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桑gl 作者:K兽
第28节
“平日里我沐浴,也总有几个宫女在旁伺候,兴许你不习惯。”子桑楠对眼前状况毫不知情,依旧心思纯澈,“有些地方你自己一个人不方便,我来帮你也好。”
总有几个宫女伺候?柏清平听到这一句,心里突然有些不快。再想起她往日打扮得像个公子哥儿、见面就亲的模样,不禁醋意大发。“楠,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柏清平轻咬下唇,“你平日里可有同宫女交好,做亲昵之事?”
“哪里有。”子桑楠没心没肺地置以一笑,“难不成我与你说沐浴有人伺候,你就这般发问了?嗐,她们都是尽本分照顾我,哪里有什么交好,或是亲昵之事?”
柏清平不说话。
见这人没动静,子桑楠便在水里走了几步,径直绕到她跟前来。
“干嘛不说话?”
“……”
柏清平想转过身去,却被她一把拉住。“那…那你之前一见我,就那样…感觉你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便猜测你定是与人亲昵过的…”
醋酸味蔓延了这个浴室,偏偏当事人还浑然不知。
“的确不是第一次啊。”见柏清平变了脸色,子桑楠忙又笑着讨好,“清儿忘了?小的时候,我便亲了你,论起来,我之前的那一次自然不是第一次。”
二人站立水中多时,此刻话题刚落,才发现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境况。子桑楠怔怔地看着她的眉目,眼角不经意就往其他地方瞄…
柏清平见她眼色,更是羞红了脸想离开。
“别走…”
子桑楠牵过她手臂,将她拉近身前。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子桑楠只觉自己的吐息有些重,不知为何,就是看到她这副模样会莫名有些躁动不安。“清儿…”忍不住向她靠近,像当初那样,吻上了她的唇。
没有任何阻挡的肌肤之亲,此时此刻更将二人升温。柏清平落入了一个轻柔的怀抱里,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可是都不想管了。此刻,只想任由那人将自己抱着,拥着,吻着。
贴近一些,再近一些。
不知道是从心底还是元神的呐喊,让她自己都为之一惊。
唇齿相依,舌尖交缠。
不同于往日的蜻蜓点水或是和善的亲昵,也说不清哪里不同,可就是让人特别迷恋。子桑楠忘情地将她揽在怀里,只是一刹那的冲动让她俯身上前,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火花。
清儿…清儿…
蒸烟袅袅,说不尽的旖旎景色。
☆、第90章 御前试
四更过半时分,子桑聿于御书房话毕,便遣内侍送了心腹数人家去,道今日早朝可免。
那数人连连摆手,直道早朝议事之重,怎可一时托辞?子桑聿无可奈何,便让大总管连忠安排洗漱早膳,让他数人歇息片刻,五更换洗衣袍上朝去。再看天色尚早,多年来的习惯未改,仍是携了宫人带着仪仗往景和殿去了。
景和殿里,柏倾冉方睡下不久。
“蓝儿拜见皇上。”
宫女内侍们起得早,因宫中事情繁多要时辰准备。一般四更时分,各宫的人就起来准备事务,主子们略晚些,但也基本卯时起身。
“免礼了。”子桑聿一夜未睡,到底还是有些倦意。看蓝儿手里捧着些针线女红,便招手想拿来看。
“娘娘说,这是要给皇上缝绣的香囊。”蓝儿看她脸上含笑,知道她喜欢,不由得又忧心多说了两句:“娘娘近日睡得晚,本嘱咐我熏一些安神草,但蓝儿想起旧往皇上的吩咐便也没熏,换上了西南小国进贡来的烟香。”
说起安神草,子桑聿又不禁叹气。
有听旧人说,柏倾冉自小心神不宁,曾有云游道士开了安神草一方。本来这些年都不怎用,可那年孩儿尚幼时用过,效果虽明显,但也让柏倾冉噩梦缠身,不妙。子桑聿拿了那安神草来,问过正天。
正天一断,只说这草能安神却乱绪。
子桑聿不喜,便叮嘱蓝儿少些用,以免柏倾冉睡不安稳。
“自是好,那安神草不用也罢。”还记得柏倾冉一次梦醒,曾念叨日后孩儿早殇,子桑聿是否会另立储君,对她淡情?天地良心,子桑聿那夜慌得厉害,更是好几月未曾搭理过宣阳宫皇子诺的事情,就怕柏倾冉将这梦挂心,想得太多。
“公主回来了不曾?”
自己的这个顽皮女儿,子桑聿心里有个定数。看暗卫们近日回禀,说她常出宫游玩,本来担心,但听说她只多往京都西市小楼阁去,就没怎么理会。
“回来了,还携了柏姑娘。”
“柏姑娘?”子桑聿掀袍而坐,捧着热茶看她。“莫不是那住在郊外的柏清平?”
