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花满庭 作者:木随风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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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花满庭》作者:木随风
文案
沈满是个天生的倒霉蛋,命格低贱,克死父母,害死表兄;
唐玖月收集了世上所有的好运,年少成名,貌美如花;
青柠很狗腿,对唐玖月忠心不二,但本人却有点二;
连依很无奈,剝人皮是她的兴趣,但唐玖月却不许让她剝了;
太阁四人小分队,时而合体打怪,时而四分五裂各自挖坑,但总归要和五行门相斗,捍卫大丰朝的太平!
本文有些章节略暗黑,略血腥,但也略温馨,欢迎入坑!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满,唐玖月 ┃ 配角:朱奎,宁韬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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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盛夏。
北方的大都城里,街上空无一人。街上青砖铺成的御道,似乎浮着一层热气。偶尔有戴着斗笠、挑着扁担的小贩路过,都也只是压低了帽檐,深怕被这烈日荼毒。
守城门的将士已经疲惫不堪,趁着巡卫长离开的工夫躲在阴暗的墙角纳凉,却不想此刻从城门外的侧道上风尘仆仆的来了一辆牛车。这牛已经热的走不动,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似地。后面拉了一个没有顶棚的平板车,车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衣着破烂的人。
一个满脸皱纹,是个老妈子。另外一个戴着斗笠,垂着头,看不清面貌。但瞧身材衣着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哪儿来的人,进城来干什么?”一个卫兵被不情愿的推了出去,手里抱着长矛,懒洋洋地问。
“我们是宣城来的,前来投靠亲戚。”老妈子哆哆嗦嗦道。
卫兵两眼一抬,视线扫过那个姑娘,不屑道,“投靠什么人呐,报上住址与名头。”
大都城乃天子脚下,不能随便让外地人投靠居住,免得扰了治安。这卫兵见到这牛车上的人打扮,心里已经断定是个寻常百姓。照常理来说是不能让他们进城投靠落户的,但也不能随便编排人家,万一是个皇亲贵胄的亲戚家人,岂非怠慢了人家?
他虽守城门不久,但还是明白凡是皆要问清楚看明白才好。
果然,那不曾开口的小姑娘抬首,用一对让人印象深刻的、浅灰色的瞳孔看着那卫士,道,“我们是来投靠大都城宁相爷家的,他是我外祖父。”
☆、第002章
宁家相府,乃是大丰朝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
一门三杰,老爷子宁相乃是两朝元老,如今仍是朝中一品大员,深受皇帝器重。长子宁泽郎,户部员外郎。次子宁松鹤,原为工部侍郎,后意外去世,留下一子一女。这一子便叫宁韬,一女就是当朝皇宫中最受皇帝宠爱的妃子宁缕。
又是一个寻常的日子,风光无比的相府,门第五进五出,亭台楼阁,无不精巧用心。相府内房间摆设,华贵非常。但是在东北角的一个阴暗小院子,却是破败陈旧,好像许久没有人居住一般。
院子长年不照日光,中间两口小井,一口还有水,另外一口却是荒废了许久。地面上满是青苔与湿漉漉的水痕。夏日里不打紧,但是一旦到了冬天,便是彻骨的寒冷。
这口井的边上,一个俊俏清秀的小人儿正蹲着洗衣裳。头发扎在脑袋后头,衣角有些打湿,裤腿挽起,露出纤细可爱的脚脖子来。
她大约十六七岁模样,正是一个女子最为好看的年华。
眼瞧着烈日又晒了上来,虽然院落阴暗,但闷热气流依旧能让人染上暑气。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抹掉额头上的一层汗珠,准备收拾衣裳,待晚些再去清洗。
“沈满,你这是准备偷懒了吗?”一个女声从前面传了过来。
沈满暗道一声不好,但还是站起来对着门口那个粉色娇俏身影道,“四小姐,日头正猛,我等下再接着清洗。”
“日头猛?”四小姐抬头眯了眯眼睛,用手遮着一点日光道,“我怎么不觉得?你是不是想偷懒?”
“四小姐,我……”
“沈满。”四小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沈满听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近,心头突突直跳。这位四小姐是不好惹的货色,自打到了宁府,其他人对自己都是不管不问,唯独这四小姐不知道为何偏要来招惹她。仿佛一日不来便满身不舒坦似地。
四小姐停在了沈满的身边,侧过首看着沈满道,“你母亲与你父亲私奔生下你,后来你父母双亡,你才摸着线索来到了大都城投靠祖父。祖父不计前嫌收留了你,让你住在相府之中。相府对你有收留之恩,如今只叫你做一点点小事,你却插科打诨偷懒耍滑,你说说,你是否愧对相府,你如今做的事情可对?”
