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桑gl 作者:K兽
第26节
……
有些本已经在记忆中淡去的事情突然又被想起,子桑聿站立在原地,忍不住勾唇一笑。以前那段日子,还真是舒心啊…看来,还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比较幸福,虽然为着生活奔波,但是起码,可以肆无忌惮地笑。
“父皇,你在看什么?”
突然衣袍被人扯了一下,子桑聿回头看,见是睿儿以及他身边跟着的九岁小内侍。“父皇在看风景呢。”说着,子桑聿一把将睿儿抱了起来,托在怀里,让他看向远方。
“睿儿似乎又重了。”
睿儿乖巧地点点头,朗声道:“睿儿长高了呢!”
“哈哈哈哈,当然是。”
爷俩站在山边,吹着惬意的山风眺望远景。睿儿时不时伸出小手指这指那问他都是什么,子桑聿也耐心地一一给他解答。
“睿儿。”
“嗯?”
子桑聿心情大好,望着远处山峰淡淡地笑了。
“这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这一句话的感觉,很微妙。
睿儿回过头来看她,突然就揽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子桑聿开怀地笑了,连带着身边跟着的人也笑得开心。那么多年,终于坐上了这个高位,算得上这一切、都是我的父皇子桑统留给我的。而今日,我当了这皇帝,就该把这山河传给你。
爷俩还在笑,那边营账里的顾初允抱着诺儿走出门来,远远望着。
“母妃…”
小诺儿还不识事,虽已两岁,却并不像当年睿儿两岁时的口齿伶俐。他趴在顾初允身上,嘴里含糊着就把顾初允的几根头发塞到口中,咿咿呀呀地自己开心。
顾初允望了孩子一眼,伸手摸着他的后脑勺。
“诺儿…你可一定要得父皇的心呢…”
午时过后,平蛟山狩猎场已经准备完毕。
这一次陪同子桑聿以及众官员前来的是京都皇帝直属的羽林骑,约有两千人马,个个英姿飒爽,站在一旁显得特别威风。武官们对羽林骑赞不绝口,也不知道皇帝是花了怎样的功夫,才弄出这么一支铁骑来?
子桑聿站在高台前,拿过连忠递上来的弓箭,鹰眸朝天勾去。
大地回春的季节总有大雁结伴在天上飞,平蛟山空气新鲜鸟语花香,一向是各类飞禽走兽的栖息之地、这不,子桑聿还未拉满弦,便已经有目标之物映入眼帘。
春狩的头一箭,是皇帝先发。
一般这样的习俗,是只有那些懂得箭术的皇帝才会举行的、而那些文绉绉的君主,一般都会自行略过这个仪式。旧时的大延,皇子虽然文韬武略,但也不乏箭术不精的人。今日的子桑聿,以箭术闻名,又怎会错过?
月满弓,弓满弦。
极轻微‘噗’的一声,天上那人形大雁队伍,掉了后头的两只肥美飞禽下来。子桑聿望着地上两只扑哧着翅膀的大雁,不作任何反应。
睿儿站在一边,眼里直泛起了光:父皇好厉害!
小小的稚童又忍不住打量了跟前的父亲,心底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自豪感。虽然年纪小,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自己喊着父皇至亲的人,却是让天下人臣服的角色!真好,睿儿也要像父皇那样了不起。
“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也别说那些个无用的话了!”子桑聿笑了笑,望着下列跃跃欲试的武将和官员们。“准备好弓箭,备好水,随朕一同猎个痛快去!今日勇猛之士,朕决定赏他一个心愿!”
一阵欢呼不绝于耳。
子桑聿回过身来,先是看了一眼睿儿,随即又看向抱着诺儿的顾初允。
“诺儿年幼,若是下了台,恐怕伤着他。”子桑聿粲然一笑:“宜妃便先护着诺儿在此处,看一看周围的风景也是好的。”
“是。”顾初允眼中关怀切切,除了她的身影便再容不下别人:“皇上此去小心。”
“放心罢!”
还是不要再多说了。子桑聿干咳了几声,有些不自然地回转身去。身边的连忠识时务地给她递上一道白虎皮抹额,低眉顺眼地候着。“皇上,时候不早了,是该上场去狩猎了。”
“哎,好。”
子桑聿走到睿儿跟前,半蹲着。
“睿儿可准备好了?”子桑聿笑着看他的眉眼,真期待,日后这会不会是一个男版的自己?“这可不比宫里和内侍玩泥沙玩木剑,这可是动真格的狩猎赛。”
“睿儿才不怕。”小睿儿紧紧地望着她,也随着勾嘴笑。
“好家伙。来,同父皇乘同一匹马,父皇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百步穿杨。”子桑聿伸出来一个拳头,小睿儿也学着伸出来一个拳头、二人相视一笑,轻轻地碰撞在一起。
“他娘的,保护皇上,愣着干什么!”