“正是。”蓝儿笑了,“公主与柏姑娘感情甚好,说是今夜在西市玩耍时辰已晚,故带回宫来住一夜。见过娘娘了,娘娘也未说些什么。”
“嗯。”
子桑聿嘴上应着,不免想起些旧事。
楠儿尚小的时候和那柏清平见过一面,后来,竟牵挂非常,成天念叨着要和蜻蜓玩……哦想起那次给她捉了满屋子蜻蜓的蠢事,子桑聿就想给自己翻白眼。那么多年过去了,人海茫茫,楠儿又遇上了这儿时结识的好玩伴?
当真是有缘。
捏着杯盖的手又不禁一顿,却不知这女儿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念头,女儿家相熟玩耍是好事,只是就怕……脑海里又浮现起楠儿的男儿扮相来。
真是我家混世魔王。
子桑聿叹了一口气,不复再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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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鼓时分。
自有宫人候在皇城钟楼处,五更一到,便鸣鼓敲钟五声;文武百官四更过半便已在宫门守候,待五鼓声响,前宫门开,便整理衣袍鱼龙贯入。宫道两旁,立着威严的御林军,雪才将扫过,洁净长道连铺至延和殿前。
百官屏声敛气,长路至此不闻一声轻咳。
“皇上驾到——”
内侍公公尖着嗓子一声长唤,手上的拂尘一招,便有数名内侍宫女伴着皇帝子桑聿以及内侍大总管连忠从殿后而来。百官早已手持玉笏守在殿下,闻得传唤,百官皆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桑聿头顶平天冠,一双剪瞳扫过殿下百官,沉敛着面容在九五上的龙椅端坐。待正身坐下,方举起袖来一挥:“平身。”
“谢皇上。”
殿内臣子悉上百数十人,这些年来三年一秋试未曾改,虽有新员添入,但又因元老辞官,故而朝中人数也不算骤增。而子桑聿膝下两名皇子年纪见长,十岁后,便也正襟衣袍入朝议事,为的是耳濡目染,自小熏陶那帝王家策论天下的品性。
皇子睿今年十五,皇子诺十三,兄弟二人同在一处听政。
但见。
皇子睿身着一墨蓝色蟠龙长袍,上绣银线,皆是苏杭绣娘的好手艺;墨袍之下,衬着雪白色的中衣,又履一层金纱薄衾。头冠紫金八宝琉璃,嵌着去年皇帝赏他的一颗红宝石,显得五官愈发精雕细琢、那双眉目,与子桑聿一般英毅。
而坐在身侧的幼弟皇子诺,生来俱有的黝黑肤色搭配他的细长眉目也别有一种俊朗、只是在二人的容貌上,诺儿确实和皇帝子桑聿不沾边。
朝中三军中令追大尉者赵乾,在数年之前便私下唤人寻得宜妃顾初允跟前说话。赵乾的意思很清楚,为的就是要扳倒子桑聿,推他儿子子桑诺为皇帝。这诺儿虽不是顾初允所出,但是十余年来悉心照料更甚生母,介时顾初允自跟随孩儿得势为太后,富贵荣华可想而知。
顾初允本不应承。
“宜妃娘娘又何苦这样心境?”那赵乾为官多年,可以说是老奸巨猾。因不得入后宫,也不便让顾初允出宫来招人耳目,故只唤了一小厮混为内侍以代传话。那小厮早已将赵乾的话记在心中,跪在跟前有板有眼地相劝:
“娘娘,皇上偏爱景和殿那两位主子,您是知道的。”小厮悄悄地抬眼看她,见她神色黯淡,便知接下来该顺着赵乾的训示。“皇子诺是为庶出,生来便不占优势;可是唯独那嫡亲皇子睿是柏氏所出,朝中老臣多不大喜,都希望皇子诺可以登基,这般,也只是为了皇上为了大延着想。”
小厮眼神流转,又道:“娘娘必定会为皇上着想的。”
虽如是说,但是外臣与妃嫔合谋,向来是朝中忌讳的事。顾初允乃大家之户,这些道理断不可能不懂。但是仔细斟酌,赵乾的话也不无道理。
心中忽而懊恼。
顾初允的父亲顾樘,好歹也是朝中一品重臣、但是他对于立储一事从不表态,似乎不想参与到这场争夺战之中。顾初允心想,若父亲支持诺儿,那这事必定也是成了。
小厮见她动摇,又按照赵乾的训示复劝再三,顾初允抵不住他蛮缠,便推说乏了,让宫人将他送走。后思量了不过三日,便又另托人寻得赵乾,只道,共谋。
“前段时间,朕曾让李翰林、黎大人为两个皇儿拟题考验国策,后来看了试题,觉得百姓苦这一个编目不错,故今日想让皇儿道来。”
早朝方开始,子桑聿便点了名让皇子答辩。
众臣私下各自耳语,也不知道是说了多少内容,但也看着皇子二人,满怀期待。
