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花满庭 作者:木随风
第10节
“小太监人呢,本门监要亲自问些细节。”
德成像是早就料到了,微微勾起唇角道,“早就候在外面,等你问询。”
唐玖月稍稍一愣,德成似乎要比自己想象的成熟,竟让那太监直接跟了来,倒也不少些小聪明。于是便让人带那小太监入内。
“公主最近面有红光,眼睛有神,头顶上的那片‘乌云’似乎也散了,是否有什么喜事?可否与微臣分享?”
德成脸上出现一道诡异的绯红,“本宫没让你相面!”
“那是微臣多事了。”
这时候在德成殿外服侍的小太监被带了进来,看身量年纪尚小。遇到这样的事情,此刻还未缓过神来,有些呆滞,杵在那儿像是一根木头。
“你叫什么名字?”唐玖月问。
她瞧此人面相,乃是福薄之相,而且近日乌云罩顶,眼角下垂,身子枯瘦,下眼淤青。可见是惊恐过度,怕是从发现那井中的尸体开始便一直处于惊惧之中。若再没有人关注他,不出三日便会精神崩溃,重则丧命。
“奴才……奴才叫小方子。”
“小方子,你不要怕,本门监在此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你尽管将今日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本门监,知道了吗?”
小方子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她一声月白的袍子,绣着绚丽的花纹,仪容整洁、端正,让人觉得圣洁不可侵。
这个人,是大丰朝的大门监,是阴阳监之首,是全天下最有能力之人。有她在,仿佛吃了一粒定心丸,什么都不怕了。
于是小方子定了定神,仔细回忆叙述早上所见。
“奴才和平时一样,在寅时便起来为公主打水准备伺候。提着水桶到了井边,将水桶放了下去,却没有和平时一样的入水声。那时候天还未亮,我趴在井口往下看了一看,但是漆黑一片,并未看见什么。单隐约间似乎有个东西在下面……”
小方子吞了口口水,声音有些颤抖,“我又放了一次木桶,这一次,切切实实砸到了一个东西,不是水。我将木桶提了出来,借着走廊里的灯光,看见了沾在木桶边缘的……”
小方子闭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回忆那一幕,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很用力。
“看见了红色的血……木桶上都是血……”
唐玖月眸光微动。
“然后呢?”
小方子对上唐玖月的目光,像是冷静了一些,继续道,“我挑了一盏灯来,这时候天色也稍微亮了些。我往下一望,灯光所到之处,竟然……竟然有一个脸色苍白发胀的、披头散发……她……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而且还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她在冲着我笑……死了还在笑……”
小方子反复地在念,唇色发白,浑身颤抖的愈发厉害。
唐玖月立即吩咐外头的人进来,让他们把小方子带下去,找人看管。
德成看着唐玖月的侧脸,试探道,“前朝尚书令被杀,死的时候是微笑的;□□据说,宁相府的四小姐也在昏迷之中,昏迷时候也是微笑的……本宫殿内的小宫女被杀,是否与他们也有所关联?”
唐玖月立即明白了德成是有备而来。
“若说关联,只有一样,那就是他们死的时候都是微笑的。但除去这一点之外,他们的身份、地位、生活交集却都不相同。”
德成瞅着唐玖月的眼睛,想要看出点什么,但唐玖月就像是一道铁筑的墙,谁也攻不破。看了半天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样子,于是德成只能作罢。
“那么本宫这件事,也暂且拜托大门监一探究竟了。毕竟身边死了人,本宫宫内也是人心惶惶,早日调查出真相,也好早日稳定人心。”
“自当尽力而为。”
德成起身欲走,唐玖月也起身相送。却见德成在门口一顿,背对着唐玖月问,“听说你把宁相府的那个姑娘偷藏在阴阳监了?”
唐玖月道,“未曾遮掩,何谓‘偷藏’。”
德成一勾唇角,“那你可要小心,那是宁贵妃要的人。你若是真的藏了她,小心宁贵妃找你麻烦。”
“多谢公主关心。微臣的事情,微臣自会处置。”唐玖月不软不硬。
德成听她如此漠不关心,心中无来由地生了一小会气,接着便真的一句话也不说,甩袖走人了。
唐玖月留在房内,一回头看见满头都是银针的青柠坐在床头,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叫人看得好笑。
就连唐玖月也忍不住笑了,“你坐起来干什么,还不躺下,我这针还没有扎完。”
青柠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你这扎的什么手法,不但我满头都是,而且还觉得头昏脑热的。方才躺在那儿听你们说话,动也不能动,身上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痒得很!知不知道这样是会憋死人的?!”