在春狩进行过一个回合的时候,子桑聿将睿儿抱回了高台之上。顾初允正陪诺儿在棚里乘凉,见皇子睿前来,便笑着去招呼他。子桑聿骑着马复又回到狩猎场中,可是,突然四面八方涌出来一批身形快得诡异的黑衣人、暗卫们随即行动,可是一时半会难解僵局,眼看就有几个黑衣人要往高台袭去!
子桑聿当即喝马掉头。
羽林骑们闻风而来,同暗卫们一起追击敌人、可是,这些莫名冒出来的人物实在意料不到,而且身形闪得太快了!羽林骑副将卓昭武力出众,同暗卫追了其中一个黑衣人半天,□□从黑衣人胸腔一捅而过、他竟还能扑腾几下!
那红得有些泛黑的血液四溅,卓昭忍不住皱眉。
该死!
这批黑衣人约有四五十人,几乎都是精兵、而且,是那种不能猜测他下一步动作的诡异东西!羽林骑那么多人,可是身法相异;暗卫们虽然都来护驾,可是也有漏网之鱼!子桑聿喝着座下的马,反手去抽背后的羽箭三四支,搭弓——
“咻——”
几根羽箭精准地射在一个黑衣人的身上,他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哼。那人的身形速度虽然不再如先前迅速,可是也扒拉着手脚往高台而去。
高台之上早已混乱不堪,除了零星的羽林骑和几个暗卫不敢离开,剩余的便是一群内侍、虽有点武艺,但是对比这些怪物,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呜呜呜……”
那个方向传来了一声啼哭,子桑聿心中一揪,下意识朝高台望去。却见睿儿正安然无事地被护在暗卫的身后,哭喊的,是顾初允怀里抱着的诺儿。
顾初允也慌了。
暗卫长正玄此刻正在高台下死命地拦着穷凶极恶的黑衣人、那些个文武百官都是吃x的!除了那几个青壮卖力抵抗,其他的要么就是围观要么就是远远地射一箭!眼看子桑聿就要骑着马回去救小皇子,可是现在情形那么危险,如何得了!
正玄撑着全身力气,费尽内息向暗卫们传达消息:今日若守不住高台,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把这些玩意弄死!
得令!
“众将士听令,握紧手中□□佩剑,往胸腔捅!”
几乎是千钧一发的时候,羽林骑副将卓昭喊出来这么一句话。所有人都是摸不着头脑的,可是这个时候,行动比理智快一步,多年训练有素的兵将们得了命令,便将他的这一句话谨记在心。
银制枪头捅过那些黑衣人的胸膛,黑红色的血四溅。
“睿儿!”
子桑聿打马赶来,几个暗卫追随在她身边,替她斩杀着追讨不休的黑衣人。子桑聿只知道自己的手心还在发凉,整个身子都还有些发颤!她二十二岁了,她坐这江山也已经有四年多的时间了、可是,她从来没有那么提心吊胆过。
这是出乎意料的变故,让她猝不及防。
“父皇…”
睿儿很听话,即使看到现场混乱,满耳嘶喊也不曾显露出一丝畏惧。有小内侍早早将他护在怀里,也早早遮住了他的眼睛、睿儿一直紧咬下唇,脑子里想的,都是在牵挂他父皇有没有出什么事。
卓昭是个人才。
他先一步发现了这批黑衣人的怪异,并且在羽林骑的精兵秩序之下,落单的几个黑衣人很快就被斩杀。子桑聿的确很想让他们留黑衣人一命,以便问出些什么、可是,没来得及。
百官们在事情解决了才熙熙攘攘地簇拥上来,除了个别心腹打斗得满面是血,其他人除了平白操心,根本没有一些实际动作。子桑聿也并不想怪他们。毕竟,不是所有人生来就应该为他们家卖命,她也做不到这样的本事。
只是这百官之中有一抹隐蔽的阴沉笑容,让她不禁紧咬牙关。
实在,太过低估魔蛟能力!