“睿哥哥为长,皇弟自应礼让。”站起身来时,皇子诺便扶手朝皇子睿道了一礼。皇子睿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那座上的子桑聿便笑了:
“诺儿虽幼,但也不必事事相让。诺儿先说罢。”
这番话,别有滋味。
不少老臣可是把子桑聿的话听在耳里的,哪怕是一个字词,都会反复推敲。如今子桑聿这话什么意思?幼弟不必礼让长兄?个别人眉开眼笑,只道这句话是皇帝意欲立次子为储的预兆,一副心思,已经不在答辩之上。
皇子睿面不改色,仍是笑了:“是,父皇。”
那皇子诺站起身来,先是朝子桑聿道礼,复又将手背于身后。“百姓苦,自是道世间艰难之时,百姓食不果腹不得温饱,日子苦,子孙苦。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儿臣认为,为君者自当励精图治,待王朝富强,必定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
朝中臣子闻言,无不频频称赞,分党结派的更甚。
子桑聿并无理会,仍旧笑了,朝皇子睿做了个提示,让他说话。
“儿臣的答辩…较短。”
皇子睿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子桑聿笑了,见座下李新一副胸有成竹,心中更是像石头落了地放心几分。“哦?皇儿的答辩是何?暂且说来于众臣一听。正所谓,简明扼要。”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皇子诺。
“国兴苦,国亡苦。”
果真是简短得紧,这精悍的六个字,却比皇子诺的一番言论更惹来斟酌。那负责教导皇子诺的黎为民听了,也不由得一怔,顺着这六个字陷进了沉思。
“若不嫌弃,儿臣便说个通解罢。”皇子睿道礼,看回座上的父皇,口中正辞:“天下王朝千秋万世更替诸多,战乱,易主,皆是史书之中常有之事。儿臣认为,无论王朝荣衰与否,百姓过的日子依旧是苦。且不说那些官宦世家富贵子孙,他们有田地有宅院,多是世袭之宗,不得考究;可那活在普通巷子的百姓,无论王朝荣华、日子依旧苦困;无论王朝覆灭、依旧易子而食。所以儿臣认为,兴亡亦苦。”
这样的话,黎为民是断不会教与子桑诺的。
这种作风,像李新。
“皇儿的话,在理。”子桑聿不曾多言,仍旧淡笑。复又唤百官上奏朝事,今日的国策便算是考完了。唯独那先头发话的皇子诺,一直闷坐位子上一言不发。
☆、第91章 不祥绪
艳阳初升。
柏倾冉特意嘱咐了宫人备一匹良驹,另又备两件大红猩毡披风与楠儿二人。本来楠儿想柏清平多留几日,但是柏澈独自在家放下不下,便今日出都;而那混世魔王一心想着亲自送人出都,柏倾冉拿她没办法,只好叫人好生跟着,莫出事故。
“母后多虑了,哪里会有什么事故?”
柏倾冉站在她跟前,看着这和自己一般高的孩儿,贴心地给她系上斗笠的绳子。“你自小到大野惯了,没心没肺。有些事情的轻重,你该分清楚来的。”
外间下了小雪,便给她二人准备了挡雪的衣物。柏清平披着那带兜帽的猩毡,本来楠儿也应该是这副打扮、只是这孩子习惯了出宫要换男儿装。
我若是红妆出城,岂不轰动?
柏倾冉还记得她说出这句话来的无比自恋,让睿儿翻了好几个白眼。
“嗯。”楠儿倒是换下了一副嬉笑的神色,眸子里渗着少有的认真。也是,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有听说过不少牵连到子桑家的话、比如,多年前春狩的那次诡异黑衣人?加上最近睿哥哥有说过,诺弟许是与臣子同谋了。
父皇反而是一直云淡风轻,似乎这些事都和她无关。
“好了,去吧。”柏倾冉那温暖的手履上她的脸,满是柔和的宠溺。
楠儿和柏清平携着七八个宫人从景和殿而出,绕过游廊小院出了外间宫道,便意欲从东边门往外宫而去。恰好,这时辰正是前宫早朝议事毕,远远的宫道那头走着皇子睿和皇子诺的身影。
“殿下,公主来了。”
跟在皇子睿身边的一个伶俐内侍,幼时曾认了大总管连忠为干爹,故而随之姓连,唤作连呈的。连呈比皇子睿年长三岁,但也是生得唇红齿白,清秀干净,加上聪明,较之旁人更得主子的欢心。眼下皇子睿听他这么一说,抬眼去望,果真见一队人行来。
那披着红披风蹦蹦跳跳的人,不是他皇妹还是谁?
皇子睿笑了,扶了扶头上的斗笠,便大步朝她走去。
“皇妹!”
