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花满庭 作者:木随风
第32节
吴念念一下子就换了一副甜甜的笑脸,昂着下巴,“我知道我不像某些人天赋异禀,所以只能更加勤奋地去学习。钟非先生也知道人的天赋是不能够强求的,所以您方才所说的给我预言术,也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答应的那样干脆,就是因为明知不可能。”
钟非正色道,“让他人道术为自己所用,那并非全不可能。五行门的夺舍之术,能夺他人之身体给自己;同时亦有另外一邪术,能夺取他人的天赋。”
吴念念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奇术?夺舍术是吧,能够夺取别人的身体?”
沈满暗道,连依的奇术看来传的很远,若是大家知道人人畏惧的五行门夺舍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而且身在太阁,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总之目前,千万不可暴露连依的真实身份。
但是昨夜那人,分明就是知道连依的身份,才会用特殊的手法来剥掉净敬大师的头皮……此刻钟非先生又兀然谈论起夺舍术,莫非是钟非?
“吴姑娘和沈姑娘接下来要小心,你们之中可能有一人要有无妄之灾。”钟非说完拂袖转身,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后。
沈满见钟非走了,这边就只有吴念念,二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猛然弹开,中间隔了几小步。
沈满见状笑道,“念念姑娘,你躲什么?”
吴念念亦笑,“那沈姑娘又在躲什么?”
沈满主动上前几步,重新站在吴念念身边,唏嘘道,“我是怕殃及你,所以躲开。”
吴念念目光一闪,似真似假道,“我倒是因为怕被你殃及,所以躲开了你。”
沈满淡然一笑,然后问,“钟先生方才所说的,能够夺取别人的天赋的奇术是什么?”
吴念念嘴巴张了张,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微愠道,“我不知道,你这样问我是何意思?”
沈满忙歉然道,“我以为你知道这些事,所以来问你。既然不知,我就不问了,你别生气。”
吴念念抱着手重重地哼了一声。
沈满却在心里想,那日见吴念念时,她明明揍了窃贼一顿,却说不会武功;后来又追着自己问北斗探物之事……
余光不禁瞥向吴念念,沈满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一群人在太阳底下等了两个钟头,传说中的皇帝仪仗队才姗姗来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整齐齐一十八个旗手。明黄色镶金边的团龙旗帜飞扬,迎着北风猎猎作响,好不威风。
接下来跟着的是二十八个禁卫军精锐将士,他们护着的一顶宝盖,自然便是当天天子与他疼爱的贵妃的轿撵。可在这顶明黄宝盖之前,竟然另有一顶小轿。悠哉游哉地晃荡在御轿之前。
“这小轿应当就是大门监的座驾了。”沈满边上有个下巴留着小胡子的考子低声对着身边的矮个子说,“别看这轿子小,但坠饰、雕花、门帘用料全都不简单。”
矮个子看不出所以然,便虚心求教。
小胡子有意卖弄,便侃侃而谈,“坠饰的丝绦来自江南蜀馆,双面绣已然卓绝,但你可见过在小小的丝绦之上绣上双面绣的?你再看轿子前头那柱子上的雕花,栩栩如生,寓意吉祥,并且全都是南方进贡而来的千年红木,你看那色泽,这么远都能发着光!至于门帘……”
小胡子摸了下胡子,蹙眉,“以往听说大门监的这顶小轿子上用的门帘是波斯国进贡的绸料,怎么今日看起来倒是普通了?”
矮个子听了那许多,表示大开眼界,然后就随了小胡子一起眼巴巴望着那门帘道,“这门帘定然也有玄机,只是我们眼拙,没看出来罢了。”
沈满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看不出来唐玖月这厮,竟然也是个小富婆。
陪在轿子边上穿着一身青衣的姑娘正是青柠,此番正皱眉盯着那破旧的轿帘发愁。这顶轿子放在库里甚少使用,却没想到用到时却发现真丝的轿帘已经被蛀虫啃出了历史感。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拆了某处床帏顶上。
幸而唐玖月上轿子的时候也只提了一句,但就这么一句,就吓唬住了太阁执掌净司的嬷嬷,那老嬷嬷回头就立即清点了全部库存草药准备去毒杀这群蛀虫,后又觉得不够,于是这可怜的净司嬷嬷便颤颤巍巍地跑去与库房的阿坤询问到底还有多少毒虫药可用,青柠还隐约听见嬷嬷在问,是否要向丹门请用一些炼制好的丹药……
青柠只能在心里嘀咕,原来这大丰朝大门监的作风还是这般我行我素,未曾改变。
沈满看着那几顶轿子停了下来,前面那顶小的轿帘微微一动,沈满的心儿便是一跳。那人伸出一手,青柠便替她挽开轿帘,接着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了出来。
还是她钟爱的白衣,还是那副看不出喜怒形色的骨瓷面具。她立在那儿,身边陪着同样戴着面具的青柠,像是帝王巡视自己的子民一般巡视了站在这里的考子。
没人敢轻易出声,没人敢打破这片安静。
唐玖月的视线扫过沈满这头的时候,并没有停留,而是像看待旁人一般轻蔑又迅速地巡视过她。
沈满不免微微失落。
唐玖月很快便在安排之下入席,手边的热茶即刻奉上,她安静地坐在高处欣赏着底层考子的平凡姿态……
☆、第146章
丰朝皇帝入座的时候,众人都已下跪迎接,没有人能抬头直视龙颜。所以,众人也见不到宁贵妃。
“起——“
等太监尖锐的叫声传入耳中,沈满便随着众人起身。这才发现,贵妃所在的位置,另外架了个帐子,层层薄如蝉翼的绢纱,将她整个人围住,无论是从内至外还是从外至内,都是朦胧的一片,看不见喜悲,分不清愁悦。
宁贵妃入座的时候,一连传出几声轻咳,可以从声音中明显地分辨出她的忍耐,但实在掩藏不住她此刻身体的孱弱。近旁的御医以及丹门的人都立即上前,却被贵妃抬手推辞,她不肯让人把脉。
皇帝的身子朝着贵妃的方向略倾斜了一些,低声问询了一番,见贵妃还是拒绝,便肃穆地吩咐那二人退下。再扭头询问首领太监斗会何时开始。
首领太监望人群里觑了觑,不见寺庙僧侣,按理说应当由他们主持,就在他发愁之际,却听见青柠尽量压着声音在那好心提醒,“发什么愣?皇上和贵妃都在等着呢。”
首领太监面目纠结,“角徵门监有所不知,奴才从来没有主持过阴阳监的事情,更没有经历过‘斗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
他的目光不禁投向大门监身边那个身材娇小,性格却颇为可爱的青柠身上,虽然同样戴着面具,但这位门监似乎要比大门监好说话的多。于是斗胆道,“门监大人,不如您替奴才解围,接下这主持的担子吧?”