☆、第83章 他年约
春狩御前遇刺,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
子桑聿一连几日心情沉闷,连带着处理政事也没有多少心情。百官似乎情绪激动,每日上奏说彻查平蛟山之事,可又拿不出什么能力帮忙,实在让她这个皇帝烦心。和心腹们谈过,这次的事情,她心里也有定数。
那么多年了,睿儿也长了两岁。
魔蛟的身份,她已然知道。
只可惜,魔蛟这人做事谨慎,虽然经过推测是他所做没错,可是,没有硬锤可以让这件事情板上钉钉。子桑聿这一年几乎是看着这人缓慢动作,但是,她不能打草惊蛇、她需要把这些人连根拔除。
“在想什么?”
夜色正浓,子桑聿正披着外袍坐在塌上。柏倾冉从里间沐浴出来,见她只是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忍不住从她身后拥紧了她。
“没想什么。”子桑聿淡笑着开口,声音却是有些沙哑。“只是在想一些朝堂的事,不小心就走了神…”
话间,柏倾冉吻了她。
柔软且温热的唇贴在她的唇瓣上,像是热情似火地进攻,又像是含蓄地防守;把握得几乎精准的调戏用在她这个皇帝身上,如藕断的银丝连接着二人,又被她勾舌舔去。
子桑聿心中似被一触,望着趴在身上的柏倾冉。
“冉儿,今晚怎么那么有兴致?”
夫妻也有七年,感情似乎从来没有递减。床事虽然因为政务繁忙而少了一些,但也几乎每夜会有些的举动。她二人虽然不像年轻时候为爱奔波狂热,但是如今照顾着一子一女其乐融融倒也是人间之福。还是会因为一个小举动羞红了脸,这也是一个难得可贵。
“按你这么说,我平时都特别冷淡?”柏倾冉笑了,一双眸子映着灯火而闪烁,晃了子桑聿的心。
“冉儿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但是很少看到你这样笑。”子桑聿宠溺地撩起她耳边的发丝,帮她挂在耳后。“我的皇后,你该多些笑容,这样我也算得了益。”柏倾冉经常笑,不过,是经常抿嘴微笑。
宫里的人都觉得她性子较为清冷,虽然和善,但也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纵观天下,只有子桑聿能得到她灿烂的笑颜,以及那个脆弱的柏倾冉。这样想想,自己似乎也挺厉害的。
“你贫嘴的功夫也长进了不少。”
当事人不予置否地嗔骂她,趁子桑聿没有防备,埋头就往她身上啃了一口、刚好是胸前柔软。
“喂!”
子桑聿急了,忙拉紧她不让她有下一步的举动。这人近来是越来越大胆,怎么总开始尝试新的事物了?“冉儿,别闹…”
那么多年,不是没想过给她,只是…哎,好像一直没想到这一件事吧?自然而然地就把她那个了。加上朝廷事情多,貌似…经不起折腾。子桑聿腾时红了脸,只是颜色比较淡,柏倾冉还未能看出些什么。
“耳朵好红…”
柏倾冉笑了,捧着她的脸静静注视:“干嘛,皇上还怕了臣妾不成?皇上指点江山的勇气呢?指挥千军万马阵前杀敌的威猛呢?倒是像个闺房里新嫁人的小媳妇…啊——”
“皇后难道不知道,说这些话可是会触犯龙威的?”
原本任由柏倾冉软绵绵搭在身上的子桑聿,此时正将柏倾冉压在身咳下。一手仍旧细心地托着她的后脑勺,怕她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到后边的檀木扶手。“皇后既是洗干净了,是时候给朕侍寝了呢…”
手上使坏,在那顺滑的丝绸带动下,一下子便滑进了她的衣襟里。一声撩人的呻咳咳吟传来耳中,倒是让子桑聿的眼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来,这地方不好施展,咱们换个地方…”
说得平淡、柏倾冉只觉全身落入一个怀抱里被抱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床塌方向走。
“呼——”
灭了烛火。
“你们两个干嘛呢?”
子桑聿刚下了早朝回来,就看到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发呆、两个人都是双手托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嗯?怎么也不搭理父皇了?”
睿儿抬起小脸来看她,“妹妹先蹲下来的。”
哦,你妹妹蹲下来你就要跟着蹲下来了吗?子桑聿眯缝眼睛看着他。
“妹妹在这里发了好久的呆,我问妹妹怎么了,她不和我说。那我就在想,我也像妹妹那样想一下事情,就可以帮妹妹想到解决的办法了。”睿儿言辞恳切,没有半分的戏谑。
子桑聿笑了。
“傻孩子啊…楠儿,告诉父皇,这是怎么了?”
