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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节

    帝子桑gl 作者:K兽

    第31节

    子桑聿哭笑不得,只道这敢情好,日后也让说书人给朕编一套故事出来怎么样?

    暗卫回禀:其实,早就有皇上与皇后的故事流传坊间了…

    这天夜里,子桑聿用过晚膳之后没有再去御书房,而是继续留在景和殿陪柏倾冉。这是难得的悠闲,子桑聿心情不错,特意让连忠取了两柄青剑来,打算和柏倾冉在后院舞剑娱乐娱乐。

    “皇后闲了那么多年,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当年英姿?”子桑聿满脸笑意。

    打趣而已,那柏倾冉这些年虽然有些忙碌,但其实也不算忙碌;虽然练武的时间少了,但也经常拿着一柄长剑放松身子、不然,身材怎么会保持那么多年?柏倾冉嗔怪地哼了她一脸,只说,不知道是谁,昨儿个一直瘫在床上任人鱼肉…

    哎哎哎,这可别说。子桑聿一个劲地咳嗽,自从把身子给了柏倾冉之后,这人总会不依,一副农民翻身当地主的模样。

    ——

    这夜。

    楠儿这两天没有见柏清平,加上天气开始变热,不觉有些烦闷。月色有些朦胧,所以今夜外间算是有点风;自从太子睿大婚,前后似乎都没有太多的活动,这片偌大的皇城,在一时的热闹过后又变回了宁静。

    “最近挺多事的啊。”楠儿吁了一口气,想起这段时间,感觉就像是梦一样。

    一瞬间,从清儿袒露心迹,到睿哥哥和皇嫂喜结连理,似乎顺心的事情都如自己所愿,没有再掀起任何的风雨。楠儿很喜欢这一刻,真希望再也没有痛苦的事,就这样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吧。

    忽然听到铁器碰撞的声音。

    楠儿摸着后院小路边上的一块青石坐下,津津有味地看着不远处交相跳跃的二人。多久没看到父皇和母后一起舞剑来着?

    唔,记不清了。

    但见子桑聿只穿着一身白袍,衣角随风飘动,顺着她上下跃起的姿势而不断换着洒脱的身形;柏倾冉和她一样,也是一身素白,捏着手里的一柄长剑抵挡着子桑聿的进攻,偶尔,还有一些要胜过子桑聿的苗头。

    “冉儿剑术不错!”

    远远地,听到子桑聿的一声高喊。楠儿坐在一边,因为身处的角落较黑,倒没有给她们发觉。

    柏倾冉得她赞赏,夜色下冲着她一笑:“皇上最近忙着操劳国事,对于臣妾可曾多看一眼?臣妾哪里剑术见长,倒是皇上的体力不比以前有干劲了呢。”这话说得轻柔,勾得子桑聿也歪嘴笑了,似乎想到一些二人温存的事情,不觉就走了神。

    也就是趁子桑聿走神的这个时间,柏倾冉手中的青剑顺势直击她脑门,但又不为攻击她,所以只是剑尖挑过她头上的发冠、一个用力,发冠随之断裂,散了子桑聿的一头长发。

    朦胧月光下,远处的楠儿看着那道飘逸的身影捏着剑挡了柏倾冉的最后一招,然后直在她要害跟前停顿了半刻,收回武器。看来,还是父皇赢了呢。楠儿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容,看着散着一头柔顺长发的子桑聿似乎有些撒娇地抱紧了柏倾冉。

    柏倾冉倒是很顺从地揉着她的脑袋。

    就这个瞬间,楠儿心底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父皇有些耍无赖卖乖巧这个自己知道,只是到底是一个坐拥天下那么久的皇帝,还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怎么会有那么娇柔的一面啊?

    有点不可思议。

    楠儿再仔细地看着子桑聿,突然觉得自己父皇散着头发少了几分为父的威严,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衬托,怎么这副模样还有一种女儿家的感觉?

    女儿家?

    楠儿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惊。

    ☆、第103章 帝王孤

    天命十六年六月,大延皇帝子桑聿昭告天下,道将会在八月十五建国日时退位,然后由太子子桑睿登基。

    百姓无不长哀长叹。

    在天下人的心里,子桑聿就是他们的传奇帝王。一个前朝遗孤,阴差阳错当了一代驸马,娶了大宁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这倒算了,当驸马之后在江南承运城起义,只是费了两年的时间,从江南一路杀到京都皇城下,而且还是大宁皇子亲自开的京都门,可见此人的威望是如何的高?

    承运正名,智取洛关,一战江洲,箭射柏渊,定疆城破,乃至后来的赦免柏家,帝后情深。子桑聿给人的形象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天之骄子,受着前朝庇佑而一帆风顺的年轻皇帝。当然,除了定疆城那一次。

    但是小失误并不能影响子桑聿给百姓留下来的形象,毕竟子桑聿登基以来,厉行廉政、狠抓贪官,更是改革土地,开拓疆土,这算是沉寂了十多年的中原再一次被人唤醒一样。大延时候也有盛世,但是像子桑聿这般年纪有这般作为的,的确不多,寥寥可数。

    只是,这样一个传奇皇帝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这会儿就要退位让贤了?百姓们不懂,所以他们为这件事而感到悲切。

