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尸 作者:冷笑对刀锋李忘风

    第10节

    这种东西，就是自己在世时也没看过呢。

    “阿呆，你那是什么眼神？！”元四警惕着阿呆那充满了“饥渴”的眼神，紧紧抱住了怀里的龙阳十八式。

    他可没忘记自己梦到阿呆和那白衣男子共赴云雨的梦境，那熟练的动作早已暴露出阿呆淫邪的本性了吧！要是让对方看了这本龙阳十八式，那以后自己岂不有可能会屁股开花，越开越大！

    这个龌龊的想法产生之后，元四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他到底在想什么？！阿呆根本就没说过喜欢自己吧！

    而且就算喜欢自己，可对方可是一具活尸啊！要等到阿呆变作与活人无二，那时候只怕自己也是苍髯白发了。

    元四越想越离谱，很快就独个儿陷入了纠结之中。

    随着血符缔结的牵绊逐渐加深，意念与元四越来越紧密的阿呆很快就读懂了对方那猥琐的表情。

    他默默地转开了头，也不知被自己的养尸人所爱上到底是喜是忧。

    这小子实在太过稚嫩，在某些方面嫩得简直让人啼笑皆非。怪不得当初他要自己教他怎么谈情说爱了……

    可是真有人会让僵尸教吗？

    而且自己要是真懂谈情说爱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淮安县虽然不是个特别繁华的地方，但是集市上也算熙熙攘攘，人来客往。

    元四和阿呆今早刚到这里，他找了间食肆坐下，小二端上来的馒头还没咬上一口，便听到旁边一桌的人开始在神神秘秘地摆谈着什么。

    这种时候，元四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偷听的好机会。

    “你们知道吗，听说昨晚白马街口卖豆腐的王二嫂隔壁的胡大拿好像给怪物咬死了。”一个汉子压低了嗓音，鬼鬼祟祟地说道。

    “咿！不是说之前吃人那只黑狼已经被打死了吗！难不成又来一只？”另一个汉子则显得极为吃惊，好像他亲眼见到那只黑狼被打死了似的。

    “黑狼？呵呵，我看那黑狼倒是无辜的。”

    “怎么说？！”

    就在元四竭力想偷听到那或许事关食人恶鬼的谈话时，对方聊天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倒是阿呆默默地攥住了元四的手心，将自己的声音传了过去。

    ——他们说有人看到胡大拿是被一个人形的怪物压在地上咬死的。

    “人形的怪物！”元四吃惊地看了阿呆一眼，瞳仁急剧地收缩着。

    阿呆皱了皱眉，红眸在罩面黑纱后冷冷地反瞪了元四一眼。

    ——盯着我干嘛。我又不是人形的怪物。

    “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元四也自觉失礼，赶紧挠了挠头，而他身后的几个汉子因为听到他那一声惊呼，也是纷纷转头望向了他和阿呆。

    “走吧，我们去白马街看看。”元四牵着阿呆站了起来，他一回身便看到了旁人朝自己投开的诧异目光。

    浑身都被黑袍黑纱所包裹住的阿呆的确有些太过惹眼了呢，不过识货的人自会明白对方的不俗吧。

    待元四和阿呆手牵手一同走出客栈之后，那些之前盯着他们看的汉子才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其中一人更是出言不逊地骂道：“他妈的，光天化日之下连道士也玩断袖，恶心！”

    “是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手牵个手，啧啧！”

    “好了，别管他们了。以后晚上少出门才是对的，谁知道那怪物还会吃多少人……说来也真是恐怖啊。我看得是有妖怪作祟吧，要不然人怎么可能会吃人呢……”

    “阿呆，你能察觉到那怪物的气息吗？”元四一边紧紧攥着阿呆的手，一边东张西望，他在审视每一个人脸上的气色，看看有没有妖怪附身。

    ——它现在不在这儿附近。或许藏起来了。

    阿呆凝神感受了一下周围，身为活尸的他对附近的妖魔鬼怪的气息都能有所感应。

    “嗯。也是，就像我每次偷吃了伙房的熏鱼都会藏起来，不让师兄们闻到那股吃了熏鱼气味。说起来，我已好久没吃过熏鱼了，真是令人怀念的美好时光啊。”

    元四说着话便随之吞了吞口水，颇有心得地点了点头，忽然他觉得那个人形怪物指不定就像自己这么聪明。

    ——呵……

    阿呆忍不住在黑纱后轻轻一笑，尽管没有第二个人能察觉到一具活尸的笑意。

    “你笑什么？”元四扭头看着阿呆，对方的笑声让他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笑你真是个小孩子。