小家伙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
什么意思?
“楠儿在生父皇的气?”子桑聿给睿儿打了个眼神,让他先自己玩去。毕竟,这是她们姑娘家需要解决的问题…嗯,应该是这样的,没错。“你不说,父皇就当你默认了。”
“唔…”楠儿开始扁嘴。
哦你这个反应就是说真的怪我咯?子桑聿左思右想,最近好像没做什么招惹小霸王的事情啊?难道,是因为前两天不让她吃桂花糕?可是楠儿吃了那么多甜食,牙都吃坏了,不给她吃也只是为她好嘛…
“父皇。”
楠儿又回过身来,带着甚是委屈的小眼神,嘴巴撅得老高了。
“嗯?怎么啦我的好女儿。”子桑聿最见不得就是姑娘哭,以前是受不了柏倾冉掉眼泪,现在除了柏倾冉,也受不得楠儿掉眼泪。“有事就和父皇说。”
“父皇父皇,我想跟小蜻蜓玩。”
“想跟蜻蜓玩呀可是女儿你不会飞呀。”
“她总是喊我作大南瓜。”
“南瓜?你很像南瓜吗?你又不够南瓜那么黄。”
“父皇父皇,小蜻蜓去哪里惹…呜呜呜…”
“蜻蜓…蜻蜓去找蜻蜓她娘了吧,等到下雨天就会看到小蜻蜓啦。”
两个人基本是话题完全不着调。但是子桑聿的确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想…和蜻蜓玩?和蜻蜓玩?这是什么意思?平时下雨天在那里飞来飞去的蜻蜓吗?刚好也是春天,当天晚上暗卫就给她抓来了一大袋的蜻蜓。
“楠儿你看,小蜻蜓…”
当子桑聿兴高采烈捧着一袋蜻蜓外加手里拈着一只蜻蜓来景和殿的时候,楠儿的眼睛从发出亮光到黯淡无色。小楠儿撅起了嘴,对着她父皇开始微微地颤抖…
不好。
子桑聿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整个人蹲在她跟前拉着她的手:“楠儿,你别哭,你最乖了,不要哭,知道吗?”子桑聿看得心里揪疼。
“父皇你骗我,根本就不是小蜻蜓,你骗我!”楠儿哭得张嘴仰起头来呜咽。
“呃,是小蜻蜓啊,可能有些已经长大了吧……”
“父皇呜呜呜,楠儿要小蜻蜓陪我玩,要小妹妹陪我玩呜呜呜…”
呃,小妹妹?子桑聿这才回过神来,楠儿说的莫非是个人而不是蜻蜓?蜻蜓…蜻蜓清平…难道是柏澈那义女,柏清平?
说起柏清平他们,前段时间派了线人跑了一趟边塞,跟那边的柏家人说朝廷将他父女二人押送南方了;边塞那家人听说了之后,无不摇头叹息,都说‘子桑为帝哪里肯轻易放过咱家,大哥此去,也算是给咱们受罪了,咱们还是好生留在边塞,莫回去。’
子桑聿也忍不住为他们的想法摇头笑。
后来,柏澈和那义女柏清平留在了京都郊外居住,柏倾冉私底下让蓝儿给他们送去了一些钱银和丝绸,子桑聿也权当不知情;住的地方,还有两块土地,如果柏澈懂得计划日子,两三年,倒也可以在这京都好好生活了。
楠儿和那柏清平不过一面之缘,竟玩得那么好?
“清平妹妹吗?”子桑聿见她哭着点头,便笑了。伸手将这个小泪人抱在了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楠儿别哭,如果你们有缘,终有一日会再遇到的。”
柏家人,到底和我子桑氏百般纠缠。
“父皇,是真的吗?”楠儿抬起泪眼来看她,还扯过她的龙袍来抹眼泪。“我跟小蜻蜓说好了的,我要她留在京都,我要一直陪她玩。父皇,我还要多久才可以见到小蜻蜓啊?”那个说自己是大南瓜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反而这妹妹还是挺可爱的。
“等你长大了,就会遇到她。”
子桑聿顺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心底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柏倾冉和蓝儿正牵着睿儿回来;可是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的蜻蜓飞满了景和殿…要下大暴雨了吗?为什么有那么多蜻蜓在这里飞?