“你火气太旺,给你下下火不好么。”
“下火?!”青柠眼见着就要爆发,却被唐玖月阻住了,只听她严肃道,“青柠,刚才的事情你也听见了。德成公主的宫内也死了人,如今有三条人命在我们手上,此事不得不慎重。”
“你如今有了头绪了?”
“还不太清楚,”唐玖月沉思道,“但是人死的越多,线索也就会越清晰。”
“你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我看你这大门监还真的不要做了。”
唐玖月则道,“现在不是我留在这里等人通报死讯的时候,我需要出去走走,到这些人的住所看看。凶手精通阴阳道,对‘入梦’更是了解,这样的人,我凭空是想不出的,必须找到线索去推测、验证他的身份。”
“嗯,但是我却不能陪同你一起去……”
“你在太阁,也要小心提防。”唐玖月叮嘱道。
“什么意思?”青柠眉心一跳,有不详的预感。
“宁纯和小方子都在宫内遇害,尚书令也是在前来皇宫的路上遇害,说明此人与皇宫有莫大的联系,他大有可能就身在宫中。”
青柠怔了怔,接着重重点头。
“好的,我一定会小心。但是你若要出宫,由谁陪着你?”
唐玖月微笑道,“不是还有个连依门监么,是时候找她了。”
☆、第038章
沈满和连依吃完了早饭,接着就要回到藏书阁继续看书。连依拖拖拉拉地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怂恿沈满做这做那,却唯独不提回藏书阁之事。
沈满对此心知肚明,却不点破。虽然连依不想回藏书阁,但沈满却是一心一意想要回去继续看书。那《角徵谱》虽然晦涩难懂,但似乎是自己唯一能够自学的书籍了,恰好宫内发生的怪事也与乐曲有关,自己此刻研习此书,虽然可能迟了点,但或许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帮一帮唐姑娘……
沈满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心想,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见到她……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唐玖月戴着白瓷面具,黑发如瀑,身段轻盈地走了过来,像是独自一人,没有任何陪同。
“你们两个人是不打算回藏书阁了么?”唐玖月眼珠微微一动,瞥过沈满,最终落在了连依身上。
连依蛮有底气道,“刚喝完你送来的粥,却被某人喷了一脸,为了天文门的门监尊严我去梳洗了一番,才刚坐下你便来了,这可不怪我。”说着就将一切责任推在了沈满头上。
沈满见到唐玖月果真来了,心内一阵窃喜,仿佛天更晴朗了一些。
“连依门监说的是真的,是我不小心呛着了才连累她的……”
唐玖月的态度捉摸不定,停顿了一刻后,道,“连依,你今日随我出门办事。”
连依自然是乐意的,忙道,“行啊,是不是要去调查宁纯与尚书令的事情?”
“还加一样,”唐玖月道,“德成公主来说,她宫内的一个宫女也死了。”
连依与沈满皆一怔,又死了一个?!
沈满心中隐有不祥之感,开口道,“我是否也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
唐玖月盯着她不语。
连依笑嘻嘻道,“我有预感,让缺水的跟着事情会顺利许多,不如就让她跟着?况且,我不在藏书阁,让她一人在此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端,若是被人寻走了……”
这言下之意便是怕宁贵妃会在二人不在的时候带走沈满了。
唐玖月不是没有想到这点,就是在今日出门前算了一卦,若是带走沈满,宫内的奇怪事情还会发生;若是不带走沈满,这诸多疑团或许还有解开的一线希望。
沈满也是想要和她们一同出去的,毕竟这样的机会极少,能与唐玖月和连依二人一同出宫办事,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这二人一个是天下阴阳道集大成者,一个是五行门之翘楚,随便学点皮毛都足以让沈满脱胎换骨,她既然求了唐玖月收留,自然不会做个废物。
唐玖月沉默片刻,一双浅褐色的瞳孔望着沈满良久,讳莫如深的眼神,让沈满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经过仿佛很漫长的等待,终于,唐玖月那不疾不徐地声音说道,“那好,沈满也跟我们来吧。”
尽管留她在宫内似乎能够早一步的解开谜团,但若不带她在身边,心中就是不安。万一宁贵妃来此,怕是无人能够阻拦。所以,还是将她带在身边更加妥当。
太阁的南门,一架华盖马车驶出。
马车内坐了三个女子,正中的一个正在闭目养神,左侧的红衣女子挑开车帘望向外面,一双含情凤眼好奇地扫视着街边繁华景象。右侧的少女腰挺得笔直,深怕造次了这车内其余两位绝色。
一个“入梦”之术,三条人命。
沈满偷瞄唐玖月与连依,但觉得自己和她们一起的旅途,仿佛还要很长。
马车在尚书令府前停下。
沈满先下了马车,连依几乎是跳下来的,而唐玖月则是踩着马车夫搬来的石阶优雅地走了下来。
望着尚书府大门前的牌匾,唐玖月稍稍皱了眉头。
连依睨了一眼唐玖月道,“大丰朝有你创制的‘官位十二阶’,所有官员的用度、规制都有限制,显示各自的品级。我虽然了解的不多,但这尚书令府邸的门匾,是否已经越矩?”