沈满道,“谢谢四小姐提醒,沈满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便重新去到了井边,准备打水继续洗那总也洗不完的衣衫。
宁家四小姐名叫宁纯,可人一点也不单纯。当初沈满入府的时候,只因为几位兄长对待她亲昵了些,又见祖父对沈满也是满意,便对沈满心生了怨怼。后因沈满终究是个不能对外人道的相府丑闻,故而让她住在了相府角落,沈满有心做个影子,也不主动对外交流讨宁相的好。久而久之,宁相爷似乎便忘记了这个外孙女,相府的人也渐渐对她冷淡了起来。
宁纯便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得空闲便来找这个表姐妹的茬,以欺负她为乐。
“磨蹭什么,动作快点。”宁纯盯着沈满催促道。
沈满余光看了她一眼,再将视线投向了前头的一间屋子。在别的院子都换上了凉爽的竹席卷帘之后,唯独这一间还留着过冬用的厚被罩门,屋子里黑洞洞一片,透过窗户,隐约能看见榻上躺着一个人。
宁纯猜测这榻上之人便是跟着沈满一同来投靠相府的老妈子刘婶。
刘婶原本身体已经不利索,入了相府遭到冷遇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自觉迟早要撒手人寰的,虽说活到这把年纪该对世上已无留念,可到头来还是顾念沈满一人孤苦伶仃。便终日躺在床上,能陪着沈满一日是一日。
“那老婆子还没死么?”宁纯顺着沈满的视线往屋里望了一眼,走过来用脚踢了踢沈满道,“喂,你赶快找个人送她出去,免得死在了相府里惹来晦气,听见了没有?”
沈满的衣服上沾了她鞋上的泥,“四小姐,刘婶她需要大夫看病,你看你能否告诉大舅舅一声,让他请个大夫诊断。”
“告诉我父亲?”宁纯一挑细眉,抱手嘲讽道,“若你肯跪在我的面前,冲着自己甩二十个巴掌我就替你和父亲提一句如何?”
她是来看沈满难受的,但沈满不温不火的性子倒让她着急。如今正有求于自己,何不趁机让她难堪。至于事后她是否要告诉她的父亲宁泽郎就是后话了,若是提了便有了体恤老人爱护兄妹之名,若是没有提那沈满还能告到父亲面前去不成?
刚打定了主意,却发现沈满的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望着自己。不知道为何,宁纯心底竟有些发慌,似乎这对眼睛能够看穿她的想法,又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静默了片刻,只听沈满道,“好。”
她答应的这样干脆,竟没有一点的犹豫,这倒让宁纯有些担忧了。
“啪——”沈满赏了自己第一个耳光,脸上立即落下一道赤红掌印。
“啪啪——”沈满一下一下皆是重手,仿佛打的并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宁纯的脸。
宁纯毕竟还是小孩心性,她身为相府四小姐,长久居住在相府大院,少见到这种激烈场面,哪有人扇自己耳光子如此用力的,这简直叫宁纯喊停也不是,不喊停也不是。
沈满手上力气并未减弱,到了第十八下的时候,右耳似乎正在嗡鸣。
“住……住手!”宁纯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眼睛盯着沈满的脸上,强稳住心神道,“你……你的右耳流血了……”
沈满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有一点黏腻,看着指端上的血迹,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四小姐,我的耳朵好像受伤了,你是否能够请一位大夫来?”
宁纯迟疑,“我……”
“四小姐,我好歹也算是相府的人,外祖父当初见到我的时候也是疼爱有加的,并且收留了我。虽然现在许久不见他,但不久便是他的大寿,到时候必然要见的,如果那时候……”沈满点到即止。
宁纯听懂了她话语里的意思,恼怒道,“你威胁我?”
沈满道,“只要四小姐替沈满请来大夫医治,沈满绝不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沈满只求自保,还请四小姐体谅。”
宁纯思量了一会儿,道,“看在你我还算有些血缘亲情的份上,我就替你请一次,下不为例。”
沈满点头道,“谢谢四小姐。”背在身后的右手指端,不知道何时被割破了,流出一些鲜红色的血来。沈满偷偷在衣角蹭了蹭,抹掉了那些血迹。
宁纯这次没有食言,不多久,一个丫头便偷偷带了个白胡子郎中来,这郎中姓吴,是相府专用来看小厮丫鬟的大夫。
却说吴郎中刚要去看沈满的耳朵,却被沈满避开。郎中有些困惑,却听沈满微笑解释道,“实不相瞒,我的耳朵不碍事,我请您来,是想求您帮我开一副药。”
吴郎中一愣,看着沈满这漂亮的脸心头兀然冒出一个想法:事前是听说这个相爷的外孙女受伤才破例让我来这相府后院,但此刻这小姑娘并没有受伤,莫非她宣称的“受伤”是为了让我来医治这屋内之人?
