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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仙侠]伴龙眠 作者:八风不动

    第9节

    “当然有问题了。”明渊一本正经地说,“若是没有问题,你刚刚又怎么会把我扔到地上?还是用背的比较稳妥。”

    慕白想了想倒也深以为然,他将刀棺移到身前,而后蹲下身将明渊扒拉到自己背上,“我们这就出发,一定能赶到日出之前出岛。”

    明渊将头靠着慕白略显单薄的脊背上,轻声道:“接下来我大概要沉睡四五日,好让两个半魂重新融合,你莫要担心。”

    慕白点点头,也轻声回道:“你好好睡吧,我会将后续打理好,你也莫要担心。”

    他们原路返回,走出山壁的石门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唯有龙珠在慕白胸前发出微光照亮前路。

    他侧头看了看伏在自己背上的明渊,见人似乎已经睡过去了,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心下安定了几分,举步朝停船的海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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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明渊大人可是坚决抵制自己被人公主抱的哦,即使是亲亲小慕白也不行。

    攻要有攻的气势,这一点我们单纯的小白受君是不会明白的。

    ☆、第五十二章 变故

    敖潜优哉游哉地浮在海面上,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映得那些暗红色的鳞片如火焰燃烧般光芒四射,他时不时地摆动一下巨大的尾巴,或是扭一扭头颅,看着周围的小鱼小虾被吓得四散奔逃的样子解闷。

    其实,龙族在大多时候都喜欢以原形的姿态在海中巡游,只有明渊这种另类的家伙才喜欢待在陆地上,保持人形。

    说道明渊,他们之前便约好九月十六到这里汇合,可那家伙见鬼的在哪里?竟敢让他等候这么许久!

    正想着,敖潜突然感觉到远处海水传来一阵波动,连忙抬起上半身,果然见他借给明渊的那艘小船正快速向这边驶来,可船头站着的却仅有慕白一人。

    “明渊呢?”小船驶到近前时,敖潜瞬间皱起了眉头,龙族相互辨识依靠的并非外表,而是龙气,可如今他并未感受到船舱里有明渊的龙气,所以当他听到慕白回答说“他在舱中休息”时,表情也就愈发古怪。

    敖潜化为人形跳上甲板,脱口问道:“他无事吧?”难道受了什么重伤,重到龙气微弱的地步,或是龙牙出了什么问题?

    慕白猜到了敖潜心中所想,笑道:“没什么大碍,慢慢休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了。”说着引着敖潜一同进了船舱,明渊果然好好地睡在那儿,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神色宁静,全无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和偏执霸道,乖顺得简直像是个小孩子。

    敖潜从未见过好友这副模样,心下突然一片柔软,叹了口气后和慕白又默默退出船舱,回到船头叙话。

    “你们究竟跑去干什么了?”敖潜道。

    慕白没答言,只是摇摇头,既然明渊之前选择对自己的好友隐瞒浮岛之行的来龙去脉,他当然也不会说。

    敖潜原也猜到慕白不会告诉自己,刚刚也是担心明渊,一时没忍住才问了出口,见慕白不语也不生气,只是盯着慕白看了一阵,咂咂嘴,突然道:“你的修为似乎精进了许多啊。”

    慕白微微一怔,他一直忙着照顾明渊,根本没时间顾及自己,此时听敖潜这话,连忙催动紫府中的灵力运行了一周,赫然发觉自己的修为竟比入岛之前增长了一倍不止。

    敖潜见慕白也一脸惊疑,心知问不出什么,转而道:“我送你们回岸上吧,近几日宫主一直在打听你们的消息,他向来不达目的绝不罢手,既然对那颗大鹏心脏犹不死心,千方百计也是要弄到手的,明渊现下沉睡,你们一旦再被宫主缠上可就不好脱身了。”

    慕白点点头,低声道了谢,他修为虽并不差,但比起有着先天优势、又修行千年的南宫宫主而言,根本就不值一哂。龙牙已毁,明渊又人事不知,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也只有敖潜了。

    事不宜迟,两人即可催动海马向岸边疾驰而去,当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南海管辖之域为妙。

    可惜事与愿违,你越是不想见什么人,越是会很快见到。船还未到岸,半途便被南宫宫主亲自截住。

    “宫主。”敖潜在心中咬牙,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上前见礼,他毕竟是南宫子弟,即便对这老奸巨猾的宫主甚是不喜,表面上也不能太过放肆。

    “阿潜也在啊——”南宫宫主微笑着点点头,“阿渊呢?怎么不出来见我?”他向来自视甚高,不屑于同渺小的人族交流,故而只是假装看不见站在敖潜旁边的慕白,连句话也不愿与他说。

    慕白心中暗暗冷笑,不等敖潜回话,便跨前一步,随意拱了拱手道道:“宫主有礼,宫主这回来得不巧,阿渊并不在船上。”

    南宫宫主斜睨着慕白,冷冷道:“他去哪了?”

    慕白不卑不亢地道:“我亦不知,想来是为了避开某个他不愿见的人,省得徒增麻烦。”

    南宫宫主当然知道慕白口中那个明渊不愿见的人就是自己,心中因为被这么一个他瞧不上的东西暗讽而恼火,可偏偏又自恃身份不能和慕白一般见识,真真是憋屈得很,只得强忍火气道:“你若敢骗我——”

    他话犹未完,却被慕白从中打断:“明渊究竟在不在船上,宫主应该也很清楚吧。”

    南宫宫主被噎了一下,他确实没有感受到明渊的气息,但这个人族修士和敖潜都在船上,明渊又会去哪里呢?难道真像他所说的,为了躲自己而提前离开了吗?

    他眯着眼睛试图从慕白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那个人族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长发在海风中游动,既不心虚慌张,也不恐惧惶惑,竟是有一种出尘的绝美。

    “龙族当中不少都在奇怪敖渊为何会选族你作为伴侣,可我却一直都明白,”南宫宫主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恶毒的弧度,“因为不会有什么高贵族类看得上一个混血的杂种,一个注定被生父拿来为弟弟挡枪的可怜虫,他只能和你这样的渣子厮混在一起,在临死前享受一下床上的乐趣。怎么样,他上得你爽吗?”

    与他预想中的气急败坏全然不同,慕白温润如玉的脸上竟是显出了一丝笑容,“是又如何?”他轻轻地吐出这四个字,眼波路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而值得回味的事,自己偷偷地快乐着,全然不去管旁人的目光。

    敖潜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一直以为南宫宫主身为一宫之主,无论如何也会顾忌颜面,至少表面功夫不会做得太差,谁知竟然说出这样露骨的言辞,毫不掩饰地对明渊和慕白大加侮辱,见慕白非但不动气,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而南宫宫主则被噎得一脸绛紫,一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南宫宫主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几分,神情阴郁到几乎能凝结成冰,见慕白却依旧岿然不惧,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慕白是吧?”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本宫本是想将阿渊和你一同接到南宫小住几日,一则是为答谢斩杀大鹏之情,二则也是为尽地主之谊,可惜啊——”他咂咂嘴,接着道:“可惜阿渊却是不在,不如你便和我先回南宫等着阿渊过来,如何啊?”

