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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爱欲之间 作者:蒟蒻蒟蒻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爱欲之间》作者:蒟蒻蒟蒻

    文案

    一个器大活好攻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暗恋的故事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越,司彦

    第一章

    下午三点左右,柯越靠在露天咖啡馆的沙发上昏昏欲睡,几乎忘了自己是在等人,幸好隔壁几个高中生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吵得他根本没法睡着,只能带着困意发了会呆。

    “你们今天填意愿书的时候在特长那栏写的是什么?”

    其余几人正在聊热门的游戏聊得忘乎所以,只有一个人搭了一句:“我写的是篮球,你呢?”

    “长跑,”答话的男生耸了耸肩,“你们猜我同桌写的是什么?”

    “那个娘娘腔?他该不会写十字绣之类的吧?”

    “他写的是……”那男生笑得肩膀直抖,半天才撂出答案,“腿特长。”

    其他人立刻笑成一片,有个小眼睛男生还十分猥琐地说:“亏他想得出,怎么不写发情期特长啊!”

    柯越听着,嘴角也歪了起来,而后又摸着下巴想了想,自己的特长是什么呢?他自认为头脑还算聪明,在同龄人里体能也可称得上是十分不错,逻辑思维么……算了,如果让熟人们来归结他的特长是什么的话,他们一定都会说是那个吧?绝对是那个!

    这个难以启齿的特长就是他性爱方面的能力,柯越是个同性恋者,性向是在16岁那年被他的画室老师发掘的,作为对老师的回报,他在他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就把那个闷骚的家伙干到几乎失禁,最后还昏了过去。这段隐秘的地下恋情维持到一年半之后老师出国深造,不过时至今日那家伙还会偶尔在清晨从大洋彼岸打来带着喘息的色情骚扰电话:“小越,这边的洋鬼子没一个比得上你,哦……”

    和老师分手后没多久,他偶然结识了几个这个城市的同类,很快发展到一个圈子,他的名气传得很快,名气的来源则是口碑。交往过的对象虽然有的好聚好散,有的闹得不可开交,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对柯越在床上的表现交口称赞,到最后渐渐就有不少饥渴的小妖精前来约炮。柯越从来不是君子,更不是柳下惠,虽然不至于来者不拒,但只要看对眼就不会太矜持。他对自己的这种能力其实没有什么自觉,外界谣传的技巧和大小根本就与他本身事实不符,只是每次凭本能冲撞着发泄过后,总能看见对方一副要升天的表情。

    事情如果只发展到这里,他顶多算个本地gay圈名人,可是在认识杰少后,这件事就偏向失控的方向了。杰少是个富家小开,确切来说是个双性恋,因为偏爱的类型是圆胖秃头系大叔,所以始终没有觊觎过柯越的身体,两人都算性情耿直,十分聊得来。杰少家里生意做得很大,他自己却费劲鼓捣一门副产业,就是成人用品和性玩具,当初一眼就在柯越身上看到了商机,声称要开发一款假阳具,完全按照他的比例1:1打造,连震动频率也要完美还原。刚提出这个想法时,柯越和几个酒肉朋友正喝得醺醺然,当下就豪爽地拍着杰少肩膀说:“好主意,我支持你!”

    而等到几天后柯越清醒了,看着杰少递过来的一个类似飞机杯的东西声称要采样时,他惊呆了,没想到这人是认真的。

    “这是我们公司新产品,可以测量你的粗细、长度还有整体形状,数据会远程发到我的电脑上,包括硬度和抽插频率……”杰少一提到自家产品就满脸兴奋,说得唾沫横飞,“为求完美,我要求你接下来一个月不做爱,每隔一周使用这个杯子一次,这样我们才能采集平均数值。”

    柯越费了好大劲才没把杯子扔他脸上,可惜架不住杰少死皮赖脸苦苦哀求,还声称上市后会出让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作为版权费,而后又凑上来嘀嘀咕咕地说:“你也想知道你那根到底会多受欢迎吧,是你以前那些床伴们形容得太夸张,还是真的会让人疯狂。”

    柯越绝对不承认是男人可耻的虚荣心击败了自己,他坚称只是为了那百分之二十的利润,等到用那个该死的杯子采完样,过了半年之后,ls13就出厂了。lovg stick是杰少公司所产成人玩具的名字,它还有个更恶心的中文名字“爱的棒棒”,当然,都是杰少亲自取的,ls13就是这个系列的第13款。它的销量在半年后突破了ls7经典款,而后销量还逐步攀升,市场反应只能用相当热烈来形容,杰少在大捞一笔的同时,不忘重赞了一遍自己的商业头脑和柯越这个神奇的特长。

    起先,柯越收到这笔颇为丰厚的版权费时还窃喜了一会,但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悔青了肠子的那种。不知道是什么人把ls13是他那根的复制品这件事捅了出去,一时间“ls13本尊”这个称号让他不止在这个圈子,甚至在网络各大论坛也红极一时,害得他日常生活严重被影响,连换了三个手机号也仍是骚扰电话短信不断,要不是还在做生意的关系,他真想一气之下停掉所有社交工具。那时正是五月病的高发期,他甚至产生一种自己生存的意义只是依附在一根肉棒上的想法,这种可怕的念头搅得他某天差点从楼上跳了下去,幸好那时候认识了现在的恋人,林景同。

    林景同是当时一个合作项目的负责人,长得十分白净清秀,柯越一看见他就发现这完全是自己中意的类型。林景同对成人玩具的世界几乎全无所知,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ls13,更没有对柯越的身体有什么过分的索求,两人很自然地约会过几次就在一起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骚扰的热潮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退,柯越总算没有再起过肉棒要比自己重要这样的念头,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柯越结束了漫长的回忆,长吁了一口气,低头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最新被拦截的那条短信上赫然写着:亲爱的越,晚上在海之梦大酒店1104房间等你,我柔韧度很好,你会喜欢的。

    这条信息后面还有七条同样被拦截的消息,一眼扫过去全都充斥着x我x我之类的粗俗约炮字眼,他点下全部清除之后沮丧地扔出手机,这些每天例行公事般的骚扰根本就没有终止的势头。突然,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了起来,吓了柯越一跳,来电显示是杰少的号码,他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接了电话:“什么事?”