沈满一直盯着这白胡子老头,相府有规矩,府内进出之人必须严格筛查,府内进出之药物必须严格清点,府内进出之银两必须有明有细。
她好不容易请来这位,但不想让他见到屋内之人。
“屋内何人?”吴郎中果然问道。
“她姓刘,我们管她叫刘婶。”
吴郎中思索片刻,道,“若是刘婶,就带我去见她吧。”
沈满却犹豫了,有意无意地拦在吴郎中与屋子大门中间,阻拦道,“实不相瞒,我爹娘也是大夫,我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大夫你不用花费时间诊断,按照我给的方子替我开药准时送来即可。”
“相府规矩甚严,怕是不能如你所愿。”
沈满随意地笑笑,右耳处的血红分外惹眼,“大夫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你看,我的耳朵不也受伤了么,这是宁四小姐亲眼看见的,我给出的药方也是治疗外伤所用,绝对不会为难你。”
吴郎中也是久闻了她的事情,对她颇为怜惜。心道若屋内真是那刘婶,这孩子伤了自己也要替她求医,也算是孝心一片。这回帮一帮她也算积累下了阴德。于是点头应下道,“你且开张药方看看。”
沈满心知他是答应了,于是便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明晃晃的笑容让吴郎中这把年纪的人也愣了愣。
傍晚,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入,进来一个端着食盘的小姑娘,这姑娘便是沈满,她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刚炖好的药。
后脚刚一踏入屋内,便觉得眼前寒光掠过,一阵清香扑鼻而入,接着便有一个声音贴在自己的耳边轻声却又带了一丝危险的腔调道,“我在这里的事情,还有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虽然说话的音量不大,但透着不怒自威的味道,这让沈满不禁想起了高坐在上的外祖父宁相。
她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为何会有一种和当朝相爷一样的气势?
沈满能感觉到她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有多么冰冷锋利,此刻生死就只在一念之间。稳住了声音道,“姑娘放心,除了我和刘婶以外,绝对没有第三个知道。”
身后的人没有继续问,但沈满已经感觉到了匕首的松弛,深吸一口气道,“姑娘,你受了伤,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汤药,你趁热喝了吧。”
☆、第003章
手中的汤药始终没有人来拿,冒起的热气熏得沈满眼睛疼。
“姑娘你放心,你潜入相府受伤之后已经过去了些日子,若是我有心供出你,此刻相府内的人早已经过来捉你了,但你可曾听见一点点风声?而且我本可以让你自生自灭,但此刻却拿来了汤药,姑娘你就信我一次。”
她看不见背后之人的神色,但心知自己如此坦诚,对方一定会松懈下来。一开始这女子潜入的时候,她本要举报。但一来刘婶被她挟持,二来相府之内的人一时也无法通禀上去。就算是传到了外祖父耳中,也应当要过上许久。在这期间,若是有一点的风吹草动,自己和刘婶怕早已经死于非命。于是权衡之下,暂且缓住这神秘莫测的女子再说。
“姑娘若是怕这里面有毒,我可以先喝。”沈满说着便往屋内正中去,那女子也没有阻拦她。
沈满抿了一口,这药是她亲自开的,的确有些苦涩。但是是千真万确的创伤药物不假。
如今只希望医治好了这位,早日送她离开,免得惹出一堆麻烦。
那女子见到她喝了,于是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沈满曾见过她全貌,虽然是雨夜里,她受了伤狼狈不堪地逃了进来,可是,那足以让天下女子嫉妒与天下男子仰慕的容颜的确让她印象深刻。
这女子衣着华丽,像是出身不凡。但眉目间都是对人的疏离,怕是瞧不起自己这等身份的人。
她的身份应该很不同寻常吧。
沈满在内心嘀咕。
那女子喝完了汤药便坐在凳上,背部的伤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沈满隐隐担忧,忽而感觉有道目光凛冽冲着自己而来,抬头一望,正是那女子投来的视线。
“姑娘,”沈满撇开视线,“不知道你那日拿来的药丸能否再给刘婶一颗,她上回吃了,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沈满的脸色诡异一红,但还是不忘替刘婶讨药。
那女子眉眼一抬,冷声道,“那老婆子命不久矣,那药丸无用。”
沈满眼神一黯,再问道,“为何你会说刘婶会……”然后又想了一想,瞪大了眼睛问,“莫非姑娘精通阴阳道之术?”