    ——

    六月夜二更,

    皇城御书房。

    虽然是这样的毒辣天气,但又因为现在已经入夜多时,所以算不上太过炎热;又有连忠唤人捧上湃了冰的酸梅汤解暑,故此时此刻坐在御书房的几位重臣还能定下心来听皇帝说几句话。

    “皇上,老胡我不明白,您这当头退了位,以后咱们几个可怎么办啊?”胡亚宝半躺在地上,因这大理石地板夜里透凉,让他恨不得整个人贴到上头去解暑。众人也是见怪不怪,对他这行为没有太大的意见,由他去吧。

    子桑聿挑眉一笑,望着他们几人心生感慨。今晚人不是很齐,一个江宇行最近告假家去了,一个乌天佑染了病还在府里休息。关于退位一事,这几个心腹的情绪都不是很好,觉得子桑聿还能再当几年皇帝,用不着那么快就把江山重任托给太子储君。

    他们不懂啊。

    “若朕这辈子长命百岁,是不是要到老死那一刻才传位?介时太子也八十多,那就得传他儿子;他儿子,估计也五六十。”子桑聿觉得这样的场面实在滑稽,摇了摇头。“没必要把皇位紧紧地抓在手里,朕在这个位置坐得越久,被改变的东西就会越多、人做出最理智决定的时候有限,老了就容易糊涂。何况,朕还是希望看到太子独当一面,指点江山。”

    从古到今,怕是没几个皇帝看得像子桑聿这般透彻。

    其实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当皇帝越久,女儿身份就越容易暴露。她还是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这一辈子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也做了太多权力顶端的事、是时候退了。

    睿儿会当好这个角色的。

    胡亚宝干脆躺到在地。子桑聿的这番话在理,他也想不出什么言论来反驳;但是心里始终不好受啊,便索性闷声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头顶上的横梁,偶尔咬牙惹得那一把大胡子轻颤。

    “老胡也不要这般。”柴子权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我们几人都会支持;倒是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这般模样呆在御书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么多年了,皇上您一下子就说要退位,咱哥几个…”柴子权越说,语气就越开始哽咽。子桑聿哭笑不得地忙打断他:

    “哎,朕只是退位。”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这些人。

    “臣知道…”

    “皇上退了位去哪儿?”

    闷声了有段时间的胡亚宝接上话茬,扭过头来望着子桑聿、又不敢直视太久。“皇上介时退了位,老胡不一定得太子重用,闲来无事的时候,想跟皇上喝几杯酒呢。不知道皇上打算日后去哪儿?留在皇城?也好让大家常看望看望皇上,免得总有挂牵。”

    这一个问题,子桑聿还在考虑之中。

    皇城是不想呆了,京都应该也不可能。想着,可能会到京都附近生活一段时间,待睿儿当皇帝有些起色,再到那草原去吧?在草原里策马扬鞭,是她那么多年以来的念想,好不容易漠北这些年管得有模有样,自己当然要去生活生活。

    还有柏倾冉。

    这种小两口的日子,就不要让这些心腹寻了来吧。

    “不远。”子桑聿只是笑着留下来这么一句话,便不再言语。那边一直守着吩咐的连忠听见他们的谈话,心下一沉。

    三更过半,因没有多少事情要再商议,便散了今夜的秘密会谈。近来天气炎热,子桑聿还特地散了早朝半月,免得这些官员来往皇城的路上总是生病,太劳累也不好。

    “今夜月色不错。”

    子桑聿抱手立在宫门外,望着头顶景色。深蓝的天空中挂着那一轮明月,皎洁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城,伴着几朵行动缓慢的云,显得无比的和谐与悠然。子桑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若有所思。

    “皇上打算站会儿?”

    “嗯。”

    连忠点头,朝身后几个小内侍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灭了灯笼退到一边。

    子桑聿也常有这样的时候。从御书房出来,便会在这宫墙上呆一会儿。或是自己沉思,或是和连忠聊几句话,总之都是因为近来发生一些不大舒坦的事,她就会这样心事重重地缓上半天、也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哪一个夜晚了,那时候连忠问起皇上怎么不回殿?子桑聿说,等会儿吧,别让冉儿看到朕这般模样。

    “连忠。”

    “小的在。”

    “你说,朕这一走,能安心吗?”

    连忠站在子桑聿身后,抬眼去看她。话说皇上的身形怎么越来越瘦削了?那身龙袍前些年还是刚好合身,这会儿倒有点显大了。“皇上做了全盘的打算,太子聪睿,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的。朝中之事…想是也没有烦心的,皇上不必多虑。”

    “朕记得民间有一句俗话。叫做,养儿一百岁,忧到九十九。无论是睿儿还是楠儿,朕都一样担心。”子桑聿吸了一口气,“那魔蛟近来没有动静,就连卓昭和义兄也没有传回什么信,让朕有些担心。这时候退位,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朕不想帮睿儿解决好一切、但又一直怕他应付不来…”

    连忠忍不住一笑。

    但又很快调整了过来,说回正题:“皇上,前几日正天曾与我们几个商议事情,有说到皇上退位那天,我们这些心腹也随着皇上而去…”连忠试探性地打量她,看到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何意。”

    子桑聿的语气有些冷。

    心腹都随着皇上走?难道睿儿楠儿就不需要暗卫保护了吗,难道这群暗卫真的只保护子桑家的人?大延还是刚刚起步,不容得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再一次丢了这片土地,何人负责?