    敖潜脸色大变,南宫宫主这是在明晃晃的抢人,慕白既落到南宫宫主的手上,明渊还不得对他言听计从?这一手也是有够恶毒的。

    他当即挺身站到慕白前面,弯身对南宫宫主一躬,“宫主容禀,明渊离开前曾嘱咐我将慕白公子迅速送往华都。事情紧急,刻不容缓,怕是无法与成全宫主美意了。”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啊……”南宫宫主状似失落地道,可突然又话锋一转:“若是我这个主人家非要请人不可呢?”

    说着,他右手化回龙爪,绕过敖潜,疾风狂闪般地抓向了慕白。

    敖潜不防他突然发难,只来得及轻斥一声,慕白却一直全神戒备着,见情况不好急忙旋身闪避,险险躲过,衣衫却被锋利的龙爪划到,好在这衣服是明渊加持过的,护着慕白未受半分伤害,却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南宫宫主一抓不中,立时又二次出手,这船委实太小,这第二下慕白实在是避无可避,只得抬手强行招架,背脊狠狠撞到了船舱上。

    事到如今,慕白也知道今日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得跟着老家伙回去,不如索性答应下来,省得打斗中损毁了小船,明渊沉睡的秘密便也就藏不住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大叫一声:“住手!我跟你走!”

    南宫宫主听闻此言果然住了手,甩了甩袖子,脸上显出了个老好人般温和笑容:“还是我侄媳妇懂得礼数,长者邀,岂可辞?来来来,快快随我走吧。”

    可就在他伸手想要抓住慕白的肩头将他拖回南宫为质之时,变故陡生,一只手竟是凭空出现捏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一个周身被白衣包裹着的身影一点点自空气中显现。

    “什么人?”南宫宫主强自镇定地沉声问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出现的如此无声无息,自己事前竟是全无所觉。他面上不显,手上暗自用力,想要挣脱眼前这人的钳制,谁知全力一挣,却是没有挣脱,这人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

    他犹不死心,左手也化成龙爪一翻,直直向那人心口袭去,却被那人出手猛地一切,“嘎嘣”一声腕子竟就这样生生折断。

    南宫宫主疼得几乎翻了白眼,龙骨最是坚硬无匹,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为保尊严只得咬牙将惨叫关进牙关之中。

    “你还没有问的资格。”眼前人缓缓松开手,冷冷开口道,“若还不想死,走开——”

    南宫宫主向来识趣,见状也只是微微犹豫了一瞬,继而一甩袍袖灰溜溜地远远遁逃之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波涛之中。

    那白衣人转过头,看了一眼敖潜,道:“你也走吧。”

    敖潜却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依旧挡在慕白身前。

    那白衣人突然笑了一声,“你倒是肯为朋友两肋插刀,可怎么不知道问一问当事人究竟愿不愿意呢?”

    敖潜一怔,偏过头无声地询问慕白,却听慕白缓缓道:“敖潜大哥,多谢你仗义回护……你这便回去吧……”

    敖潜不可置信地慕白,却又被他从后面推了推,只得叹了口气,点头道:“那我走了,若是你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找海鸟或者海族给我捎信。”

    ☆、第五十三章 秘辛

    敖潜走后,白衣人揭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和慕白一模一样的脸孔。

    “多谢了。”慕白轻轻朝太微国师点了点头,无论这人的目的究竟为何,毕竟还是救了自己,也省去了明渊日后去南宫搭救自己的麻烦。

    “你我之间又何须言谢。”国师笑道,转而向慕白伸出手,“冰玉葫芦给我。”

    慕白犹豫了一瞬,还是很快将挂在腰间的玉葫芦摘下递了过去,国师将葫芦接过,迈步进了船舱,慕白不明所以地跟在了后面。

    国师走到明渊近前,低头细细探查了一番他的情况,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而后毫无预兆地揭开了玉葫芦的盖子,将葫芦口朝向明渊。

    慕白大惊之下冲过去想要拦阻,却被太微一把抱在怀中,挣扎间就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明渊的顶门缓缓升起,而后迅速被玉葫芦吸了进去。

    国师见事情已成,便放开了慕白,依旧将葫芦塞好,见慕白立马扑上去看明渊如何,不由得抿了抿嘴,恨铁不成钢地埋怨道:“你啊你,真真跟我一个德性,没出息。”

    慕白将明渊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又小心翼翼地输入灵气探查了他的身体,却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只得转头愤愤地盯着那国师,道:“你刚刚在阿渊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太微真人耸了耸肩,将玉葫芦挂到了脖颈上,道:“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们先上岸,等把明渊安顿下来,我再与你细说。”

    慕白极是气闷,但不知为何竟也相信了他的话,气哼哼伸手道:“东西还我。”

    国师却是笑着在他伸出的手上拍了一下,“给了我便是我的了”,说罢便转身出了船舱。慕白皱了皱鼻子,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安眠的明渊,也未跟着后脚出去,而是继续守着心上人。

    小船到岸后,慕白将死沉死沉的刀棺扔给国师,让他帮忙拿着,自己则背起明渊下了船。三人走走停停,最后来到离海滩不算太远的一处小巧的别院。

    “你怎地又把这些害人不浅的破东西拿回来了?”国师将刀棺扔到桌子上后,又顺手打开瞧了瞧,见了里面的破剑残刀,不由得紧锁眉头。

    “阿渊要我带回来的,”慕白拖着明渊的后脑,将他慢慢安置在床上,“兴许他还有什么别的用场?”

    国师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这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的困惑,但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挥手吩咐豢养的妖仆去准备饭食。

    “说吧。”慕白安顿好明渊后,坐到桌子旁对太微真人道。他的坐姿很端正,脊背挺得很直,好像随时都要跳起来和谁打上一架。

    “你得放松下来,”太微轻轻抚摸着慕白的肩背,感受那绷紧的线条渐渐变得缓和,“你本该先好好睡上一觉,可我想你一定是等不及的。不过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可能要讲到晚上,若是你打算听完,还是换个舒服的姿势吧。”

    他将慕白拉到一旁的香妃榻边,将人按倒在上面,而后靠在一张青藤编成的躺椅上,合上眼睛,沉默半晌后突然笑出声来,“要不还是你问吧,我竟一时间不知从何讲起了。”

    慕白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你从阿渊身上吸走的黑影究竟是什么?”