    阿呆生前在元四这个年龄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刀客，叱咤一方。

    那时候，他只觉有刀相伴，不断挑战用刀高手，成就刀者巅峰便是这世间极乐之事。哪想到元四的快乐却是如此简单，甚至如此幼稚。而这样质朴的快乐阿呆从未尝到过，他只是自以为自己的幸福都在问月孤刃的身上。

    元四不满地瞥了眼阿呆，伶牙俐齿的他可不喜欢总是被对方像长辈似的说教一顿。

    “是，我现在是小孩子。可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老爷爷，而阿呆你到时候也叫得我一声元叔叔了吧。嘿嘿！”

    是的，对于已成为活尸的阿呆来说，时光如冰，就此凝固，他再也不会老去，甚至连死都成了奢望。

    伶牙俐齿和说错话之间并无很大的差距，当元四发现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安地攥紧了阿呆的手掌，想要说些什么话弥补，却听到对方沙哑的声音缓缓地掠过了自己的耳侧。

    ——跟我在一起，也不知你有没有机会活到老爷爷的岁数。

    “不带这么吓我的！”

    元四夸张地往旁边一跳，手却还牵着阿呆不放，等他注意到周围屡屡投来的怪异目光之后，这才红着脸又靠拢了阿呆身边。

    “你这么强，一定会保护我到老的吧……要是这辈子要是不能超度你，下辈子咱们还接着来。”

    ——我自然会保护你。不过得先给我弄一把刀。

    阿呆微微一笑，红色的目光在黑纱后逡巡了一番，落到了一间铁铺门口。

    没有趁手的武器，他生前的厉害连十分之一也发挥不出来，又何谈保护对方。

    “刀？”

    元四顺着阿呆的目光望了过去，耳朵里顿时钻满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大叔您行行好吧，我全身上下统共就有这么点钱。卖一把刀给我吧。”

    元四满面哀恳地站在打铁匠的跟前，手心里攥着一把铜钱，而阿呆则被他勒令在门外等待。

    之前陆吟枫已经把典当云纹玉佩的契约给了他，要至少十五两银子才能赎回去。

    那东西可是阿呆的遗物，虽然当时出于一时之急，但是元四可没想过不还，而且那玉佩的价值肯定不只典当的那点，不赎回来岂不亏大发了。所以现下，省钱和攒钱对他来说才是第一要务。

    膘肥膀圆的打铁匠从火星子里抬头看了元四一眼，不耐烦地说道，“这么点？那你去墙角那边选一把刀吧。”

    这家伙已经缠自己很久了，可是这把铜钱要是卖一把长刀给他，自己岂不亏本，他可从不做这种亏本生意。

    元四听到对方松了口，把银子一放，屁颠屁颠就朝墙角那堆刀具走了过去。

    当他走近了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呃，大叔……只能在这里选吗？”

    “这点钱就只能买那种，你以为呢！”打铁匠头也不回地继续敲打着正在锻制的熟铁锭，每敲打一下，元四的小心脏就跟着跳一下。

    最后，元四精挑细选了一把刀走出了铁匠铺，他用厚牛皮纸小心地把刀裹了起来，不让锋利的刀刃划到自己。

    阿呆默默地看了看元四，又看了看他手里牛皮纸里包着的刀具，无声无息间流露出了想看看刀到底什么样子的想法。

    元四在阿呆无声的逼视下，迫于无奈只好打开了牛皮纸。

    “这把刀呢，你别看它短了点，可是很厉害的。铁匠大叔说这是他店里最好的刀了。江湖人士现在都用这种。”

    察觉阿呆眼里那不屑的神色，元四额头不自觉地就开始渗汗，他咳了一声，继续吹嘘道：“这把刀可花了我五十两银子呢，我们养尸道人赚钱不容易，以前也从没听说谁还给自己养的僵尸买武器的，我对你已是很好了。”

    阿呆目光森然地盯着吹牛不打草稿的元四，伸过手拿起了那把刀，在手里试了试感觉之后，他果断地把刀又放回了元四手里，扭头便走。

    看着阿呆走路时还有些僵硬的背影，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不满之气后，元四赶紧握住刀追了上去。