    “皇上,”连忠下定了决心,语气是异常的坚决:“太子登基,还有小的那义子连呈跟在身侧帮扶;至于暗卫一事,正天等人都有了一定年纪,现今暗卫的培育又有着不少的接班人,完全可以替换一批新鲜的忠心的血液效忠新皇!可皇上,小的们跟在您身边那么久,实在…实在做不到离开您太远的地方。”

    子桑聿揉了揉眉心。

    她不是很懂为什么这群人一听说她要走,就跟没了寄托一样失去了全部意义。退位诶,当太上皇诶,我只是想早点退出这个尔虞我诈的朝堂,好好地活出自己的模样,难道……难道还要我叫上一堆的随从跟着?一堆暗卫陪我策马草原住蒙古包?

    想想就觉得奇怪。

    “你们大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子桑聿回过身来,身上的龙袍也随着冉动。“连忠,你们跟了朕半辈子,一直劳心劳力也是辛苦了;如今朕打算退位,你们也应该寻得个好生活,找个好地方好好过吧。”

    连忠听她这话,倒头就是一跪:“皇上,连忠曾许下血誓,此生跟随皇上左右!正天等暗卫也是,他们每一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若皇上不让我们追随,只怕来日给太子统奠酒——我们也没脸尝!”

    “好好地,怎么又说到朕父皇头上?”子桑聿拧眉,“都多少年了,大延都翻天覆地变了好些个模样,你们怎么还这样想法?朕退了位,有谁会谋害朕?你们别想那么多。”

    连忠扬起袖子挡着半张脸,抽出一条手帕来抹着眼泪。“皇上,要不这样吧,小的们也自己去寻找生活,不过,可能会和皇上去到同一个地方…到时候当了邻里,皇上可别拿着扫帚撵我们……”

    “……”

    子桑聿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们。

    “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算吧。对了,让正玄正黄他们盯紧魔蛟一些,朕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得义兄的消息了。”

    眼神一凛。

    ☆、第104章 水牢仇

    中令追大尉府,地牢。

    赵乾自富贵以来,并没有把太多的精力花在修葺房屋之上。许是受皇帝厉行廉政的影响,大肆修葺只会惹来钦差的怀疑,故不曾考虑;后来,赵乾把自己所得的大部分金钱用来修建府中防御以及关押私犯的地牢,甚至为了达到严密恐惧的效果,还请来了著名的工匠修建了水牢,将府中后院的清澈湖水引入,造就一项酷刑。

    守卫赵家地牢的一队侍从虽然习惯了常年冷漠,但是最近地牢里来了新客人,让他们还是有些心慌。

    “大人。”

    赵乾今日又往地牢而来,守在门前的侍从远远见了,连头上的汗都不敢擦。道过礼,一个侍从转身取出身上的铜钥匙去开锁,然后便是打开地牢的石门迎了赵乾进去。

    地牢位置较为偏僻,暗地里还设置着几道机关;又因为整座地牢有一大半埋在地下,故而现在暑热天气也依旧阴凉。侍从战战兢兢地走在前头引路,耳边时不时听到地牢里奄奄一息的呼喊以及那水牢传上来的水声,竟忍不住头皮发麻。

    要死,怎么就在这种熟悉的地方也感到恐惧?

    侍从抬眼看了看赵乾,然后便对上了赵乾似笑非笑的神情,心底又是一颤。“那人这几日怎么样?可有说什么话来?”

    “什么都没说,倒是他背上的伤已经溃烂了,若再不得医治,怕是会死。”侍从如实交代。

    赵乾眉头皱了那么一瞬间,但又很快抚平。若不是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态,怕是不能知道他的一瞬忧心。“这小子倒是倔得很啊…”他不能说是百分之百信任那人,只是心底的疑虑多多少少被动摇了。既然流血不能让他有所动作,那就试一试别的方法吧。

    “大人请。”

    经过一路机关扭转,地牢的重重防守被打开。赵乾和那几个侍从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块石板笨重地挪动,最后露出一片水池。

    水池的中央置立着一个铁笼,而铁笼四个角边上栓着粗重的铁链扣紧四边石壁;虽然这铁笼子一半淹没水中,但却没有半点生锈迹象、想必是钢。赵乾站在水池边眯缝着眼睛,死死盯紧困在水中笼子里的那位,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身边一个精灵的侍从蹲下来狠狠地扯了一把铁链,一晃荡那笼子导致里边那人半跌下来,撞到了脑袋。

    “醒醒!大人来了!”

    空荡的水牢里直回荡着这一句话,让那水笼里的人粗喘着几口气,瞪起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赵乾冷笑一声:

    “卓副将近日可好?”

    ——

    那是在半月前,皇帝子桑聿宣布八月退位由太子睿登基的时候。

    卓昭按照往日约定的时间来到赵乾的府邸、这个节骨眼约来人手,想必是有所举动。可是没料到卓昭刚进了赵府正堂,就有数名侍从端着武器冲将过来。双拳难敌四手,卓昭被迫败于其下、赵乾来了,只问了一句:

    尔忠心可信否?