    “你在干嘛呢?”杰少自动忽略了他不爽的语气,十分热情地寒暄道。

    “今天休假,景同出来见客户,我在等他。”

    “哦,”杰少拖了个长音,然后窃笑起来,“真是被驯服的棒棒啊。”

    “张文杰!”

    被报出全名的杰少连连讪笑:“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他咳了一声,声音正经了许多,“晚上来我春居路的店里,司彦来了。”

    听到司彦的名字,柯越终于没再继续发怒,这是他十分喜欢的一位朋友,虽然交情不深,但那人身上就是有种让人很欣赏的感觉。司彦每隔几个月会来这个城市一趟,当然要趁这机会叫几个朋友们聚聚,去和他喝一杯。

    接完电话,总算隔着咖啡馆的玻璃门看见了林景同的身影,柯越一扫困意起身走上前去,微笑道:“怎么样,谈好了?”

    林景同看见他,立刻笑着指向身边的人:“柯越,这是李部长家的公子,来打个招呼。”

    刚才被林景同挡着,柯越几乎没看见他身边那个矮胖的身影,只见那人年纪不大,圆圆的额头上竟已有了早秃的迹象。柯越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李公子好,我是景同的朋友。”

    矮胖子肿胀的眼泡小心地向柯越打量着:“柯先生,你好。”

    不知怎的,柯越竟有种这个圆胖子也是同类的预感,要不要介绍给杰少呢?他摸着下巴思忖着。

    第二章

    晚上到了那家位于春居路的会所时,里面已经人满为患,这家店的表演项目向来多样又新潮,颇受同志们的欢迎,今天是周末,客流自然更多。柯越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就看见了杰少他们,作为老板的特权,他总是给自己的朋友们安排中间最显眼的座位,而今天那个座位上也不负众望地坐了个显眼的人。跟旁边那些戴着圆檐帽,大黑框,穿着大v领t的潮男们相比,司彦显得格格不入,身上那件衬衫只保守地开了两粒扣子,合身的卡其色长裤,两条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他长得高大而帅气,与人对视时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笑容,一副有涵养的做派,周身又散发着浓郁的禁欲气质,一眼望过去,卡座四周已经有不少跃跃欲试想要搭讪的家伙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圈子里外形极品又不勾三搭四的好1简直就是猛犸象,有基因没原形,谁知道今天居然碰上个活的。”这个语气夸张的男生叫做jiy,他得意洋洋地向同伴们眨了眨眼睛,“他今晚是我的了。”

    平心而论,jiy脸蛋绝对够漂亮,又很擅长风骚中夹着小纯情的攻势,基本上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不过对司彦么……柯越靠在角落里,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小男生的背影。jiy穿着一件很短的t恤和低腰的裤子,坐到司彦身边时便不经意地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腰肢,他用那双水汪汪的的大眼睛看了司彦一眼:“刚刚跳舞好渴,可以喝你的酒么?”

    司彦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真的递了面前的杯子过去,jiy火辣地直视着他,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不过几秒钟之后就吃吃地笑了起来,仰头靠到司彦肩上:“这酒劲真大,我觉得头晕晕的,好不舒服。”

    司彦脸上依旧挂着生疏客套的笑意,偏过脸看他:“是么?”

    jiy小猫似的蹭着他的脖颈:“人家脸都烫了,你摸摸看,”他抓着司彦的手去触碰自己的面颊,还向着他耳边吐着热气道,“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司彦微微笑着,低声向他耳语了一句什么,只见jiy潮红的脸色忽然就白了,还隐约有些发青,他猛地站了起来,脚下几乎绊了一跤,而后匆匆离开了卡座。

    沙发边响起杰少几个充满恶意地爆笑和口哨声:“小浪货,碰钉子了吧!”

    jiy又气又恼,狠狠翻了几个白眼,而后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嘴里还一直念叨着“阳痿男,性冷淡”几个字眼。

    柯越看完这出好戏之后才慢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杰少看见他显得更加兴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刚才的事,而后又捣了捣身边的司彦,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你已经在我店里拒绝多少个了,我说你该不会是个直的吧?”

    司彦不置可否,只摇头笑了笑,把刚才被人用过的酒杯推开,重新给自己拿了一杯酒,又拿了一杯递给柯越,低声问:“还是马提尼?”

    柯越点了点头,顺手接过,问道:“这次在这边待几天?”

    酒吧里相当嘈杂,司彦不得不把耳朵向他靠近一些才能听到问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明天就走。”

    柯越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忽然耳边就响起震耳欲聋的唿哨和尖叫声,原来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这是这间酒吧表演的高潮阶段,一般都是些火辣的情色表演。果不其然,杰少已经站了起来,指着台上大声向他们道:“快看,这几个都是我从泰国请来的,我敢保证你们绝对没看过鸡鸡这么大的人妖。”

    柯越很想告诉他,自己对大鸡鸡的人妖没什么兴趣,可看他喝高了的样子还是放弃了沟通的打算,他转向司彦比了个抽烟的手势,而后站起身挤过人群走到酒吧后门的窄巷里。

    这条小巷很少有人经过,十分安静,他的耳膜刚刚被那些嘈杂的重金属声震得有些发痛,现在终于好受了些。刚低头掏出一根烟,突然发现忘带打火机,正自言自语地想开骂,忽听后门传来一声轻响,是司彦慢慢走了出来。