楠儿听得叫唤,随着眉开眼笑,更是如脱了缰一般朝皇子睿奔去、兄妹二人应是经常有这样的举动,只见皇子睿配合地张开双手,任由自家妹妹扑了个满怀。
“和母后用过早膳了?”皇子睿抱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妹妹,顺手便拍了拍她的脸:“怎的穿那么少,今天还下雪呢,估摸还会大,别冻到。”
“知道了知道了,皇兄你真啰嗦。”楠儿做了个鬼脸,哥哥怎么越长大越喜欢念叨了,比父皇还喜欢念叨自己。腹诽着,又见另有几个人从身边走来,便退开身。
“诺弟拜见皇姐。”
“皇弟有礼。”
皇子诺神色有些低落,除了之前在殿上答辩不如皇子睿,还有的便是看到他兄妹二人亲密无间的感情。毕竟侧妃独生他一个,自小少有和这两兄妹玩一块,多年来,都是自己在宣阳宫自说自话。低垂的眼脸在周围人打了个转,倒是留意到一个披兜帽的女子。
“清姑娘…”皇子诺有些惊喜。
柏清平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民女拜见二位皇子。”
“不相干,你是皇妹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皇子睿倒是大气地笑了,那双和楠儿相似的眉目朝她一弯:“你二人可是准备出宫去?若是,便早些吧,午间许有大雪。”
“好。”
闲话没有聊太多,这二人仍旧是携了人告辞出宫去。皇子睿领着连呈悠悠地往景和殿回去了,那皇子诺倒是一直心不在焉,偶尔回头去看那二人,然后轻叹一口气。
“殿下怎么了?”小内侍问他。
皇子诺尚且年少,有些意味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嘀咕,对着旁人又不知从何说起,便没有袒露。见这天色不妙,也不宜干站在这里出神,轻叹了一口气仍旧是转身回宫了。
京都城区。
按理说,京都内城是不允许骑马的,因内城宅院分布较密,人流繁多,怕有人在内城奔驰伤及无辜;但唯有一条,是任通报紧急军情或是朝中要事,专为官吏开辟的快马通道。飘着小雪的早上,楠儿拽着缰绳骑马,怀里抱着柏清平一路扬鞭。
“冷吗?”
楠儿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人,套着个兜帽甚是柔弱,心中不禁生了几分怜惜之情。见早上无人,便放肆地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
“还闹?”
“不闹了。”楠儿笑了,手里力道又紧了几分,吁了一口气。“清儿,我喜欢你,真心的喜欢…真想日后能每天都看到你。”回想起昨夜在寝殿和她相拥而眠,心底里就涌起一阵莫名的温暖。
还有,在浴室时…
楠儿有些出神了,不知道为何,脑子里总想起她不着一丝衣物站在跟前的画面,不消半刻,就被自己这些念头羞红了脸、直把飘来的雪花都融化了。
“嗯。”柏清平仅是闷哼了一声。
骏马脚力好,加上楠儿一刻不怠地喝着扬鞭,没多久便出了内城,往那范围更大的外城而去。雪天缘故,街上的行人虽有零星,但也不足以影响骑马的速度,还未到午时,楠儿便已带着柏清平越过郊外的一片护林田亩,终在她家门前停下。
“清儿…”
老父柏澈还在院中收拾,见院外有声响,忙出来查看。只见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衣着不凡甚是华贵,顶着那皇家用度的行头将柏清平从那高头大马上抱下来。柏澈当过东宫太子爷,自是知道此人乃皇亲国戚、转念一想,再观其眉目,莫非是冉妹的儿子,子桑睿?
还没来得及理清为什么自家女儿由冉妹儿子带回来,柏澈便先行礼:
“草民拜见皇子——”
“舅父不必多礼。”
楠儿赶忙扶起他,咧开嘴笑了:“舅父认错人了,我虽男儿打扮,但实则是女儿身。”
“哦,公主…”柏澈恍然大悟,又准备一跪。
“哎,舅父莫跪我了。”楠儿哭笑不得,这柏澈已经一把年纪,而且是清儿父亲,自己又怎么舍得让他行跪拜之礼来?忙招呼柏清平过来帮忙,劝住这些个虚晃礼数。
“好…”
柏澈抬眼看她,看到那副面容,恍神倒还真以为是子桑聿了。只不过,乍一眼觉得挺像的,仔细看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莫非,是冉儿的眉目特征?