    赵乾为人疑心重,卓昭知道。只是前段时间,赵乾才携了他去了解一些关于尸兵的东西,怎么这会儿又不信任了?卓昭脖子上还被抵着利器,自是一口咬定:

    属下忠心!

    话音刚落,身后的一名赵府侍从就握起刀来狠狠地砍向卓昭的后背、虽有甲衣挡了三分力气,但是剩下的七分还是伤得卓昭后背划出一道大口子、这一瞬间的疼痛让他猝不及防地吃疼大叫,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新鲜的血液顺着伤口的绽放而迸流着,卓昭头冒冷汗,喉咙也像是塞住了什么东西一样无法开口说话。感觉到血肉裂开的痛苦,以及那划过身上的液体流淌到地板上,渗了一地的红。

    眼前一黑,卓昭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卓昭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了手脚扒了上身的衣服,窝在水牢这一个简陋而狭窄的笼子里。只是半睁眼的功夫,耳边隐约听到脚步声,理智让他选择了佯装晕阙——暂且看清楚情形。

    “你们等他醒了,就问他到底是不是受命而来。”

    “大人,卓副将好歹是皇城羽林骑的人,虽说成为咱家门臣,可是一时半会回不到岗位,就不怕…”

    “那皇帝还能查到我头上来?哼。”

    卓昭没有再听到后半部分了,背上伤口一面□□在空气中一面泡在水里,让他意识趋向模糊。

    中途有醒来过几次,虽然伤口依旧疼痛,但是卓昭能感受到伤口有被上过药、否则按照这种情形,他早就死了。守在水牢的侍从每次见他醒来,就会一次次重复着赵乾留下来的问题,卓昭自是什么都没说。

    他在逼我。

    卓昭忍疼分析着。

    ——

    “赵乾,你究竟何意。”

    卓昭红着眼睛瞪他。

    果然是一个老狐狸,一边动着杀招像是下酷刑一般;可是一边又吩咐了人把伤口照料着。卓昭干裂的唇瓣轻颤,低声地呼吸——今日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说话竟然都来了力气。若是普通人单是感受着背上伤口的痛感,想必真会觉得这赵乾是要人命。

    “我何意?”赵乾踱了几步,脸上带着极浅的笑意:“我只是对卓副将还有一些不信任。毕竟,是那么重要的合作。不如这样吧,卓副将现在已经被砍了一刀,可我总觉得还不足以表明忠心、再来把右手剁一根指头怎么样?若是卓副将应承,那么我便再不疑你。”

    这是一个诱人的条件,即便需要奉献出自己的手指。

    卓昭只思索了默念几声的时间。

    “放你娘的狗屁!”

    这个答案让那几个侍从一怔。

    赵乾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只道:“卓副将连表个忠心都不敢了?看来我是高估了你。还是说,你真的是受了他人的命令而来,故意蹲守在我身边?”

    “赵乾你怎么不吃点屎!”卓昭当即破口大骂,被绑着的两手攥成拳头拉扯着笼子,激得他脸上通红,蹦出几道青筋。“我卓昭乃堂堂男子汉,说一不二。你若不信,选择砍我一刀我也认了,只是作为武生,手乃与我命同等重要,你要夺我一指,不仅夺了我争功立业的前程,还夺了我作为男儿的骨气!”

    “他娘的我掏出心来待你,你如今这般待我算是何意!赵乾你有本事别让我出去,否则我卓昭必定亲手杀了你!”

    卓昭愈发地激动,那派充满杀气的言论直响在每个人的耳边。边上的侍从比卓昭还慌,有些颤抖地看着赵乾、但他却是一脸平静地听着自己被人骂,似乎这些要生要死的语句并不能动摇他分毫。

    “处理好。”

    赵乾淡淡地留下这几个字走了,卓昭还想着再骂,却感到后脑一痛。

    ——

    睁眼时,看到熟悉的面孔。

    “你醒了?”连信松了一口气,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要不要喝点水?起得来吗,不如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卓昭躺在床上虚弱地点了点头。

    “来,我扶着你。”连信扶他半坐起,便起身去拿装了水装了小米粥的托盘来。另又有一张可以放在床塌上的小木桌,连信细致体贴地给他安置好东西,方带着几分心疼望他:

    “你这小命险些就没了。”

    卓昭没答话,只是环顾四周;连信懂他心里意思,轻道:“放心吧,这是我爹在京都的别苑,来的时候没有尾巴,内外也有暗卫守着。安全着呢,你放心。”

    听连信这么说,卓昭才苦涩地笑了:“我还以为还在那老狐狸家里呢。饿死我了,除了小米粥还有没有别的?好想啃肉喝酒啊…”

    “小子,亏得你还能笑?”连信虽然不能切实地感觉到他的处境,可是也大致猜得出来。那赵乾真是丧心病狂,怎么就能做到这个份上?本来连信也该受到这种待遇,可是赵乾觉得连信同样是不受宠,又是被子桑聿打压,必定不服气;可是卓昭不同,卓昭是子桑聿身边红人,又管着羽林骑,受命而来的嫌疑很大。

    “我听那扶你出来的几个说,那时候你在水牢里把赵乾骂得个厉害。”连信啧啧几声,心底里又是为他担忧又是为他叫好。“你怎么想的?万一他生气起来砍了你呢?那手指头你不肯给,他就不怀疑?”

