上迷路,怕是连哭的胆子都没有,哪有人会惦记着听风雨声。”

    “去不去?”楚渊问。

    “自然去,玉郎山,听着名字倒是不错。”段白月道,“待你身体里的毒退去一些,我便陪你上山。”

    往后几天,朝中那些臣子们果真没有再来奏本,楚渊难得轻松自在,连寝宫门都不曾出过。只是在床上躺得久了,困意却反而更多,三不五时就能睡一觉,头也整日里晕晕乎乎。这晚,段白月将他抱在怀中检查了一遍,叹气:“怎么一点做昏君的本钱都没有,这才睡了几天,就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楚渊一句话也不想说,打呵欠。

    “明早带你去玉郎山,走动走动也看看景致。”段白月道,“否则若是再这么睡下去,真该睡病了。”

    楚渊扯过被子,捂住头,继续睡。

    段白月哭笑不得,躺在身边拍拍他。

    隔壁房中,段瑶炯炯有神地想,是不是红鸡蛋可以煮起来,毕竟哥哥这几天可是一直待在皇上寝宫中的啊。金婶婶准备的红绸缎马上就能派上用场,真是令人十分激动。

    楚渊眼睛也未睁,道:“剁手!”

    段白月淡定收回胳膊,怎么就是喂不胖呢。

    楚渊打了个呵欠,继续沉沉入睡,又是一闭眼就晕晕乎乎到天明——若不是第二天被段白月强行拉起来,是当真依旧不想动。

    “我们去玉郎山听风雨声。”段白月替他穿衣服。

    楚渊道:“嗯。”

    “来,把眼睛睁开给我看看。”段白月道,“别是睡傻了。”

    “胡言乱语。”楚渊一掌劈过来,自己踩着软鞋,摇摇晃晃去洗漱。

    四喜心惊胆战,心说西南王这都做了些什么,把皇上弄得无精打采也就算了,居然连路都走不稳。

    段白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苦恼以后若是又要熬夜批折子,自己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虽说想让他早点休息,可这阵看起来,睡多了像是也不好。

    容易呆。

    洗漱完后又吃了早饭,楚渊精神总算是回来一些。火云狮太过惹人注意,段白月此行并未将它带出来,不过城中租借来的骏马也是脚力上佳,虽不能日行千里,爬坡走山路还是绰绰有余。山间清风徐徐,楚渊使劲伸了个懒腰,觉得……彻底清醒了。

    段白月见状松了口气:“幸好。”没睡傻。

    楚渊四下看看道:“少说也有十年没来过此处了。”

    “无非就是一座山而已。”段白月从身后抱着他,任由马在路上慢悠悠踱步,“你喜欢看,西南多得是。”

    “下去走走吧。”楚渊道,“一直骑马也没意思。”

    段白月带着他翻身下马。

    虽是正午时分,山间却依旧凉爽宜人,丝毫也不显燥热。两人手牵手走了一阵子,段白月从树上摘了几个野果,擦干净递给他:“吃不吃,酸的。”

    楚渊咬了一口,眉头都皱起来:“你还真不客气。”说酸就真是酸,牙都要掉。

    段白月握过他的手,低头就着牙印的地方也尝了一下,失笑:“还没熟,否则该是酸甜才对。”

    楚渊抬头往树上看,想寻个红一些的,远处却扑棱棱飞起一群鸟,像是受了惊。

    “这山里有野兽?”楚渊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石头上往下看。

    段白月道:“猛兽说不准,野物定然是有的。吃不吃?我去给你打两只野兔来。”

    楚渊摇头:“带的那些点心烤饼,热一热垫肚子便是。”

    段白月道:“养你可真是省银子。”

    楚渊好笑:“你,养我?”

    段白月流利道:“你养西南府,西南王养你。”

    楚渊懒得与他贫嘴,坐在石头上歇息,顺便从他手里挑拣甜一些的野果子吃。有情人在一起,时间总是会过得分外快一些。天色不知不觉便暗了下来,还当真落了阵子雨。段白月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生起火堆,又在洞口处铺了干净的枯草,与他一道坐着听风赏雨。两人谁也没先说话,偶尔心有灵犀的一个对视,笑意便从眼底传到心里。

    后半夜的时候,楚渊靠在段白月肩头沉沉睡去,手与他轻轻握在一起。

    云德城中也落了雨,连更夫也未出门。街上只有几个醉汉踉踉跄跄吹牛皮,临到家门口才各自回去。其中有一人名叫周达,好吃懒做惯了,手脚还不干净,后头被人扭送去了官府,打了顿板子又关了半年,这晌才刚放出来没多久。

    见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周达骂了一句脏话,将手中空酒壶丢在地上,紧走几步想要跑回家,前头却依稀出现了一个人影,细看还是名女子。

    酒壮色胆,更何况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周达喜出望外,上前打着酒嗝道:“这位小娘子,深夜是要去哪呀?”