    司彦嘴上叼着的是一根细长的雪茄,柯越还记得第一次闻到雪茄时觉得那味道十分之怪,就顺嘴说了一句,司彦那时没什么表情的就把嘴上那只雪茄扔进了垃圾桶里,后来柯越才知道他扔进去那一小根雪茄够自己抽一个月的烟。

    “你还是好这口?”柯越指了指他嘴上的雪茄。

    司彦挑起眉毛看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雪茄拿了下来,抬手就向墙壁上摁去,柯越赶忙阻止道:“别掐啊,我早习惯这个味了。”他向司彦走近两步,举起手里的烟,笑了笑,“正好给我借个火。”

    司彦也笑了笑,重新把雪茄叼回了嘴上,柯越就着那雪茄的火星点着自己手里的烟,猛吸了两口,而后才舒展开眉头:“里面太吵了。”

    司彦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而后仰头吐了个烟圈。

    “我说,你刚刚跟那个小男生说了什么,怎么把人家直接气跑了?”柯越笑着问他,心里有些讨教的意思,他也是常年被人骚扰,想学习一些管用的拒绝招数。

    司彦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睛:“秘密。”

    这人太没劲了,柯越在心里叹了口气,跟他并排靠在墙上抽了会烟,忍不住又说道:“其实不止是杰少,连我也觉得你是个直的吧,咱们认识也有年头了,从来没看你对谁有过兴趣,”他吸了一口烟,摇着头说,“就算不动真格的,玩玩的对象都没有么?”

    司彦咬着雪茄模糊地笑了笑:“如果我是直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

    柯越一愣,最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真的是性冷淡。”

    司彦“哈”地笑了一声,又是那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柯越觉得愈发看不穿他,又想了想:“你是不是有洁癖?”

    司彦见他越说越离谱,好笑地阻止了他接下来的猜测,偏头问道:“不说我的事了,你呢,跟那位……林先生,发展得怎么样?”

    听他提起林景同,柯越便收起胡乱开玩笑的做派,很郑重地说道:“我们挺好的。”他掐灭了指间快要燃尽的烟头,眸色中尽是温柔,“过几天是景同的生日,我也刚忙完一个项目,想趁这个机会和他去欧洲旅行一趟。”

    司彦认真地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柯越不知不觉把心里隐藏的计划也说了出来:“我想到时候找个小教堂,办一场没人知道的婚礼,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司彦微微一怔,而后依旧淡淡地点着头。

    “你在那边朋友多,到时候可能还要请你帮些忙。”柯越说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司彦微微笑了笑:“好。”

    第三章

    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的天空已被乌云层层笼罩,乌云的深处忽然劈下一束光,而后隐约的轰鸣声远远地传了过来,下雨了。

    柯越有些烦躁地看着窗外的大雨,今天是林景同的生日,他可不想在雨中堵上几个小时的车然后灰头土脸地去见他。为了不卷入那场可以预见的晚高峰的车流中,他决定不管gee的托付,给自己提前下班。

    gee是这所公司的老板,和他算不上是上下级的关系,顶多算是合伙人。那是个有着四分之一德国血统的假洋鬼子,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他那外祖父的性格,做事一板一眼,严谨得几乎有些苛刻。如果他在公司里,自己是想也别想提前开溜的,不过好在他今天出差。柯越心里有些庆幸,一面穿外套一面情不自禁地吹了两声口哨。

    正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门外站着的是一位高挑干练的女士,也是最让柯越头痛的人之一,李达菲女士,现任公司财务总监,明面上她算是柯越的下级,可柯越几乎是有些怕她,更怕她手里三不五时出现的那些成堆的文件。

    李达菲对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踩着高跟鞋“咣咣咣”走到他面前,递上手里的一沓文件:“副老板,麻烦签个字。”

    副老板是员工们对柯越的戏谑之称,他刚和gee搭伙的时候很多人都戏称他为老板娘,直到gee娶了真正的老板娘,他的称谓就变成了这个不伦不类的“副老板”。柯越一向不在意这些玩笑之语,他在意的只是翘班大计又功亏一篑,眼看那沓文件将近有四十多份,他愁眉苦脸地问道:“李姐,能不能等我下次再签,你看我这还要赶着约会呢。”

    李达菲对他的哀求毫不动容,只微笑着说:“听说副老板明天就要开始长达一个月的休假,等你回来公司都倒闭了,这些文件应该就不用签了吧。”

    柯越对这个女人皮笑肉不笑的功力十分佩服,当下只好认命,埋头飞快地狂签起来。饶是这样,签完那堆东西也已堪堪到了下班时间,楼下高架桥上早就车尾相连堵成一条长龙,柯越心里哀叫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来。

    路过财务办公室的时候,只见新来的一个小实习生正苦着脸跟李达菲抱怨:“李姐,你看我这刚买的鞋,三个月工资呢,偏偏碰上这么大的雨。”

    李达菲与高层和客户们打交道一向是横眉冷对的态度,但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鲜肉却是温暖和煦,声音里都带着温婉母性:“小夏啊,要不然你等我一个钟头,我加完班开车送你回去。”

    小鲜肉实习生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李姐你这么忙,我自己搭地铁回去就好。”

    李达菲看着他刚要说话,忽然看见路过的柯越,登时露出笑容来:“副老板,你现在回去吗,顺便捎小夏一段呗?”