    “是刀灵。”太微干脆地回答,“但又不是最初的刀灵。”

    “龙牙最初被锻造时,铸造师并不想把它铸成一把魔刀,恰恰相反,他希望龙牙能斩妖除魔、护卫苍生,以正阳之气最盛的龙魂为刀灵,也是这个目的。但他偏偏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被强行注入龙牙的龙魂,究竟愿不愿意为苍生牺牲自己?”

    慕白哼笑一声:“为着大义就能抽人魂魄,断人骨髓,真真虚伪。”

    国师摇摇头:“那铸造师确实是个甘愿舍生取义的好汉,可他错在以己度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之所欲,已不可强加于人。那龙本来即将修成万年应龙,如今却被囚禁于一柄刀中,又怎会甘心?正邪善恶不过一念之间,龙魂瞬间堕落为恶灵,这把汇聚铸造师心血的龙牙,也就变成了魔刀,每一任龙牙的主人必定嗜杀无度,所到之处生灵无一幸免,赫赫凶名也渐传渐远,太沧神君被挑起了兴致,索性携勾月与龙牙约战,一战之下将龙牙斩为两段。不知哪位仁慈的神明又出手将那些残片封印在地下,阻止刀中的恶灵继续作恶。”

    慕白微微眯起眼睛:“上古至今已有万年,你又怎会对这段往事知道得如此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渊当初说起龙牙来历时都不曾如此详尽。

    国师双手一拍,笑道:“问得好,我是谁?我就是你啊,不然我们为什么会有同一张脸孔?”

    慕白木然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道:“既如此,那我又是谁?”

    国师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我们是女娲大神造出的第一批人,那时她还不太懂得怎么造人,于是一边想要仿照自己去造,一边又想让人与诸神仙不同,结果造出了一批残次品——一具身躯中生出了两个灵魂,一个是仙魂,而另一个则是人魂,二者在同一个容器之中纷争不断,谁都想要获取最终的掌控权。”

    “女娲大神非常失望,但她是那时少数几个真正抱有仁慈之心的神明,她没有残忍地将这批残次品抹杀,而是选择了让他们的仙魂沉睡。这样一来,第一批人类就可以像第二批、第三批人类一样在大地上生活。”

    “作为最接近神的人类,第一批人很快展现出卓越的特性,我们的头脑更聪明,身体更健壮,寿命也更长久,所以绝大多数部族的首领都是由我们第一批人类担当的。”

    “造人之后不久,上古诸神寻找到了一条通往另一个空间的秘境,那个空间有着比这里更加充沛得多的灵气。于是他们开始陆续离开此世,并将一些无法带走的东西留下来,藏在南海的一个浮岛上,选出人类中最有能力的五个人来守护,我们便是其中之一。”

    慕白皱着眉,这一切听来很像是胡扯,不过倒是足以解释为什么自己能够再天堑浮岛重自由行走。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发一语地听眼前这人讲下去。

    “守岛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你能安安分分地待上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两百年,可总有一日你会想要离开,或者想要发疯。五个人当中,有一个突然一刀杀掉了另一个,而后又抹了自己的脖子,另两人忍受不了寂寞和清冷,趁着浮岛出世时先后离开,再也没了音信,只有我一个好好地待在那里,一待就是几千年。”

    慕白胸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寂寥之感,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

    “其实对我而言,岛中的日子并不难熬。我是第一批人类中最晚被唤醒的,成为守岛人时还只是个少年,还不懂情爱,不懂寂寞,却很愿意学习一切。岛上有很多大神们留下的古籍,我每日就这样看看书,照着里面的记录练练功,自己给自己做些好吃的,日复一日,也挺逍遥自在。”

    “后来,有一日我心血来潮,突然想要去外面走走,看看人世间变成了什么模样,而后再回来,可一入世便被那个花花世界迷昏了眼,再不想岛上去冷冷清清地过活,索性便留了下来。”

    慕白突然出声问道:“另外两个此前便离岛的人呢?你们遇见了吗?”

    国师摇摇头:“我与他们不同,我留在岛上这些时日早已修炼成了仙身,即便离开也不会老死,而他们走得太早,还只是凡人之身。岛里灵力充沛,我们在其中不老不死,可一旦离了岛,只不过会比普通人老得慢一些,终究还是会死去的,我们也就不可能遇上了。”

    “我在人世到处闲逛,有时去吃山珍海味,有时去名山大川游览,有时去则花街柳巷胡天胡地地玩闹一番……”

    “你还回去花街柳巷?”慕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国师哈哈大笑:“年少则慕少艾,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我年少英俊又一掷千金,无论男女可都是对我爱慕得很啊。若论这一点,我可是要比你这个一棵树上吊死的家伙要强上太多了。”

    慕白懒得理他,嘟囔了一句“后来呢”,谁知太微真人的脸色猛然就郑重了起来,轻声道:“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原以为不过是酒肉朋友,谁知竟成了一生挚爱,我如今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此人再次回到身边。”

    听闻此言,慕白不禁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脱口问道:“此人是谁?”

    国师一指躺在床上的明渊:“便是他了。”

    慕白瞳孔猛地收缩,直直从香妃榻上坐起身来,国师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稍安勿躁,不过是与你说笑的,不会真与你抢人。”他起身拉过慕白的手,“来来来,想来你也定是饿了,先用些吃食,我们再接着说。”

    ☆、第五十四章 孽缘

    慕白是真的饿了,这一顿足足吃了两大碗饭,国师则是一面往慕白碗里夹菜,一面不紧不慢地说着那段过往。

    “那日我听说有位极具风情的花魁,便往一处青楼闲逛,结果到了后那老鸨却说花魁当晚已有了客人。我自是晓得这些场所当中的弯弯绕,便出手给了她一锭金子,那老鸨见我是个大主顾,左右为难之际,索性出了个馊主意,想让那花魁一晚上服侍两人,好一通与我分说个中的别样滋味。我从未试过这样的调调,有些被说得心动,便随她一同去了那花魁的房间。”

    慕白惊得连嘴里的饭都忘记去咽,他早在太微说到女娲大神造人的那一段时,便隐约猜到自己和他应是一体双魂,只不过自己是那个被强制陷入沉睡的仙魂,而太微便是那主导身体的人魂,他之所为也算是己所为。如今骤然得知自己还有这样一段浪荡的过往,心中不由得苦笑连连,若是被明渊知晓,定是会笑话自己好一阵子。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第一次见那人的情形。绯红的纱帐之后,他斜倚在一张软榻上,长长的黑发随意披散着,身上穿了件玄色的绸衣,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坦露着大半个苍白却十分精壮的胸膛,黑白相应之间竟有几分触目惊心。见了我时微微有点惊讶,随即却是勾起嘴角,露出了个兴味盎然的表情。”

    慕白斜眼看着太微,见他脸上流露出几分惆怅,便将口中的饭菜细细咽下,而后插科打诨般道:“那花魁相貌如何?”