青柠瞧见他的窘样,低头闷笑,她就准备袖手旁观,乐得看这个趾高气扬的首领太监在这里变成一个哑巴。
唐玖月觉察到这边的动静,略微偏了偏头,瞅见了青柠眼里的笑意,“他在圣上身边几十年,小心给你小鞋穿。”
青柠笑嘻嘻地耍赖,“你会保我的,对不对?”
唐玖月缓缓摇了摇头。
青柠的笑脸顿时僵住,“啊?”
唐玖月吹开茶杯里浮在一起的茶叶,徐徐道,“本大门监如今可能自身难保,这位公公本想让你巴结的,却没想到你却捉弄他。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嬷嬷给太阁洒扫?”
“不是除虫?”
“不是,因为本门监觉得太阁某处被人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青柠惊呆,脊背凉了一下,“太阁守卫森严,是什么人竟敢对太阁下手?!若是被我发现,看我不回去给他剝皮拆骨!”
“你既不能剝他的皮,也不能拆他的骨。”唐玖月颇为可惜地摇摇头,凉凉地道,“青柠,在这种时候恐怕洒扫的嬷嬷干的活儿会比你宣的誓言管用。”
“不干净的东西……皇上最忌惮我们阴阳监窥伺皇家之事,难道他们在太阁留下的是……”
“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东西,也许是符咒,也许是贴着生辰八字的小人……”唐玖月一派云淡风轻,丝毫不将这些卑鄙手段看在眼里,“本门监相信嬷嬷的洒扫能力,她可以将这些东全部找出来……”
青柠嘀咕道,“的确可以,她可是找东西的一把好手。上次将我藏的卤鸡爪都丢了出来,亏得她那样老,鼻子却那样灵。”
唐玖月额角微疼,抬手去摸额角,却只碰到冰凉的面具。正因为自己功力倒退,所以昨夜在子鼎里才会被小满偷袭,说起来,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青柠在担忧唐玖月,关忧道,“大门监,依你所见,是那个人下的手?”
唐玖月点头,“看来我们想的不错,他的确和敬净有所关联。敬净近年来所写的稿子,是他们相互联系的铁证,只是用了特别的手法辨认消息,外人看不出来。”
“大门监买的那本手稿,是敬净没有深思熟虑之下强行截断的,这样的不成熟的手稿,的确好辨认。”青柠钦佩道。
唐玖月端正了坐姿,浅灰色的瞳孔微微聚焦,一扫之前的慵懒闲适,“那个人虎狼之心,现在已经要对太阁动手了,如今这场斗会,他必定也会前来。”
青柠遥望远处山门,见那树木森森,一派静谧景象,不由得皱起纤眉,“大门监,到底是我们自己倒霉,还是小满倒霉?”