“昨日邀了清儿到京都游玩,因时辰晚了而且下雪,我不放心让她出都,就带回宫中住了一夜。今日趁天色尚好,便骑着马送了清儿回来。”楠儿随他父女二人进屋,一路上还不忘细心地给柏清平掸去身上的雪。柏澈看在眼里,记在心。
“不过是送小女回来,还劳烦公主亲自策马,老夫心里有愧。”柏澈回到屋里,忙将炕上位置扫了一遍又一遍邀她坐,另又从柜子里取来暖手脚的小炉子夹了炭,递给满头霜雪的子桑楠。
那么多年活在最底层,柏澈早已将小民的习性磨个通透。
“舅父不必跟我客气,我也算是托清儿的福,又一日跑出了这宫外玩耍。”柏澈听到她这番话赞同地点点头,那鸟笼般的皇宫呆久了,能出去放风确实是值得享受的事情。
楠儿捂着暖炉,复又抬起头看打量这住处。
地方不大,虽不是瓦房泥砖,但也只是几道青墙一方院落,对比京都人家的奢华,这里的确是显得困顿些了。楠儿眨巴着眼睛也不知想了什么,只是一直看着他父女二人来回忙碌,不说一句话。
快到晌午,楠儿也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决定留下来用饭。
“农家小户,做不出来什么好东西,公主就勉勉强强地将就一顿。”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柏澈今日已经将家里储备的好东西都端出来烹制了,这些野味有着山水的味道,掺着那简单的调料,反而是别有滋味。楠儿吃得很香,也很满足。
用饭时,柏澈时而留心于她二人之间的举动,倒见那子桑楠对清儿倍加照顾。儿时她二人曾经见过一面,自己是记得的。柏澈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突觉食不知味。那二人动作亲昵比亲姐妹更甚,这不禁让柏澈心下一沉。
旧时在那温柔富贵乡里,除了男男女女有背后勾结之当,更有公子王孙养娈童的习惯。此外,还有各大家女子与侍女或其他女子交好的情况。柏澈见过不少,毕竟他自己也曾在太子府里养过娈童。
子桑楠对清儿的眉眼神情,不像是普通姐妹之谊。
他这般想。
青墙小院外,忽而来了几道身影。他们相互顾盼,在周围走了一圈,便发现了子桑楠来时所骑的马匹——这般的马鞍和笼套,旁人家是不会有的。当中一人见状,急急忙忙地寻得门来进了小院,一把将房门推开。
那一瞬,门外的风雪也随着吹了进屋来。
楠儿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望着那几个顶满雪花的身影,一时不安。“怎么了?”也亏楠儿还能认得这几人是跟随在左右的暗卫。
“公主殿下速速回宫,皇上出事了。”
一刹梗痛。
☆、第92章 帝运患
景和殿。
御医院的人来了不少,几乎倾巢而出;暗卫们里精通医术的诸如正天或是某几个懂些巫术的,都围在这景和殿里。柏倾冉坐在远处,望着那边床塌的忙碌,心中又是一紧。怎么会,怎么会呢?…还未从这件事的突兀里走出来,魂魄也像丢了几分无处寻找。
“娘娘,公主回来了。”
蓝儿的一声提醒,柏倾冉才似回了半分神。楠儿不知事情缘由只知道暗卫的那声通禀,故而比柏倾冉更为慌乱。
“母后,父皇怎么了?”楠儿走进殿来,第一时间便想往她父皇那里去;只是奈何人多忙乱,掂望许久都摸不着头绪。回身看到柏倾冉正坐在一边,便又朝她赶了过去。
“莫急,等正天的结论。”
殿里御医虽多,但是无论官位高低,皆是候在一旁等正天的差遣。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个御医能给皇帝诊脉、正天也说了,若是诊错分毫,尔等可担待得起?没有人想惹这样的麻烦,故而从来不敢就此事提出意见。
听底下人说,子桑聿早朝回宫,本来一直安然无恙,也无甚怪事。只是刹那间,子桑聿觉得脸上甚疼,柏倾冉去看,才发现她额上划过眼睛乃至脸颊,竟突兀出一道血痕!来得急,柏倾冉当即便唤了暗卫,事情传得快,于是便有数人去通报了楠儿回宫。
楠儿复又去外间询问御医,留柏倾冉自己在座上出神。
这道思绪,不自觉便想到了多年前。
那该是十多年前的夜,在江南,在一个繁华而热闹的小镇。柏倾冉记得,那是一个端午节的夜晚,满城灯火,满目红光,数不尽的徇烂夜景,道不明的奢靡温柔乡。火把,面具,戏子,歌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天晚上的热闹景象。
记得那个人挑面具挑了许久,最后,选中了一个玄黑的半边面具,有一道烫金的划痕自额上过眼睑,到脸颊为终。
逆光,回头看她时只瞧见那一道烫金划痕,然后,心里蓦地泛起了一丝不安,却是瞬息而逝。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一瞬间的不安,到今天竟会变为现实。
柏倾冉忧心忡忡,望着那边的忙碌百味交杂。子桑聿称帝多年,到了今日已经不会被眼前的境况吓到,一脸平静,仍由身边人替她诊断、可是她愈是平静,柏倾冉的心就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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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疾…”
柏倾冉整个人怔立原地,喉咙像是被哽住,突然间说不出一句话。是了,她总会在某个时候疼痛非常,一直不说是哪里有事…原来,是心?
正天总算说了实情。
那还是在大延复朝之前,延军攻克城池的时候。定疆城一战,子桑聿曾与当日守将颜天明有过打斗、那一剑,颜天明淬了毒的剑尖划破了子桑聿的手臂,虽得及时医治,但毒素攻心留下了隐患。此后的一段日子,子桑聿时而感到心脏隐隐作痛,且复发时全身皆冒冷汗,恨不得一刀将心剜出来一样痛苦。
心疾一事,正天早日便已断出,碍于子桑聿不想让柏倾冉知道,便没有提过。今日的突兀血痕,就是这心疾之毒经脉络侵蚀神经,从而脸上裂出了一道伤痕,渗出毒血。
柏倾冉闻言,几近昏阙。
“冉儿!”
“母后!”