    除了阿呆之外，他元四已无依靠，以前虽然是自己不想要对方，可现在对方想要甩了自己却是没门儿！

    于是，光天化日之下，淮安县的某条街巷上就上演了这样一幕。

    一名身着破旧道袍的小道士手拿菜刀追在一个打扮怪异，一袭黑衣的魁梧男子身后，边追还边喊：“你别拿菜刀不当刀啊！切个萝卜、砍个妖怪，不都一回事儿吗！阿呆，站住，你给我站住！”

    元四一路苦口婆心，可还是没能劝阿呆收下这把他精心挑选的菜刀。

    正在他准备使出杀手锏之时，前头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总算让这场闹剧暂时收了场。

    “大拿，你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呜……到底是什么怪物吃了你啊！连个完整的脑袋也不给我留下！”妇人凄厉的哭泣声尤为刺耳。

    “胡家嫂子还请节哀啊。”周围不少人都在这般劝说。

    阿呆那只冰冷的手迅速攥住了元四的掌心，元四被这透骨的寒意一浸，浑身也随之微微一颤。

    “怎么了？”

    ——前面这家就是之前食肆里那几个人提到的胡大拿家吧。

    阿呆站定身形，目中红光微微一闪，锐利的视线已是穿过了人群，透过了矮墙，直直落在了院子里一具尸体身上，那具尸体身上满是血污，而头颅只剩下了左脸，而右脸早被啃得七零八缺，只剩白骨连着些许皮肉，唯一完好的左眼则是大大地睁着，死前的惊恐全部写尽了眼底。

    ——胡大拿不是被野狼咬死的。想办法进去看看。

    阿呆目中敛了红光，低沉的嗓音在元四耳边提醒道。

    元四一听阿呆这么说，顿时也心生警惕，他转了转眼珠，看见围得厚厚实实，自己根本挤不过去的人墙，突然发声大哭道：“胡大哥啊！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咱们不是说好还要再喝一杯的吗！嫂子，我来晚了啊！”

    周遭的人听到元四这般哭喊，自以为是得知胡大拿出事的亲朋好友到了，赶紧让开了一条路。

    而元四则趁机拉着阿呆走进了人群。

    俯身在胡大拿尸体上的女人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了看元四，擦着眼泪问道：“请问你们二位是？”

    元四作戏已毕，拎着菜刀想要作揖，却又觉不便，只好硬塞到阿呆手里，这才朝众人行了个稽首礼。

    “无量寿佛。贫道元应龙，路过此地，察觉似有异象，所以……”

    “异象？”众人闻声大惊失色，他们面面相觑，似乎心里都藏着什么不敢说出的秘密。

    胡大拿的老婆一听这话，更是落得泪如雨下，她抱住胡大拿的身体又是一阵痛哭，厉声哭喊道：“官府的人说大拿是被野狼咬死的！可哪来那么多野狼啊！淮安县以前从未发生过野狼进城吃人的事情！”

    “敢问尊夫去世多久了？”元四问道。

    “呜呜呜，昨晚半夜他听到外面有声儿，怕是有贼来偷咱们家的鸡娃，说是出去瞅瞅，结果就一直没回来，我当时也睡得迷迷糊糊的，没大注意，以为他一会儿就会回来，可谁知道天亮了也不见人！结果，今早大拿就被发现横尸在附近的巷子里了。呜呜呜呜！”

    元四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胡大拿的尸体，掐指一算，抬头对阿呆说道：“死了不到六个时辰。我可以试试追魂术。”

    追魂术乃是比较偏门的道术，施法者可以借助此术，通过死了不足六个时辰的亡者眼中看到对方生前最后的影像，不过根据死者死前的怨气轻重，这些影像或许会很清晰，也或许会很模糊，而若是法力不济之人随意使用此法，反倒会被怨气侵蚀，轻则重病、重则亡命。

    不过之前元四解决了饶雪臣那桩冤案回来之后，便在藏书阁内如饥似渴地攫取道门术法，他本身于修道习法一行悟性极高，不经意间已是学了许多羽真人未曾传授过的奇门妙法，只可惜不得机会一试而已。

    如今有了机会，他自然跃跃欲试。

    ——小心一些。

    阿呆虽然能感受到胡大拿的死绝非那么简单，可他却不能像元四那样随心所欲使用道术追魂索魄，查出更多的秘密。

    元四点点头，小心扶开了胡大拿的老婆，“夫人麻烦让一下，让我看看胡大哥的遗体。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端倪。”