唐玖月道,“进去再说。”
尚书令府的门上挂了白帆与白色的丧球花,府内的小厮和婢女都穿上了丧服。见到这衣着不凡的三人前来,管家陈礼首先迎了出来,先是自报了姓名,再弓着腰带几人入内。
连依一边走一边讽道,“陈管家,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旁的人见到我身边这位,都是主子跪礼相迎的。你们尚书府倒好,派你一个管家前来领路,不怕屈就了我们大门监大人?”
沈满偷眼看唐玖月,她似乎并没有因为礼节的问题不悦。
陈礼忙解释道,“启禀大门监、连门监,并非是尚书府有意怠慢,而是因为府内大人已经走了,夫人在听闻大人的消息后一病不起,眼下还在病榻上,实在无法出门相迎,故而只能由小的为二位门监带路,请大门监和连门监恕罪。”
连依闻言与唐玖月对视一眼,挑眉道,“你们夫人病了多久了?是这次发生变故才病倒的么?”
陈礼恭敬道,“我们夫人体质本来就差,几年前大小姐出事之后病情更是加重了许多。老爷这一去……夫人便彻底……”
陈礼说着眼角便闪现了泪光。
连依便不再追问。
几个人被带到了三进门厅的后厅内,虽然都有白布遮挡,但也隐约能看出此处的奢华。金漆描的屏风,银质的脚杯,还有悬在梁上的是苏州绸缎庄出的锦绣绸缎。
连依环顾了一眼,打趣道,“此地处处是金银呐,看来这位尚书令大人油水很足。”
唐玖月道,“朝中官员又须整顿。”
连依轻咳了一声,她听说过唐玖月多年前引起的一场“整顿”风暴,据说无数的官员被牵连,家宅里私藏的金银珠宝都被找出,皇帝借此充盈了国库。
而这场“整顿”的起因,是因为某日某人闲的无聊,站在太阁的最高处对着南方掐指一算,觉得那里金属相冲头,可能连累自己太阁南方方位种的一盆兰花的长势,故而命人去挖了那处的金相,却没想到找到的却是一个官员私藏的小金库……
此案也叫“盆兰案”,是当时轰动一时的大案。大门监唐玖月也因此更加受到皇帝的器重。而大门监本人,却在此案后闭门不出,外界都说是因为害怕有人因此事来刺杀她,只有太阁里贴身的女官才知道,大门监之所以闭门不出,纯粹是因为兰花引来一只蜜蜂,扎了她光滑的脑门一下,由此肿了个小包……
大门监慎重其事地管这叫做“近日的一劫”……
沈满也借机打量了四周环境,从刚才进门开始,她就觉得此地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一进门有两棵巨大的樟树,遮天蔽日。此宅坐北朝南,本来是极好的地段和方位,但就是有这俩樟树,导致一入门便有一种阴寒之气,叫人遍体生寒。
再过门,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一边是人工小溪,一边是青草平地,路中造有一个拱廊桥,小溪穿桥而过。
路过小桥的时候,沈满往下看,但觉得有一张人脸在水中若隐若现。当时沈满愣在桥中,那人脸是个女子,眉目俏丽,但眼神中却有一种阴霾之气,正对着自己微微笑着,这笑有着说不出的瘆人感。
幸而连依回头叫了下自己,否则沈满不知道要被那瘆人的笑牵引到何处去。
“各位贵客抱歉,”一个女子的虚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来迟了……”
三人同时往那人身上望去,但见此人身形较弱,年约四十。头上钗着朴素的朱钗,身上一身的素衣。虽然年纪大了,但从眉眼可以看出此人年轻时候的风貌,定然也是个美人。
沈满一见到此人面貌,如遭雷击,头脑中迅速闪现了方才在水中见到的那张脸,那张脸和这张脸,岂非是同一人?!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为何自己会在水中瞧见这人的样貌?