景和殿里又是一阵忙乱,蓝儿赶忙接过御医送来的醒神方给柏倾冉服下。
“你不可以有事…”
柏倾冉靠在子桑聿的怀里,半句话,便已经湿了眼角。此生与你纠缠至此,本以为天下安定,子女和睦,再也没有苦难之事。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谁安心?“子桑聿,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
守在殿下的御医宫人跪了一地,听着那帝后的对话,大气不敢出。
“朕不会有事…”子桑聿抱着她,回过头来让旁人先行退下。“别怕,这江山还是朕心中的一道坎,朕还未曾看到盛世,怎会先离你而去?”
柏倾冉抬起手来,轻轻地抚过她的脸。
那道血痕刚由正天处理过,虽再无毒血,可也留着一道显而易见的疤痕,泛着红的血肉,以及细微渗紫的脉络。
殿里的人已经退了七八,正天退下之时,看那楠儿还呆立在原地,忙又将她带了出去。
让她们说说话吧。
“你答应了我好多事,你可记得?”柏倾冉望着她的眉目,尽管多年过去,这人再也不如当年的稚气青嫩,可是那同床同枕、同生共死的每日每夜,又岂容这点变化阻碍。“娶我之时,你曾说,以一生心力爱护我。”
欲语泪先流。
还记得那年满堂红缎,青丝仍在君年少。婚约确是突然,可以说没有半分感情基础。可是从交拜天地,你拿着秤杆掀起大红盖头那一瞬开始,我心已付。
子桑聿心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冉儿,那么多年答应过你的,我何曾有忘?我定是会以一生心力待你的,从成亲到今日,从驸马到帝王,我心如初,你该知晓。”
“不要先离我而去…”
柏倾冉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直把那金线龙纹扯在手心。“就当我自私一回,我大去之前,你不要离我而去可以吗…若生在尘世没了你,子桑聿,你让我如何苟活…”
如何苟活。
她的眼泪流了一淌又一淌,任凭子桑聿怎样擦拭,仍是流不断一般。子桑聿自己也动容,脸上的伤痕还有些疼痛,可是,却抵不过此时她心中的悲切。生离死别,到今日,已经尝过其中之一的滋味。
“一心待你,”
子桑聿拥着她,吻去她脸上的泪。
“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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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初允领着皇子诺姗姗来迟。
“拜见宜妃娘娘。”
连忠守在景和殿外,打远便看到了顾初允一行人的身影、想必是听到了皇上出事的风声,故而赶来的。只是如今皇上正和皇后在殿内说话,没有哪个能闯入殿里,还是先拦下了再说。
“皇上可是出了事情?”
初时顾初允听得宫人回禀,吓了一惊。那时心中还在怀疑,莫非是赵乾对子桑聿又做了什么?如今和他同谋,顾初允虽然担心,但也不敢贸贸然往景和殿去。待此刻传话来说皇上已无大碍,顾初允方携了皇子诺同来。
“皇上确是出了些事,但是经过御医诊断,如今已无大碍。”连忠见她想踏进殿去,忙又伸手拦着,“娘娘切勿进殿,皇上正与皇后娘娘在殿中说话,屏退了左右。说是若有人求见,还需得到皇上的通传。”
顾初允心中一寒。
“这般。”
嘴上冷冷地回着他的话,心里又是一阵不平静。多年相处,事实上,顾初允早已不如初时那般心系于她、一个早已托付了情意的人,又何苦执念。她想得通透,所以这些年来只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诺儿。
子桑诺。
起码这个孩子还是一个牵绊。
但是顾初允又不禁想到眼下境况、和赵乾的合谋还在进行中,而这样的举动,对于旧时的她无疑是一种背叛。如果是在还未进宫的当年得知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会应了那名花录,巴巴地跑进这牢笼里吗?
可惜,没有如果。
“是的,所以烦请娘娘先行回宫,待皇上传召让人进殿,再看望也不迟。”连忠躬身拜她,以作送别。
皇子诺跟在身侧一言不发,虽也担忧皇帝的病情,但是见此时不得通传,也只好想着改日再侍奉父皇左右。偏偏顾初允倒想他多两句关怀,看他如闷葫芦一般不懂说话,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了愠气。
养不精。
起驾回宫的时候,在那景和殿游廊小院的雕花檀木窗地方,几枝冬日松根下,顾初允看到了那对双生兄妹正在一处出神。心中思忖,这二人必定是知道今日事故的,若去跟前打听几句有个了解,也比现今不清不楚要好些。
“你们先行退下,本宫想与皇子公主说会话。”
“是,娘娘。”
“诺儿,随母妃来。”
顾初允脚步轻声靠近那兄妹二人,见他们脸上皆是愁苦之态,心中忽似一片明朗。
“皇妹莫要这般模样,父皇见了,也定是不喜的。”皇子睿站在她跟前,体贴地给她抹去脸上的泪。楠儿听了,只是默默地点头,但是眼神里的那份忧虑挥之不去。
“你兄妹二人在此处做何事?”