    太微一摊手,“记不得了,反正最后也没她什么事。唉,如今想来也真是便宜她了,明明半分气力都没出,只不过腾出了间屋子,却白白赚了我们许多银钱。”

    慕白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不仅摇头,心中暗忖,那花魁原本定是自诩才貌双绝,谁料要服侍的两个男人竟是把她抛到一旁,相互看对了眼,心里不知道多受伤,说不定此后连继续从事这个行当的信心都没了,让你出这么点子钱算是便宜你了。

    “那老鸨见那人并未发作,连忙一面引我坐下,一面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又与那花魁细细交代,那花魁倒是没什么抗拒,待老鸨走后便滚到我们中间。”

    “我们两个俱是情场老手,最初还不咸不淡地去撩拨那花魁一二,后来精力渐渐便转到了对方身上,最后索性大喇喇地将那碍事的女人赶了出去,继而厮混在了一处。”

    “那晚我虽是吃了些亏,但也颇为得趣,且我们两人也早已看出对方并非凡人,都有不低的修为在身上,既是同道又如此契合实是难得,索性两厢为伴,把臂同游,相处时日越长越觉彼此志趣相近,脾性相投,就连喜好也是近似,时不时还能享受一下鱼水之欢,着实过得逍遥快活。”

    慕白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问道:“那人究竟什么来头?”

    太微道:“那人叫渊泽,是当时龙族位份最高的神君。”

    慕白微微吃惊,而后却又释然,他与太微本就是一体双魂,品味自是相近,想要太微所恋慕之人为龙族也是情理之中了。

    他想了想,突然道:“我曾听明渊说起过,龙族从前的日子似乎并不大好过。”

    太微点点头,“你那个明渊说得确实不错。上古时期龙族极是风光,一时煊赫可与各大帝君仙君比肩,可随着这个世界灵气的日渐耗尽,由天地间至阳之气催生的龙族子嗣诞生愈发艰难,威能也大不如前,逐渐沦落为被一众神仙欺侮的兽类。渊泽虽骨子里和你的明渊如出一辙,都是放达不羁的秉性,却对族人极是上心,眼见龙族每况愈下,心中焦急却又无法可想。”

    慕白叹道:“天道轮回,盛衰相替,圆缺有时,谁人又能力挽狂澜呢?”

    太微道:“我当时也是这样劝他的,可道理谁都明白,执念却是难以放下,渊泽一直都不曾死心,倒还真让他等到了一个机会,那便是龙牙的重新出世。”

    “那时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想要招兵买马成就霸业,就必须要有银子,其中有一位诸侯王便想出了个发死人财的偏门主意,组建了一支专司盗墓取财的队伍,通过掘取古墓中的陪葬品补贴军饷。谁知一次却在无意中发掘出了龙牙的残片,因觉着这柄古刀虽已残破,却又有一股子杀伐之气,便献与了那位诸侯王,想要讨他欢心。诸侯王果然颇为喜爱龙牙,当即便下令要帐下最好的铁匠重铸此刀。”

    “龙牙被重铸后成了那诸侯王的佩刀,刀锋所指之处所向披靡,诸侯王每每遇到强敌,只要使用此刀,定能化险为夷,便误以为龙牙是一把护主的神器,而事实上,龙牙所造杀孽颇多,那些被龙牙屠戮身死道消者大多化为恶灵附着于刀上。从前龙牙完好之时,龙魂尚且能够弹压一二,可龙牙被斩断后,龙骨折,龙魂灭,恶灵群邪无首,便开始为祸。”

    慕白不解道:“可那诸侯王怎地无事?”

    “他一时无事不过是因着他是真命天子,气运正盛,龙牙周遭的那些恶灵被封印多年又太过虚弱,暂时无法侵扰于他,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龙牙屠戮的生灵愈发多了起来,恶灵也愈发嚣张,二者此消彼长,竟是生生将那诸侯王的气运耗尽,在一次战役之中落败,不得不举龙牙自刎身亡,魂魄则被恶灵拖入刀中,也被污染成了恶灵。”

    “此战不仅诸侯王全军覆没,对手也是死伤无数,有人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诸侯王的尸身和尸身旁边的龙牙,龙牙又被献给了它的第二任主人。此刀饮了帝王之血,邪气大胜,这第二任主子又不是个有大气运的,没过多久便染上了疫病而亡。就这样,龙牙不断在不同的人手中流转,渐渐的人人也开始猜测它是弑主的邪物,却依旧抵挡不住力量的诱惑前仆后继地想要得到龙牙。”

    “最初发现异样的是地府,生死簿上明明记载着已死之人,魂魄却并未回归地府,地府判官派了几个阴差前往调查,结果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能回来。而这时,天庭又遣了使者,说是要见那诸侯王的魂魄问话,地府这才知道有着九五之尊命格的人间帝王也已殒命,魂魄同样不知所踪,这才开始全力追查,终于确定作祟的正是凶器龙牙。”

    “天庭安逸数千年,早忘了上古诸神的威能,原也未将这把传说中的凶器放在眼中,不过是派了几个小仙前去镇压。谁知寄生于刀上的恶灵凶恶异常,竟是故技重施,生生将那些小仙的仙灵从躯壳中拖进刀中,同化成恶灵。天庭此时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相继派出两拨颇有些厉害战力,谁知仍被龙牙依法炮制着收归了己用。待到天庭出动星君级别的仙人时,龙牙气候已成,再难撼动了。”

    “玉帝慌了手脚,召集群臣商议对策,白衍星君献上一计,那便是如上古时的铸造师一般,将龙魂注入刀中镇压恶灵,而放眼整个龙族,也只有渊泽勉强能与曾经被封印于刀中的那条龙相提并论。”

    慕白倒吸了一口冷气,急急问道:“难道渊泽竟也与明渊一样?是被……”

    太微摇摇头:“天庭自是不能重蹈覆辙,强抽龙魂只能适得其反。渊泽是心甘情愿去当刀灵的,天庭许诺他日后定然善待龙族,他便真就信了,平日那么精明,为着族人竟也昏了头。”

    慕白叹了口气:“那时你们……如何?他可有与你商量此事?”

    太微露出一个苦笑:“那时我们正是甜蜜的如胶似漆,时常夜半抵足谈心,这样的生死大事,他却是半点儿口风也不漏,走前也只留下来一封信将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让我就此忘了他。”

    话到此处,他的眼神中竟闪烁着刻骨的恨意,咬牙道:“花前月下时情话不知说得多么溜,转身便以大义之名将我像玩物一般扔下,这口气我又如何能忍得下去。我当时便赶过去想要和他理论,却晚了一步,只抢回了他的内丹和半具尸骨。”

    慕白一惊:“另外半具呢?”