“哎,没把袋子扎好!”刚才忙着哄女儿,连那一整袋的蜻蜓都给忘了!子桑聿默默地把袋子藏到袖子里,想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啊,可能…要下一场大雨了吧~噢,蜻蜓还真是多啊,冉儿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了。”
“哈哈哈,父皇的头上有好多蜻蜓!”
睿儿自个儿笑了,打破了场上的尴尬、两个孩子又开始互相追逐打闹,一路赶着那些飞来飞去的蜻蜓,一路笑得开心。
“没个皇帝样。”
“哪里…昨晚就挺像个暴君的。”
☆、第84章 皇帝苦
皇城间隔内外城的城墙角楼上,连信只觉得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连信转眼看了看身边的卓昭,他倒是脸色不改,可是也看得出来整个人是凝固在原地的。身后的人还在淡笑看着,轻声催促:“怎么了,不敢?”
“赵将军就不怕今天的事被皇上知道吗?”连信苦涩一笑,手里拿着的弓箭还固定在半空中,瞄准着的,是远处那个静立在内宫城墙边的皇帝子桑聿。“我们也不是不敢,只是万一事情败露,对于赵将军来说也没有益处。”
三军中令,赵乾。
同样是当初在江南承运城起义时帮扶子桑聿的将领,顾樘擅长攻城,而擅长守城的人物,便是这赵乾。赵乾这个人沉默寡言,很少对事情发表见解、自江洲秋试之后,被任用的机会开始变少,哪怕是守城的机会也变得渺茫,不受重用。
开国后,顾樘封为三军都督,赵乾却得了个三军中令的名头、很明显的,三军都督才是真正管事的人,他这个三军中令就好比后勤。
但是他既有能力,就必定没那么容易消沉。
赵乾在短时间之内便笼络了三军的一部分将领、自然不是谋反的名头,现在新朝刚立,将士们又怎么会接受谋朝篡位这种事。赵乾只是下意识和他们交好,慢慢地抓把柄,再让他们去笼络更多的人为他卖命。
甚至,他和南疆的巫师相熟,药了一批尸兵来作王牌。
当日春狩出现的那些行踪诡异黑衣人,便是他培育的一半尸兵。
他已决心要子桑聿死。
“那小皇帝身边只有几个内侍,有谁能发现。”赵乾并不知道,子桑聿身边有潜伏的暗卫。春狩时暗卫虽然尽数现身护驾,可是子桑聿做了防备,让他们换上了侍从的衣服、所以,赵乾不知。
他以为他的局布置得巧妙,终究可以扳倒子桑的。
好歹,他手上有个几万精兵,还有旁人抵抗不来的尸兵;朝中之臣,小官员们也几乎愿意投靠在他麾下。赵乾想子桑聿死,扶幼子登基、是的,绝对不能辅助皇子睿登基,毕竟皇后柏倾冉也是个招惹不起的人。
如果辅助皇子诺登基,老臣们肯定赞同的、介时,在御前立功,笼络宜妃,他赵乾就能成为朝中一品重臣,牵制着皇帝,把守着朝纲。
美梦。
况且,如今还笼络到羽林骑副将卓昭,以及御林军都尉连信,算得上是如虎添翼。但是赵乾对这种送上门的讨好充满疑虑,决心让他们在赵乾跟前表明忠心。
“皇上也肯定会彻查的。”卓昭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赵乾是魔蛟的事情,在去年便已经得知。子桑聿那时气得好厉害,可是,却下了命令说先不动他。估摸,子桑聿是想通过赵乾拉出一系列有心谋反的臣子吧,毕竟新朝重建太多以前留下来的诟病,她算是开国皇帝,总得承受这些。
这两年,赵乾的势力在慢慢壮大、子桑聿的心腹也不甘示弱,暗地里也增长了不低的能力,只是子桑聿一心护着他们,不曾加功进爵。
赵乾觉得子桑聿还是年轻。
何况这么一个护着前朝公主的皇帝,江山必定风雨飘摇。
“让正天,准备好伤药…”
站在内宫城墙上的子桑聿,闭上眼睛之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一道风从身边吹过,吹动了她的龙袍衣角、耳边,听到了两道铁器摩擦空气的声响,然后,手上有些刺痛,让子桑聿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保护皇上,有刺客——”
“护驾——”
赵乾望着那边城头的凌乱,满脸笑意。走到那还在颤抖的两个人身边,一手搭着他们的肩膀:“二位的确有魄力!明日,来我赵府别苑商讨事情罢。”
连信笑着点点头,见赵乾转过身去,才心有余悸地和卓昭对视。
皇帝遇刺的事情在当天便传遍了朝野。
可是这羽箭来得太突然,根本无从查证、加上,也是子桑聿的有心隐瞒,故而一直让刑部查不出真相,慢慢地便让此事变为悬案。景和殿里,柏倾冉正接过宫人煎来的药,端给床榻上休养已久的人。