突然听闻顾初允的声音,楠儿忙将眼角的泪花抹去,别让她看见。只是顾初允眼尖,就算没有掉眼泪,在此前看到他二人的神态也知事情的大概。
“睿儿拜见宜妃娘娘。”
“拜见宜妃娘娘。”
“礼数免了。”顾初允脸上带着笑意,朝那景和主殿看了一眼,方又看回他兄妹。“今日本想着看望皇上的身子状况,岂知皇上正和皇后娘娘在殿里说话……不知,皇子和公主可知道今日之事?本宫着实是担心皇上有无大碍。”
本来并不想跟顾初允袒露今日之事,只是转念一想,今日景和殿里跪了一地的御医宫人,这事情就算如何压,也是会传到外间的。与其瞒着,倒不如直接跟她说了,说不定,还能引到某些佞臣的反常举动…
也别怪皇子睿把父皇病重的事情做买卖,事实上子桑聿特意让众人知道,为的也只是在储君之争上大力地推一把。
父子二人心意相通,虽不是同一角度。
顾初允听完他的话,心里百般滋味。
子桑聿,会死吗?
☆、第93章 太子定
皇帝心疾一事传遍朝野。
朝中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更多的,是对储君一事的劝谏。他们想让皇帝早日立下太子,可是又恐这番话说出口来乃大不敬、故一直都是嘴上说说,暗地里进行着小动作。天命十五年年末,北伐大军随着漠北战报一同回朝,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三军都督顾樘顺利拿下漠北部落的全部土地,为大延王朝的版图扩了三分之一。至此,大延的国域达到了前朝未曾有的顶峰,子桑聿欣慰之余,也有更多的臣子借顾樘之名意欲推子桑诺为太子。
北伐的报捷连同着新一年的元阳节日而被推到贺词之最。京都上至一品重臣下至贫民百姓都在为这一天的盛宴而忙碌,而对于百姓不同之处的,便是朝臣们盘算着皇帝的心思,元阳是个好时期,加上皇帝身体有恙,储君事宜迫在眉睫。
这日北伐大军班师回朝,顾樘尚未来得及回府见家人一面,便又脚步匆匆地往皇城而来。
子桑聿必定是想见他的。
“臣顾樘,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桑聿披着雪狐大髦站在殿外,眼里望着那皇城锦绣河山,飞檐兽角,心里竟顿生了一丝哀凉。常说年迈之人方感叹光阴易逝,莫非自己现已老了不成?白玉石阶铺满了雪,偶有一点污迹沾染,又被一场小雪重新覆盖,周而复往,似乎成了规律。
“过往顾卿,可是不唤万岁的。”
子桑聿淡笑,倒让顾樘心中一紧。
顾樘是个忠臣,而且是一个忠心又有能耐的忠臣。从江南承运城归为子桑聿部下开始,过往他对主子公孙政尽忠,同样,也对新主子子桑聿尽忠。他和赵乾同样是能耐之将,只是最为不同的是他二人对待官位功劳的心。赵乾一日一日地攀爬,而今成为魔蛟;顾樘只做跟前事,却是位极人臣得尽一切。
北伐大军回京之时,顾樘便收到了来自京都的情报,说当今圣上于当年定疆一战落下心疾、顾樘得信,当时便如晴天霹雳不能回神;抵达京都之后,顾樘让副将先行点兵集队次日面圣,自己则是匆匆换了一身衣袍赶来了皇城。
一声万岁,发自肺腑。
“臣——”
“顾卿平身罢。”
子桑聿知他心思,顾樘也只是一片好意。宫人赶忙过去,将这日夜兼程、劳顿非常的将军扶起。
眼前情景,何其熟悉。
大概是在很多年前、是的,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大延顺和时期,顺和帝安然无事,太子统还是储君的时候。那一天,心腹将领公孙政字学正进了京都入了皇城,听闻太子统最近颓废常日饮大醉,故来探望。那时,太子统持着酒盅望向皇城的雪景,也是如子桑聿今日这般,心里顿生哀凉之意。
我朝,竟无后继之人也?
当年太子统所感触的,是朝中重臣把持朝纲,而子桑虽在,形如虚设。嫡子未出,一直都还是未知之数,数十年后是否能扳回权势复朝尚不得而知。
今日子桑聿站在这里,感慨的却是储君之事、睿儿虽好,只是想得深一些,到底这还是从他处抱来的血脉,也不知自己这般妥不妥当?来日奔了黄泉,不知九泉下的祖宗可会责怪。子桑聿指节骤然一紧,子桑家的这一支血脉,到底是断了。
“听闻皇上近日身体抱恙,”顾樘躬身在旁,看向子桑聿的眼里满是关切,“今观皇上气色,确是比臣离开京都之前苍白许多。望吾皇多多保重,勿为国事操劳过度、苍生国业,还需吾皇的统治啊。”
“顾卿从漠北归来,舟车劳顿,这一路的辛苦自是不必说的,”子桑聿回身看他,虽是虚弱,但也由衷地笑。“然而顾卿却将朕的病情放在首位,不辞辛苦,实在让朕喜悦。”
顾樘又陪着她在这殿前站了好一会儿,只这皇帝一直不说一句话,他也只是一心地陪着,从未想过其他。过了半晌,远远一处宫殿檐角坠着好大一块雪,因不堪重负,终掉了半块下来,惊走了一只小雀。
顾樘看着此景出神。
“顾卿对储君一事有何看法?”