    卓昭咽着小米粥,轻蔑一笑。

    “你有所不知。作为一个士兵出身的人,尤其是做到将领级的,都有着一身傲气。赵乾是一个疑心重的人没错,可那是因为他曾是守将。守将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耐性。他有着极高的耐性,所以绝不会因为我骂了几句而动怒,这是其一;”

    “其二,我若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其实更会暴露我自己的身份。你试想,一个有着傲气的将领为什么会急着砍掉手指来表忠心?要么他没用,要么他有贼心。赵乾很聪明,可是我比他更聪明——我就赌他在试探我是不是以一个将领的身份对他。”

    大不了一死,也不能把事情说出去。

    ☆、第105章 知身世

    暑日的家宴上,子桑聿不做声地用膳,见楠儿今日胃口不错,也就没有停筷。

    礼节上的规矩,无论是客宴或是家宴,尤其像贵族家里的饭席上若有长辈停筷、或当家停筷,那么这饭席就等同结束,小辈们不管有没吃饱吃了多少都得跟着停下动作,不然便是不礼貌之举。说实话,子桑聿不在意这些,只不过到底是皇家人,有些地方该守的还是要守。

    又不像以前在连家村的模样。

    “楠儿今年,该有十七了吧?”子桑聿冷不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让楠儿一顿。

    闲着没事干嘛问年纪?楠儿溜了溜眼珠子望向柏倾冉,见那二人都一副平静模样、难道…“回父皇,儿臣今年的确该有十七了。不过还是不着调的模样,想来也是让父皇担心了。”楠儿不自在地冲她笑,尽量把自己说得难以管教一些,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说什么担心不担心啊。”子桑聿笑着夹过一片肉,又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你还喝?夜里凉,别喝那么多。”“放心。”

    楠儿望着自己对面恩爱如旧的父皇母后,心中一软。

    “毕竟是自己孩儿,不管你着不着调,朕都一样忧心。楠儿你也大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都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嫁个好夫婿。”子桑聿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轻,脸上虽是毫不在意,但又在盯紧她的神情。

    果不其然,楠儿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父皇打趣呢。”楠儿连忙捧起自己的酒盅向她敬去,嬉皮笑脸地挪动身位靠近柏倾冉。“母后您瞧,父皇定是嫌我烦心了,扰人了,此刻想着要给楠儿找夫婿了呢!母后您最疼楠儿了,可得为楠儿做主啊,楠儿若是嫁了,可就少得能见到父皇母后了~”

    柏倾冉淡笑,对这小魔王的话不予置否。

    六月天气,静谧的夜里倒是凉了不少。殿外种着一列的梧桐树,树上伏着一列的蝉,这时正鸣叫得欢脱,一阵一阵地颇有盛夏的味道。宫人们稀稀疏疏地来回走动,更有捧着毛巾盆子清茶的守在一边听候传唤。

    “朕也就说担心你找不到夫婿,怎么就那么大的反应?”子桑聿见她一副扰乱心绪的模样,也就停了筷子。底下人见了,先是看子桑聿的眼色,然后便是躬身上前收拾碗筷碟子,另又有宫人捧东西进来伺候。

    先是捧来清茶漱口,再有四方毛巾沾了水递到她几人身边来擦手;这方繁琐事情搞定了,又有宫人陆续进来递上一碗茶,毕恭毕敬地退出殿去。

    “你们都下去。”

    “是,皇上。”

    这帝后二人携着楠儿从饭厅到了偏殿,刚置了冰一阵凉爽,子桑聿便让跟随着的人退了下去。柏倾冉扶着她坐下——自从知道她身子有事,她就再也不敢让她犯一点的风险。今天也是有些大事情,柏倾冉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但她不稀罕河山,她只稀罕这个人一直健全。

    楠儿有些忐忑,从小到大,哪里有过单独跟父皇母后一起的画面?哎,有,只是这种场面太像那些天牢审讯犯人了…楠儿瞄了瞄座上的子桑聿和柏倾冉,不敢出声。

    “朕记得,定国公的嫡孙有十八了吧?”子桑聿回头笑着看向柏倾冉,却被她紧紧地抠住手心。“之前我见他的孙儿无事,还允了个翰林院的职务,叫…叫什么来着?”

    楠儿也随着她这句话思索,脱口而出:“公孙霆?”

    子桑聿莞尔。

    “原来楠儿认识?”

    “没,也就平日里喜欢瞎闹腾,朝里的人的确认识不少…”楠儿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突然反应过来:“哎,父皇说起他做什么啊?文文弱弱的一个小书生,骑个马他都怕,儿臣对他没啥好印象…”

    这话的确是真。

    之前一次到京都西市,因为骑着马在那范围走动,那满满正义感的公孙霆嗖地一下冲了出来,指着鼻子就文邹邹地劝:这位公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朝明文规定!京都城里不得骑马扰民!

    楠儿也不是善主,瞪着他就喷了一句:我只知道内城不许骑马,什么时候外城也不可了?

    恰好身后路过一个骑马执政的城吏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二人。

    你你你过来!楠儿一扬鞭子勒令他下马,喝着声音吼:这位少爷说这里不许骑马!你在这里瞎溜达个什么劲!说你呢,你过来,这位少爷可是要说你不是了!

