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欲之城 作者:正直的萌乌龟

    第4节

    月城是在神权与王权的共同操纵下存在的，苏沐野足以代表神权，却早已与代表王权的苏家人疏远，只维持着面上的和谐。然后他想到对月恒之十分上心的苏景同，立刻把对方叫了过来，说明了月恒之未来将会遭遇的一切。

    作为王室一员，苏景同对月城并不是毫不知情的。只是从前他并不关心那些被关在一座隐秘城池中的人，更加不会想到要去去破坏已经存在一百多年的月城。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他所爱着的人就在那里，他无法坐视不理。

    苏沐野对于侄孙的反应很满意，开口点明目的：“以我如今在神庙的地位，哪怕是把月城的人全部弄出来也可以。可是景同，如果这些人出现在王城，那么王室的地位一定会被动摇，而且这些人被养成这样，日后如何生存也是问题。”

    苏景同年纪尚轻到底不是彻底的冷漠，他听到月城的实情便对祖上的行为感到不认同，就算不是为了月恒之，也想终结掉这样的月城。他坚定地对叔祖父说道：“您思虑的问题也让景同十分悬心，不如您且等我几日，创立月城的威王留有一个匣子，正供在宫中祭殿，待景同取来看看威王陛下有没有留下关于这件事的记载。”

    苏沐野点了点头，正要让对方离开，心中却又难得地对这个还算相熟的侄孙多了点温情，嘱咐道：“祭殿中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取不到也无妨。”

    苏景同点头称是，却在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拿到。

    因为一刻也不想在没有月锦的地方多待，苏沐野看着苏景同离开之后便立刻起身去了月城。这次他没有再劝月锦跟他回去，只是默默地出现在月锦面前。他看到对方脸上的心疼之色后心里发甜，立刻让月渺召来城主月游一起议事。

    与月游形影不离的月素自然也来了，苏沐野对身形、眉目都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月素还算有好感，笑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虽然知道这些人的关系复杂得不是自己能够理清的，月游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月素走了过去。最近几天他一直在想月城外的事，却又无人可说，无法可想，毕竟敌人是一个国家，而月城里只有被欲望操纵的人。

    而且从前月游一直相信自己是神赐给北月家的孩子，可是知道月渺一家之后，他觉得自己必定也是有父有母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

    苏沐野看了一眼坐得离自己最远的月锦一眼，迅速又移开了眼，向着众人说道：“月城乃是一百六十年前，苏国威王建立的。威王灭了越国之后听从祭司的建议，修筑了一座祭祀之城，城里的婴儿全部都是由俘虏生下的孩子，用他们当做给神的祭品来洗清苏国征战他国的罪孽。”

    月游有些在意自己到底从何而来，便问道：“这一百多年过去了，难道还有越国的俘虏吗？”

    “越国的俘虏确实没有了，可是这一百多年还有其他的战争，也就有其他的人不停被苏国抓捕。”苏沐野来之前便决定说出一切，于是月游一问他便回答了。

    被特殊的身体困扰多年的月渺问道：“为何月城之中没有女人，难道那些俘虏都不生女婴吗？”

    “……”苏沐野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答道：“若是月城中有男有女，新生儿就会越来越多，这对于苏国来说，就是敌人的后代越来越多。所以……女婴因为没有祭祀的价值，便被溺毙了。”

    头一次听说这些的月锦突然开口说道：“也好，来来去去都干干净净的，来时是人，去时也是人。”

    倒是一向不太知事的月素说道：“或许她们想活呢？毕竟她们都没有活过。”

    月游想到月素为了活下去躲躲藏藏十几年，顿时有些心疼，悄悄握住了对方的手。

    苏沐野不知道如何接下话题，便只好自顾自地说道：“如今我想要结束这一切，让你们都过上城外人的生活，唯一没有想好该如何解决的，便是城中数万人以后该去往何处，又该如何生存。”

    对这个提议月渺有些心动，他这一生已然如此，可是他的两个儿子都还小，如果能够离开月城或者日后月城根本不存在了，自然不用再背负那些莫名其妙的责任。可是他也想不出该如何解决月城人生存的问题，毕竟被从小到大一直被拘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生存能力。

    月游虽然是在北月家长大，可是比起一直在神庙中的月渺等人，对月城还是了解得更多一些。他思考片刻，开口说道：“其实城中大部分人的生计是没有问题的，粮食和桑麻虽然是从城外而来，可是加工却是在城内完成的。还有家畜家禽的蓄养，从事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技师和劳力，我想这些人出去之后生活应该是无碍的。反倒是像北月家这样被‘神’赐予高贵地位的家族，离开月城之后求生更难。”