    柯越愣了愣:“可是我现在要去……”

    李达菲笑笑地看着他:“哦~可能是我弄错了,要是副老板现在不急着走,我这还有几份合同想请你看一下。”

    柯越赶忙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你叫什么……姓夏是吧?走,我送你回去。”

    实习生是个二十岁的大男孩,眉清目秀的十分招人,当即笑着向柯越道:“谢谢副老板。”

    柯越表面装作没事人似的带着实习生走进地下车库,其实心里早就开始叫苦了,他晚上为了给林景同一个惊喜,早准备了数百朵玫瑰,现在全塞在车子的后座上。他在公司一向很少谈及自己的私生活,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清心寡欲的现代精英,要是让实习生看到他车上堆着这么多花,一定会大惊失色,说不定过几天公司里就会有“副老板其实非常闷骚”这类的传闻。

    果不其然,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实习生就惊讶地叫了一声:“这……这是……”

    柯越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动声色:“今天是我恋人的生日,这是要送他的。”

    实习生尴尬地笑了笑,拨开副驾驶上散落的花枝坐了进去,而后道:“看不出来,柯总这么浪漫,你的男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柯越一愣,瞪着他都忘了说话,实习生张大嘴巴看了他一会,突然大惊失色地改口道:“女女女女朋友,我说错了。”

    柯越心里也松了口气,默默地发动了汽车。

    路面上的雨下得比预计的还要大,四周都是穿插拥堵的车流,千辛万苦驶上高架之后,车流几乎是凝固了,柯越瞟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心里愈发烦躁,摸索着就想点烟。

    他一低头,正看见身边那实习生翘着的小腿,他穿着男生惯爱穿的半长哈伦裤,裤腿和板鞋间露着一截雪白纤细的脚踝。说实话,柯越有些心动,他从以前就很喜欢这种干净清秀的男孩子,如果在认识林景同之前,他说不定会试着约约看这个实习生。

    正在低头噼里啪啦玩手机的实习生忽然转过脸来,柯越赶忙调转了视线,重新看向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他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可是眼角余光注意到那实习生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侧脸,不由得有些紧张,暗想,完蛋,真的要被当做奇怪的变态了。

    “柯总,今晚的约会是不是要迟到了?”实习生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又重新低头玩起了手机,“你有没有给女朋友准备生日礼物啊?”

    “唔……”柯越小心地在车流的缝隙里挤来挤去,漫不经心地答道,“当然准备了。”

    实习生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向他,递过手机道:“不知道你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觉得这个很不错哎。”

    柯越在转动方向盘的间隙里瞄了那手机屏幕一眼,然后手上一滑,差点就翻出高架桥去。那是个网上成人用品店的界面,上面除了样品图还有几个血红大字:热卖爆款,ls13,给你前所未有的高潮。

    柯越好不容易才重新抓稳方向盘,把车驶入正轨,然后满脸防备地看向那个实习生。

    实习生的脸上浮现出小恶魔般的笑容:“果然是你啊柯总。”

    下了高架,柯越把车停到路边,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才问道:“你想怎么样?”

    “没有啦,柯总,”实习生又恢复了平日里老实乖巧的神色,“我也不想耽误你约会,只不过……”

    他突然抬起一只脚沿着柯越的小腿摩擦过来:“等你搞定你男朋友,能不能空点时间给我呢?”

    柯越一把推开他的腿,终于有些发怒了:“开什么玩笑。”

    实习生“啊哟”了一声:“只是打一炮而已,又不耽误你什么时间,”他说着凑近柯越,鼓起腮帮露出可爱的表情道,“再说,你也不讨厌我这种类型吧?”

    柯越看着他,忽然倾身过去,实习生立刻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忽然右侧一凉,却是柯越打开了车门,冷然道:“下车!”

    实习生皱着脸看向他,讨巧卖乖似的说:“外面下雨哎柯总。”

    “我让你下车!”

    眼看柯越的脸色变得更加冷硬,实习生终于绷不住了,他咬着下唇,忽然说:“你不用这么绝情吧,难道不怕我把你是人形按摩棒的事说到公司去吗?”

    柯越气得都要笑了,向他挥了挥手:“去说吧,我等着公司来处理我这个人形按摩棒。”

    第四章

    雨水落在车窗上,滴滴答答的有些烦人,柯越伸手关掉了雨刮器,熄了火,一个人坐在雨夜的车里发了会呆。以前不是没有过被人认出来的经历,只是从来没有过公司里的人,柯越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个小男生嚣张的威胁有一点伤到他了。

    “人形按摩棒?”柯越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或许真的会被传到公司去,他有些在意地想到。其实性向被别人知道倒也没什么,但有一款热卖男用按摩棒是他那根的复刻这件事,还是多少会让他觉得有些难堪。

    就在他思考着这件小意外的后果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是林景同发来的消息:还在路上堵车吗?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惊讶地发现他已经迟到快两个钟头了,赶忙回复道:快到酒店了,你等急了吧?

    他们原先约好在那家酒店顶层看夜景吃牛排,现在看来,做牛排的师傅都该下班了。

    林景同很快回了消息:没事,我也在处理一些事情,一会直接在订好的房间见。

    这条信息过后很快又是一条:雨很大,开车注意安全。

    柯越看着屏幕上这行字,突然就把刚才那些烦恼扔到了脑后,马上就要见到景同了,要陪他度过一个美好的生日,一个放纵的夜晚。紧接着还有一个月的欧洲之行,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两人在蔚蓝的爱情海边散步,或是牵着手在伦敦塔桥上流连,相比起这些,那些意外的小插曲根本不足挂齿。

    开到酒店时,柯越回头看了一眼车后那堆已经有些发蔫的玫瑰,觉得它们大概不足以成为一个惊喜,干脆随手抽了几枝开得还不错的拿在手上,然后打开了车门。

    这间酒店是他和林景同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连订的房号都跟当时都是同一间,只是那时是用来做商务会议,今天却是幽会的爱巢。

    柯越想到晚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今晚,一定要让他过一个毕生难忘的生日。

    他在电梯间的镜子里打量了一番自己,头发和肩膀上稍微被雨水沾湿了一些,看起来倒无伤大雅,只是手里那几支玫瑰让他看起来有点傻,愣头愣脑地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一点,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门,林景同开门见了他,先是微微一笑,然后就看向了他手里的花:“花很漂亮。”

    柯越楞了一下,赶紧递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结巴:“生,生日快乐。”

    林景同接过花看了看,伸手拉过他的领带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谢谢。”

    柯越真是爱死了他这种彬彬有礼的性感,反手把门一关就想去抱他,林景同却笑着躲开了,随手把花插在玻璃瓶里:“你饿不饿,我叫了饭。”

    柯越真的有点饿,可是根本顾不上,他从背后抱住了恋人,蹭着他的耳朵道:“我想先吃你。”

    林景同被他抱着亲昵了一阵,微微含笑道:“我带了你喜欢的酒,刚刚醒好,不喝一杯吗?”