唐玖月扶额,看着场上渐渐变得严峻的形势,微笑道,“自入太阁,便没有太平的一天。我们和小满,也算是半斤八两。”
青柠这头自在聊着,首领太监那头却如乌云罩顶。此时眼见着首领太监这边就要坚持不下去,人群忽然让开了一条道,一个漂亮的小光头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正好站在了人群围成的圈子正中心。
沈满没想到连依竟然恢复神速,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着她明明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并且那一张和尚的人皮还破破地像是挂衣裳一般挂在屏风之上,却没想到此刻竟能全部恢复,可见连依不但扒人皮的活儿好,补修的本事也不赖。
“贫僧圆缘,见过诸位。”她自己在中间原地转了一圈,身姿略微摇摇摆摆。幸而还能向皇帝跪下磕了个头,皇帝免了她的礼,她才正式介绍自己的身份。
“主持大师净敬抱恙在身,此次斗会便由小僧主持。小僧法号圆缘,相信诸位昨夜在山门之前就曾见过。”
皇帝伸手覆上宁贵妃的手背,关切地隔着帷幕看着她。宁贵妃回视,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她心知此次来行宫泡温泉,是为了自己的身体;顺道上山来崆峒寺观会,也是自己突然而来的兴致。若是能让心爱的人一笑,勤于政事的皇帝也会暂时抛下国事,陪她度过屈指可数的时日。无论是御医,还是太阁,都道自己的余日就在这几日。
圆缘朗声道,“按照惯例,首轮应当由各位展示自己的才能,请诸位代表出列。”
“念念,你怎么了,脸色似乎有些不妥?”沈满问。
在见到圆缘出现的那一刻,吴念念的指尖微微颤动,缩进了袖子里。突然听见沈满的询问,视线才从圆缘身上挪开,扭头对着沈满勉强扯出几分笑,“没什么,可能是昨夜睡的不好。”
“你告诉我说,昨夜很早就睡着了,所以没有听见我在叫你。”
“但我睡的并不好,做梦做的多。”
“你都梦见了什么?”沈满问,眼神与以往的有些不同。
吴念念心神一动,觉得沈满正在猜疑自己,正想着如何回复时,恰好被人打断。
“沈满,你先去展露才艺。”钟非话音方落,手已从背后推了沈满一把,让她正好踉跄到了圈子正中。
沈满稳住之后便环顾四周,却见宁韬正站在自己对面,宁纯抱着手冷眼瞧着自己。而还有一位面熟的,便是江秋笛。江秋笛似乎见惯了这种大场面,小小少年,漠然又淡定地立在众人的目光中心,坦然自若地接受来自他们目光的注视。
毫无疑问,江秋笛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但是他却异常坚定的用他的目光注视着沈满。这让沈满心中充满了不安。
此刻站在中间的足有十余人,各个都似乎身怀绝技。但宁韬和宁纯……
沈满实在想不出他们会在短短时间之内有如何的绝技。
圆缘道,“各位是否看见这里的一口香鼎了,今日的题目就是让各位不接触这鼎将这鼎挪个位置。”
沈满心想,这不碰触却将鼎挪开,该要如何?她又不自觉地瞧了眼天空,西方有越来越浓重的乌云在聚集,寺院里的树枝在一阵一阵地摇摆。她沉思了一阵,好像忽然有了主意。
宁纯扫视了一圈,道,“这有何难,既然诸位都欲藏巧,那么就由我先来献拙。”
“好,”皇帝笑道,“难得宁家小姐肯打头阵,无论成败,朕都有赏赐。”
帷幕之中的宁贵妃似乎也展露了笑颜,朝着场上的宁纯微微颔首表示鼓励。
只见宁纯走到那鼎的边上,从袖子中掏出一罐金色流云纹瓷瓶,拔出瓶塞,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另外一手轻轻一扬,便见空中有粼粼金光一闪,像是会飞一般,全都落在了子鼎的周边,且正好围了一圈……
☆、第147章
沈满注意到,吴念念嘴唇抿着,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宁纯。看样子,就像是要记下所有宁纯的动作一般。
沈满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宁纯那头,待那金粉散尽之后,等了片刻,忽然就觉得地面似乎在微微摇晃。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寻常,四处去寻这震动的来源。却怎的也找不见任何庞然大物。
“这是怎么回事?”青柠扶着唐玖月的椅背,面露惊色。
唐玖月斜了她一眼,“你怕?”
青柠撅起嘴,“笑话,我好歹是一门门监,怎么会怕?!”
“可你把笛子都掏出来了,不是准备呆会儿出来什么怪物一决死战?”唐玖月指了指青柠手中捏着的玉质短笛,这笛子晶莹剔透,温润透亮,一看就是好货。
青柠面露尴尬之色,结结巴巴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宁家四小姐的名头,难道在这短短的时日之内,她真的能学会奇门别术?假如她真找来什么东西来替她搬走大鼎,这算不算她的本事?”
唐玖月道,“算,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找什么庞然大物来助她,而是连我也没想到的东西。这东西不在地面,而在地下。”
青柠眼珠子灵巧一转,便明白了唐玖月说的是什么。微微吃惊道,“虽然她借用了药粉才能让这地下的东西听她的,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看来我们以前还是小瞧了她!”
唐玖月手边的矮桌越震越厉害,随手一抄,将那茶壶捏在了手里,再硬塞给青柠,“拿着。”
青柠怔忡地抱着茶壶,刚要说话,却听见哗啦几声,在皇帝和贵妃边上摆着的茶壶、茶点碟子、杯盏全部摔得歪七扭八,落在地上,于是这片从景德窑里千辛万苦烧制出来的瓷器便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
青柠朝着唐玖月竖起拇指,“高明。”
唐玖月嘴角微微一翘,递出茶杯,不客气道,“倒茶。”
“大门监,与其独酌不如与皇上及本宫分享?”宁贵妃在帷幕中笑言。
皇帝附和点头道,“不错,朕和贵妃的茶杯都倒了,如今就只剩下爱卿桌上的茶水,还请爱卿分享一二。”
唐玖月谦恭行礼道,“谨遵圣谕。”遂以眼神示意青柠将茶水递上。
“地下是什么东西?!”人群中有人在低呼,原本还算小的一个圈子,顿时因为他们的惊慌失措往外扩展了一圈。能躲就躲,能远则远,这是动物们趋利避害的本性,人也是动物。
子鼎被略微举高,仔细去看,便会见到底下有个隆起的土堆,这土堆越来越高,直至将子鼎顶起半尺之高。
沈满感觉到手臂上的寒毛都已然竖起,土堆里密密麻麻爬出了一些黑色小点,原本只是一粒粒的,后来仔细一看,却见这些密集的黑点都长了又细又长的八肢。它们从土里钻出,聚集在子鼎的鼎足四周,一层一层往同伴的身体上叠,直至将这鼎完全托起。
“真恶心,”宁韬皱着眉,厌恶道,“宁纯,你搞什么鬼,竟然召出这么恶心的虫子?你是一个姑娘家,就不能文文雅雅地么?”