    那城吏一听,不愿意啊!哪个说这里不得骑马?吏法说了,内城不得骑马扰民,外城马倌有公文即可行走街道!你二人不要在此胡乱争吵,也不要扰我办事!

    那公孙霆被说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我…可能我记错了。

    也就是那天,楠儿一直起哄让他骑个马瞧瞧,结果公孙霆生来文弱,哪里骑过马?被这混世魔王一顿捉弄,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还好没受什么伤。

    “文弱弱的书生?”子桑聿端着茶碗若有所思,“若是文弱的男子,想必该会受楠儿欺负了吧?不过也没事,这样一来,朕也就不用担心楠儿会受欺负了。”

    楠儿刚喝下半口茶水,听她这半句话差点没被自己噎死。“哎父皇父皇…不对啊,干嘛一直说那小子啊?还有那些什么受欺负之类的,父皇您…”到底想干嘛啊。

    “想给你找个驸马。”

    楠儿怔了。

    “不…不是,父皇,我…我觉得不,儿臣觉得如今还不是找驸马的时候…父皇,儿臣还不想嫁人,儿臣也…”楠儿缓着气。她第一次跟她二人说这些事情、而且她也很怕她们知道一些事情的底细。“儿臣也不想嫁人…父皇,能不能允我一次…”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哪里轮得到子女做决定。

    可是楠儿觉得不一样。

    这个父亲本就不同于世间的任何一个普通人。就拿睿哥哥那件事来说吧,睿哥哥明明是要到父皇跟前坦白小旦怀了骨肉的事情,按理说,那小旦要么就是成为小妾要么就是死路一条,可是为何到了父皇这里,这小旦就直接成为睿哥哥正妻了呢?还有那什么东边附属国的公主,当即就被打发…不,被父皇安排给一个重臣之子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楠儿想跟自己赌一把:或许,父皇能接受自己和清儿的那些事呢?可是转念又想,父皇的两个孩子都做得那么出格,背地里不知道父皇扛了多少事情才撑起来的天?唉。

    “为什么,给朕一个理由。”

    楠儿这时才敢抬起头来,可是她所看到的,却不是震怒的父母亲。她们的神情尤为平和,就像是询问功课一样平常。

    那人曾说,我若负她,她屠我皇族呢。

    想起来就带了笑意。

    “儿臣…喜欢女子。”楠儿心里眼里像是都出现了那人,满当当地一阵温暖。“不只是想着私底下过日子寻开心,儿臣对男儿真的没有丝毫情意。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知道,儿臣想和女儿家长相厮守,这一辈子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生不能同寝,死亦要同穴。父皇…”

    说到感触的地方,楠儿朝她二人磕头三叩。

    “儿臣身为皇女,自知当中利害。父皇,母后,对于此事,儿臣听候发落。”

    子桑聿望着她,一时走神。

    如果,大延王朝从来没有遭遇灭国之灾,不知道会怎样?想必,储君太子统将会登基成为新一代的大延皇帝,而她作为太子统的嫡女,也将会像如今楠儿一样,成为一个掌上明珠,一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公主。

    而柏倾冉?她会成为柏家最为娇贵的千金小姐,朝中重臣之女。若是这样,只要她二人有缘,想必也会纠缠到一块吧?然后,便又是一个喜欢上女子的公主,到了那十七八岁该嫁人的年纪,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跪在堂前跟父皇坦白呢?

    “说到听候发落这个份上。”子桑聿掩下心里那因为太子统而生出的难过,唏嘘一声,换回一个淡然的模样。“楠儿,你觉得父皇还能怎样发落你呢?你应该知道父皇母后宠你,做不出什么为难你的事。”

    “父皇…”

    柏倾冉牵着她的手。

    “聿…不要想太多…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对付…”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她总觉得身边这个人自己承担了太多太多。柏倾冉回身看向跪着的楠儿,剪瞳似水:“楠儿,你与清平是真的肯定了吗?母后不希望你日后后悔,这条路,你会走得很辛苦。”

    楠儿含泪而笑,点点头。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始料未及、这个结果比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内心还要冲击。楠儿不知道该怎么理清自己的思路,或者,她也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搞清楚整件事情。她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之前自己想不懂的那些事情发生,可是而今来了一件她更想不懂的事情、她望着她们,不知道如何开口。

    “重要吗?”子桑聿问她。

    楠儿失了神,“我不知道…”

    ☆、第106章 心头恨

    天命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建国日。

    天命帝子桑聿颁下传位诏书公告天下,即日由嫡子子桑睿登基为帝。满朝文武,中秋宴上行三跪九叩之礼,奉睿为新皇,高呼万岁。

    同期,天命帝庶子子桑诺封号静王,赐封地于西北寥地;天命帝嫡女子桑楠封号长宁公主,赐京都公主府邸;另有满朝文武有功者依次调配,有过者从轻发落,开启全新的子桑政朝。

    睿为帝后,改元‘乾治’,奉子桑聿为太上皇帝。延史评其功过,奉天命延定宗。

    ——

    乾治元年冬。

    京都以北安泰镇。

    飘着雪的城里街道上,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正踏雪行走。抬眼看了看这阴沉沉的天气,不禁诗上心头,念了一句:银装飞檐枝头挂,素裹酒幡少年来。过后,又淡笑着摇摇头,似乎是为自己这个行为发笑,慢条斯理地在这路上远去了。