    胡大拿的老婆本就对他的死充满了疑心，听见元四这么说，忙不迭地让到了一边儿。

    元四忍住恶心，一手托住胡大拿血肉模糊的后脑，一手结成了道家的无量印，口中开始念念有辞。

    旁人都看得一头雾水，可阿呆却能捕捉到胡大拿睁大的左眼里一缕幽幽的暗光往元四的眼珠里飘了过去。

    元四的双眼猛然一睁，脑海里顿时翻涌着出现了阵阵幻影。

    夜黑风高，胡大拿小心地在家门外打探是否有小偷。

    突然，一个人影从他面前掠过。

    胡大拿虽然面露不安，还是追了上去。

    紧接着，晦暗的景象猛然崩裂，元四看着一张沾满了鲜血的嘴猛然咬了过来。

    微弱的月色之下，胡大拿的左眼里最后出现了一张肤色幽青的恐怖人脸，一只同样幽青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连呻吟声也发不出。

    伴随着一阵越来越微弱的血肉被啃啮声，进入元四瞳仁里的那抹幽光悄然飘逝。

    元四回过神之后，立即大喘着气，转头看向了阿呆。

    阿呆看出元四施法后有些疲惫，他主动地伸出手，想要扶起对方。

    元四看着阿呆朝自己伸出了那只布满了暗红伤口的铁青色的大手，对方因为上次受自己在静世观所念的燃血咒力之影响，皲裂开的皮肤尚未完全复原，使得这样一只手看上去更显恐怖，也引来了围观众人的惊诧目光。

    但是只有元四才知道，那只手握在自己手心时有多么温柔。

    他站起身来，缓缓扫视了一眼那些对阿呆露出恐惧之色的人，笑着说道：“大家别怕。我乃养尸道人。这位是我的随行尸器阿呆。”

    “唔！是尸体！这个家伙是尸体！怪不得……他的手不像活人！”

    元四的话音一落，立即便有人颤声指向了阿呆。

    “阿呆虽然是僵尸，可他不会害人的。我刚才利用追魂术发现胡家大哥并非被什么野兽所害，只恐害他的怪物也是一具僵尸。”

    元四面色凝重地看着死不瞑目的胡大拿，眉宇紧皱，到底是尸变害人，还是有人驱尸为恶呢。

    刀皇宫附近的镇上，总是少不了热闹。

    因为照顾问月孤刃而深感身心疲惫的林振道也忍不住带了几名属下出来透透气。

    刚走到一家典当铺门口，林振道便听到了生意人那特有的夸耀声音。

    “我这块玉啊，少说也值个千两黄金什么的吧！嘿，再过几日典当它的人不来赎，我就指望着它发大财了。”

    林振道听到那过分炫耀的言语，只是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个小镇虽然是前往刀皇宫的交通要地，不少要拜谒刀皇的武林人士都在此往来，因此带动了当地客栈酒肆乃至当铺的发展。但是正因为这里往来多是些来去匆匆的武林人士，小镇上不少原住民因为不堪其扰纷纷搬离了这里，富豪之家更是不敢落户于此，唯恐遇到心怀不轨又身怀武艺的歹人。

    又哪会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典当掉价值千金的宝玉，如此想来，不过是那当铺老板吹牛罢了。

    生意人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更多的时候只为了图个热闹。

    林振道缓步离去，当铺门口和老板闲聊的那群人却是因为对方手中的“千金”宝玉而兴奋不已。

    “让我瞅瞅！哟哟，这玉里面的紫絮可飘得好啊！配上这副云彩样，还真有那么点味道！”

    “话说这玉你哪弄的啊？真货，真货啊！我看看是啥古玉不。喏，这云纹里似乎藏了个字儿……让我瞅瞅是什么——月，是个月字！嘿，我看这是哪家大小姐的玉佩啊，和郎君私奔了没钱所以才把家传之宝典当你这儿了！”隔壁古董店的老汉亦是不太相信这地方会有什么千金宝玉，他接过了手里，仔细看了看，眼里顿时放出了惊喜的光彩。

    “别瞎说，什么大小姐！是俩道士来当的！”

    当铺老板一把将玉佩抢回了手里，现在他就求爷爷告奶奶希望之前典当的两个道士千万别回来赎呢，不过在一切未成定局之时，他怎么也得保护好了这东西。

    他还没把玉佩在手心里捧热，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这玉给我看看好吗？”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即便林振道之前已经走出丈外，他还是听到了身后人对这块玉佩的描述。当他听到那块玉佩不仅雕饰着云纹，而且上面还刻了一个月字之后，一股强烈的惊喜抑或是不安在他心中开始交杂。