宁纯口中念念有词,耳朵动了一下,但没有理会宁韬的挑衅。若是分心,怕是容易失手,在众人面前丢脸。
祖父宁相给他找的这位师傅,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自己这些,断不是要在此处失手被人耻笑的。
随着那团黑漆漆的、又密集又恶心的虫子的挪动,子鼎竟真的被这群蝼蚁之力给撼动了。宁纯毕竟初窥门道,用术不纯熟,又加上她年纪尚小力气不足,故而拼尽全力,却也只能将这子鼎挪移了约九尺。
然后便力气耗尽,额角冒着冷汗,气虚无力地快要倒下。
沈满眼疾手快地想要去扶,却见一人早就冲了上去。宁纯倒在一个人的怀里,抬眼去看,但见到一个白色的面具,上面画着一朵青花,蔓藤缠着一把古琴。
“多谢门监大人。”宁纯抬眼道。
青柠扶稳了她,悠然道,“你该谢的是大门监,她说你是贵妃的妹妹,不能让你在众人面前倒下,丢了贵妃的面子。你现在有力气了么,能自己站稳了么?”
青柠等不及她回答,便试着放了放她的腰肢,却在松开的那一刹那猛然意识到宁纯竟真的无法自己站立,不由得蹙眉道,“你这法子,原来这样损害身体,你这样勉强自己,宁相爷知道这回事吗?”
宁纯眼神一黯,“不用他知道。”咬着牙扒住青柠的肩,想要起来,却觉得腰间有一股力量支撑了她,她瞪大眼睛瞧着不动声色的青柠,“你……”
青柠道,“别废话,挺胸,直身,跟着我趾高气扬地回去!”
宁纯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多谢。”
皇帝似乎很高兴,朗笑道,“你这么妹妹真不错,竟然真的能不碰这鼎便将鼎挪开了。下一位是谁?赶紧露一手让朕和贵妃瞧瞧!”
圆缘见皇帝兴致这样高,当然欣然应下。转身一瞧,眼神在人群中的一人身上停了瞬息,再看向别人的时候,已然再是一副笑脸了。
“接下来是哪位施主?”
沈满见天边之云果然往这边来了,心知机不可失,便往前一步道,“我想试一试。”
场上有很多人不认得她,但也同时有许多人认识她。在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回到了唐玖月身边的青柠抽了抽嘴角道,“她这么早出来凑什么热闹?”
唐玖月抬眼瞧了下东方,了然道,“她若不出来,怕是会失去良机。”
“什么良机?”青柠瞅着沈满手里拿着的东西,欲哭无泪道,“我看她不是要抓住良机,而要耍杂技……”青柠气得抖了半天,“她究竟知道不知道这凤麟珏是天下至宝,虽然用破布包着,难道别人就看不出来么?还用来挖土,她若是回太阁,我必关她禁闭!”
唐玖月淡淡问,“她是你的弟子还是我的?”
青柠浑身又是一抖,忙道,“自然是您的弟子。”
唐玖月笑笑,“那么应该由本门监处置,对不对?”
“是,当然是。”青柠在唐玖月的背后翻了个白眼,心想,护短也不是这般的护法,大门监真的是变了……
于是,沈满就当着众人在鼎的边上一侧挖起土来,由于宁纯方才那一闹,鼎边上的土质被那群虫子给搅动松了,沈满便能挖的更加利索,且速度。
钟非细细听着,严峻的神色渐渐松弛,露出一种了然的表情来。他的衣袍微微鼓动,捏着指节算了几次,还是那个结果,与自己所预见的场景一致。于是默然地退到了人群边缘的走道里。
问附近的一个人,“我头顶上的屋檐可有漏洞?”
那人正看挖土看的无聊,便回道,“往边上挪一点便没有破洞了,但如今天色尚好,先生您是怕被晒着?”
钟非道,“倒不是怕被晒着,而是被淋着。”
沈满抹了额角的一把汗,起来时满意地笑了。转身望向唐玖月那边邀功,却见唐玖月冲着她微微颔首。沈满收到她眼里的赞许,便是心满意足。走到鼎边,手里依旧抓着凤麟珏等着。
“青柠,如今你可算看出来了么?”唐玖月问。
青柠摸着下巴,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看出来了,小满想用凤麟珏推这鼎……”她长长一叹,扶额道,“这虽然是口小鼎,但若是她天真的以为能够凭着凤麟珏戳着这鼎便能够将这鼎挪开,真是异想天开了。真丢咱们太阁的脸,幸好旁人还不知道她就是您的弟子……”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晴天霹雳,天边闪过一道蜿蜒的电光,就像是来自九庭之上的神的震怒。
青柠捂住耳朵,再那电光一闪之间,似乎瞧见了地上蜿蜒的脉络,脑子一热,冲口而出道,“这是雷雨阵!”