    柯越早看见了茶几上两只摆好的高脚杯,他也觉得这样的夜晚很需要红酒来尽兴,便顺手拿过,递了一杯给林景同,一边亲他一边低声道:“宝贝,生日快乐。”

    林景同跟他碰了杯,然后若有所思地别开了视线:“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柯越见他突然语气郑重,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我收到内部通知,过两天要升职位,很多事情需要去忙,可能……不能去欧洲了。”他拿着杯子,有些抱歉地道。

    柯越听了这话,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他为这次旅行已经精心策划了许久,没想到突然就泡汤了。可是他更知道,林景同是个对工作十分努力的人,对他而言,能升职当然是件更值得庆祝的事。

    他上前揽过恋人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又碰了碰他手里的酒杯:“没事的宝贝,恭喜升职了。”他连喝了两口,忽然觉得口感有些奇怪,这瓶是他熟悉的波尔多,按理说不会有这种微苦的口感,他奇怪地想去找酒瓶确认一下标签,却被林景同拉住了。

    “越,你知道吗,我们公司最近想拍卖那块07号地皮,但是竞争太激烈了。”林景同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叹了口气。

    “唔。”每次恋人半醉的时候就喜欢念叨他工作上的事情,柯越已经习惯了,他摩挲着林景同微烫的脸颊,“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林景同跟他一起倒在沙发里,低声说:“这次升职就是因为我答应接手这项拍卖任务,如果没拍到可能升职也要泡汤了。”

    柯越愣了愣,忽然贴着他的脸笑了:“要是没拍到的话,你就辞职算了,我养你嘛。”

    林景同轻轻摇了摇头:“越,我没跟你开玩笑,”他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要拿到那块地皮。”

    柯越以为他喝高了,换了口气哄他:“好好好,你一定可以的。”

    林景同看了他一会,忽然说:“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是李部长负责的。”

    柯越愣了愣,他对那位李部长并不相熟,一时也不知要怎么接话。林景同却忽然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越,帮我个忙好不好,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柯越有些糊涂了,他看着林景同,“我当然愿意帮你,可是我都不认识那个李部长。”

    林景同笑了笑,那是他在谈判桌上常露出的,谨慎又势在必得的笑容:“你还记得上次给你介绍的李公子吗?”

    被他这么一说,柯越的脑中模模糊糊想起了那个圆圆的矮胖身影,他点了点头:“记得。”

    林景同窥视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靠近前来,声音低低地说:“他在隔壁房间。”

    柯越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他看着林景同,问道:“什么意思?”

    林景同看了他一会,轻声叹了口气:“越,我就直说了。李部长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搞定他就等于搞定这次拍卖会,我已经想了很多办法笼络他了,他这几天才松口,提了一个条件,只要我满足他,他就帮我拿到这块地皮。”

    “什么条件?”柯越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林景同对他笑了笑:“他要你。”他说完,又立刻补充道,“只是一个晚上,我保证不会有后续的麻烦。”

    听到这里,柯越扯动了嘴角,近乎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他要我,该不会是去陪他打麻将吧?”

    林景同显然没有耐心跟他开无谓的玩笑了,他开门见山地道:“他是个gay,他也知道你的事,你说他要你干什么。”

    “我的事?”柯越觉得刚才酒精涌上的热度已经烟消云散,身上还冒出了些许寒意,他咬着牙笑了笑,“所以呢,你也知道?”

    林景同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ls13。”

    柯越眼前一阵发黑,他觉得这几个字符仿佛已烙进了他的人生,让他无处可逃。他从沙发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压着怒气问道:“所以李公子想试试我这个真人版?”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林景同倒是神色自若。

    “什么叫只是一个晚上,”柯越忽然觉得恋人的脸有些陌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柯越,”林景同放缓了声音,他抓过柯越的手,十分无奈地样子,“拜托你帮我这一次,往后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柯越突然笑了一声,笑自己人生的荒谬:“景同,你为了拍一块地皮,让我去上别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柯越骤然暴怒起来,“砰”地一声摔碎了手里的酒杯:“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那个矮胖子要我上他,你就把我借给他,你拿我当什么?”

    林景同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白皙的额头上隐约暴起青筋:“他就提了这么一个条件,我能怎么办!”

    第五章

    柯越冷冷地笑了笑:“他这么欠人上,你自己去好了,我不奉陪。”说着,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忽然脚像是踏空了一样栽了下去。

    还好脚下是地毯,摔得虽然重,但不是很痛,柯越用手肘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忽然觉得很不对劲,他的心跳开始异常地加速,脑中也十分晕眩,一时竟爬不起来。

    “越,”林景同蹲下身半扶起他,十分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柯越听耳边的声音都忽远忽近,眼前景象更是飘忽不定,心里已经有些慌了,他加大了力气想爬起来,却发现林景同正死死攥着自己的胳膊。

    “你头晕么?”林景同轻轻地摸着他的脸,低头看着他说,“是不是因为没吃晚饭,真可怜。”

    柯越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他想摸索着站起来,手心却突然一凉,那是摔落的玻璃杯碎片,那杯古怪的红酒……电光火石间柯越明白了过来,却还是觉得这件事难以置信,交往了一年多的恋人竟然给自己下了药?