    他永远不会忘记问月孤刃将怎样的一块云纹玉佩塞入了濒死的魏临风溢满鲜血的口中。

    那块玉佩乃是魏临风不惜花三千两黄金购得宝玉原石，再请了当朝最有名的玉雕大师制作而成，可谓价值连城。对方本想用这样一块宝玉向问月孤刃示爱，可谁曾想到不管他付出多少，都无法温暖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当铺老板抬头便看到了附近刀皇宫的副尊主，他们在此地都是靠了刀皇宫庇护才能安心经营，此时自然不敢怠慢，只得拱手将玉佩送了上去。

    “林副尊主，您请掌眼。”

    在接过玉佩的刹那，林振道的瞳仁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缩，手也渐渐攥紧。

    他深吸了一口气，悠悠地问道： “您之前说，这块玉是谁来典当的？”

    “呃，是，是两名游方道士。好像是前阵子赶集那天盘缠给偷了，所以才过来当的东西，不过他们只当了十两银子，说是路费够用就行。”

    “道士？”

    林振道眉头渐渐蹙起，他在想这块玉为什么会落在那两名静世观的道士手中，而如果玉已经出土，那么魏临风的尸体呢？

    突然，一个模糊的身影掠过了林振道的脑海。

    他想起了与静世观的两名养尸道人是带着两具所谓的尸器，亦即是僵尸一同来到的。而那两具僵尸中的其中一具……赫然是魏临风那般魁梧高大的体型，对方甚至还出手替那名小道士挡下了问月孤刃的一击！

    “尊主，我终于找到您了。哈哈哈哈哈哈！”

    当铺的老板满面不解地看着为何突然大笑的林振道，今日本是暖阳当头，可他看着对方那笑得近乎扭曲的面容，却莫名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第三部

    第23章 四方地煞阵

    淮安县被“野兽”所吃的人都是在晚上遇害的，而且时间几乎都在子时之后。

    这样一来，元四更加怀疑那害人的妖物或许真是一具失去控制的恶尸也说不定。

    僵尸虽然可为养尸人所操控，但其一旦失去控制便会变得嗜血，那可是会吃人的。

    元四曾在静世观的藏书阁中读到过关于嗜血恶尸的一些由头，这样的恶尸以直接吞噬人的血肉来补充自己体内欠缺的阳气，更妄图以此之道让自己由阴尸变为活尸，或是由此“复活”。

    “你们可曾听过这附近是否有什么养尸地？”

    普通的尸体要变成僵尸，除了其强大的怨念或依靠邪法之外，适合的埋葬地点也是条件之一。

    “我们怎懂什么叫养尸地，道长这么问却是为何？”

    “是这样的，僵尸一般是由普通的死尸变化成，而要形成这样的尸变，便必定会有养尸地的存在。”元四解释道。

    阿呆便是他在升龙山这块绝佳的养尸宝地挖出来的，当初不少人都以为那里是风水宝地，竞相将死人埋去那里，结果导致那里阴气越来越重，最终，让一个普通的山头变成了一块受阴气浸润的养尸宝地。

    “唉，我们哪里懂什么养尸地，不过你既然说僵尸是由普通死人的尸体变来的，那么必定是埋他们的地方出了茬子。我们这埋葬死者的地方都在附近的一个名叫回风坡的地方。可那里肯定不是养尸地，因为那块地方乃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道长亲自指点我们的！他说回风坡乃是风水宝地，只要将故去的家人埋在那里，不仅能让亡者在阴间享福，更能使全家得到保佑。我们这里有点钱的家庭都将祖坟迁了过去，这后来新死的人也都是埋在那里，便连来此就任的知县大人也这么做呢。”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似是颇有威望之人，他拈着胡须，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们这地方可能会出现的养尸地。

    元四一听他这么说，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了出来。

    人死之后的风水宝地这东西本就是虚妄，亡者去了阴间自会有判官勾断，听从阎君安排，或是进入六道轮回，或是投入十八层地狱，倘若不能升仙成神，哪又能再庇佑家人。现在不少无学不术的术士为了骗钱，便借着替人卜算风水宝地之故四处行骗，结果无意间却使死者被葬于养尸地中，或使亡灵不得脱身终成活尸，或使尸身因为阴气的浸润而产生异变，化作阴尸为恶。