唐玖月轻轻抬手,竖起一指抵住唇道,“嘘——”
青柠急忙捂嘴,眼睛迅速往周围瞧了一圈,弯腰贴在唐玖月身边问,“这么高深莫测的道法,您什么时候教给沈满的?就算是气象门的门监来了,却也未必能够真的照来风雨雷电,这真是太神奇了!”
“与宁纯一样,小满实际上并不能全靠自己的能力召来风雨,她只是做了个预测,觉得天边的云色有异动,那儿本来就会有一场暴雨,只是如何将时机安排得正好,于是便在地上画了阵法,来催促这场暴雨及时又正确地到来。”唐玖月解释完,一偏头看着青柠,语重心长道,“与其想着这个,不如想想等会儿怎样才可以不变成落汤鸡?”
青柠张望了一圈,眼巴巴问,“您躲在何处?”
“我不躲,”唐玖月优哉游哉,“我有内力,可辟风雨。”
青柠闻言,佯装无辜地又往她边上挪了一步靠近。
暴雨如预期顷刻直下,从天而至的雨水,就像是一道道箭簇一般扎在地上,松垮了泥土,顺着沈满之前所挖的泥坑,一次次猛烈地冲刷,将子鼎慢慢地带离位置,接着便听见“嗡”地一声,就见那鼎倾斜着倒下,栽到了被雨水冲刷出来的一个土坑里。
沈满讶然,抹掉脸上的水渍,走到那坑的边上,瞅着跌在下面的鼎,愣怔道,“没想到下面竟还会有个大坑……”
☆、第148章
暴雨骤然而至,且不停歇。沈满所站着的地面,表面上的尘土渐渐被冲刷,露出下层黑色的、坚固的表面来。
那刚刚被砸出来的大坑,不断有水涌入。子鼎表面的锈迹也在被冲刷,有些地方竟隐约露出原来的光泽亮度。青铜色的质地,厚重而敦实。上面浮刻着古怪的图腾,来不及细细分辨,便被浑浊的黄色雨水给淹没了。
沈满知道经过宁纯的虫子一番开垦,地下的土质肯定会疏松,但料不到竟然是如此的疏松程度,一不小心就砸出了个大坑。也不知道这坑到底是现场砸出来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沈满站在坑边,看着子鼎已经被没过最后一个鼎耳,脑袋忽然一阵发昏,似乎有无数声音在脑袋里尖叫、呼喊、绝望地求救。
沈满脑干隐隐作疼,这时候身边悄无声息地驻足一人,这人抬手按在她的肩上,一字一句清晰道,“这是幻象,还是真实?”
沈满一怔,回过神来,“你能读人心,也能看见我所看见的幻象?”
江秋笛略一点头,表情淡漠地站在一侧,盯着下方被掩埋的子鼎道,“我挪不动它。”
“我不是故意的。”沈满苦笑,看着江秋笛冷峻的侧脸,低声说,“不过即使你不展示才能,他们也都知道你的能力,不会有人轻看你。”
“旁人如何看我,与我何干?”江秋笛冷冷丢下一句,在沈满之前转了回去,走到皇帝跟前,对着皇帝与大门监先后抱拳行礼,道,“江秋笛无能,不能挪动此鼎。”
皇帝大笑道,“也亏得你能有服输的时候,不过这鼎已经被埋入土中,是无法挪动的了。”
唐玖月示意青柠替她开口,青柠于是道,“皇上,纵然如此,江秋笛应当愿赌服输,承认在这一局中败了。”
“这……”皇帝略微迟疑,望向唐玖月。唐玖月冲着皇帝略一颔首,皇帝便道,“那么就委屈你这个小神童,要在这一轮才艺展示中垫底了。”
江秋笛不卑不亢,“是。”
“那么接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一人翻下一匹白色骏马,跨着大步从山门后一路疾行而来。他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镶玉的长冠,腰间佩剑,身量修长,不一会儿便到了皇帝跟前,抱拳单膝跪在那儿。山门的侍卫自动放了他进来,想必这人的身份贵重,大家都已知晓。他的身后跟了一串十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侍卫,侍卫戴着头盔,盔上的红樱被雨水冲刷,黏在了后头,走起路的时候,铠甲碰撞,发出整齐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此刻也与这人一同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朗声笑道,“朗儿,快起来。你一直在龙虎山上修行,怎么今日有空来崆峒寺了?”
皇七子朱朗抬头,被雨水洗过的脸格外干净俊朗,透着一股勃勃生气,“父皇,儿臣原本就想回都城去见您的,半途听说您在这里观看斗会,故而不请自来,直接上山来看望您和贵妃娘娘。”
“好,”皇帝显然高兴的很,抬手让他起来,然后赐座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你来的正是时候,好戏才刚刚开场。”
朱朗微笑点头应下,“是。”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七弟来了。”又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人长身玉立于角门前,这人在大雨之中仍然保持浑身干爽,只是一双靴子沾了一些泥土,顶上有一个造型硕大的华盖替他遮住风雨。
这华盖由左右后三个侍卫努力撑着,这些侍卫浑身湿透,正在这疾风骤雨之中勉力维护这站在中间之人的洁净。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着,刚要开口,却见华盖之后钻出另外一人来。
这人身量亦是高挑,穿着一身桃色宫装衣裙,眉如新月,眼若桃花,面泛秋红,嘴角挑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绕过前头那人,一溜烟儿地走到皇帝跟前,乖巧地行礼道,“儿臣德成,见过父皇,见过贵妃,亦见过大门监。”
唐玖月皱了皱眉,青柠忙道,“公主殿下切勿开这种玩笑,大门监是臣,公主殿下是主,怎能对大门监行礼问安?”