    太微轻轻阖眼,“自是被炼化进了龙牙之中。”

    慕白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说来天庭终是将龙牙制住了,怎地不想法子去寻勾月之类的名器,再次将龙牙斩断,如此一来便能彻底除了这个祸害。”明渊日后也不必受这许多苦楚了。

    太微定定地看着慕白,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以为你们找到勾月,劈开了龙牙,救出了龙魂便万事大吉了?”

    慕白呆道:“不然呢?”

    太微笑容不减,“龙牙是恶灵的寄生之所,你倒是想想看,这个家没了,那些恶灵们又要去何处安身呢?若你们将龙牙留在浮岛上,或许无事,可你们竟是将它带了回来,想来后续将会有不小的麻烦。”

    ☆、第五十五章 始末

    慕白思及恶灵四处为祸,生灵涂炭之境,不由得失声道:“你一早便知后果,怎地不早说?若有人因此惨死,你要我们良心何安?”

    太微哼了一声,“我若提早说了,你便会改变心意,不去往浮岛寻勾月了吗?”

    慕白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这话竟是半点儿也没有错,明渊的身体每况愈下,上回还为着敖潜他们强行动用了龙牙,差点儿被恶灵趁虚而入,因而即便是知道劈开龙牙之后会累及无辜,只要能救明渊,他也不会理会那么许多,无论是什么后果,自己都愿意一力承担。

    他心思千回百转,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太微见他失魂落魄一般,摇摇头道:“我且问你,明渊封印龙牙百年之久,可算是泽被苍生免遭魔刀之苦?”

    慕白点头。

    太微又问:“那明渊可是自愿为之?”

    慕白摇头。

    太微笑道:“一啄一饮,莫非前定。这个天下欠明渊百年,本就应还他百年,何况他还是被迫。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慕白脑中一片混乱,似觉着太微说得有理,又似觉着无理,不由得转眼看了看依旧躺在床上沉睡的明渊,见他神情安然,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红晕,心下立时大定。

    累计旁人又怎么样?只要眼前的这人能够安好,便是让自己亲手去残害无辜,自己也是二话不说、义无反顾,又何必在这里瞻前顾后、假仁假义呢?

    太微见慕白脸色在一瞥之间便转为明朗,不禁暗自摇头,慕白与他真真是一体双魂,都是一样的没有出息,也都是一样的自私,但凡遇到与心爱之人有关之事,便全然丧失了底线,旁人是死是活也根本都顾不上了。

    思及此处,他定了定神,郑重对慕白道:“我之前说的后续的麻烦可不是指这天下人即将遇到的麻烦,而是你和明渊的麻烦。虽说此事你们并无过错,可等传了开去,就会有人找上门来,把你们当成替罪羊。”

    慕白当即沉下脸来,他早已不是那个如白纸般单纯不知世事的小修士了,跟着明渊走了半个神州,他也见识了人情冷暖、人心险恶,无论此事他们占不占理,龙族都不会放过他们,天庭也不会放过他们,天下间扯着正义大旗的正道人士也不会放过他们。他究竟怎样才能护住明渊呢?

    “不若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我给你们找个地方安身。”太微笑笑道,“如何?”

    慕白冷冷盯着这个人,不断提醒自己克服本能,警惕他说出的任何话,做出的任何事,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无论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必须先把整件事完完全全解释清楚。”

    太微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慕白摇摇头:“不,渊泽的事仅仅是一个开端,即便他自愿舍身封印魔刀,想必依照你的性子,宁可违背他的意愿也要将他的龙魂救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到底做了什么?”

    太微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狡猾的弧度,“你想知道所有吗?那恐怕要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喽!”

    慕白依旧面如表情:“我只关心和明渊有关的那部分,想来那必定是最重要、最核心的一环,也是你最不愿告知我的一环。”

    太微不笑了,面颊开始绷紧。

    “之前还觉着你笨笨的,只知道乖乖跟在明渊的身后,不想倒也有几分聪明。”他缓缓道,“明渊是一个意外,也是我苦苦等候方才得到的转机。”

    “那时我一面四下寻找能够将渊泽龙魂救出的方法,一面还想要保住他的修为——那颗辛苦抢回的内丹若是没了龙气的滋养,很快便会成为一颗废丹。于是我便想了个法子,将渊泽的内丹悄悄打入那些有九五之尊命格之人的体内,用凡人帝王身上的龙气保存它的一丝生机。”

    “当年前朝气数将近,我便将渊泽的内丹移到一个名叫左谦的人体内,此人不仅龙气极盛,很可能便是下一代的开国君王,更是自幼修习术法,还颇有些道行,可谓是我这些年来遇到的滋养内丹的最佳寄主。可人算不如天算,那左谦竟是迷恋上了镇南大将军韩飞的嫡长子韩瑞亭,还委身于他帐下去做军师,韩瑞亭几次遇险,他都拼着损耗修为助他脱困,甚至不惜折寿。待韩瑞亭坐稳了江山,当上了嘉陵帝,左谦也早已病入膏肓,大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

    “我虽觉着可惜,却也无甚在意,毕竟只是换一个寄主,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就在我潜入宫中预备左谦死后取回内丹之时,华素公主刚刚被灌了堕胎药,痛苦嘶叫不休,我一时好奇,便去瞧了一瞧,这一瞧之下却意外觉察那即将滑落的胎儿身负龙气,细细探查之下,更是发现那婴孩的魂魄竟是半人半龙。”

    “我原就知道华素和西海龙宫太子的那段旧情,也就猜到了这婴孩的身世,当时又一心都扑在搭救渊泽上,电光火石之间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当即便将渊泽的内丹取回,并放入了那个婴孩的体内。龙牙的封印百余年便会松动,龙族就得献出幼龙加固封印,若这个孩子由渊泽的内丹滋养长大,身上的龙气必定会与渊泽相合,魂魄被注入龙牙后也能和渊泽的龙魂同气相应,届时我再想法将龙牙毁了,那孩子的龙魂必会为身上的人魂牵引着归位,顺带着渊泽的龙魂也能逃出生天,不至于与龙牙同归于尽。”

    “所以,明渊龙族的身份是你透漏给敖湛的。你早就知道西宫宫主舍不得亲子,一定会用明渊顶缸,”慕白微微颤抖着,声音却异常平静,“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太微直直地迎上对方冷酷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道:“这话确实不错,可你不要忘了,若是没有我,明渊在娘胎里就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他不会长大,不会享受世间种种的锦绣繁华,更不会遇见你。”

    “这么说来,我们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了?”慕白怒极反笑,而太微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世事本如此,十全九美已是极限,有苦方能有乐,有舍方能有得。”

    “说得好,”慕白夸张地抬起手来一面击掌一面道,“说的太好了……那么你呢,太微真人?为着得到那个人,你又舍弃了什么呢?似乎从头至尾你设计的、伤害的都是旁人,自己却是分毫未损啊。”

    听了这话,太微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他将挂在颈间的那个原属于慕白的玉葫芦拿出来放到桌上,手指细细描摹着上面的咒文,轻轻地答道:“为了得到他,我可是舍弃了整个世界。”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慕白,喃喃地说了一句:“还有你……说完了明渊,我们得说说我们了……”

    “我们?”慕白抿了抿嘴,“我想我已经猜到了。”

    “不,那只是一部分,或者说是好的一部分,”太微缓缓地说道,“一体两魂,宛若两生花……接下来我们得说说不好的部分。”

    慕白有些茫然,而后猛地回过神来,“你就是那个骗我的人。”那个骗他,让他二十年都待在偏僻的小山村里,老老实实地为他养灵,若不是明渊碰巧路过,他这条命便也就没了。

    太微道:“你似乎并不如适才那么生气。”

    慕白无所谓道:“我毕竟没死,不是吗?”