    “那你们前后有多少坟冢埋在那里？”元四急忙追问。

    那白发老者细细一想，比出一个五字来。

    “五十座？”元四猜到。

    “不，五百座。”

    元四猛然一惊，他转头看了眼阿呆，赶紧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果然，他的耳边很快响起了阿呆沙哑的声音。

    ——五百座坟，竟是比升龙山还多。只怕那地方早就被尸气浸润成养尸地了。

    “那我们更得去看看了。”既然阿呆都这么说了，元四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取出怀中的浮针罗盘，念了一通咒语之后，将罗盘平举在了手上，只见磁针一阵转动后，指向了南边。

    “老伯，你且看看，回风坡是不是在这个方向？”

    白发老者赶紧凑了上去，突然，他双目大睁，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元四。

    “你，你怎么知道回风坡是在这个方向的？”

    对方应该是初来乍到之人，居然知晓回风坡的方向所在，这一点便足以令人吃惊不已！

    元四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心里竟有一丝自得，这是他元应龙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行道济世，被人当作高人的感觉就是好。

    “这罗盘可不是普通罗盘，它是专门用来探测附近阴气最重的地方，所以……”

    元四还没说完，突然那罗盘上的指针又是一阵转动，最后竟指向了他身旁的阿呆。

    他一把捏了阿呆的手，低声问道：“你在作甚？！干嘛把你体内的阴煞气释放出来捣乱？”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能力是否足以保护你而已。既然那里的阴气比不得我身上的煞气，那么便去看看吧。

    阿呆淡然地回答道。

    元四没想到阿呆心中居然是怀着这样的心思，面色微微一红就松开了对方冰冷的大手。

    有那么一刻，他居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小娘们儿似的。

    “哼，我，我才不需要你保护！吓人我没你厉害，抓鬼你却未必如我。”

    一旁的白发老者见元四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心中仍是担心对方所说的回风坡已变为养尸地，急忙追问道：“道长，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元四回过神来，自感失态地清了清嗓子，面色略一沉凝，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请您带我们去回风坡瞧瞧吧。”

    回风坡就在淮安县不远的郊外，一路上元四与那白发老者侃侃而谈，聊了不少淮安县的过往，而他更知道了当初那个告知他们回风坡乃是风水宝地的道人就住在附近一处名为太一观的地方，不过那位道人似是喜欢云游，常年不在观中，所以就算此去相询只恐也是落空。

    白发老者带着元四与阿呆走进入树林后，一片密密麻麻的坟头立即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浓烈的阴气扑面而来，元四微微眯了眯眼，更加确信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而让他更觉可怕的是那些坟头竟是以某种阵法的方位所布置。

    除却中间有十余座形状特别显眼的大坟之外，南北两边又各自有七座大坟。南边的七座大坟乃是南斗七星之状，与之相对的北边七座大坟又以北斗七星排列。北斗注死，南斗注生，生死之交，死魄徘徊，尸身不腐。

    面前这片坟墓所呈现的异状正是炼养活尸的阵法！

    只不过像元四他们这些专修养尸正道之人向来只去发掘后天所成的阴尸活尸加以利用，让它们不至危害人间，更能借助自身强大的能力造福苍生，却从不会使用这种恶毒的法子让亡者被迫留在人世。

    “这些坟的位置是不是那个道人为你们选的？！”

    起初，元四还想恐怕是那道士为了骗钱所以才随便说出个风水宝地来糊弄百姓，可现在就这些坟头的方位摆放来说，对方只怕早已另怀鬼胎！

    白发老者与其他跟随来的人面面相觑，只得嗫嚅着说道：“是，这里的坟茔排列的确是按照无极道长给我们的一张图纸布位的，中间那些大坟皆是本府豪门家的，才有资格修在那里。无极道长说了，按照这样修布坟茔的话，不仅可庇佑一人之家，更可庇佑整个淮安县。”

    元四的眼角掠过了周围似有空缺的坟位，心知那阵法的阵脚尚有缺失，所以才未能驱起群尸为恶。

    “那张图在哪里？可否给我看看。”元四问道。

    白发老者想了想，指了指回风坡一侧的土地神龛位，“那图纸就放在土地神龛位中，每有新死的人抬过来，便会依据图纸上所标示的空余位置筑坟埋葬。”