德成抬头挑起嘴角笑,“青柠门监错了,本宫和大门监都是臣,只有父皇才是主。”
青柠噎住,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唐玖月在那边忍不住清了嗓子答,“青柠没错,公主殿下以及诸位皇子都是主,皇上——是君。”
德成抬起下巴,瞪了唐玖月一眼,“大门监巧言令色,德成实在佩服。”
唐玖月不疾不徐道,“彼此,彼此。”
大皇子朱奎在风雨里站了些许时刻,不见有人注意自己,拳头微微握紧了一下,然后松开,径自走到德成的边上,一同与皇帝、贵妃等问安。皇帝点了头,让他找个位置坐下,朱奎便挑了贵妃的左手方站着,淋着雨。晦暗的风雨中,朱奎的脸似乎变得格外阴沉。
德成忽然觉得头顶上一凉,仰头去看,便见到头上罩着的一层雨布竟然破了个洞。再扭头看看边上的唐玖月,干干净净,竟然连一滴雨水都没沾到。于是灵犀一动,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将椅子往唐玖月边上挪。
旁边的七皇子朱朗注意到了这边的小动静,不免一笑。他倒是淋了最多的雨,但是也最不在意。在他看来,能引来这场雨的人才是他想要去注意的人。
在路上的时候,分明瞧见雨水在东边,不至于这么快便到了这里。这其中必定是某位阴阳术的高人作了道法,强行将这强风暴雨给引来。
他如今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东瞧西看,场上的人太多,究竟会是左手边这一个看起来很像纨绔子弟的公子哥儿,还是右手边那位冷冰冰的少年?
沈满很郁闷,她能招来风雨,却不知道怎么退去。苦闷无比地回到了自己的阵营,却听吴念念在边上阴阳怪气地道,“你真是深藏不露。”
沈满道,“我只是凑巧了,老天作美,没有让我颜面无存。”
吴念念挑高了眉毛,“你会北斗探物,还会呼风唤雨,在地上画的阵法也是高深莫测。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满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转念一想,反问道,“念念,让我告诉你我的身份可以,但首先,请你先对我坦诚。你……是什么人?”
吴念念别过脸去,冷哼道,“我是吴念念,一个资质平平的无名小卒。”
沈满知道她还是不肯说,于是只能作罢。
连依从方才开始便觉得朱奎在盯着自己,朱奎的眼神幽深不见底,眼底似乎有团黑气在酝酿和滚动,让连依这样的人都觉得有些畏惧。
忽然,朱朗猛然起身喊道,“坑里浮出了什么东西!”
沈满定神一看,只见浑浊的黄色泥水里,忽然就翻滚出了一道血红。就像是有东西在底下冒气一般,那血红随着冒出的气泡越滚越多,越来越浓。此刻骤雨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空气之中没有原本该有的雨后清新,却充满了一道道浓重的血腥恶臭之味。
沈满内心一颤,定定望着那一汪由污水变成了血水的土坑,想着被埋在里面的子鼎,心中的不详越发强烈。她的身子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畏惧、害怕。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一个方向,唐玖月就坐在那儿,巍然不动,就像是一座小山一般。
她依旧从容、镇定,此刻似乎感应到了沈满的视线,她也回头,静静地回望沈满。只是这一刻,她的眼神里,带了点别样的、异样的情绪。
似乎……她正在挣扎……
☆、第149章
皇帝忽然沉吟道,“看着这鼎与这坑,朕倒是想起了多年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一桩惨案……”
在场众人面色蓦然地一变,变得诡异无比。
朱朗侧首道,“儿臣自小就去龙虎山修行,甚少回都城,但也曾听说过在这崆峒寺发生过命案,凡是来这里的香客,曾经在一日之间全部丧命,现场血流成河,极其惨烈。”
皇帝哈哈笑道,“不错,朗儿虽然在山间,不过消息也很灵通。不知道是何人告诉你的?”
朱朗微笑回,“儿臣也忘了,可能是下山的时候听人说的。”
皇帝一眯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只见这个儿子眉清目秀,一脸正直,便挪了视线,瞧着在下方站着的阴阳道考子。
“大门监,接下来的考题可否能由朕出?”皇帝问。
底下众人是微微吃惊,虽然早知大门监的权势地位,但在此刻才能够真正体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滔天。皇帝想过问斗会,竟然也要得到大门监的应允。
唐玖月眼中含笑,“圣上随意。”
皇帝的指节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吩咐了身边的首领太监。首领太监会意,执着拂尘一路小碎步朝圆缘跨去。圆缘听了,脸上的僵硬的表情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便对众人宣布道,“接下来的考题是——”
众人屏息以待。
沈满却瞧着那坑里的水,一开始见是红的血水,如今再看已经恢复成了浑浊泛黄的泥水。江秋笛一直站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侧脸在瞧。
“找出崆峒寺惨案之真相!”圆缘高声道。
一语尽,四周鸦雀无声。
一直静默的大皇子朱奎,却在此刻插嘴道,“父皇,这是几年前的案子,那时便是一桩悬案,此时此刻,凭着他们这几个毫无经验的年轻考子,又怎么能调查出真相?”