    顺着城中大街往左,拐进民宅较多的几条街巷,首当映入眼帘的,是路两边的高大槐树。那人迎着雪花倒是不急不躁,似乎这样的天气见多了不必慌张;一直这样慢悠悠地拐了好些地方,走了一两里路,方在一处小商铺停下了脚,进了门去。

    “少主可回来了,外间雪大。”

    屋子里的人见她回来,便忙着帮她拿过衣服和披风,收拾着斗笠请她进去。里边的小阁里,此时早已温热了炕,一阵暖意;旁边一个泥土胚搭建起来的炉子正烧着火,热着一些陈年的酒酿,散发出层层酒香。

    那女子看着屋子里的画面发愣,缓了一会儿才淡声问了一句底下人:“夫人去哪了?”

    “夫人适才到后院去了,说是今日雪大,想瞧瞧那只小鹿情况如何。”

    “下去吧。”

    “是,少主。”

    这女子便盘腿在炕上坐下,熟练地摆放着小木桌上的酒杯茶碗,又探身取了木炭往炉子里加。安静了一会儿,这人有点闲着无聊,就用那棍子支起了身边窗户。

    窗户一开,一阵雪花飘来。

    “夫人你不用太过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般天气,加上它的伤口久久未曾痊愈,望它眼神,实在是让人心疼。”

    窗户缝隙里这人一直看着外面小院里的对话,饶有趣味地不做声。那么多年,冉儿疼惜生灵的性子真是一点都不变、这样也好,日后我还可以用多年的时间来偿还过往的血债,苦中作乐吧。

    “什么时候回来的?”

    窗户突然被人又敞开了一些,还在愣神的子桑聿只得看着她讪笑,“刚才进的屋,见你在照看小鹿,也就没有打扰。进屋里来吧,外边天冷,莫染了风寒才好。”

    子桑聿,柏倾冉。

    自八月于京都皇城退位,子桑聿便和柏倾冉秘密离开了皇城。底下人里除了知道子桑聿底细的,其他一律散了,包括那侍奉柏倾冉多年的婢女蓝儿。跟随着来到安泰镇的主要是原暗卫的各暗卫长,皆是感情较深的数人,余下的仍旧留在京都护着睿儿和楠儿。

    这是安泰镇里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米铺,是自己人办的。子桑聿放心不下睿儿刚接手江山,所以盘算着留在此处一段时间。本来也有百姓疑惑,这儿怎么多了两位天仙一样的人物?但又因子桑聿换回女儿扮相,故从来没有人猜得到这是当今太上皇,他们的传奇皇帝子桑聿。

    “今日可是去听故事了?”柏倾冉笑着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的女儿妆愈发舍不得挪开眼。“你这操心的脾气一直没改,还是和先前一个样。”

    子桑聿干咳两声,替她取了一个青花白瓷杯来,斟了半杯温酒。“哪里放心的下?你不也一样没改,光是那小鹿从收回来到今日,你都照看得极好,还说我呢。说回正题、我今天去了一趟茶寮,没收到什么消息。说是,那魔蛟如今没有什么表现,和往常一样;诺儿他们,也在准备迁往封地的事。”

    柏倾冉的一双星影怔神在那酒杯酿液,好一会儿才轻声答她:“暴风雨来之前,总是这般平静。之前不是曾说,那魔蛟手底下有着一批尸兵吗?可是近几年都没有风声,想必在蓄势待发。”

    谁知道呢。

    只觉得心底里总感到怪怪的,每天都睡不来一个安稳觉——魔蛟不除,终是祸患。子桑聿眉心紧皱,也不知道那几个人跟睿儿相处得如何了?有一万次想着赶回京都亲自看着这些事情,可是心底里又一直劝着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

    京都皇城。

    夜。

    子桑睿穿着一身崭新的锦丝明黄龙袍,背手站在御书房里望着跟前的龙椅。十七八岁的他正是脱了稚气的时候,同子桑聿一样,在这个年纪准备当爹、在这个年纪成了一国之君。子桑睿神色淡漠,看着这个地方有些哽咽,感觉说不出一句话。

    曾几何时,这个地方只是那个一直崇仰的父皇的归属,那时候觉得,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人适合坐到这个位置。而自己?总觉得还未成火候,怎么就突然担起这样的重任了呢?不了解,也很心慌。

    “皇上,他们来了。”

    小内侍连呈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子桑睿手心攥紧了身后衣袍,只道:“让他们进来吧。”

    子桑聿退位的时候,曾又有另一封诏书,列出了将来辅助睿儿的大臣名单:太傅李新,吏部尚书卢锦正,翰林院首席院士徐文宏,礼部员外郎江宇行;巾帼文清将军徐逍,一等忠勇伯胡亚宝,兵部尚书柴子权,靖勇将军乌天佑。

    这些年来秋试从不间断,每回秋试新出的状元郎也不断替换人选。进士虽多,可是唯独这八人,从当年江洲第一次秋试中举到今天,位置虽然爬得不高,可一直是子桑聿的心腹。子桑睿当然有听说过,光是父皇多次彻夜与他们交谈,就不是一件新鲜事。

    父皇信任他们,自己也应当用到他们。

    “臣拜见皇上。”

    “诸位卿家,平身。”

    “谢皇上。”

    这礼节刚过,那大胡子胡亚宝便淡定自如地一屁股坐到地毯上,也没管身边人是什么举动,他自个儿就先放肆了起来。柴子权懵在原地,一把扯着他的衣服直喊:“老胡,你干嘛呢,皇上都还没说话你这样成何体统!”