    太微苦笑道:“若是你已经死过了,而且还死过不止一次呢?”

    慕白这下是真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自从我想出法子救出渊泽之后,我就开始思考另一件事——泽源在这个世上牵绊太多,而我这些年也确确实实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终有一日会被有心人看破,届时又会拉拉杂杂被纠缠个不清,不如索性将一切抛开,去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逍遥度日。”

    慕白微讶道:“你想和渊泽去天堑浮岛?”

    太微撇了撇嘴:“浮岛有什么好的,冷冷清清无甚意趣,又不是要修佛。还是凡尘俗世美好,令人贪恋。”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转而道:“你可有听说过乾坤镜的传说?”

    慕白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据说曾有一对神仙眷侣情谊甚笃,当中的一方却不知因何身故,留下的那个伤心欲绝之下,炼化出了一面镜子,镜子中存在着另一个大千世界,山山水水、风土人情竟是与现世一般无二,故名‘乾坤镜’,而铸镜的仙人便是这镜中世界的主人,可以任意掌控当中的一切。他将爱侣的魂魄投入镜中,助其轮回重生,自己也进入镜中与爱侣二次相恋,算是个大圆满的结局。”

    太微颔首道:“我那时病急乱投医,便去浮岛的宝库中胡乱翻找,无意中发现了与乾坤镜相似的宝物,便是这个玉葫芦。葫芦中的那个世界还处在天地未开的混沌状态,须有人实施注入灵力助其孵化,我便将这具身体的仙魂抽出,注入到另一个身体中,便有了你——慕白。”

    作者有话要说:  每当一篇文写到末尾时,作者君总是会遇到点儿什么事情

    最近学车累成狗,揭秘的部分写得也很艰难

    ……

    努力按时更新!!

    ☆、第五十六章 苏醒

    “可为什么是我?”慕白惨然道,“以你的手段,想要找个能够注灵之人绝非难事,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太微叹了口气,今天他叹的气几乎比他过去加起来都多,“玉葫芦需要的是最为精纯的灵气,如今这世上孕育的灵气之中本就有杂质,凭那些修者粗浅的修行方式根本就不能完全将杂质排除,而我又要时时看顾着明渊,免得他发生什么意外影响计划,便只有利用你了。”

    慕白面无表情道:“我这身体是怎么来的。”太微今日说出的话都太过惊世骇俗,他已经被惊得麻木了。

    “浮岛秘境中的古莲莲藕炼化而成,”太微道,“此外还加了我的一截趾骨。”说着他轻轻蹬掉鞋子,慕白这才赫然发现他的两脚竟是各缺了两个脚趾。

    “你日日往葫芦中注灵,对身体耗损巨大,那壳子用上二三十年也就废了,我也不得不在你死后,重新为你再造一个身体,来来回回就造了四个,你也死了三回。”他动了动剩下的六根脚趾,似是对自己的残缺满不在乎,慕白却是一阵心酸。

    记忆与躯壳共存,故而自己虽被他利用的凄惨,却到底对此全无记忆,而有记忆的这一世又好运地遇上了明渊……倒是眼前这人,多少年来,一直都自己扛着……

    思及此处,他骤然惊醒,随即哑声问道:“我与阿渊相遇也是你的手笔吗?”

    邂逅明渊是他漫长却无知无觉的生命中的最大幸事,就像天地初开的混沌中出现的一道光,从此这个世界才有了白天黑夜,有了风霜雷电,有了鸟语花香,才有了慕白这个人。他不在意太微对他做过什么,但他真心不希望这唯一的珍宝也来自于人为的安排。

    好在太微轻轻摇头道:“那时我还有旁的事,无暇时时看顾你,而明渊离开西宫后我也只在他身边放了个眼线,所以你们二人相遇确实纯属偶然,或者说是天定的缘分,绝非人力所能为的。”

    慕白心中稍稍舒服了一些,继而惊道:“如此说来,黑檀便是你的眼线?”

    太微点头道:“我原本想着通过他暗示明渊勾月的所在,谁知你们二人却是凑在了一处,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

    慕白不再说话,而是闭上眼睛将事情从头至尾地又捋了一遍,这才重新开口:“你要我帮你什么?”

    太微精神一震,连忙道:“玉葫芦已认你为主,葫中天的世界也以你为真神,我想要你助我和渊泽入轮回,再与我们牵上红线。”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和明渊也可离开此世,来玉葫芦之中,如此一来也无需畏惧天庭和龙族的威胁了。”

    只要能与明渊一道,慕白倒是觉得去哪儿都无所谓,但还是审慎地摇摇头,“此事我须与阿渊商量。”

    太微也不催促,“那是自然,想来明渊不醒你也没什么心思引我入葫中天,且渊泽的龙魂中还含着血煞之气,须在玉葫芦中好好净化,我这边也还有些事要提前预备着,再等上五六日也不妨事。”

    慕白挥挥手,对太微道:“我心里有些乱,你先出去吧,让我和他待一会儿。”

    太微闻言便站起身来,轻声道:“我也不盼着你能谅解,只盼你能看在我们的情分上再相助一回。”

    慕白望着太微离去的背影微微出神,其实,过去种种他并不十分上心,木已成舟,纠结下去不过是徒增伤感,当务之急是想好对策。他们劈开龙牙放出了恶灵,定会遭到天庭的责难,龙族为了撇清干系更是会全力追杀他们,难道真要如太微所言,躲入那葫中天?

    慕白忽有些替明渊不甘心,明明是那些人造的孽,明明是那些人逼迫于他,将那副重于泰山的担子扔到他肩膀上,为何到头来还要让明渊东躲西藏,食不安寝?