“不一定非得你自己上阵的,反而落得伤口。”柏倾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对于魔蛟的事情,子桑聿隐瞒了很多,一直没有说个明白。等到自己知道了一丝消息,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赵乾征战多年,经验老到着呢,”子桑聿叹了一口气,“那双眼睛跟鹰眼一样,换了人他必定看得出来,而且会暴露所有计划。与其如此,还不如朕亲自受这一箭。”
柏倾冉低垂眼脸,坐在床边默不作声。
“冉儿…”
子桑聿讨好地去拉她的手,笑着将她拉回怀里:“别这样嘛。这件事情我也是提前知道的,还算是做了一些防备。只不过还是受了一点皮外伤,算不得多大的事…冉儿,冉儿,你别这样。”
“你受这罪,多少人心疼。”柏倾冉蹙眉,一手抚上她的手臂:“早些年在定疆城受的那伤还没好全,这回又在上面划了一口子…方才,宜妃来送药了。”
话题的突然一转,让子桑聿无措。
“哎送便送了。”
“你就那么狠心。”
“那我该如何?”子桑聿拉住她的手,用拇指细细地抚过她的指腹。“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她已经得到了很多东西。而有一些,我给不了便是给不了。”
柏倾冉靠着她。
“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为了我们两个的事情,让这天下、或者是天下人牺牲了很多…聿,我有一段时间总是做噩梦,我会梦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我,好怕。”
“让天下人牺牲?”子桑聿笑了。“可是我们也在一直牺牲,为了天下人牺牲。冉儿,或者你会觉得我狠心我无情但是……总得做出这样的取舍,总得做一些让良心不好受的事情。而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处理好。”
可是还是有很多变故。
像那死了的白秀,像定疆城死去的那些士兵,像很多很多在她称帝路上失去了一切的人。
总会累的、总会觉得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腥,可是却要顶着为天下而战的荣誉,将这些鲜血都视而不见。人可以那么仁慈,可是又可以那么残忍、父皇当初埋下棋局的时候,心情也应该很复杂吧。
像那抚养子桑聿长大的几个人,跟随在身边的暗卫,守护江洲二十年的李常,还有当初在柏道成身边跟了几十年的陆见哲。这些人都为着不一样的原因牺牲自己,可是却为着同样的结果。
也许,这就是一个君主的表现。
有容人之度的君主,总能拥有一群忠心的守护者。
“赵乾如今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柏倾冉抬眼看她,“我不希望你再受伤,我也不希望他会再一次伤害到你、包括我们的孩子。”
“但是我抓不出他的证据,还需要义兄以及卓昭去搜集。”子桑聿神色严肃,那双淡漠的眸子似乎可以从景和殿,一直看到外面的天下。“可能需要很久,毕竟赵乾征战出身,又是以守城为长,他考虑问题以及做事是很谨慎的。但是没关系,我比他年轻多了。”
“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柏倾冉忍不住捶了她一记。
“嘛,总有皇帝苦中作乐,我就是其中一个。”哪怕是当年被柏家权势压制得厉害的时候,父皇也没有这么窝囊过吧?竟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给自己心腹射两箭,也亏得子桑聿肯接受这样的事情。
把连信和卓昭吓得厉害。
哈哈,好像忘了叫暗卫给他们俩传个信,今天射箭的时候自己是有所防备的。
胸口顶着硬邦邦的护心镜。
磕得胸疼…………
“昨天收到惜儿的信了,不过见你忙,就没有跟你说。惜儿在信上讲,她和那个靳家小姐在一起了呢,还差点被叔父发现…两个人现在过得好憋屈。”
自从知道有几个柏家人在身边过日子,柏倾冉的生活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单调。驿站通信还算是较快的,柏倾冉也常和她们书信来往,隔一段时间能知道一些近况,也算是缓解了一下在皇宫的闷烦。
“都两年了,那靳小姐才跟你堂妹好上啊?”