那女子不置可否,一副根本不想回答的样子。
“小姐不用担心我这老婆子……”床榻之上,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微弱道,“小姐为我留在府中,我看得出小姐没有一天是开心的,就是为了我这老婆子才勉强留在这里……待我走了之后,小姐可听老爷吩咐离开相府,前去大商馆找云师傅学医……”
“刘婶,”沈满摇头道,“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根本就走不了。”
想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若没有相府庇护,哪能在大都城生活。
再者,现今的大丰朝对阶级有明确的排列规定,推行所谓的“三教九流。”宫廷御医视同出仕,排在上九流之列。而寻常医师如出入相府为下人看病的吴大夫乃是流医,属于中九流的二等人。至于沈满想要拜师学艺的大商馆云师傅,乃是更不入流的医师。再加上沈满乃是一介女流,即使学了云师傅的全身医术,充其量只能是个下等大夫,不能自己独自行医,不能独自诊断。因此沈父安排的这个活计实在是下下之选。
但除此之外,沈满要似乎别无选择。
“小姐,老爷如此叮嘱必有原由,你就听一回老爷的话吧。”
“嗯,我答应您,等你病好了我就去找云师傅。”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刘婶说了几句话便觉得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了。
屋内的女子默然掐指,片刻后道,“她活不过今晚。”
沈满瞧见她的手势,心中一颤,问道,“姑娘莫非真是阴阳道中人?”
女子依旧不作答。
沈满心知她这已算给足了自己面子,若不是先前救过她,怕是一句话也不会对她多说。
在大丰朝,阴阳道乃是修行的阴阳家的总称。在九流之中,阴阳家处在极高的位置。可以说,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明百姓,无不有求到阴阳家的地方。当今天子将阴阳道奉为国道,通过学习阴阳道而入朝为官的人比参加科举做官的人更加受到推崇。
阴阳家又分为六门,有天文门、气象门、丹门、算门、角徵门、医门。
一个人至多可修行阴阳术中的两门,若达到登峰造极之境,自然可以通过举荐或者考试的方式入仕,成为九流之中的人上人。
沈满的心思有些飘远,她对医术无甚兴趣,但只因为父亲曾经做过流医,耳濡目染之下便学会了一些。
偷偷瞄向那个女子,沈满心下无比羡慕。她年纪轻轻,却已经能够轻易断人生死,沈满即使从未学过阴阳道,也曾耳濡目染过,单是这断人生死一道,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乃是阴阳道中的上上之术,不传之秘。
人和人之间的确差距太大,有些人出身高贵,只要不出什么岔子便可以仗着身份有恃无恐一生,就如宁缕一般;有些人天资极好,凭着自己的才干可以傲视众人,就像眼前这位姑娘一样。
而自己……
沈满心中一叹,自己只怕什么也做不成。
夜半风凉,傍晚的时候天气闷热,午夜果然下了一场雨。
沈满闷热的睡不着,听见雨声便走了出来,趴在栏杆处伸手接着雨水。
宁相爷也就是她的外祖父月中便要大寿,到时候人员众多,自己也会拜寿。那时候向他提出自己要向云师傅学医的事情,或许会答应。
只要能出这相府,即使当一个小小的学徒,沈满也由衷地觉得高兴。
但是——
沈满皱眉。
自己两手空空,拿什么给贵为当朝权贵的外祖父当作贺礼?
这实在叫人头疼。
“小满……”屋内刘婶的声音很虚弱。
沈满一惊,急忙跑入屋内,但见刘婶的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床边……
沈满的面色煞白,慢慢的踱入屋内,抓着刘婶的手,缓缓地、慢慢地跪在了床榻边上,用脸贴着刘婶的手,眼眶渐渐地红了。
但是她很安静,安静地出乎意料。
女子在门外望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从今以后,我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良久,只听见沈满黯哑的嗓音在屋内响起。
女子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着她。
沈满脸色原本就白,又是在这样的雨夜,遇见这样的伤心事,便不由让人觉得她可怜。
就连这冷若冰霜的女子也不禁暗自动容,为她微微晃神。又听沈满低声说道,“我之前不能送你出去,现在刘婶死了,院子里肯定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你到时候也可以混入其中,你就可以出府了。”
沈满在这时竟还想着她,女子实在意外。刻意打量沈满的面向,张口问道,“给我你的生辰八字。”
沈满不知道她这是何意,但还是告诉了她。
女子低头思索了一阵,柳眉稍皱。抬头对着沈满道,“你与我一同离开。”
沈满吃惊,“跟你离开,去哪里?”
“你想离开,我只是带你离开。”
沈满方才还闪过了一个想法,若这女子肯带她走,或者收自己为徒,若学了她一身本事,自己的命运或许能够改变?
但是……
刘婶后事未办,自己也尚未与外祖父辞行,若是不留下一句话就走了,恐怕……而且还有父亲的意愿,她虽不是死板之人,但至少应该找到云师傅,得到他的允许才能够行事。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沈满道。
女子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随后也未回复。
沈满一想到即将与她分别,心中竟然不舍,嘴唇一动便问道,“姑娘,你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若是有机会,我或许还能再遇到姑娘。”
女子盯着她的眼睛,至今为止还未有人胆敢如此直接询问她的名字。
沈满见她如此神色,便知是自己是唐突,遂呵呵笑了一声,自己为自己开脱道,“不过人海茫茫,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姑娘了,不告诉我名字也无妨。”
女子看着她的侧脸,不知道为何,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方才拿了沈满的八字,却怎么也算不出她的命格,这是为何?