    他掀开放在一旁的刀棺,将残破的龙牙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这柄魔刀如今徒余锋利,之前的杀伐之气竟是不剩分毫,想来不过短短半年时光,却已物是人非。若他想要和明渊长长久久,便非得要有佛挡杀佛,神挡弑神的勇气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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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弱的光斜斜地透过窗纸射进房中,晚风从窗缝里钻入,夹杂着秋的凉意和窗旁种着的菊的清香,那些倦鸟归巢时的叽叽喳喳声非但不令人觉着聒噪,反而带着种尘世的安逸和幸福。

    在这样的一个秋日的傍晚,明渊从黑沉的梦中漂浮上来,当他缓缓睁开眼睛时,一眼便看见慕白趴在自己胸口,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脸发呆,心下又觉温暖,又觉好笑,忍不住起了逗弄一番的心思,当即装作一脸茫然状地开口道:“这是哪里?你又是何人?”

    慕白见明渊醒了过来自是欢喜,刚刚要回答说“这里是太微国师的别院”,却被第二个问题吓得魂飞魄散——难不成是半魂相融时出了什么纰漏?或是那个该死的太微在抽取渊泽魂魄时不小心搞出了什么问题?明渊竟是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如此想着,他整个人立时弹了起来,直冲向门口,拉开房门大叫国师的名字,只一瞬太微便出现在门前,不明所以地被慕白急吼吼地拉到明渊床前。

    “究竟出了何事?”太微问道,却被慕白一把推倒明渊床前,便也猜到大约是明渊不大对劲儿,只得转头去看那人,四目相对之下均是一皱眉。

    “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地在这里?”两人同时出声。

    慕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识得他却不识得我?”

    明渊揽过慕白的腰,“吧唧”一下亲在他唇上,而后又“嘿嘿”地傻笑了几声,接着就被慕白一巴掌糊在了脸上。这一巴掌完全没什么气力,可明渊还是极其配合地将脸侧了过去,并作出一副乖乖挨打的小媳妇状,接着眨巴眨巴眼睛,哀哀地对慕白道:“我饿了。”

    慕白早早便预计到明渊醒来后会饥肠辘辘,也提前备好了吃食,他轻轻踢了太微一脚,示意他去厨房把煮好的粥端过来,太微回敬了一个恶狠狠的瞪视,倒也老老实实听话去了。

    明渊如见了鬼般目送他出了门去,这才将目光转回来:“这国师怎会如此听你的话?”

    慕白翻了个白眼:“有事求人,自然要放低姿态些了。”他伸手为明渊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头发,轻声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明渊握住他的手,轻轻笑道:“除了饿,还真没什么不适之处。你放心。”随即又转而道:“那国师来头不小,本事也高,若什么事连他都觉得棘手需要旁人相帮,那定是麻烦得不得了,你可别一时心软就随随便便地应承了。”

    习惯成自然,自二人相视以来,明渊便一直扮演着保护者和引导者的角色,在他眼中,慕白还是初见时的那个被人哄得差点儿丢掉性命的纯真少年,善良而未经世事,对慕白的忧心也根深蒂固,总怕他再被人骗了、伤了。

    我的来头也不小,将来本事也会很高。慕白一面点头,一面这样轻轻在心里说,你再等等我,等我再强大一些,让我也能好好地保护你。

    两人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互相依偎了一阵子,直到太微国师用脚轻轻踢开房门,将饭菜端了进来。

    “老爷,夫人,请移步用饭。”他将饭菜摆好后恶声恶气地调侃着道,慕白闻声扶着明渊缓缓从里间房走了出来。

    明渊足足有四五日未曾动弹,此时身体还有些僵硬,慕白体贴地帮他坐下,又盛了一碗熬得软烂的菜粥,吹得温了之后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两人一个吃一个喂,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妥,可一旁的太微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因是由渊泽龙气滋养长大的,明渊的相貌与渊泽有七八分相似,而慕白的壳子更是按照太微的相貌炼化而成的,打冷眼看就像是自己正和渊泽卿卿我我,令太微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子酸意,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出屋去。

    慕白与明渊相遇时尚且不通世事,如一张白纸,被明渊□□得既体贴又温柔,反观他和渊泽,一个是上古遗民,法力本事虽不及上古大神,但却远超如今那些位列仙班之徒,一个是龙族第一,虽不是镇守一方的水神,但威能和资历都摆在那里,两人都是一般的骄傲,都是一般的不愿服输,这样的性子于□□上如天雷勾动地火,酣畅淋漓,可日常相处却难免有些小摩擦、小龃龉。

    太微原瞧不上明渊慕白这般温吞水也似的平淡相处,可时过境迁,在漫长的思念当中才渐渐领悟到细水长流的妙处。

    他抬头仰望着从云缝中露出一角的残月,或许再相见时他应当温柔一些,多让着渊泽一些,世事难料,即便双方都有着千年万年的寿数,仍旧难免被命运撕扯开来,彼此相处的每时每刻都无比珍贵,又何必用在相互争执上呢?

    ☆、第五十七章 旧识

    明渊到底也算是大病初愈,和慕白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就显得有些精神不济,喝了一碗粥果腹后,便又倒回床上埋头大睡,顺手还把慕白扒拉进怀里一起会周公。

    慕白这些天一直挂心明渊,守在他身旁几乎都没怎么睡过,此时将头埋在这人的颈项之间,闻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海的清爽味道,颇有些气定神闲般的飘飘然,如此便也很快坠入了梦乡。

    两人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这才双双起身梳洗,明渊伸展了一下四肢,发觉身体再无凝滞之感,心知双魂已然水乳交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一面不紧不慢地吃早饭,一面听慕白讲述自己昏睡之后发生的事情,以及与太微的过往牵绊。

    “关于勾月和龙牙的残片,”明渊放下粥匙,轻轻叹了口气,“我原想着,如此凶险之物还是留下随浮岛沉入海底来得保险,否则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又会给无辜者带来灭顶之灾。谁料当时神志不清,你问我时大约是随口那么应了一声,算是阴差阳错吧,不过这也是天意,天下已太平了太久太久,该有此劫。”

    慕白奇道:“此话怎讲?”

    “所谓‘邪不胜正’,这话只在人世间有用处,只因人性本善,虽每个人都有私心,但毕竟大奸大恶之徒少之又少。这就跟带兵打仗一样,以十倍百倍的兵力攻之,所向披靡自是寻常。可在修真界,走正道和走邪道的修士基本持平,故每过千余年便会发生一次势均力敌的大战,此次龙牙中的恶灵出世便是契机。”

    慕白皱眉道:“那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明渊轻轻在慕白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你啊学着点儿太微,心肠太好最终累到的是自己。正邪之战其实是天地自我保护的方式,你以为养活万物很容易吗?不仅要有充足的食物,也需要灵气。凡人还好说,消耗的灵气微乎其微,人数再多也无妨,可修者却是不然,成就一个如云一那样的道士,耗费的灵气足够供给数以万计的凡人了。”

    他顿了顿,微微抿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又道:“故而这世上修士的数量不宜多,一旦他们消耗灵气的速度超过天地产生灵气的速度,灵气最终变回枯竭,这个世界也将彻底枯败崩溃。”