    苏沐野听了月游的话心里也有了底，接着说道：“他们能写能画，未必就不能糊口。若是走投无路还坚持什么地位，那也是自讨苦吃。”

    月游知道苏沐野这话说得没错，心中却还是有几分难受，纵然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骗局，可他到底从小被作为北月家的人教育，在心底他始终看重自己的家族。

    而苏沐野虽然话说得洒脱，心中也在暗暗发愁。他必须想个办法，既要让让月城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心甘情愿的离开，又要能解释为什么会有几万人凭空出现。

    第三十三章 结局

    正在众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苏景同已经用苏沐野留下的钥匙来到了月城，进到了大神官的寝殿内。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无论是王城神庙还是王室对于月城的事都已经松懈了，他轻易就拿到了那个匣子。

    一百多年前的匣子如今依旧保存完好，连镶嵌其上的玉片看上去都依然温润。苏沐野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有一卷羊皮和一个锦囊。

    苏国王室家书惯用羊皮，再配以独特的红绳系法以防盗阅。看出这卷一百多年前的羊皮尚未被启封过，苏沐野默默解开红绳，看过之后便递给了身边的月渺。

    月渺接过后几人凑到他身边看，只见开头写着“吾儿慕德”，随后便是内容：父老矣！常思己过。一生之悔思，唯系月城。尝慕越国之好女，辗转寤寐而不得，一时蒙蔽于嫉妒，破灭其家国。而后祭司立月城，拘越国苗裔如刍狗，惨无人道。

    悔之晚矣！奈何王权未能至极，弗能与祭司抗衡，竟沦落同流。父无能！将此重担托付于汝。吾儿勿忘，黄泉之下乃父之愿，了却苏氏罪孽。锦囊之内，乃彩石之粉，可破月城之瘴。若有心力，如何愿撇幼子，徒留中宫王座常伴吾儿。念此涕下，愈悔当初。

    落款乃是“父立基”。

    作为苏家人，苏景同立刻就知道这封信的作者是威王，然而却不知道这个“慕德”是谁，于是有些疑惑地看向苏沐野。

    苏沐野叹了口气说道：“他乃是威王的幼子，在威王驾崩之后，因悲伤过度去世了。现在想来应该是继位的成王并没有看过这个匣子。”

    月游等人心中也是无限唏嘘，本该结束在百年前的罪恶，却因为一些意外，延续了这么多年，让几代人都在月城中生存又毁灭。

    苏景同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现在看来只要把这封信交给父王，他也不会阻止咱们要做的事。只是咱们却不能让月城众人知道此事，否则又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月锦说道：“或者咱们可以利用这‘彩石之粉’

    造一道‘神谕’出来，从前出城即死，如今可以随便出城，一般人应该都会相信这是神迹。”

    说到‘神’，月宫又是一个不能避开的话题，月游问道：“那月宫还怎么办？月宫在月城人心中的地位不亚于神庙，他们若是不同意，咱们的计划怎么行得通？”

    苏沐野对此倒不甚在意，说道：“刚开始月宫中乃是越国王族后裔，威王不知为何还是给了他们卓越的地位。后来越国王族都死绝了，再进去的不过也是和月城中一样的婴儿，随机被分过去罢了。说到底他们才是被这个骗局骗得最深的人，不会怀疑咱们的动作。”

    几人行动迅速，一场雨过后平日里没有任何飞鸟飞过的城门口突然来了一只仙鹤，口里衔着一片彩帛。那仙鹤见到月渺便乖乖张来了嘴，将彩帛送到了月渺手中。

    月渺跪在城门口朗声诵道：“造化伊始，月人侍吾。恭敬勤恳，从未有失。既感其德，便赐生机。特开封禁，以入尘世。神留心腑，万勿道哉。”念完这些月渺恭敬地在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上磕了三个头，转过身来向众人说道：“今日喜得神谕，吾代神命月城众人午时在此祭神，若有违背，必受神罚。”

    到了午时，神庙众人皆着盛装，将最为高洁出尘的月渺围在中央。月城的普通民众在月游的带领下恭敬地跪在两旁。而城主府和神庙中负责监视的人已经全部被苏沐野带走，回到王城负责其他任务。