女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004章
刘婶的丧事办得格外寒碜,除了沈满和两个小厮,相府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死了人。
沈满带着小厮,将刘婶裹着席子运送了出去。相府的管家从账上支了三十文钱,说是替刘婶操办后事。沈满拿了一块压箱底的簪子托人当了,才勉强给刘婶买了一处荒地安葬。这中间相府小厮从中捞了多少好处不提,沈满为能够替刘婶找到一处安生之所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那不知来历的女子也一起同沈满离开了相府。
郊外,一座简单的坟头前,沈满头缠着白布向刘婶道别,相府只给了她一日时间,眼见着太阳就要下山,她也该回去了。
“姑娘,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相见。”沈满依依不舍的语气,明知那个女子还站在自己身后,却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
沈满讨厌这种离别的氛围,当初父母离开她出门拜访友人却一去不归的时候,她也是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瞧不见了,才回到房间里。
那女子站在沈满后头,沈满许久没有听见她的回答,便以为她已经走了。耳边只余下风吹着的树叶的沙沙声。
沈满只觉得自己此刻分外软弱,眼泪似乎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给你。”
视线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把散发着黯哑微光的匕首,上面刻着奇特的符文,一看就是件宝物。拿着那匕首的,正是沈满所救的那个女子。只听她用悦耳好听的声音道,“这把匕首送给你,算是见别之礼。”
见沈满一脸呆样,女子便将匕首塞入她手中,又嘱咐道,“你近日不要出远门,若出远门必有灾劫。”
女子说罢,凝视她的脸。
虽然无法依据她八字推算出她的命格,但是能够从旁的算出她乃是孤煞之命,她的父母早死、身边的刘婶又久病缠身终而去世。可见沈满的命格会殃及和她接近之人,凶险万分。本想带她回去,但被她拒绝了。既然如此,便让她继续留在相府,想必那个人会照看好她的。
沈满知道她的能力便不会疏忽,但眼下她不可能离开相府,何来灾劫?可是这位姑娘乃是阴阳道中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接下匕首,道了一声谢。
那女子还是冰冷模样,但在沈满眼中,因为这多加关怀之举,使得她的眉目较之前显得柔和许多。心中早已笃定她必定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又因为这女子生的肌肤莹白,樱唇粉嫩,风采过人,便更添了些许好感。
女子放下匕首之后,便足下生风,衣袂轻飞,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想必这回是真的走了。
瞧见她走了,沈满满心落寞,手紧拽着匕首。停顿了须臾后才拔出了它,见到镌刻在上面的一个字:“唐”。
沈满眉头挑起,踟蹰自语道,“莫非那位姑娘姓唐?”
傍晚回到相府,不曾想一个人已等在了院中。
“二公子?”沈满惊讶道,顺便将手中的匕首藏在了背后。
这“二公子”便是宁相府的长孙,名叫宁旭。年近而立,长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因为是相府长孙,所以深得宁相喜欢,平日里多处理一些府内事务,近来更准备考取阴阳道中的天文门与算门入仕,自沈满入府以来,只见过他三次,若非有重要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到沈满的院中来的。
想到此,沈满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谈吐间透着警惕。
“小满,”宁旭微笑,故意亲昵地唤着,“好久不见,你唤我二哥即可,不要那么生分。”
沈满点头应下,“二哥今日来找我何事?”
宁旭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疏离,轻咳了一声道,“我来找你是为了祖父大寿的事情,圣上亲命从幽州运送过来一套寿礼,需要我们到陈州去接。你想不想一起去?”
沈满是满脸的疑惑,外祖父已经对自己不闻不问许久,怎么会突然派这样的差事给自己?而且是宁旭亲自过来邀请,这其中会有什么缘由?
宁旭料到她会如此,便主动解释道,“实不相瞒,这份寿礼经天文门大门监测算必须由一名未出阁的女子捧送。大姐已经出阁,四妹顽劣,相府之中,唯有你最适合。”
沈满算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是不宜抛头露面,又因为是圣上亲命,相府必须派一个有身份之人才可。沈满是宁相的外孙女,外人看来是有着尊贵的身份,由她来接送这份贺礼实在再合适不过。
宁相府打的一手好算盘。
若是寻常时候,沈满有这趟出门的机会,又可以顺带为外祖父办点事她自然是乐意的。但刚好那姓唐的姑娘警告过她近期不宜出门,那把匕首还在沈满的身上,此刻出门,会不会真的如那姑娘所料会出意外?