    林景同看他茫然失措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来:“越,我扶你去隔壁休息,一个晚上就好,”他贴近柯越的耳朵,用哄孩子似的语气说,“你可以把他当成是我啊。”

    他话音未落,手上忽然一痛,竟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柯越捏着那块玻璃片指着他:“滚开!”

    林景同有严重的晕血,突然看到自己手上血流不止的画面差点就晕了过去,就在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寻找东西包扎伤口的时候,柯越狼狈地爬出了这间客房。

    楼梯间的应急灯光不是很亮,柯越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费力地摸出了手机,几分钟之前他听到林景同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声音,脚步直奔着电梯间去了,他大概是没想到柯越根本没有进电梯,而是躲在了隐蔽的楼梯间里。

    手掌上的血流到手机屏幕上,让触屏变得十分不灵敏,柯越用衬衫擦拭着上面的血迹,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刚刚为了让头脑清醒一点,用力地握紧了那块玻璃碎片,碎片几乎整个扎进了他的手心,所幸这刺骨的疼痛没有白受,他还有力气可以打出一个电话。

    手机响了两声之后终于被人接起,对方那边一片嘈杂:“喂,干嘛呢?”

    “张文杰,来帮个忙。”

    “啊?”杰少的声音拔高了一档,“你说什么呢,我听不见啊!”

    柯越干脆地挂了电话,拍了一张自己血淋淋的手掌照片发了过去,过了几十秒杰少的电话便拨了过来,背景已是十分安静,他惊恐万分地问道:“怎么了柯越,你被人追杀了吗?”

    “我没工夫跟你扯淡,”柯越咬着牙说道,“我发定位给你,快点来接我,晚了真的会出事。”

    杰少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却很少掉链子,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就赶到了这里,带着几个朋友把他从酒店的员工电梯里抬了下去。

    “我说你怎么了,”上了车之后杰少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涉黑了啊?”

    “别特么废话。”柯越觉得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脑中也乱成了一片,躺在后座上直泛恶心,根本就不想说话。

    杰少却眼尖,一下瞟到他腿间支起的帐篷,再一结合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当即惊叫了一声:“有人迷奸你啊棒棒!”

    开车的哥们听了这句,忍不住就笑喷了出来,后来可能觉得这件事并不该笑,又竭力地把笑容憋了回去。

    杰少很有经验地从车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递到后座:“多喝点水,尿了就好了。”

    柯越也不知道他说的靠不靠谱,但还是拧开瓶盖喝了大半瓶,等车开到他家楼下的时候,硬邦邦的下半身终于有了些疲软的迹象。

    因为柯越死活不肯去医院的关系,杰少不得不屈尊降贵把他送回家,又亲自找出药箱给他包扎那快被玻璃片扎废的手掌。

    用酒精消毒伤口的时候,柯越都忘了叫痛,眼神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杰少看着他这副样子,十分八卦地问道:“到底谁这么猛啊,居然给你下药。”

    柯越其实一直在回想晚上的事,可不管回想多少遍还是觉得发生的一切太不可以思议了,他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林景同。”

    听到这个答案,杰少本就表情丰富的脸变得更加精彩,他嘴角抽搐了一会才试探着问道:“他觉得你不行了?”

    为了不让他作出更多离谱的猜测,柯越草草把晚上的事说了一遍,听得杰少连绷带都忘记裹,拆来拆去最后找了个大号的ok绷给他贴上了。

    “没事了,你回去吧,”柯越收回手,口气平淡地道,“你那个轰趴应该还没结束吧。”

    杰少从刚才开始就是满脸尴尬,他很想找几句话安慰柯越,可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最后只好站起身:“也好,我先回去,你有事给哥们打电话啊。”

    柯越坐在沙发里看着杰少的身影走出了门口,平静的神色随着关门声响起,突然就消失了。他一脚踢翻了身边的矮几,然后把所有手边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全部摔了出去,恶狠狠地对着空气骂道:“去他妈的拍卖会!去他妈的按摩棒!统统都去他妈的!”

    最后的最后,他把屋子里摔得一片狼藉,嗓子也因为嘶吼而发痛,无力地躺到了如同废墟的地板上,然后逐渐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从第二天开始,柯越就没有出门,他浑浑噩噩地坐在自家的废墟上吃完一杯泡面,然后天就黑了。他试着去清理地上的废墟,可是不知如何下手,脚边被揉成一团的废纸是他画满标记的欧洲地图,墙角摔得杯柄分离的马克杯上还印着他和林景同接吻的相片。所有的东西都让他觉得窒息,让他想要从这间房子里逃离出去,他下意识地抓起钥匙和手机想要出门,忽然发现,原来手机里已塞满了未接来电和信息。

    他草草看了一遍来电记录,几乎都是圈子里的朋友,还有一些未知的陌生号码,信息里更是花样百出,除了一些不伦不类的安慰,还有数条失恋人士必读的心灵鸡汤,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声称要用身体安慰他的约炮消息,看样子杰少那个大嘴巴已经把他跟林景同闹掰的事说得人尽皆知了。

    这发呆的一会功夫,又有几个电话接连打来,柯越根本没有接电话的欲望,直接就想拔出电话卡从窗户里扔出去。就在他准备关机的时候,屏幕闪动了一下,弹出一条信息来,却是司彦发来的:看下邮箱。

    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激起了柯越的好奇心,让他停下了关机的动作,改而登入了自己许久没有打开的邮箱。

    第六章

    邮箱里最近一封邮件是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里面只有一条航班信息和寥寥数语:加拿大最近气候不错,可以去那里度个假,下面是一幅带着地址的简易地图一张湖边小屋的照片。

    这封邮件的内容看起来十分突兀,柯越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司彦这是想让自己去散散心,去不成欧洲就去北美吗?他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