    月渺朗声说道：“咱们的虔诚已经被神所感知，特地赐予我们一次经历尘世的机会，诸位收拾好东西跟着城主离开月城，去获取自己的机缘。我只强调一点，那就是咱们与神沟通的方式绝不可以外传，否则将再也无法被神庇佑。”月渺用冷清却又包含着慈悲的目光看了一眼众人，接着说道：“叩谢神恩！”

    月城中没有人可以抗拒大神官的命令，所有人都将头重重叩向地面，他们相信自己叩得越响便代表自己越虔诚。

    结束后月游带着月素回了北月家，看到了表情复杂的家主。

    家主对着月游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就是不知道真能亲眼看见。游儿，虽然你与北月家已经不再同路，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求你一次，遣散大家时对家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不能让这个家散了。”

    月游没想到家主竟然已经能想到遣散的事，不过从小到大对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英明非常的，有了家主的话他对北月家的未来总算有了点信心，于是重重点头道好。

    离开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一早，大家都带着所有能带走的东西，整个队伍看上去有些混乱，却又在月游的带领下一致朝着城外进发。他们对于城门外的天罚还是有些顾虑，因而走到城门口便同时停了下来，只有月游一人越走越远，走到迷蒙的雾气之中回身等待众人。

    见城主没有被惩罚，大家都动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城外，渐渐地城外的人越来越多，雾气开始消散，露出隐藏于雾气之后的的茂密森林。

    用“彩石之粉”破解瘴气的那天苏沐野便派人查清楚了，月城乃是位于京郊的一片密林里，因为林瘴有毒，这里鸟兽绝迹，更加不会有人来。而从城门口往外走，穿过密林便能走上通往平州的小道，一路上多是山村，能将这几万人渐渐分散。

    大家刚走了大半个时辰，月游回头时无意看见月宫的方位起了大火，他想着等安排了众人的去处之后再回月城看看是怎么回事。

    等月游回到王城时，苏沐野已经公开认回了月渺这个儿子，月素摇身一变成了拥有王室身份的贵公子。而月恒之则在苏景同的坚持下成了月渺的外甥，苏景同编了一段关于龙凤胎兄妹流落在外，哥哥含辛茹苦地帮早逝的妹妹抚养儿子多年的亲情故事，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名义上和月恒之成为表兄弟而不是堂兄弟。

    月锦虽然在不久前还下定决心和苏沐野一刀两断，可是他也知道让儿子名正言顺地拥有本该拥有的一切才是真的对儿子好，也就没有断然拒绝以前对儿子不好的苏沐野了。

    而月游最终也知道了那天大火的真相，月宫众人那日选择自焚而亡，苏沐野便索性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整个月城。

    一场焚城的大火自然也引起了王城民众的注意，从此京郊密林里有一座古城被大火焚毁的消息流传开来，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唏嘘过后的月游也在认真地思考着未来将何去何从，最终决定先带着月素云游四海再回来安家立业。

    月渺和镜生虽然有些不舍，但也对从前一直将月素藏着有些愧疚，愿意让儿子跟着月游一起看看广阔的天地。

    倒是苏沐野有些不情愿，说道：“你们两个养得活自己吗？年纪轻轻云游什么四海。”

    月游握着月素的手笑道：“不管走到那里，总是记着今日‘相互扶持’的话便能走下去的。我和月素带出来的东西足够生活，若有困难一定会求助您这样的长辈的。”

    苏沐野总算有些满意了，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景同，说道：“听说你小子直接告诉你父王决不会觊觎王座，他还相信你了，怎么做到的？说出来也来让我们长长见识。”

    苏景同没有直接回答，依然恭敬地说道：“我想若是易地而处，您决不会让渺叔父登上那个位置。”

    这话让苏沐野很认同，王座的束缚太多，若是子嗣单薄难免会被要求再娶，若是让月渺多生，对身体也不好。

    就算心里再认同，以苏沐野一贯的风格还是对苏景同说道：“你还是等恒之愿意和你成婚了再考虑这些吧。”

    听了这话心里一动，月素趁着大家都在听苏沐野说话，悄悄将月游拉了出去。在回廊上他抵住月游的额头，说道：“游哥，你愿意和我成婚吗？”

    一声“游哥”让这些天一直要求月素这样叫自己的月游十分满意，顶了顶月素的额头说道：“游哥我只带媳妇云游四海。”

    作家想说的话

    谢谢大家！番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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