    女子低着头,并未看他,也未说话。

    “小娘子,莫要害羞啊。”周达嬉皮笑脸,一把握住她的手想要占些便宜,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不像是活人的手,僵直发硬,一丝热乎气都没有。

    女子缓缓抬头,湿透的黑发下,是惨白的脸,血红的眼。

    周达心下骇然,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脑顶便传来一阵闷痛,紧接着便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第二日清早,云德城的县令陶礼还在睡,师爷便急匆匆上门来,说是又出了事。

    “什么?”陶礼大惊失色,连外袍也没来得及穿,只着里衣就上前开门。

    “大人,不好了啊。”师爷急道,“城中巷子里又有一具尸首,是泼皮周达。也是与前几天的更夫一样,赤身裸体,双目暴突,都死硬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陶礼急得团团转。云德城距离王城不算远,自然穷不到哪里去。民风虽称不上路不拾遗,却也是知礼守法,平日里最大的案件也无非就是偷鸡摸狗丫鬟私奔,谁曾想前几天皇上刚一来,城中的一个更夫就惨死在了街头。幸好巡街衙役发现得早,也没被百姓觉察。怕被责怪降罪,陶礼原本是打算先将此事压下去,待皇上起驾回宫之后再审,却万万没想到才隔了没几天,居然又出了命案,而且还与先前如出一辙。

    “大人,拖不得了啊。”师爷在旁小心翼翼劝慰。

    陶礼想了许久,终于狠下心一跺脚,道:“快些随我一道前去行宫,拜见恩师陶大人。”

    山间雾霭淡淡,楚渊深呼吸了一下,道:“守了一夜,为了这片刻景致也值。”

    “看完日出便下山,带你去吃福德楼的炸酱面。”段白月道,“否则该饿坏了。”

    “所以才说你粗鄙。”楚渊用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膛,“换做文人雅士,便该是醉风醉景才是,提什么炸酱面。”

    “粗鄙便粗鄙吧,我可舍不得让你早上就喝一口风。”段白月手臂环过他的肩膀,“顶多再看一盏茶的时间。”

    楚渊道:“对了,昨日收到金泰书函,高丽国已经收到聘礼,将金姝送往南洋了。”

    “这就算成亲了?”段白月道,“若男方当真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也是美事一桩。”

    “金泰为人粗中有细,既然肯允诺,定然也是早已将其查了个清楚。”楚渊道,“其实这样不算坏,高丽与大楚一直交好,将来若真的边陲不稳,有这层关系,反而对我们有好处。”

    “南洋边陲不稳,还有西南替你守着,怕什么。”段白月道,“只管交给我便是。”

    “我想交给你,朝臣可不让。”楚渊道,“都能想到太傅大人届时会说些什么。”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啊。”段白月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面色愁苦,“西南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割让云南十六州已是无奈之举,若其再联合南洋诸国挥兵北上,我大楚国运堪忧,国运堪忧,望皇上三思而行啊。”

    楚渊笑得胃疼:“平日里也没见你与太傅大人打过交道,怎么学得这么像。”

    “那帮迂腐的老头子,来来回回都是一个调调,不用想也能学会。”段白月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管他,到时候再说,先下山吃面去。”

    福德楼名字挺大,其实就是个小面馆。段白月挤在人群里买了两碗面,端着到对面茶楼雅间:“在这吃清静些。”

    “生意还真好。”楚渊道,“买了这么久才回来。”

    “倒也不是,那老板在聊天,手脚动作慢。”段白月替他拌开,道,“说是城里在闹鬼。”

    楚渊道:“闹鬼?”

    “哪个城里没出过女鬼,此等街头巷尾的小故事,隔三差五就会出来新的。”段白月道,“个个都是貌若天仙,一听便是文人瞎编,苦兮兮娶不到媳妇,就想着能有个美貌女子能替自己红袖添香,即便是鬼也认了。”

    “你这人,怎么对文人有如此大的成见。”楚渊哭笑不得,自己朝中的臣子几乎被他念叨了个遍,出来吃碗面还要说。

    “好好好,下回不说了。”段白月道,“下回我夸还不成?”