子桑聿突然又想到,不知道她二人哪个是妻?……哈哈哈哈那靳小姐那么强势,估计柏故溯是倒在下边那个吧?阿弥陀佛,不该想别人的房中事……阿弥陀佛。
“胡说什么。”柏倾冉一手去揪她耳朵,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小野兽。”
“惜儿在信中的口气很不安,毕竟,叔父必定是不能接受这件事的。”柏倾冉叹了一口气、总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二人一样。
只不过,隐瞒着身份度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就跟朝里那些罗里吧嗦的老臣一样,你叔父哪里会接受那么惊世骇俗的事?”子桑聿算是看惯了他们这一辈人的想法,除了自家义父,想必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懂这样的情感。但是么,难得这世界上又多了一对苦命鸳鸯。
“找天,咱们想个法子撮合撮合她们。”
☆、第85章 蜻蜓吻
天命十五年冬。
今天是黎为民负责考察两位皇子国策功课的时候。
黎为民是当年江洲文官,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朝中老臣,不得不说是为了大延王朝鞠躬尽瘁花尽心血。时光荏苒又是十年,岁月催人老啊,眼看着小皇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朝里的老家伙也是慢慢告老还乡。
终究,到了一个年青人的天下。
黎为民在火炉跟前烘着手,时不时抬眼去看两位皇子的卷子。
自懂事之后,皇子睿由朝中臣子李新教导,而皇子诺则是由黎为民教导。不少人都觉得,李新是个毛头小子还年轻,能教出来什么东西?反倒是黎为民为官多年,学识渊博,有培养储君的本事。
这种话一出来,不少老臣又站到了诺党派,支持皇子诺登基。
“皇子也不必将那些多舌小人的话放在心上。皇后娘娘是柏氏之后没错,可是,那不该成为被看轻的理由。帝后情深,想必身为他们孩儿的你也知道得清楚,皇子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皇上自会看得到。”
李新曾这样跟皇子睿说过。
十五岁的皇子睿,愈发地和子桑聿相像。除了原本上相貌有几分相似,还有的,便是这十多年来的行为举止,动作神韵;相对于年幼两岁的皇子子桑诺,他倒是长得没哪里像皇帝的,虽然五官端正。
“皇子写好了?”
“嗯。”
黎为民有些不可置信,回头去看了看漏壶,这完卷都还没半个时辰呢。“今日的试题是问南北两地的江湖运河该如何调配,皇子确定已经答完了?”黎为民见皇子睿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这试纸。
墨水不多,想必写的内容也没多少。
那边皇子诺还在伏案书写,时不时皱眉沉思,似乎还有很多言论没有搬到这纸上。黎为民还是比较喜欢皇子诺的规规矩矩、像皇子睿这跟李新学多了,人也变得顽皮,哪里有个守礼数的皇家人模样!
黎为民摊开皇子睿的卷子,上面画了中原地形图,南北之间用朱砂勾了一道线。
“皇子,这是?”
“运河啊。”
“为何只有图例,却没有文字?”黎为民对这个没有教导过的学生表示心焦,“皇子应当列出历朝历代以来南北水运的典故,以及各地方的江河记载。”
“黎大人之前刚颁下这个试题时,我便查阅了朝中现有的南北山河志。按照最新的山河志记载,我才规划出这道运河线路、这卷子施展地方太小了,若是让我说出来,我就能定出这条运河所经之地,这样或许能比这图完善些。”皇子睿淡笑。
“皇子没有按部就班。”黎为民蹙眉。
“但是,我也没做错。”
这样的口吻像极了以前少年时的子桑聿,同时还带着一些李新劝谏时的语气。黎为民忍不住摇头叹气,将他的卷子暂时收录。
还是看皇子诺会交怎样的答卷吧。
京都兴华街。
人头涌涌的繁华街道,小贩商户的叫卖声络绎不绝。今天恰好是赶集市的日子呢,赶上今天能溜出来玩,还真是幸运。街头的一个少年儿郎挥着手里的折扇,不经意间瞄到巷尾似乎有熟悉的身影,一个闪身躲过。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玩了?”这少年轻哼一记。
熟悉的眉目,甚至在做偷瞄的眼神时也像极了某个人。除了那道眉毛不似那个人浓密、而需要用眉笔勾勒,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人。
子桑聿的爱女,当朝公主子桑楠。
小时候的子桑楠便是皇宫里无人不知的混世魔王,更何况长大后的她?今天本来新东奉命看好她的行踪,岂知这公主还是暗地里使坏主意溜出了宫、子桑聿知道了,也只是笑笑,说小孩子家贪玩,由她吧。
好扮男装的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你。
柏倾冉总这样说她。