但此事拒绝更加不易。
怎么办?
沈满抿住唇,犹豫不决。
宁旭瞧着她的脸,想着小时候沈满的母亲也就是他的亲姑姑曾经抱过自己,还曾经给自己买好玩的小物件,这时候她的女儿在自己面前,本应该尽到兄长的本分,但此刻却要她……
宁旭暗捏紧拳头,想着外宫中天文门派来的官吏所说的话,一狠心,继续劝解道,“小满,祖父的寿辰你可想到要送什么礼?若是没有想好,这份差事便是最好的礼物了。有你亲自护送,祖父一定很欣慰。”
沈满沉默半晌。
虽然唐姑娘算出自己将会有灾劫,但阴阳道未必百算百准。或许这一次,唐姑娘会算错,又或许我能够侥幸避开这一劫。
如此想罢,沈满应道,“好的二哥,我便随你走一趟。”
宁旭松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沈满的脑袋,“小满,我们回来之后我会好奖励你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尽量办到。”
沈满笑了一笑,心里却有自己的主意。
等到回来,她一定要向外祖父提出离府学医的事情,完成父亲的遗愿。
吃晚饭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个人,这人出手就打翻了沈满捧在手中的饭碗。看着今日的晚饭被打翻在地上,沈满皱起了眉头。
“四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纯怒气冲冲道,“我还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凭什么你能去替祖父接寿礼而不是我,你是不是在祖父面前说了什么?”
沈满捡起地上的碗筷,道,“关于前几日的事情,我一个字也没有提。况且,我根本见不到外祖父,又谈何背地里告你的状?”
宁纯被她一席话堵住,涨红了小脸,逞能道,“我要去见祖父,这件好事一定是我的!”
沈满不理她,收拾好碗筷,摸摸肚子,准备烧一壶水解饥饿。
宁纯看着她右耳,想起前几□□迫她自扇耳光从而流血的事情,现在沈满的耳朵似乎还留有红印,不知道是否还有后遗症。宁纯理亏在前,趁着此刻赶紧转身就走。
沈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总隐隐觉得,宁纯的要求宁相爷不会答应。若宁相爷真的不答应,除了不想让自己的嫡亲孙女轻易抛头露面以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
这件事,可能不会是跑跑腿那么简单。
一连过了几日,宁纯都没有再来打扰沈满。而沈满这院子,在刘婶走了之后更显得单薄寥落。沈满一人吃,一人睡,一人看书,一人望星星。偶尔看着那把匕首,会想起曾经有一个姓唐的神秘女子来过这里。
那唐姑娘在夜入相府之前已经被人伤了,与其说是困在相府之中,不如说她是躲在相府之中更为恰当。但那样强大的一个人,究竟是谁有本事逼她到如此地步?
日子过的太久,她有些淡忘了唐姑娘的样貌。
很快,从外院中传来了关于宁纯的消息,她果然去求宁相取代沈满运送寿礼,但却被宁相干脆拒绝了。事后又仗着宁相的疼爱百般恳求,甚至有次被发现想要潜入沈满院中动手脚让沈满没办法按照原定计划出行,但是却被宁旭大少亲手抓住,送到宁相面前,宁相罚了她三日禁闭。
而与此同时,沈满也接到了第二日就出发去陈州的命令。
第二天,沈满很早就醒了过来,收拾好几件衣衫便准备上路。到了门口的时候,却见有一大队人马都在府前。
相府的小厮似乎一夜之间都出动了,挑着扁担,拿着绸缎细软,看样子像是要将相府宁二公子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入那三辆马车内。
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如蝼蚁一般,沈满背着的小包裹就有些寒碜。
宁旭原本被围在人中间,这时候见到沈满来了,看着脸色也不是太好。挤出人群,走到沈满跟前道,“你与我同坐一辆马车,其余的东西都放在后面两辆。”说着看见了沈满的包裹,蹙眉问道,“陈州此去一千八百里,你就带这点东西?”