    楚渊在桌下踩他一脚,自己低头吃面,咸甜咸甜的,配上一壶酸梅茶,倒是挺开胃。

    “恩师,恩师可得帮帮学生啊。”行宫内,陶礼跪在地上,面色惶急,“这……学生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当真冤枉啊。”

    “先起来吧。”陶仁德道,又责怪,“出了事,便该早些解决,岂能像你这般藏着掖着?”

    “是是是,学生一时糊涂。”陶礼道,“但现在这情况,可要如何是好,还请老师指一条明路啊。”

    “明路?明路自然就是快些破案,不管凶手是人是鬼,都要将其绳之以法。”陶仁德道,“如此才不负你这顶乌纱帽。”

    “是是是。”陶礼连连点头。

    “你先回府去吧,案子该怎么查就怎么查,皇上这头,本官去说明便是。”陶仁德道,“只是在皇上起驾回宫前,你这案子最好能告破,将来方不影响仕途。”

    “学生知道,学生定会加派人手侦破此案。”陶礼道,“多谢恩师。”

    “破案不是屈打成招,若随随便便找个百姓说是犯人,那可不成。”陶仁德道,“这道理你可懂?”

    陶礼继续称是。

    陶仁德让他先行退下,自己换上官服,前去找寝宫找楚渊,却被告知说皇上一早就去了御书房。

    “我替你磨墨?”段白月问。

    楚渊道:“会吗?”

    段白月哭笑不得:“莫非你觉得我不识字?”无非是多说了几句文人,怎么还能连墨都不会磨。

    楚渊道:“别人叫红袖添香,你这叫添乱,退下。”

    段白月道:“退到哪?”

    楚渊指指屏风后:“去睡觉。”

    段白月双手撑着腮帮子,在龙案前无所事事,晃来晃来。

    楚渊停下笔,疑惑道:“先前没发现,你头怎么这么大?”

    西南王胸闷,只好往后退了退。

    楚渊摇摇头,刚想叫他一道看折子,四喜却说陶大人求见。

    段白月感慨:“这位太傅大人,不服也不行。”

    楚渊挥手将他赶到屏风后,让四喜将人宣了进来。

    “皇上。”陶仁德进门便跪。

    “太傅大人快请起。”楚渊见状,赶忙亲自下去将他扶起来,“出了何事不能好好说,为何要行此大礼。”

    段白月揉揉眉心,看这架势,往后要想再去山间逍遥自在,怕是没戏了。

    第五十章 练与不练 半人半鬼也比死了好

    后面有新内容

    “究竟出了何事?”楚渊问。

    “此事微臣原本早几天就该上奏,只是皇上一直龙体欠安,便想着交由地方官去处理,只是没想到事情却有愈演愈烈之嫌。”陶仁德忧心忡忡道,“这城中,像是有人在故意装鬼作祟,想要惊扰圣驾。”

    楚渊闻言皱眉,段白月亦在屏风后,想起了今早在面馆时听到百姓闲聊那番话。

    敢情当真有鬼?

    “前几日,这云德城中曾离奇暴毙了一名更夫,死状甚惨。”陶仁德道,“地方官员为免百姓恐慌,并未将此事公布于众,只是一直暗中盘查。只是还没等查出结果,昨晚却又有一人遇害,据说是城里出了名的小混混,名叫周达。毙命时的情形,尸体的状况,都与前几日的那名更夫一模一样,全身赤裸双目暴凸,胸前还有黑色掌印。”

    段白月心里一顿。

    “听上去可不像是一般的谋财害命,只交给地方官员怕是不行。”楚渊摇头,“大理寺也来了人,让他们去查吧。”

    “是。”陶仁德领命。

    “既然城中出了乱子,那其余人也要多加小心。”楚渊道,“早不闹鬼晚不闹鬼,偏偏在朕来的时候出事端,对方目的是百姓还是这行宫,目前谁都说不准。”

    “微臣明白。”陶仁德道,“稍后便去找向统领商议。”

    楚渊点头,待他退下后,扭头问:“你觉得怎么样?”

    “看在神明能庇护你我相守的份上,我甘愿敬让三分,只是鬼却是万万不信的。”段白月从屏风后出来,“而且那两人的死状,听上去倒是与蓝姬的白骨爪有几分相似。”

    楚渊皱眉:“她当真没死?”