沈满内心剧震,手紧紧抓着扶手。忽觉有一道目光投来,沈满一瞧,对面的唐玖月正看着自己。那平静如水的眼神,仿佛深谙一切。让沈满激荡起伏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你就是尚书令的夫人,沈氏?”连依做足了工夫,问道。
那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对着三人行礼,道,“民妇正是沈氏。”
沈满自觉不该受她的礼,稍稍红了脸。
连依换了下姿势,颇为正式道,“我们今日来,是为尚书令大人一事。但凡有疑问,请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务必详尽。”
☆、第039章
沈氏让婢女泡了茶,天还热着,却怀抱了暖炉,声音还是疲软无力。一双卧蚕眼望着坐在上首的唐玖月道,“老爷出事那天,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那天天冷,还吩咐人给他多加了一件袍子……”
说到此时,沈氏眼角有了泪光。稍稍垂头,叹息一声道,“这偌大的屋子……”她将余下的话咽在了心里,再不言语。
沈满听着,不由得心里也生了一种悲凉之感。这沈氏先是有丧女之痛,一病不起,接着又失去了丈夫,今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但是沈满心中也有疑虑,当年丽妃的死朝廷和太阁都是三缄其口的,是皇室的禁忌。尚书令身为丽妃的母家之人,应当受到牵连。但他似乎不为所动,甚至还在此事之后得到了升迁,这是何缘故,难道皇帝真的能将前朝与后宫分的如此彻底,能够做到毫不牵连?
沈满的余光又不禁瞥向唐玖月那处,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她从何而来像她这样的人,就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连依挑眉问道,“我一路进来,觉得夫人的院子布置的很别致,似乎是专门有人指导过风水,能问此人是谁吗?”
这是方才与唐玖月一致达成的结论,这里的亭台楼阁布置,绝对不是巧合。假山假水与这些绿植巧妙地布了个七封八衍阵。此阵本是极好,可以助人前程似锦。但可惜前院种了几棵樟树,又当中设置了个廊桥,故而完全破坏了风水,导致此家灾祸连连。
沈氏回忆道,“是一位公子替我们设下的。老爷从地方调任京都,买下了这块地,专门找了一位据说看府看地目光独到的老师傅替我们布置风水。老师傅派了一位得意弟子,那弟子便一力帮我们安置了这院落亭台。”
“哦?”连依与唐玖月对视一眼,接着问道,“可知那公子的名号,我们该从何处找到此人?”
“只见过一次,具体名字也记不清了,那位老师傅早已去世,此刻要找到这位公子,怕是难了。”沈氏蹙着眉头,转过头问道,“难道那位公子有蹊跷?”
连依微笑道,“夫人切勿多虑,我和大门监只是随便聊聊。但是如果夫人能够想起关于这位公子的一些事情的话,请务必通知太阁。”
“嗯,好。”沈氏精神不济,眼神有些飘忽了。
连依见她如此,感觉再无可问之处,便起身带着其余二人告辞。
出了尚书令府,唐玖月回首一望,看着门匾道,“一开始费心设置的好风水,却在后来一手毁之……对于阴阳道中人而言,这等于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连依点头道,“我有预感,查出此人身份,便可知道这三件案子的真相。”回头一瞧沈满,见她脸色阴郁,便问道,“缺水的,你怎么了?”
唐玖月的目光也随之凝在沈满面上。
沈满摇头微笑道,“没什么,就是出了会儿神。”
水里的那张面孔始终困扰着她,但在不确定之前,沈满不敢多说。
“接下来去何处?”连依抬手遮了遮阳光,眯着眼睛建议道,“我听说都城的一家酒楼不错,不如去尝尝?”