皇帝稍显不悦,“他们虽然年轻,但个个身怀绝技,是将来要入选太阁之人选。朕也是好奇,他们究竟能不能找出真相。若是真的能找出,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不能,也能让他们一展才华。奎儿,你说是不是?”
朱奎只能道,“谨遵圣旨。”他往那头去看,只是先被朱朗挡着,再被德成拦着,那戴着面具的人巍然不动地坐在那块地方,似乎只是一个看客。
朱奎只能凭着缝隙隐约瞧见那面具上的一角,她的面容表情完完全全被遮挡在面具之后,不见喜悲。
朱朗觉察到这边的视线,好奇地伸了伸脖子去看,在见到朱奎在偷窥大门监之后,便露出一丝暧昧的笑,然后冲着朱奎摆了摆手。朱奎回神瞧见了他,正在错愕,朱朗便又露出一个大笑脸,接着便拉着德成公主一道儿靠回了椅背。
德成一怔,瞧了这边又瞧了那边,明白了朱朗的用意,随着他靠好。
“大皇兄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朱朗微笑,望着前方的眼神微微黯然。
德成道,“你这么多年,可曾变过?”
朱朗怔忡,谦然道,“我这几年都在山上,要说变化,最多的就是我不吃肉,只吃素了。”
“龙虎山又不是寺庙,缘何只能吃素?”德成挑挑眉毛,表示不解。她这样子颇为可爱,惹得朱朗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鼻尖,“不是因为戒律,而是因为……我去的地方实在太穷了,买不起肉吃。”
“这有何难,我派人给你送去。”德成的眼睛发亮。
朱朗尴尬地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吃素也吃习惯了。”他忍不住隔着德成视线往那头飘去,一别经年,不知道那面具底下的人,有了怎么样的变化。
德成蹙眉,忽然按住唐玖月的手,然后抓起她的一根指头。唐玖月愕然,扭过头奇怪地看着德成。德成狡黠一笑,咬牙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去掰唐玖月的那根手指,力图不是骨折就是骨裂。
唐玖月奇怪地举起手,自己灵巧地掰着手指问德成,“请问公主,您想将我的手指掰到这个位置——还是这个位置?”那根被德成掰着的手指往手背方向倾斜了一个令人惊讶的角度。德成惊吓不已,捂住了嘴巴。
唐玖月还得寸进尺,继续毫无天理地掰着,直到指尖触到了手背,她道,“对不起公主,看来我只能弯到这个程度。”
德成惊了好一会儿,轻咳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旁边的朱朗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不知道大门监的骨头是全天下最柔软的么?”
德成冷哼,“看来你又很清楚嘛。”
朱朗摸了摸鼻子,“我在龙虎山修行的时候,师傅告诉我的嘛。”
这边的几位皇子公主还在闹,那头的阴阳道考子们却一筹莫展。他们为难于要调查这几年前的一桩悬案,那时候朝廷就曾派出过大理寺、刑部和京都衙门的官员前去查探,末了还是交给了太阁。那时候太阁还由邹衍执掌,邹衍调查无果,只能暂且将此处封闭,防止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来。
到后来,崆峒寺只住了一个和尚,再也没有僧侣,也没有香客,从此成为废弃的寺庙。
但住在山脚的人常说,会听见寺庙里有莫名的鬼哭之声;连驻扎在山脚行宫里面的将士,也常看见几个黑影时不时地从脑袋上掠过去。
如今不知道皇帝突然哪里来的兴致,竟然突然上了崆峒寺,又突然下了让众人调查当年真相的命令,不少人觉得,末了,只是无用功而已。
沈满拉住吴念念,刚说服她可以一同查案,转眼间便见江秋笛冷着脸来了。少年公子,仪容俊美,却有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
“我加入。”江秋笛站在她们二人之间,三人围成了一个小圈。
沈满与吴念念错愕地对视。
江秋笛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一字一顿道,“她方才说的没错,这桩疑案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查不出的,唯有集合我们的力量,各展所长,才有可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我会读心,你会镜棱,而你——”
他定定望向沈满,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启,“你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很强。”
沈满听出了重点,“镜棱?那是什么,你会镜棱?”
吴念念脸上掠过一丝慌张,躲在了沈满的后边,探出一个脑袋来张望,手扒拉着沈满的右肩,“他是靠什么来读心的,看我的脑袋?身子?还是一根手指头就可以了?隔空能不能读心?”
沈满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我也不知道,但是,倘若他想读你的心,你能在我背后躲多久?”
江秋笛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抱着手冷冷道,“她做的对,因为我看不穿你。”
☆、第150章
坑里的水直到傍晚才完全抽出,沈满带着吴念念跪在坑边,使劲儿地舀,累得胳膊肘都抬不起来。幸好后来,沈满想了个主意,自己另外再挖了个坑将里面的水倒出去,这才彻底解救了自己和吴念念。江秋笛被安排挑水,来回了几趟之后终于也支撑不住,步伐变得紊乱,此刻得到解放便索性坐在了地上,捶腿。
吴念念幽怨道,“别人都是安排什么车夫啊、下人啊干这等粗活,我们却要自己动手……我和沈满也就罢了,可是江少爷明明是贵族公子,为何也没带个下人?”
江秋笛冷冷道,“不必带人。”
“娇气。”吴念念念叨一句,蹲在坑边托腮望,“水已经抽干,谁先下去?”