    其实他对加拿大并不熟悉,只在两年前一次商务谈判时去过温哥华,正赶上多少年不遇的一次寒冬,出机场时差点把毫无防备的他冻懵了,从此提起加拿大他想到的就只有“冷”这一个字而已。司彦邮件里所说的这个地方他听都没听说过,然而不管当地气候如何,对于此时此刻的柯越来说,一间无人打搅的湖边小屋真的很让人心动。

    三天后,柯越扶着酸痛的颈椎下了飞机,他临走前没有知会任何人,只草草打包了行李,却忘了带上自己的御用颈枕。饶是司彦贴心地给他订了头等舱,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也还是让他疲惫不堪。来机场里接他的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柯越摸不清他的身份,但看他脸色不善,便也识趣地保持了缄默,生怕问了多余的话引起别人不快。

    这个当地向导开着车很快带他穿过市区,沿着公路一路向前,晃晃悠悠似乎要开到天尽头去。公路的两旁全是茂密的植被,从绿到黄层层叠叠,头顶则是湛蓝的天空,这一切都让柯越有一种身处在美国西部的错觉。尤其是身边还坐着一位长相宛如印第安人的当地向导,柯越踌躇了许久,才试试探探地用英文询问他的家乡,对方含混地回答了一句:“ongolia。”

    柯越一愣,再不知要问些什么,只好又沉默了下去,这个异域的蒙古人却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告诉他:“目的地就要到了。”

    车一直开到了湖边,现实中的小屋比照片上要大得多,走进屋一看更让人感觉惊讶,里面并不像国内那些千篇一律的四方房子,设计师看似随意地运用了三角结构和几何构图,把整个屋子设计得十分别出心裁。

    柯越随手放下行李箱,沿着一楼敞开的半扇玻璃门向外走去,那是一段松木铺成的栈道,远远地伸进了湖面里。他走到栈道尽头,低头望着澄澈的湖水,带着松叶清香的微风拂过他的鼻尖,让他再想不起一点尘世的喧嚣。

    柯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好像所有时间都静止了,他从不知世界是这样广袤而平静,没有手机没有电话,也没有该死的ls13来打搅他的生活。

    但是一周之后,他有些受不了了,整整七天,他在附近看到过十几只松鼠,还有很多的鸟儿,可是从没有一个人经过这里。他隐约陷入了孤独的惶恐中,暗想,再这样下去可能都要忘了怎么跟人说话了。所幸这无谓的担心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这天傍晚,司彦来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柯越正躺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探索纪录片,他起先以为来人是那个蒙古大叔,然而开门之后却看见司彦提着一个轻便的旅行箱,神色淡然地向他打招呼:“hi。”

    柯越吃惊地张大嘴巴:“你怎么来了?”问完之后又觉得他自己作为一个客人问主人这样的话太过奇怪。

    “手头没什么事,给自己放个假。”司彦笑笑,提了旅行箱走进屋来,“顺便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啊,”想到他大约是专门来看自己的,柯越不由得有些感动,摸了摸后颈道,“这里挺好的。”

    司彦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在冰箱门上慢慢喝着,抬起眼睛看向柯越:“你……心情好点了?”

    柯越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只是分手而已,没什么啦。”

    司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这是他一贯的涵养。

    柯越等他喝完水,忍不住问道:“你平时度假就来这里?”

    “有的时候会来,”司彦察觉到他话中有话,挑起眉毛,“怎么了?”

    柯越挠了挠头:“我是说,这里风景挺好的,可是没有邻居也没有朋友,不会觉得闷吗?”

    司彦咳了一声,放下杯子,想了想才道:“你是这几天都在屋子里呆着吗?”

    柯越用一副“不然我能去哪”的神情看着他。

    司彦又咳嗽了几下,才微微笑着说:“那明天开始,我带你出去玩玩吧。”

    关于司彦所说的“玩玩”指些什么,柯越并没有多想,谁知第二天清晨就在睡梦中被叫醒了。

    “柯越,我们要出发了。”

    柯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看起来现在甚至不到六点,他做梦似的看着一身劲装的司彦:“去哪啊?”

    司彦向他笑了笑:“去个散心的地方。”

    等柯越梦游一样洗漱完跟着司彦钻进车里的时候,只见那个蒙古大叔正抱着一把枪坐在后座里看着他们,登时吓清醒了:“枪……枪?!”

    司彦好笑地拉了他一把:“查干手上那是猎枪,我们今天要去打猎。”

    原来那个蒙古大叔叫做查干,柯越听说是打猎,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非常大惊小怪,赶忙歉意地向查干打了声招呼。

    说来柯越根本没有打猎的经验,只有上学军训的时候摸过枪,他起先以为他们三个应该是随便扛着几把枪到附近的森林里打打松鼠或者兔子之类,然后就可以回去了。谁知司彦带着他们一直驶入了一片广阔的私人猎场,触眼所及又是大片的植被,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湖泊。

    司彦一边开车一边嘱咐他说:“一会进去会有人带你去办枪支、狩猎许可证,你不是本地人,所以只能用猎场提供的枪支,记得挑一支顺手的。”

    柯越忽然有些慌,他想起自己军训打靶时十发子弹全部脱靶的光辉记录,忍不住说:“我,我不大会用枪。”

    司彦看出他的紧张,安抚地笑了笑道:“没事,如果你不喜欢打猎我们可以坐船去钓鱼,这里的鱼很好。”

    结束培训课程之后,柯越拎着一把sks走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分发的安全背心,头发在风中吹得乱蓬蓬的,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傻小子。而山坡下的司彦正仰头看着他,看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身后披着夏日的和煦阳光,像披着一领金色的斗篷,他在那刺目的光芒中微微眯起眼睛,却不愿调开视线。

    第七章

    柯越走过来向他身后张望了一番:“那个蒙古大叔呢?”

    “查干在这里兼职做狩猎向导,今天猎场来了好几支狩猎团队,他们临时请了查干过去帮忙。”司彦不急不慢地解释完,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枪,“怎么挑了这一支?”