唐玖月颔首道,“去关楚楼。”
连依偷偷扯住沈满的袖子,低声窃喜道,“没想到今日唐玖月这么给面子,这关楚楼可是全京都中最好的酒楼,菜色可人、酒水醉人,这一盏酒可抵上千金。咱们今日出来是公干,且有唐玖月在此,你可能不知道,她可是富得流油,等会儿不必客气,专挑贵的去吃便是。”
沈满甚是无奈,望着唐玖月飘逸的背影,就是觉得,能和她一起吃饭自然是乐意的,最好,再待久一些。
关楚楼每日客流如织,拿了牌子方可入内。楼外排队的人早已从街口到了巷尾。唐玖月一行,是连依出的面,亮了太阁的身份,自然有人领了入内。
但若是知道这其中一位便是太阁的大门监,怕是又要引起一阵轰动。
唐玖月等从侧门入,上了一间包厢。点了几个名贵的小菜之后,便入座。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候,倒是唐玖月先开口了。
“小满,让负责包房的掌柜上来。”
沈满起身去找人。
连依问道,“你为何支开缺水的?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唐玖月道,“不是她不能听,而是我的确想要找人。”
“难道我们不是纯粹肚子饿了来吃饭的?”连依一敲自己脑门道,“早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的了,说罢,来这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趁着饭菜还未上,先和我道明了,免得等会儿没有胃口用膳。”
唐玖月也不啰嗦,直接道,“德成公主经常来此。”
“这么说,你果然还是为了命案到此?”连依摇摇头道,“唐玖月,你可真不是会享受的人,算我看错了你了。”
“在会享受这一点上,我的确不如连依门监。”唐玖月淡然道,“但也正因为如此,你此刻才会在我手下效命,而不是我替你在办事。”
连依刚饮茶,听到此语差点便呛住了,顺了口气问道,“即使知道德成公主来过此处,这又和她宫中的婢女之死有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问了才知道。”唐玖月看着门口,此刻门帘翻动,沈满弯身进来,后头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想必就是关楚楼包房的掌柜,想象之外地年轻。
“你就是包房掌柜?”连依打趣道,“倒是个俊俏的小伙。”
那年轻掌柜见到这位红衣俏丽女子,倒也镇定,恭敬回道,“姑娘过誉了,请问叫在下来何事?”
唐玖月向来不亲口问询,此刻也交由连依来问,连依倒也懂得她的心思,于是便问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太阁之人,现在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你,有什么你答什么,不能有丝毫隐瞒,知道了吗?”
掌柜点头道,“是。”
“德成公主近日可曾来过?”
“三日之前来过。”
“哦?”连依也觉得有趣了,“她是一个人来的吗?”
“公主带了几个婢女,身着男装前来。坐的是隔壁的包房,有陪客。”
沈满看着这个年轻的掌柜,既然关楚楼经常接待一些达官贵族,这里的掌柜们必然都是七窍玲珑之人,一开始见到此人年轻,还以为关楚楼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厉害,却想不到连依还未来得及问,此人便先给出了答案。所以这关楚楼,可能要比预想的更加卧虎藏龙。
“这个陪客是何人?”连依挑眉追问。
“在下不能肯定。”
“哦?来这里的不都是些达官贵人,你们目光如炬,难道竟会认不出德成公主的陪客?”
掌柜的一直低眉顺目,躬身看着地面,此刻却稍稍抬头,望向了大门监所在。此人坐在主座,必然是这三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且一直不开口,定然是个能作主之人。接下来这段话,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没有此人首肯,怕是不能善终,于是便在等待她的指示。
连依略是一顿,旋即了然,也望向了唐玖月。
唐玖月何等剔透,顺势道,“你可以说出所见,我必保你。”
沈满也感觉到了此刻气氛的凝重,这掌柜的会见到何人?何人值得德成公主神神秘秘地出宫相见?
掌柜的沉住气,似乎屏息了一阵,抬首的时候,目光里带了一点死寂。
“在下所见,乃是宁相爷府的二公子——宁旭。”
沈满不小心被茶水烫到了,看着发红的指端,有些神游在外。
宁旭?!
怎么可能!
他明明死在了陈地,明明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又怎么会出现在京都,出现在这里?!
扭头看向坐在另外一边的连依,只见她紧紧咬住下唇,脸色也是非常的难看。
这个名字的出现,扯动了她敏感的神经,让几个人同时回忆起深藏在心底的往事。
连依血洗了陈州,宁旭在陈州丧命。沈满、宁韬、唐玖月在陈州经历了几番生死,如今才平安走到了这一步。
本以为都会过去,却未料及此刻已经死去的人竟然又会出现。
连依的嘴唇都已经发紫了。
沈满心想,此刻最为紧张地必然是她。
若是宁旭真的活着回来,连依的日子必然不会再安稳。别说连依了,就算是带她回来的唐玖月,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该怎么办?!
☆、第040章
唐玖月就坐在沈满的身边,沈满脸上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她。
“这里的茶叶是好,可惜水烫了些。掌柜,可否另换一盏茶给我这位朋友?”唐玖月颇有礼貌地对着那掌柜言道。
“是。”与她对话,掌柜的脸上不禁一红,心跳也加快了。
沈满一怔,脸上微微一热。
连依则语气怪异地对着唐玖月撒娇道,“我的这杯也似乎很烫……”
“你不要紧,”唐玖月不以为意,淡淡道,“你皮厚,这茶一定金子一两,若是你肯出钱,便让你换。”
“你……”连依磨磨牙,“哼,厚此薄彼!”