沈满皱了皱眉,“要不,我先……”胳膊却被吴念念冷不防捉住,吴念念冲着沈满眨眼,又对着江秋笛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先去。
江秋笛缓缓走了过来,觑了吴念念一眼,一言不发地跃了下去。
“这小子倒挺爽快。”吴念念拍着手笑道,“既然他已经下去了,我们也跟着下去吧,免得被人夺了功劳,那么之前的水都白舀。”
直到三个人都下了坑,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
子鼎陷在泥土里,三人的脚也没在湿泥中。江秋笛面对着一面黑漆漆的泥墙,长眉微皱。抬手去触摸那片泥墙,手上稍稍一用力,但见那泥墙凹陷进去了一点。
“后面是空的。”江秋笛道。
沈满拉住江秋笛的袖子,“当心,这里古怪的很。你先前已经中了邪术,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又出事?不如我们先暂停,等找来了人一起想办法。”
吴念念插嘴阻止道,“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地方,绝不能让别人白白捡了便宜。这后面既然是空的,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可能就与崆峒寺的惨案有关!”她说起来两眼发光,跃跃欲试,走到江秋笛的边上,与江秋笛并排而立。
“他不敢推,就由我来推。”
吴念念刚要用力,却见面前泥墙再次往内凹陷,接着便陷了进去。她侧首愣愣望向江秋笛,江秋笛的一只手已经深陷,似乎这墙就是个活物,此刻吞了他的一只手臂。
沈满惊诧,担忧道,“江秋笛,你的手……”
江秋笛面无表情,摇摇头,“毫无知觉,可能没了。”
沈满便与吴念念一左一右拉住江秋笛的身子,想将江秋笛拽出,可还没接触到江秋笛,便被他侧身轻巧避开。江秋笛顺带将手抽出,末了还揉了揉手腕,一脸戏谑的表情。
“你——”吴念念发觉被骗,指着他正要怒斥。
江秋笛却弯腰凑上弄出的洞口前去瞧,片刻后道,“果然另有玄机。”
沈满微愠,“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江秋笛却很不屑,“妇人之仁。”抱臂靠在一边,道,“崆峒寺的秘密,原来不止在地上,还要深究地下。”
“这是什么意思?”吴念念凑过来一瞧,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赞同道,“看来我们下来是下对了,沈满,我们三人合力将这小洞挖开一些,等会儿就能够钻进去。”
沈满认真道,“江秋笛,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你如果怕,现在还来得及。”
吴念念飞扬着眉毛,“你就连带着我的事儿一道和这位江少爷说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吴念念两个人,可能是天生的倒霉命,身带邪煞。小则伤筋动骨,大则累及性命……”
江秋笛却很平静,直起身板来。
“我的父母可能是被我克死的,我的兄长在我到来之后也死了,至于其他种种我就不一一赘述,只是告诉你,如果现在进去,可能会发生危急到你性命的事情,你若是害怕,我们退出去还来得及……”
“你们都是命犯计都?”江秋笛冷不防问。所谓计都,便是煞星。
沈满与吴念念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江秋笛默然一阵,道,“走吧。”说着便毫不犹豫地扒开泥墙,抢先一人钻了进去。
沈满与吴念念错愕,没想到这人在听说带着两个倒霉鬼后竟然无动于衷,难道真是艺高人胆大,不惧被沈满等拖累?
但事已至此,两个人别无选择,只能跟着江秋笛一道钻入这地下暗道。
江秋笛在前领路,这道曲曲折折,蜿蜒幽暗。刚走了几步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人在黑暗之中便会觉得孤立无援。吴念念从后牵住沈满的手,道,“我们千万别走丢了,这里像是个迷宫。”
“这里路面潮湿,长满了青苔,偶有水滴从上渗漏,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但是我们走了这么久,却不见尽头,可见这里工程浩大,是有人特意开采挖掘的,而且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沈满分析道。
说话间,原本幽暗的地道兀然地出现了一道亮光,江秋笛的少年脸庞在这一片冷光之下越发俊秀。在这一瞬,吴念念不由得道,“这小子长大后不知道会伤多少姑娘的心。”
沈满含笑点头,“说起来老天还真是不够公平,似乎长相好的人天分都不会差。”她说着扭头去看吴念念。吴念念一愣,脸色羞红地转到一边。
“江秋笛手里拿着的是夜明珠。”
沈满一愣,颔首道,“简直就是又一个……某人。”
“某人是谁?”吴念念问。
沈满含笑摇头,“是我的一个朋友。”
吴念念见她不愿意多说,便往前走。
江秋笛无视他们,沿着通道一路往前。通道越来越狭窄,从先前的开阔空间,到了后来窄小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道。狭道是倾斜往下的,越是往下就越是潮湿。头顶上有寒冷刺骨的水滴落下,通道壁面上也沾了发着臭味的水渍。黏黏糊糊,又潮又闷。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吴念念问,“先前走的路面开阔,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到了这里,地面凹凸不平,墙面也明显是被水流冲刷形成的,凹凸不平……”
江秋笛的声音从前头传来,“用镜棱。”
吴念念一愣。
江秋笛回过头,由于中间隔着沈满,于是只能从缝隙间看着吴念念的眼睛,“你已见过宁纯用的术法,如今应该用镜棱使用同样的手法来让这地下的虫子助我们一臂之力。”
沈满耳边掠过了钟非说的一段话,他说,有些人能够瞧过一眼便学会别人的绝技,看来当时钟非并非胡扯,而是确有其事。这个会镜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吴念念。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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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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