偶尔有附属国的使者前来,都会以为楠儿和皇子睿是双生兄弟。
没个公主样。
“好歹今天热闹,不多转悠一会儿再回去,真的是对不住自己了。”子桑楠漫不经心地走在街上,视线一直被两旁的各种小玩意吸引住目光。
一个人从身边经过,本没有留意,可是却让子桑楠疑惑地回头看她。
“好熟悉的气息…”子桑楠遥遥地望着这道人影,不断在记忆中搜寻相似的地方。
二兴楼。
二兴楼坐落在兴华街和二里街的交接处,故名二兴。这个地方人流甚多,称得上是京都集市最为繁荣的地段、二兴楼的第一代掌柜在百年之前白手起家,经过多年建设以及京都自身的发展,才到了今日的规模——如今的二兴楼,是京都最大的酒家。
二兴楼的大堂,正有一个女子和掌柜洽谈生意。
这个女子带来的是每个月都会买卖的一种调料,属于家传秘方,一家独有,故而价格不菲。偏偏二兴楼对这个调料需求最大,自从发现了这个商源,他们一直都保持着合作关系。听说这女子住在城外,每个月也只是在买卖调料时会进城、纱帽掩着面容,二兴楼的人都不曾见过她的样子。
“清姑娘,有个公子说是你的旧相识,想邀你一聚。”
就在那女子卖完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掌柜的留住了她。
那被称作‘清姑娘’的女子停顿了一下,淡道:“小女子在京都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什么公子哥儿,或许是认错了。”
平时进京都,也总有觊觎她样貌的人存在、虽然没见过真面容,可是他们都铁了心认定这是一个美人。清姑娘也习惯了,不过是登徒浪子的套路,毋须理会。
“那位公子说了,他是必定和你相识的。”掌柜有些为难,走上前去放低了声量:“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他说若今日见不到清姑娘,就…”
“就什么?”清姑娘挑眉。
“就把二兴楼给拆了…”掌柜一脸委屈。
呵,好大的口气。清姑娘的心里更加认定,这不过是纨绔子弟的捉弄。可是,二兴楼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他们受到牵连,似乎也不好。“那个人在哪?我见一面,若是不认识,我便走。”
“好好好…”掌柜忙不迭地点头,“他在楼上一个包间。”
楼上雅座。
掌柜将清姑娘送进了房里,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清姑娘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直环顾着似乎空无一人的房间,心中生疑。
突然一道力劲将自己推到了墙上,还未反应过来,纱帽便被人摘落在地。
“你是…唔!”
清姑娘只隐隐约约看到跟前是一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公子,可是还没说上一句话,这个人竟!吻!了!她!而且,是推!到!墙!上!吻!登徒浪子!
“放肆!”清姑娘的求生意识在这瞬间被放大,使出了毕生最大的力气将跟前的人推开,顺道还把他的唇咬了一口!哪里来的无耻之徒,竟然做这样恬不知耻的事情!
“嗷……”
那少年吃疼地退了两步。
清姑娘愠气未消,直直地瞪着他:“你不要乱来,不然我宁愿和你一起死。”
“怎么一见面,就说要和我一起死这种话?”少年抬起头来,正是玩世不恭的公主子桑楠。“好久不见啊,小蜻蜓。”
小蜻蜓…
清姑娘怔在了原地,连同握紧发簪的手,也凝固在半空中。
子桑楠笑了。
原本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时错觉。可是,今天在兴华街遇到的那抹人影,就凭着那道熟悉的气息,子桑楠确认无疑,这定是柏清平。后来,尾随这人到了二兴楼,更是在楼上观察了很久。
为了见她一面,还不得已威胁店家说要拆了二兴楼这种话。
话说回来,这十年不见,小蜻蜓似乎长开了不少,变得挺标致的。子桑楠用手指擦拭着唇角的血,复又走近她跟前。“怎么,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楠儿。”
怎么会不认得?柏清平看着她的男儿装扮,不禁想起儿时那个欺负自己的小姐姐身影。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子桑楠,你怎么还是那么爱欺负人。
“你一见面就这样对我。”
子桑楠自顾自说着,又凑近她跟前,吻上了她的唇。
一丝血腥在二人的唇边化开,带着一些蛊惑的味道。子桑楠贪婪地舔舐着她的唇,像小时候看到父皇母后亲昵一样、小蜻蜓,这可是表示我喜欢你呢。软软的,还带着一些颤抖的回应。
小蜻蜓似乎不知所措。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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