沈满被连依说得越发不好意思,坐在一边微微垂着头,余光不时瞥向唐玖月。
见着两个奇妙女子在这里斗嘴,那掌柜忍不住掩嘴笑了,直到领命退出包房嘴角还挂着笑容。
这三位贵人,初看端庄拿着架子,气派得很,却没想到会这般有趣。
包房内,还是沈满没有沉住气,问道,“大门监,连依门监,若这个掌柜的看见的果然是二哥,假如我二哥真的活着……”她小心翼翼地说,小心翼翼地观察另两位脸色。
当初为了宁旭之死伤心不已,如今却不希望他活着。沈满知道自己的想法卑鄙一些,但她的确是这样想的。相较宁旭回来翻弄风雨,她倒希望维持眼前的景象。
唐玖月神色不改,如青葱般的指尖敲着白骨瓷的浅口小盏,悠然道,“着急的不该是你……”
“这话说得好像某人就不着急似地……”连依单手支颔,旖旎地地斜靠,浓密的睫毛像是羽毛般轻轻扇着,“那宁家公子见我活着,一定会将我押回去严刑逼供,我虽然皮厚肉糙,但也大约架不住大刑。到时候一个不留神就将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只怕整个阴阳监都要倒霉。”
沈满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只觉得唐玖月和连依怕都是有些赌气了。连依在陈州杀了不少人不假,但唐玖月此刻要做的应当是帮助她才对,为何在这当口要与连依置气?
沈满又怕这气氛莫名其妙僵着,那么三人都不会好过。瞅中了桌上一物,一人手里塞去一个,连忙岔开话题道,“来,吃吃橘子,说了这么久都渴了吧。”
唐玖月接过橘子,自己剥了起来。
连依不服气地也从沈满手中接过,剥了一瓣送到沈满面前,道,“缺水的,这橘子还真甜,你也吃一瓣。”说着便当着唐玖月之面将一瓣橘子强行喂进了沈满嘴里。
沈满鼓着腮帮,几乎是囫囵吞下的。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连大美女与唐大美女继续互相不理对方。
但论耐心,连依定然是无法胜过唐玖月的。唐玖月曾经入定三日,期间不吃不喝纹丝不动。有人问起这一件事情的具体情况,从太阁传出的原话是:“大门监和朱国高僧比试参禅,谁能入定的久便为胜者。”
这一次比试持续了整整三日,最后那位高僧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毒蝎子蛰了一口之后不得已退出比试,而大丰朝的司礼恬不知耻、毫不迟疑地宣布大门监获胜。
普天雀跃,大赦天下之后,这件事的大功臣大门监大人回到太阁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这孽障咬得本门监动弹不得,差点半身不遂,以后不养了,饿死它……”
所以这一次,依旧是连依先忍不住问了,“如果宁旭真的回来了,我们该如何应对?”
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自然不乐意就这么死了。
唐玖月指了指桌上满满的、刚上的十八品菜稳稳道,“食不言,寝不语。”
沈满惴惴地瞄了眼连依。
连依回望她,突然撩起袖子,对着沈满颇有气势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么?大门监说了,食不言寝不语,我们要把这些东西都吃光了,她才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啊?”沈满愕然,桌上可是满满十八道菜品,她一个小鸟胃,如何能吃得光?