    “算来也是我闯的祸。”段白月道,“放心吧,不会将这个烂摊子丢给地方官府。”

    “如何能是你闯的祸。”楚渊摇头,“天刹教主又不是你。”

    “可若真是蓝姬,也怪我当初太过大意,未能将其毙命。”段白月道,“那妖女功夫邪门至极,就算是向统领,只怕也挡不住几招。”

    楚渊皱眉。

    “交给我便是。”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我保证,绝不会让她为祸百姓。”

    “除了百姓,还有你。”楚渊道,“别受伤。”

    段白月笑笑:“好。”

    “要我做什么吗?”楚渊问。

    段白月把侧脸凑近他。

    楚渊:“……”

    “做这一件事便好。”段白月催促,声音很温柔。

    楚渊捏起他的下巴,轻轻转过来,闭眼吻住他的双唇。

    窗外夏风阵阵,是两人间难得的片刻静谧。

    在出行宫前,段白月先去了趟那偏僻小院。

    老人依旧在下棋,旁边摆着粽子糖,由于白日天气热,已经有些融化掉。

    “你这后生,又有事啊。”听到声音,老人慢慢抬起头。

    “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前辈。”段白月道,“若是前辈不喜被人打扰,我走便是。”

    “会下棋吗?”老人问。

    段白月坐在他对面,道:“不会。”

    老人摇头:“既然不会,为何又要坐下来。”

    段白月道:“前几日幸亏有前辈提醒,在下的心爱之人才得以取出月鸣蛊,还未来专程道过谢。”

    “心爱之人。”老人笑笑,“原来还是个情种,打算何时成亲?”

    段白月道:“没想过。”

    “没想过,便快些去想。”老人用手指沾了些旁边的粽子糖,放在嘴中砸吧了一下,“莫要像我这般,耗尽了青春年华才醒悟,可即便醒悟了,也早已找不到当年的那个人。”

    段白月点头:“多谢前辈教诲。”

    “玄冥寒铁,可否借老朽一观?”老人又问。

    “自然。”段白月解下腰间佩剑递过去。

    老人缓缓摩挲过斑驳剑身,问:“是从何处寻来的?”

    段白月道:“家师所赠。”

    “那你这师父可真不错。”老人道,“多少人拜师时磕上百个头,顶破天也就拿一把拜剑山庄锻出的剑。只是这剑虽好,若你与它无缘,也是开不得刃,白白浪费。”

    段白月道:“如何才叫有缘?”

    老人道:“你师父没告诉你?”

    段白月摇头。

    老人又问:“那你师父,与韩冥老仙有何关系?”

    段白月答:“从未听家师提起过此人。”

    老人沉思片刻,道:“那你师父这把剑,怕是偷来的。”

    段白月:“……”

    这倒真是有可能。

    老人握过他的手腕,试了试脉搏,又道:“就算这把剑是偷来的,能被你拿着,也不算掉价。”

    段白月道:“多谢前辈夸奖。”

    “受过内伤,当心将来被剑气所伤。”老人松开手,“还有你心头的金蚕线,不想办法取出来,打算好吃好喝养一辈子不成。”

    段白月失笑:“前辈当真是绝世高人。”

    老人抬抬眼皮:“我当你要问,何处才能找到解药。”

    段白月道:“翡缅国?”

    老人道:“若这金蚕线解不了,也莫要耽误你那心上人了。成亲顶多七八年,往后的日子长夜漫漫,一个人要如何才能熬。”

    段白月道:“我会想办法活得久一些。”

    老人闻言叹气,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罢了,回去吧。”

    “前辈。”段白月道,“最近这城中有妖人作乱,还请前辈多加小心。”

    老人顿住脚步,皱眉道:“妖人?”

    段白月道:“在下自会暗中派人保护好凤姑婆婆所在的村落。”

    老人点点头,继续蹒跚回了房中。

    夜色如水寂然。

    云德城中有座宝塔,相传当初修建时为了镇妖。几百年的时间过去,早已斑驳不堪,百姓路过时都要绕道走,生怕哪天倒了会被砸到。官府也不敢轻易拆,怕放出邪秽之物,因此只能用木栅栏暂且围起来,打算等天气凉爽些的时候,再从王城请来高僧与木匠,重新修缮。段白月跃上塔顶,将城中景象尽收眼底。

    既然闹鬼一事已经上报给了皇上,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藏着掖着。官府下午的时候便贴出了榜文,百姓看过之后皆是惴惴不安。天还没黑透就都回了房,大街上处处都是巡逻的官兵,打着火把,将天也照红了半边。

    段瑶悄无声息蹲在他身侧。

    段白月皱眉:“你来做什么?”

    段瑶道:“自然是帮忙。”

    段白月道:“影子都还没一个,毫无头绪之事,说捣乱还差不多。”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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