    柯越干笑了一声:“看它眼熟。”他跃跃欲试地抓起枪托,“咱们去打点什么?”

    司彦笑了笑:“你喜欢什么?”

    柯越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我喜欢鹿。”

    司彦看了一眼腕表:“如果要打鹿的话还是等到黄昏的时候比较好,现在太早。”他说完对柯越指了指远处那条河,“我们可以去水边,打几只野鸭子。”

    他所说的水边是一条河流的转弯处,那里有大片的浅滩,栖息着各种水鸟。柯越一面装子弹一面犹豫着问:“我们这是不是在破坏生态环境?”

    司彦轻轻笑了一声:“你刚刚没有认真听课吗,在这里被狩猎的动物种类和数量都有严格控制,不会让你破坏到生态的平衡。”他说完,又瞥了柯越一眼,用玩笑的口气道,“再说,首先你也要打得中才行。”

    柯越是个经不得激的性子,端起枪就对远处开了一枪,水鸟们受惊地扑啦啦四散飞去,只留下一滩凌乱的水面。

    司彦在他身后“嗤”地笑出声来:“你知道开枪之前有个步骤叫做瞄准吗?”

    柯越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瞄准过。”

    司彦状似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抓着他的胳膊托了起来,另一只手从背后绕过他的肩膀,在枪上点了点:“你知道三点一线吧?缺口,准星,目标。”

    他托着柯越的胳膊,将目标转向了左前方,那里停着一只大鸟,像是野雁,司彦怕惊到那只猎物,放轻了声音,在柯越耳边道:“瞄准目标。”

    柯越的耳朵被那暖暖的气流挠得有点痒,他竭力忍住笑意,摇摇晃晃瞄准了那只倒霉的野雁,司彦的手指压着他的手指按在扳机上,忽一用力,只听“砰”的一响,那只野雁翻倒在了河滩里。

    柯越揉着被后坐力震得微微发痛的肩骨,“嘿”了一声:“真打中了。”

    他们一下午又收获了四只松鸡,还捡了一兜子鸡油菌,足够晚上饱餐一顿。天色渐渐昏黄,已到了大型猎物出没的时间了,司彦把一背包的猎物扔进了车内,带着柯越沿着小溪走进了丛林深处。

    此时傍晚的阳光透过树顶照进密林里这条蜿蜒的溪水,宛如金红色的琥珀流淌在碧绿的翡翠上,丛林中隐约有些雾气弥漫,他们两人蹑手蹑脚地一路前行,突然先后停住了脚步。前方的雾霭中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那是一只矫健的公鹿,正低头饮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旁的危机。

    司彦拿出背后那杆枪,正要向鹿瞄准,他身边的柯越却低头捡起了一枚松果,扬手向那只鹿丢了过去,公鹿吃了一惊,连蹦带跳地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眼看那只鹿逃得滑稽,柯越哈哈大笑:“吓它一下。”

    司彦微微一愣,放下枪看向柯越:“你不是要打鹿?”

    柯越摊开手:“它长得那么漂亮,我不舍得。”

    司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也对,太喜欢的东西,反而不忍心下手。”

    回去休息的地方是营区的小木屋,木屋里的设施十分齐全,受雇的私人主厨早早等在了那里,十分熟练地拿了猎物到厨房洗剥,而劳累了一天的两位猎人则躺在了客厅里,喝冰镇好的威士忌。

    晚饭是烤得金黄的松鸡肉,还有鸡油菌土豆浓汤,佐以司彦带来的白葡萄酒,真可谓是大快朵颐了一餐。

    吃饱喝足后的柯越飘飘然地躺在露台的躺椅上,仰望着头顶西半球的天空,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一边的司彦好笑地看着他这个样子:“你现在觉得这里的生活还无聊吗?”

    柯越连连摇头:“很充实,简直太充实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慢吞吞地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了,又道,“不过,总不能每天都打猎吧?”

    司彦笑着看他:“怎么会呢,明天我们可以去……”

    柯越连忙打断他:“打住!我今天一天真的太累了,明天想好好睡个觉,你有什么计划就放到下周吧。”其实他心里是想着司彦昨天刚坐了飞机过来,时差都没有倒,又要出来打猎,再玩下去恐怕会体力不支,故而找借口想让他休息几天。

    司彦又笑了一声,摇头道:“你太懒了。”

    柯越丝毫不为这批评所动,惬意地吸着手里的烟卷。

    “你一直这样缺乏运动,腹肌都没了,到时候怎么做贵圈的炮神?”

    这还是柯越第一次从司彦的口中听到类似嘲讽的话,他一把掀起t恤,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八块腹肌早就没了,来约炮的也没见少啊,他们在意的根本不是这里,”他的手向下拍了拍,“是这里。”

    司彦终究比不过他的下流,笑着别开脸去,没有接话。

    他们两人正在聊天,忽然就有人慌慌张张地来拍木屋的门,看样子是猎场的工作人员,他很激动地说了一长串的法语,柯越根本听不懂,却见司彦的脸色刷地变了。他一把抓过外套就向外走去,柯越赶忙跟到他身后,只见营地里一片慌乱,许多人拿着手电筒晃来晃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司彦直奔过去的方向是停车场,柯越见他钻进车内直接发动了汽车,更为奇怪,赶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司彦额头上已有些冒汗,飞快地向他道:“有一支狩猎团队带来的枪管炸了,炸伤了查干,这里离市区的医院有点远,等不及救护车过来,我们要赶紧把他送去医院。”

    柯越登时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几个工作人员抬着那位蒙古大叔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了汽车后座。

    因为炸伤这个词格外地吓人,柯越回头见蒙古大叔四肢都还齐全时便先松了一口气,但又看他脸色十分苍白,衣襟上也有斑斑深色的血迹,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这才发现他藏在怀里的右手已是血肉模糊。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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