“不是都饿了么,还不用膳?”唐玖月悠悠然拿起玉筷,再施施然夹起一片翡翠菜叶。
连依既然已经撩起袖子,左右无人,便敞开了吃。
反正这顿也不是自己付账,若是不吃便亏了。
沈满没见过像连依这般长相斯文却又毫无吃相的女子,刚夹了一块鱼肉,便见到那整盘的松子桂鱼被连依端走了。
“这鱼……”沈满刚要说些什么,却见连依一咕噜,那鱼便不见踪影。
“这鱼怎么了?”连依不忘抹掉唇边的一点污渍,问。
沈满只觉得喉咙似乎是被鱼刺卡住似地有点疼,“没……没事。”
这一桌的菜品,就这样被连依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沈满只捡了一些近的,总算也填了几分肚子。反倒是请客的唐玖月,并没有吃上多少。
沈满在很久以后才从青柠那里得知,其实唐玖月挑食的很。她只吃牛肉和青菜,不吃猪肉、羊肉,特别是羊肉和鸡鸭鱼肉,她是闻也闻不得,看也看不得。
这一日在关楚楼,纯粹是给沈满和连依面子。当然,也是为了调查需要。
几个人一同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只有连依扶着沈满的肩膀,捂着肚子大喘气说好像有点消化不良了。
唐玖月冷不防道,“既然吃撑了,就跟本门监去宁相爷府走一走散散步罢。”
“什么?!”连依惊吓,沈满感觉到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顿时力道十足,像是掐入了自己肉里,疼的很。
“连依……连门监……你……”沈满疼得言语零碎。
“我不想去。”连依丝毫没注意到隐忍的沈满。
“为何?”唐玖月挑眉问,像是一个猎人,等待野兽进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如愿的,她从连依脸上看出一丝羞愧。方才在席间,她有意刺激连依,为的便是看她长久以来是否对以前做过的事情有过反省。从连依的表现来看,她的确后悔做了那些残杀无辜的事情。
“我怕真的见到宁旭,我怕连累你们。”连依咬了咬下唇,小声地、认真地道。
在场的人都没有发现,在连依说了这句话之后,唐玖月藏在袖子中的,略微攒紧的手此刻松了下来。
沈满肩膀上吃着疼,勉强张口道,“大门监,我也不能去。”
“你们要去都无妨,”唐玖月微眯着眼睛道,“本门监收下你们,便是要你们去惹麻烦的。”
连依道,“我去还是不妥,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
唐玖月见着路边的一个摊子,施施然领着二人走了过去,向那师傅借了两个龟壳,交给连依道,“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连依接过龟壳,秀气的眉毛颦着,“这我可不拿手。”
“凡是总有第一次,且试试。”
“成吧。”
沈满在一边云里雾里,唐玖月便解释道,“你看好了,这是五行门的龟卜,用火烧龟壳,根据龟壳上的裂纹来断定吉凶。”
沈满颔首。但心中奇怪唐玖月身为阴阳道之人,为何不用自己的本事来测算反而要用五行门的法子。在这样繁华的大街上,一个妙龄女子蹲在墙角烧乌龟壳,难道不会引人注目么?
“啊呀!”连依蹲了一会儿,腿麻了,弯着腰一边揉腿一边苦巴巴地道,“对不起,这俩龟壳都被我烧裂了,什么也没有测出来。手生,手生了……哈哈哈……”
她干巴巴笑着赔罪。
唐玖月睨了地上的龟壳一眼,然后道,“这样罢,要惹麻烦沈满一个人足矣……”
连依就等着这话,于是便急忙道,“那就是用不着我了?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天文门去了。”
“慢着,你还有其他事情去办,”唐玖月拦住她,一抬眼,道,“你去德成公主那儿看看,应该会有收获。”
“德成公主?那也是个麻烦的主儿。”
“公主或是相爷,你选一个。”唐玖月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留下这句话,“若是敢逃走,我必不放过你。”
连依站在原地,沉下脸思索了片刻。自己和那跋扈公主向来没有交集,无论怎么想都比相爷府好一些,于是便妥协道,“那我就去德成公主那儿。”
唐玖月露出笑容,别有深意道,“嗯,仔细一些,特别是那口井。”
沈满也上了马车,见着连依是走回去的,便问唐玖月道,“大门监,让连依门监一个人去公主府不会有事吧?”
“连依好歹也是五行门之人,她能够从五行门出来就已经表明了她的能力。况且经过陈州一事,我相信她以后行事不会轻率了。”唐玖月顿了一顿,扭头看着沈满,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道,“身出五行门之人,出入门中也是有他们的规矩的。像连依这般已经学成出游的,必然已经经历过生死考验。再者她两世为人,论城府,你怕是再活五十年也未必及得上她。”
“但是她……”沈满欲言又止。陈州一事,她像是涉世未深的样子,竟被一个男子骗到如此地步,怎说她有城府?
唐玖月扶平了衣袖,若有深意道,“越是心性坚定之人,就越是无杂念。一旦染上了杂念,只怕会蒙蔽心眼,导致万劫不复。”
“你说的意思,我好像懂,也好像不懂。”沈满如实道。
唐玖月沉默一刻,然后道,“我的意思是,连依不傻,不是那男子骗她,而是她在自欺欺人。”
“大门监,你临别时为何要她注意那口井?”
“其实也没什么,”唐玖月发尾轻轻扬起,仿佛不经意道,“她方才好像吃的太多了,看看那血井,帮她把腹内的杂物清理出来而已。”
“……”
☆、第041章
又回到了门第高大的相府前,沈满停在门口仰头望着那金漆御赐牌匾良久。
她随着命运脱离了这里,却又不得不回来。但此番回来,与前几次的情况不同,她的身边有大丰朝的大门监唐玖月相陪,有她在,沈满的底气足了许多。
“大门监,等下见到外祖父,他若问起我的情况,该如何作答?”