    慕白有些泄气,却又有些释然,原先还忧心是他和明渊闯下大祸,如今看来不过是做了天道手中的一把刀。

    明渊见慕白神色依旧伤感,叹了口气,劝慰道:“‘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世事本如此,你也不必伤怀,若还觉得于心不忍,便在乱世中多搭救几条人命吧。”

    听他这么一说,慕白忽想起一事,不由得开口问道:“既是如此,我们可否要如太微所说的一般,去葫中天里避祸呢?”他虽也怀着仁慈之心,想要多救济些被战火殃及的无辜之人,可现下看来,他和明渊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若只能保住一方,他自是会选明渊。

    明渊略略沉吟了片刻,“此事我一时间也没有定论,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慕白摇摇头,“我本就无父无母,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牵绊也就只有你了。你若想走,我便与你走,你若想留,我便随你留。”

    明渊心下感动,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太微既求着你帮忙,咱们便不能太过轻易地松口,非得让他出点儿血才是,也算报了你我二人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仇。”

    “慕白不知,龙君应是知道,在我的别院中,你们说的任何话都逃不出我的耳朵。”“吱呀”一声,太微大喇喇地推门而入,斜着眼瞧着正围坐于桌前说自己坏话的两人。

    明渊哼了一声,“听到了如何?反正我们俩拖得起,你是决计是拖不起的。”

    慕白不解道:“什么拖得起拖不起的?”

    太微一撩衣衫后摆端正地坐在二人面前,笑道:“果然还是龙君见事通透。”

    明渊见慕白犹自茫然,便开口解释道:“那玉葫芦即便再有威能,也只能容纳魂体,现世的一切实体包括肉身都必须留下,若再过些时日,等那些正义之士察觉出那些恶灵是我们自龙牙中放出的,一定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之,届时再想找到一个能够好好安放肉身的地方可就难上加难喽。”

    太微见他们俩吃得差不多了,心念一动便将守在外面的妖仆召唤进门,将饭食收了,重新摆上茶点,果盘,还沏上了一壶香茶,这才缓缓道:“即便我什么也不拿,慕白也定是会帮忙的。”

    明渊悠悠然抿了一口茶,笑道:“话是不错,可帮也有百种帮法。比如给渊泽来个天煞孤星命格,再比如将你们二人一个托生成人,一个托生成蚁,诸如此类。”

    太微盯着明渊幽蓝的双目撇撇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求于人的毕竟是自己,不能威逼便只能利诱了,“不知龙君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才能解气?”

    明渊摩挲着杯沿,漫不经心地笑道:“不如国师先说说能拿出什么吧。”

    太微轻轻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厚厚的册子从怀中取出,递给了明渊。明渊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好些产业的状况——上等水田:华都近郊西凉河畔,五百亩;赣西五里河畔五百亩;甘南夏曦湖畔,一千亩……别院:华都近郊一处;苏里晴明河畔一处……珠宝金银不胜枚举。

    明渊草草翻了翻,又递给慕白让他瞧,慕白拿过来一看,不由得长大了嘴巴,他兴奋地朝明渊眨眨眼,他终于能当个有钱人了。

    明渊心里暗骂慕白没出息,这点儿小恩小惠就给收买了,连忙轻咳了一声,抢在慕白之前开口道:“这些东西只能迷惑凡夫俗子,却也是带不进葫中天的,对你而言也无甚价值。”

    太微轻笑道:“我怕当然知道这些小玩意入不了龙君的眼,除了些许阿堵物之外,我还收了不少仆从,刻印了灵契,若龙君想要,我大可将这些灵契转给你们。”

    明渊心下一动,灵契可是好东西,契主可以随时召唤契仆,而契仆一旦有背叛之举便会被灵契瞬间绞杀,若是自己有事不在小修士身边,也有人能护他周全,于是点头道:“尽数转给慕白吧。”

    太微趁热打铁,“此外,我这许多年来积攒的修真用的法宝也有不少,有的藏在契仆那里,有的则搁在这个乾坤袋中,”说着,他拎起挂在腰带上的一个漂亮的小荷包晃了一晃,“好东西多得是,只要你们肯成全我与渊泽,尽管拿去好了。”

    明渊见太微对他们二人这回真真是倾囊而授,似是半点儿不藏私,不由得挑起一边眉,笑道:“太微真人倒是熟知人心,与慕白讲情分,与我便一个劲儿地说利益。”

    太微摇头笑道:“并非看轻了龙君,只是慕白本就是个重义轻利的,龙君自是要多为他长点儿心,补其之短,两人有心长久相伴,理应如是。”

    这两句话说得明渊很是受用,慕白心中也涌起一阵暖意,两人相视一笑,明渊随即道:“无论是何种目的,国师也算是对我们有恩,我本也没想着为难国师,只要国师再为我们解决一件事,便是赴汤蹈火,我与慕白也在所不辞。”

    国师和慕白皆是一愣,谁也不知明渊所谓何事,瞪着一模一样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双双望着明渊,明渊却是叹了口气,对着慕白缓缓道:“你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慕白大惑不解,刚要开口询问,却觉丹田灵气一阵翻腾,忍不住垂头抚胸,可当他再抬起头时,赫然发现一个黑袍人正站在自己身边,正勾着嘴角看着自己。

    “又见面了。”黑袍人轻轻的笑着,似乎被慕白惊疑不定的表情取悦了。

    “心魔……”慕白喃喃地道,“你还在……”

    “当然,我可是承诺过,会一直跟着你的哦。”心魔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似乎比从前好看了些许。”慕白静静地打量着自己许久不曾出现的心魔,“我竟是一直都没有发现你。”

    心魔张开手臂,小孩子般原地转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好看了,至少不似从前那般满脸脓疮,看来这回你心中并无怨念,唯有执念。”他的样貌与慕白极其相近,只是多了些阴郁之色,不似慕白明朗,“也正因为是执念,故而你从未有所排斥,也就发现不了我的存在。”

    慕白咬了咬牙,轻轻拉了拉明渊的袖子,“你是如何发现的?”

    明渊摸了摸慕白的发顶:“我初次见你时就已然觉察到你身上偶尔显出黑气与重影,想来是心魔作祟,后来你与我一同离开山中,心绪也渐渐开朗起来,那黑气自此也就不见踪影了。可最近几日,我又在你身上看到了重影,便知是心魔再次出现了。”说罢,他将目光转向那心魔,冷冷地打量着他。

    心魔似是对明渊的目光很是受用,还朝那边抛了个暗示意味十足的眼风,看得慕白直皱眉:“魔由心生,有慕白便会有我,只要阿渊还想要他,便别想将我抛下了。”

    ☆、第五十八章 渊泽

    如今屋内的情形十分怪异,统共有三个慕白站在当中。一个着白衫,一个着黑袍,而慕白自己今日则穿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衣衫,三人一站两坐,相互注视着,宛如孪生。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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