沈满的脸红了红,“嗯,就这点。”多余的,她也没有。
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天空正中。
宁旭和沈满上了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离开大都城。
过了一个时辰后,宁旭突然叫停马车,站在车头对着马车夫道,“你等一下。”他跃下马车,来到了第二辆马车之前,一把掀开了帘子,沉声道,“还不快出来,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沈满透过车窗探出脑袋瞧,刚好能瞧见从后面的马车里钻出一个英气俊俏的人来。此人锦衣玉袍,衣袖处绣了君子竹,脚上穿的是上等的鹿皮靴子,在这样炎热的夏天里,动物皮毛制作的靴子足够透气,垫上特制的脚垫,比普通的棉布鞋子好上许多。
那人摸着后脑勺尴尬笑道,“二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满这回可是认出来了,这人叫宁韬,乃是宁相府的另外一个公子。听说自小顽劣,无恶不作,是大都城中有名的混世魔王。只是他的姐姐是天子的妃子,正得盛宠,故而就连宁相也会忍让他几分。
宁旭道,“今天你没有来送我,我便该猜到了。如今离大都城不远,你回去还来得及。”说着便要撵人走。
但宁韬哪里肯依,死缠着宁旭道,“二哥,我在大都城中惹了个小女子,眼下跟你出来是为了避难。”
宁旭一惊道,“你说的那个人,莫非是……”
宁韬愁眉苦脸道,“正是那个刁蛮的德成公主。我也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女扮男装从宫内出来了,又正巧在酒楼上遇见,一言不合之下便和她发生了争执,彻彻底底得罪了她。如今她正找我寻仇呢,正好二哥你有事出门,我便搭你的顺风车一同出来避难。”
宁旭无奈摇头道,“祖父怕是不知道你来了吧。”
“没关系,我已经在府中留了信,此刻他们应该都已经知晓。”
☆、第005章
马车内,宁韬倾斜着身子托着腮帮,眼珠子一直盯着沈满。
沈满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余光瞄了几眼,但一接触到宁韬的视线便迅速的躲避。
宁韬似乎很看不惯她的存在,用胳膊肘捅一捅身边的宁旭道,“祖父怎么会派她来?若是四妹在还好玩一些,她这么闷,一路上要无聊死了。”
宁旭不温不火道,“你可以不在,她必须在。”言下之意,便是给宁韬一个下马威,维护了沈满。
沈满又看了看宁旭,不明白为何这位宁府二公子忽然就对自己如此之好,言语之间多有袒护,总觉得这当中必然有什么秘密。
她将唐姑娘送给自己护身的匕首放在了包袱内,她没有靴子,正想着要来一双好藏那把匕首随身携带。路途不便,最好能有一身男装借给自己穿戴。
宁韬不敢和宁旭顶撞,搓搓鼻子,赌气将头扭到一边。
马车内一下子安静了。
路途遥远寂寞,宁旭又是要考取功名之人,不敢轻易耽误时间,便从座位底部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来,仔细翻阅。
马车一摇一晃,他也随之摇动,但神情始终专注,不为旁物所扰。
沈满看着那书的封皮,见到是一本名为《定天论》的书。据说宁旭要考阴阳道中的天文门与算门两门学科,而天文门是出了名难考的科目之一,更是阴阳道中的精华所在。想必这本《定天论》是关于天文门的书籍。
如今朝廷所设阴阳道的最高部门乃是一个叫做“阴阳监”的地方,下设天文门等六部门,其中,天文门乃是六部最高级别所在,统率阴阳监的官员叫做“大门监”,同时也是天文门的最高官员。
从前的大门监从未同时担任过天文门的门监,当朝这一位,乃是不世之奇才,在大丰朝,凡是提到这位大门监,无论是谁都会表现出一种神往的表情来。
凡是想入天文门的考生皆要考天文一门。至于算门,也是六门之中最为精要的部分之一。宁旭选择了这两门作考,可见他对自己的天分以及才华之肯定。也难怪,身为宁相府的嫡长孙,是该有这般魄力。
“你对这本书有兴趣?”宁旭见到沈满盯着自己的书发愣,于是问道。
“只是有些好奇,”沈满道,“二哥,这本书是否每个考天文门的人都要用到?”
“哈哈哈,”宁韬大笑了几声,鄙夷道,“你以为人人都会有我们宁相府才有的《定天论》?实话告诉你吧,这本书是祖父费尽心力弄来的,是个孤本,可以说,全天下能有幸阅读此书的不出十人。就连如今的大门监也未必读过此书呢!”
他说话的语气,有着不自觉透露出来的高傲和自满。
宁旭倒是和蔼的多,放下书对着沈满道,“我朝极少女子会去学阴阳道,出头的更是寥寥无几,不过若是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看一看。可是这本书内记载的东西,你切不可传给外人。”
“二哥!”宁韬惊地差一点从座位上滑下来,“祖父一定不会同意的,这本书连我也不能瞧,凭什么就给她瞧了?”
说着便要趁着宁旭不注意要去夺书,哪知道刚一伸手,宁旭便利索地将书收了回去,肃然道,“三弟,按照你的性子还不可阅读此书,难道你忘记了祖父的叮嘱?”
宁韬脸色发白,恨恨抱手道,“不看就不看,谁稀罕!”