唐玖月沿着阶梯缓缓往上边走边道,“他要质问你,先要经过本门监。你要正式脱离相府跟我回阴阳监,就必须面对这一刻。”
沈满看着她的侧影,觉得她说这话的语气不像先前那般轻松了。心想此事一定很难办妥,但同时也因为唐玖月言语之中对自己维护的意思展露无遗而觉得高兴。从今往后,若是能跟在唐玖月的身边,沈满由衷满足。
“大门监,我还有一事不明。”沈满抬起脚步也跟了上去。
“什么事?”
沈满皱眉道,“宁纯在宫中昏迷一事,大门监不是已经和宁贵妃达成了共识不让宁相知晓么?此刻来到相府,会不会让宁相起疑?若是恰好贵妃娘娘已经说了,我们不是自投罗网?”
唐玖月并不立即作答。
相府门口看房的几个小厮见着这辆马车便远远地迎了,有一个小跑着进去禀报,另外两个忙着开门。按照丰朝规矩,如果拜访之人与府中主人平级或者是高级,即使府上的主人不在也必须要迎入前厅奉茶,不能让这朝中重臣在外候着。
唐玖月走过第一道阙楼的时候,观赏了下方景色。与尚书令家中毫不遮掩的奢华相比,相府的富贵是藏在内里的。这也足以见得宁相是只老狐狸的事实。
唐玖月许是面具戴的久了,低头松了面具带子,将那骨瓷的面具拿在手中,侧对着沈满毫无语气地道,“你问过的事情,不必太过担心。因为宁贵妃也想息事宁人,她不会傻到在此时此刻就断了本门监这条便捷之路。”
此刻微风袭来,洁白的衣袂翩飞。
唐玖月续道,“而且你既已决定要和相府断绝往来,首先,就要从相府拿回一些东西,才能正了你的名分。”
沈满心中突地一跳,惊道,“户帖?”
唐玖月轻轻颔首,“嗯。”
沈满的手紧紧捏住了衣角,眼眶似乎有点红了。“多谢大门监!”
你此番回来,除了调查命案之外,还为了替我拿户帖?
唐玖月目光飘远,看着一个影子从前方道路上匆匆而来,道,“看来宁相爷并未将我们拒之门外,这倒出乎我的意料。走吧,别让你的外祖父等急了,说不定他挺思念你的。”
沈满苦笑,“我也挺思念他的。”
“嗯?”唐玖月脚步一滞,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若是有一天我和你的外祖父为敌,你会站在哪一方?”
沈满不假思索道,“你这方。”
唐玖月皱了皱眉继续问道,“若是我和你的父母为敌,你又会站在哪一方?”
“和我父母?”沈满稍稍一顿,摇头道,“你不可能会和我父母为敌的,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你如何能与他们为敌?”
唐玖月闻言沉默了一番,又转身继续朝着那迎接他们的人而去。
那人将他们一路带到了相府的三进会客厅内。还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庄严肃穆。屋内的檀香气味很淡,但闻着人让人心怡放松。
宁相想必要摆个架子,沈满二人入座之后又等了片刻,他还迟迟未出现。
“这屋里的香气,似乎在哪里闻过。”沈满自言自语。
“嗯?”唐玖月也仔细闻了,目中精锐的光芒一闪,微笑道,“的确如此。”
“大门监久等了。”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从前头传递了过来。只见宁相双手背后,身姿挺拔地站在上头,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二人,最后将视线定在了沈满的身上。
这种摄人的视线让沈满很不自在,手心微微透汗。
唐玖月朝着宁相微微颔首致意道,“那么今日就要叨扰宁相了。”
宁相皮笑肉不笑,“哪里的话,大门监肯赏光来我这相府,才是难得一见,何来叨扰一说。”说着便撩开前摆端坐了下来。
“大门监此来——是为何事?”宁相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不但忽视了沈满,也直接忽视了唐玖月,像是不将她放在眼中。
“宁韬公子可在府中?”唐玖月却突发一问。
宁相一怔,警惕问,“你问韬儿作何,难道他犯事了?”
“这倒不是,”唐玖月赔笑道,“就是听闻这位宁三公子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身为本朝大门监,自然有责任为三公子觅得佳偶。”
宁相哼了一声道,“韬儿的事情自有本相主张,无需大门监操心。”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
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
乐可(完结+番外)、
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
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
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
深度开发1v3、
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