    这时胡亚宝才反应回来,哎哎哎,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和兄弟们盘膝而坐的皇帝啊?抬起头来看向如今的小皇帝,他一副高冷的模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让胡亚宝心里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哎,皇上恕罪,臣…臣一时糊涂了,可能是今天睡太多没睡醒,做了些冒犯皇上的举动,皇上…别怪罪…”

    子桑睿望着他这模样,心里大致清楚。

    有听之前大总管连忠说过,父皇每回和这几个心腹谈事情的时候,都是直接在御书房地板上盘膝而坐,从不按着君臣之礼来对待;今日皇帝再不是父皇而是自己,那么这一套习惯还应不应该依循着呢?子桑睿看着他们几人,没有说话。

    “皇上…”

    柴子权等人打算给胡亚宝求情。

    子桑睿吧嗒一下嘴巴,无奈一笑。

    “坐吧,不必拘束。”

    胡亚宝等人被这话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小皇帝。“皇上……”这个真的无所谓吗?虽然说以前跟太上皇这样放肆惯了,可是这好歹不是以前那位了,会不会有点以下犯上的意思啊?

    “以前你们跟朕父皇不也是这样?”子桑睿先行掀袍而坐,大方地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那便按着旧时的来,朕觉得那样也是极好的。连呈,备些手炉来,给诸位卿家。”

    “是,皇上。”

    这种微妙的气氛在这雪夜又被延续。胡亚宝等人似是放心又像是尴尬,时不时看着那一脸淡然的子桑睿,看出了一些太上皇的影子来。嘛,到底是亲生的孩子,若是喝多了酒眼睛模糊,还真以为跟前这个是太上皇坐着了呢。

    子桑睿对这八人不熟悉,唯一交谈较多的便是自小教导左右的太傅李新。李新是个聪明人,今夜随着众人坐下的时候,便已经看出子桑睿表情里的异样。

    “新皇登基,加上太上皇又是这么一个传奇的人物,皇上此刻,必定有诸多的苦。皇上不必太过忧心,是好是坏,百姓自有评价,只需做好便是。”李新的一番话,多多少少让子桑睿心里舒坦了一瞬。

    是啊,父皇那么耀眼,怎么才能盖得过或者是与之比拟呢。

    后头,这几人又商讨一些政事。

    当中之重,无非就是说到魔蛟方面、柴子权等人对此事没有保留,把魔蛟的相关都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子桑睿幽幽叹了一口气,这赵乾前几日还曾以新朝登基需要新生血液的名头递上来一份名册,若不是之前有父皇的劝导,倒真有可能如了赵乾的愿了。

    子桑睿想起今日早朝时,赵乾那得意的嘴脸。

    没有半点证据,竟杀不了他。

    ☆、第107章 非亲生

    安泰镇。

    雪霁天晴,安泰镇街头多了些来往的百姓。一个俊朗青年裹着玄黑貂毛披风走在路上,后头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脚步匆匆。

    “皇上,”那少年郎左右望了望,脚下一直如生风一般,怕跟丢了眼前的人。“真的要去找吗?也、也不用通传一声?”

    那青年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望着他。

    因为朝中事情繁多,尤其是魔蛟的气焰愈发变烈,让睿儿心中愁苦。虽说有那八人辅助,可是睿儿到底年轻,也没和他们有太多的感情基础,这让他心里的信任也没那么重。思前想后,睿儿还是打算跑一趟安泰镇,寻得子桑聿的身影,问问父皇的意思。

    原本是不知道子桑聿在哪里落脚的。

    多亏了这少年、暗卫长新东和新南的孩儿,东南。东南自小守在睿儿和楠儿身边,这个年纪便直接归睿儿使唤;前段时间睿儿想打听子桑聿下落的时候,就派了东南去套新东新南的口风,本来一直得不到答案,后来莫名其妙又得了。

    安泰镇城东七巷作坊的一间米铺。

    “若是通传了,难保父皇还肯不肯见我。”睿儿心知肚明,父皇最希望的就是他自己可以独当一面、若是被父皇得知他还做不到,兴许彻夜搬离住所呢!一不做二不休,还不如直接跑了来寻人,其他的事后再算吧。

    东南垂头叹了一口气、只是在担忧私自带了皇上来这儿,爹娘会不会怪罪呢?

    ——

    睿儿领着东南在这巷子里左拐右拐,经了打听,最后才找到了想去的地方。

    抬头望了望门面挂着的一杆旗帜,上边写着一个米字。睿儿朝身边的东南打了个眼色,示意这里必定有不少眼梢,万事还得小心。

    “二位可是要买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睿儿今日走了好运气、今天在米铺看店的恰好是一个不知底细的伙计,原本守在这里的几个暗卫各自有事忙去了,也只是那么一会儿空隙让睿儿钻着。东南煞有其事地上前去对了几句暗话,那伙计不明觉厉,估计是自己人,也就放了他二人进去。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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