沈满见到他们俩闹开了,面对着宁旭的“好意”,摇头微笑道,“我不看,即使看了我也是看不懂的。”
“我记得你是识字的。”
“母亲教过我一些,只是些普通寻常的字,上不了台面。况且,我对读书向来没有什么兴趣,这些晦涩难懂的书,我看了只怕要打瞌睡。”沈满吐一吐舌头,有些俏皮可爱。
宁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旋即笑了笑道,“也好,少看这些书也能少一些烦恼。”
宁韬见着没自己的事儿,于是便闭目休息。
宁旭继续翻阅书籍,余光瞥到沈满那儿,沈满正撩开窗帘,看着外边的景色。宁旭不禁想起那日大门监派来之人的叮嘱。
“二少爷近日可能会有大难,此乃生死劫。”
“这是大门监测算之结果?”
“实不相瞒,大门监测算出大都城东南方位有一年少贵人近日会有灾劫,相府大少便符合这条件。为了以防万一,特遣下官前来知会一声,贵府少爷最好做些准备。”
“大门监可有说明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才能避开此劫?”
“此劫凶险至极,若要避开,必须寻一个血缘亲近之人代他受过,方能避开。”
“有血缘……”宁相爷捋须沉思,问道,“三代以内旁系是否可以?”
“可以。”那天文门的官员道,然后抬头望了一眼相府上方天空,思索半晌问道,“那个方向的院子里住了谁?”
宁相爷道,“住的是我的外孙女,是否有不妥之处?”
官员摇头道,“下官只是随便问一问……”
宁相此刻也只关注宁旭灾劫之事,不久便送回了那天文门的官员。此刻又从宫内传来一道密旨,宁相思索再三,决定派宁旭出去一趟,以图避开生死劫。又因为要有血亲之人助他解难,思来想去,就将主意定在了住在相府中的沈满身上。
絮儿,莫怪父亲心狠……
沈满不知不觉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
梦见双亲犹在,父亲在医馆里烹茶,母亲在煎药。医馆的病人不多,这对夫妻便在悠闲的时候煮茶交谈,日子虽然清苦一些,但也自在逍遥。
沈满最喜欢将头枕在母亲腿上睡觉。夏日里,母亲会摇着扇子助她睡眠,偶尔还会亲亲她的鼻尖。
“这孩子,怎么这么嗜睡,这不一转眼又睡着了,好像总也睡不醒似的”沈满的母亲宁絮宠溺道。
“让她睡睡也好,往后可能就不得安生了。”沈父道。
在沈满的印象中,沈父是一个相貌英俊,总穿着白袍的男人。但奇怪的是,自己能记清楚母亲的来历和相貌,却想不起来父亲的细节。好像有关父亲的一切,都会自动在自己的记忆里被抹去一般。
沈满将这归结为自己的记忆不好。
但很多年遇见的很多人却能记得清清楚楚,直到最近遇到的那个姓唐的姑娘,沈满又发生了和辨认父亲相貌一样的困难——不过几日,她也记不清那姑娘的相貌了。只知道她长得很美,武功很厉害,以及她有可能是阴阳道中的人。
她那么厉害,说不定已经进了朝廷阴阳监,是那六部之内的一个女官。
但沈满可从来没有听说六部有哪个女官特别厉害的,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
这一晚众人到了途中路边的一间客栈住店。
沈满分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窗,正对着一条河。河水不算干净,两岸种着杨柳,因为这条河的存在,房间内的暑热解了一些。
“姑娘,”外面有个女声道,“我是来送衣服的。”
沈满透过门缝瞧见了一个婢女打扮的人拿着衣服站在门口,于是便开了一点门,问道,“这是男装?谁送的衣服?”
婢女道,“是二少爷吩咐的,说是让姑娘换上,明日行走方便。”
沈满暗道二哥竟然如此厉害,竟能看出我心中所想?还是说,只是凑巧罢了?
“谢谢你了。”沈满接过衣衫,放在屋内。
晚饭是各自在屋中吃的,晚饭过后,宁旭派了个人来找沈满,还特意叮嘱要换上那套衣衫。沈满在屋内换置妥当,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于是便学着宁旭背着手,走到了宁旭房门前。
“进来。”里面的人回应道。
沈满推门进去,看见宁旭笔直地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得还是那本《定天论》。
“二哥你找我?”
“嗯,”宁旭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满一眼,颇为满意,让她在屋中的圆桌凳子上坐了,才起身过来坐在她的对面,一边为她倒茶一边道,“怎么样,今日路上可还辛苦?”
沈满看着他为自己倒茶,心中愈发忐忑,但言语还是一如平常,回道,“马车很平稳,小满未曾觉得颠簸。”一顿,继续道,“谢谢二哥送我的这套衣衫,这一定很贵吧?”
宁旭道,“是府内现有的布料剪裁的,你安心穿着罢。”他说着便从腰上摘下一物,递给沈满道,“这个与你佩戴,戴上它才能更像一位公子而不是小姑娘。”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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