皇帝语出惊人,半句话就已经让他忐忑不安。“皇上意欲立哪位皇子为储君,便是皇上深思熟虑的结果。臣为臣,君为君,只不过是对君上效忠罢了,至于选谁,臣不提任何的建议。”
独女是后宫贵妃,且身侧养着当年凌妃遗子,按关系,他算得上是子桑诺的外祖父。只是多年来,顾樘自知顾家势力极大,树大招风,从来不愿意行差踏错而坏了半世名声、即便有多少人劝他辅助诺儿,他一直都不闻不问。
顾樘心里清白,诺儿没有当皇帝的命。
“顾卿说话极是谨慎。”子桑聿笑了,又紧了紧身上的雪狐髦。“朕知道顾卿一直都没有参与党派之争,从来没有为哪位皇子做打算,朕倒是放心。近来京都气氛有变,估摸要决定储君的人选了。”她的话说得很轻,若不是顾樘近在身旁,都不会听入耳内。
“只是虽如是说,朕还是想知道顾卿的想法。”子桑聿看着他,脸上波澜不惊。
顾樘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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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阳节转眼而至。
延续着大延传统,承运酒仍旧从江南送了过来。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由钦差前往运送、抵达京都之后,承运酒先以银针试毒,取之数滴灌以走兽口内;确认无事,再由九名内侍辅助监察守到开宴,宴前九名内侍各取一口饮用,过半时辰方呈到殿来同时再以银针试毒。
谨慎之繁琐,可见明扬之变落下多重的阴影。
子桑聿今日的精神难得好了一些,只是不知是否节日衬托?公主楠儿坐在殿下,时而回过头来一片忧心。
这个混世魔王从得知皇帝有心疾以来,连殿门都少出了许多,只每日每夜安安分分地读书写字,或是李新教辅皇子睿的时候也跟着前去凑个热闹。事实上子桑聿也没那么严重,除了脸上有一道泛着粉红的伤痕,其他无碍。
而这道伤痕,也由擅长易容的暗卫长为她隐去。
只是听闻皇帝出事的臣子今日看子桑聿神采奕奕与平常无不同,心里都在嘀咕:是谁说圣上患病?还说出今日会立储君的话来?你们且看,皇上坐在上头好着呢,这般景象,如何劝他立储?
子桑聿不过而立之年,正是大展宏图的年纪。
今日佳节,加上京都里那立储传闻,顾初允有意让皇子诺出风头,费了不少心思。朝臣们都是长眼睛的,可以看到上座皇帝右手边坐着的皇子诺换了一身新衣、乃玄黑挑金的冕服,有些刺绣纹路,远远望,还以为是十二纹章。另一边的皇子睿则是逊色不少,只穿着一身暗红麒麟履纱,冠着银白雪缨。
朝臣们又是窃窃私语,直道皇子诺为储君的风向明显,今夜必定是宜妃娘娘作赢家了吧?
皇帝子桑聿坐在席上,一直静静看着歌舞沉吟不语。
歌舞之后,又有宫人托着五花八门的食盒走上宴来,给皇帝,皇后,贵妃,皇子公主以及众大臣送上今夜元阳的头牌菜。
“诺儿的骑射得皇上教导,今日已可达百步穿杨之势。”顾初允坐在位上,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为了争权夺位而开口。“昨日诺儿在京都东郊狩猎,射下一些奇异飞禽,御厨说此名飞蟒,肉极为鲜美,已是多年未见。今日元阳,特让宫人烹饪了来,让皇上以及众臣尝尝。”
皇子诺坐在身侧,点了点头。
说起骑射一事,子桑聿略有耳闻。听说,睿儿的骑射不怎么样,反而是女儿有点像子桑聿的当年。另外,就是白秀之子诺儿,诺儿的骑射也是不错,颇受武将称赞。
大臣们闻得香气,无不垂涎三尺。
“给朕撤了!”
皇帝倒是大发雷霆。
场上的人皆是一顿,唯有那伶俐的宫人们懂得察言观色、见子桑聿发火,忙又捧回食盒将这飞蟒肉装了回去。顾初允呆在座上,还未听她说出缘由,眼里就不自禁地泛起了泪、眼前此景,倒像是当年大婚,她穿着婚袍拔腿走人的画面。
委屈,极委屈的。
“京都东郊乃延朝皇陵,诺儿身为皇子却在那一带骑射,意欲何为?”子桑聿朗声问着,场上鸦雀无声,只隐约传来宫外的几道爆竹之音。皇子诺早已不知所措,他年纪尚小,从来没有参与党派之争,哪里知道这些?他所做的,都是母妃教的。
“玄黑挑金冕服,非帝运者不可着,宜妃——不知?”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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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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