    元四快步上前从那土地神龛位之中取出了藏在其中的图纸，图纸绘在一副羊皮卷上，即便经年度岁上面的内容依旧清晰可见。

    看着中间双斗锁魂阵以及周围以数百座坟冢构成的四方地煞阵，元四确信这个道人实在是恶毒之极，他竟骗这些无辜百姓按照这么一副图来排列坟冢，一旦阵法修成，再经过四十九个月圆之夜太阴之力的沐浴，埋在这里的尸体都将会变成僵尸，而中间的十四具尸首中必定有一具会成玄武之身。玄武乃北斗星君，主掌亡殁之事，而活尸之中能被称为玄武者必定是灵力高强至极者，若说其有危害天下之能也不为过！

    到时候众尸破土作恶，又将陷淮安县的百姓于何地？！那道人精心布置这么多，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害惨无辜百姓，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过好在那图上对应的阵脚位置，仍有几处尚未填上，一切都似还有转机。

    “如果想破解淮安县的厄运，那么便请翁长听我一言。”元四凝神屏息，他已经感到这片土地之下已有变异的尸身在蠢蠢欲动。

    白发老者瞧见元四这副严肃的模样，又看了看跟在他身边莫名让人感到恐怕的僵尸，这时候，回风坡上一阵冷风吹过，竟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听到元四居然要他们尽快将这里埋葬的尸体全部毁坟撤墓分散搬去别处，白发老者立即使劲地摇起了头，跟随而来的几个大汉恼怒元四此举有意亵渎先人，一人更是上前攥了元四的衣襟便大声喝问起来。

    “你们这些道士，怎么一说一个话！一个叫咱们大伙把坟都埋在此地，一个却唬我们有僵尸作怪，叫我们搬坟拆墓，真以为我们是猴子，给你们耍着玩的吗？！僵尸？哼，找个人装神弄鬼就是僵尸了，实话告诉你，老子还就不信这邪了！”那汉子一边唾沫四溅地叱骂不停，一边还不屑地瞥了眼静立在元四身边的阿呆。

    “涂彪，你不要冲动。”白发老者虽然也不愿相信元四所说，但是毕竟元四是好心来此帮他们的，自不当对待修道人如此无礼。

    那涂彪听了老者的劝，这才又冷冷地哼了一声，松开了元四的衣襟。

    元四皱了皱眉，心知光凭嘴说，或许难以说动对方。

    “这里的阴气很浓，想来已有不少尸身都呈异状了。如果你不信所说，现在便可破土开坟，我让你亲眼看看僵尸到底是怎样的。”

    “好！若你真能证明这下面的尸体都成了僵尸，咱们便痛快迁坟，若你不能，哼哼，老子到时候一定把你这妄图亵渎亡者的江湖骗子送官查办！”涂彪咬了咬牙，心道这里不少家的死者都是自己帮忙埋下地的，又哪曾见过什么一只什么僵尸。

    说到官府，白发老者想起一事，先前淮安县出现食人猛兽时，其实已隐隐有人传言是僵尸为害，不过那时候知县大人为了不引发更大的恐慌，才强令众人不得再提此事，恰好此时又有野狼误闯县镇，所以惨案便被推到了野狼身上，而那时前来此地查看的一位年轻道人也因为官府禁令被迫离开。

    这一次，或许有些事情是应该查个水落石出才是了。

    “官府那边的人先前打个招呼，不许说是鬼怪作恶，我们现在就贸然动手，只恐引来官府的人。不如今晚来吧。”白发老者拈须说道。

    “既然如此，那一切都依翁长说的办。只是，到时候……”元四已算定地下的尸身已成阴尸，到了晚上至阴之时恐是会吓坏众人。

    涂彪眉目一挑，冷笑道：“只是什么，莫非你还要说到时候这地下的死人还要跳起来咬人不成？！”

    元四见涂彪如此态度，本想劝说的话也尽数吞回了嘴里，他随手拖住了阿呆的手，懒懒说道：“那么请容贫道先去吃点东西，省得晚上没力气制服恶尸。”

    “哼，不行。我得跟着你们，免得你们趁我们不在做什么手脚，到时候装神弄鬼好骗人。”

    涂彪抱着双臂，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元四眼珠微微一转，忍不住起了作弄之意，他扭头看了眼一脸傲慢的涂彪，说道：“怎么，这位大哥以为贫道是装神弄鬼之辈？且不说别的，就说我身边这位——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活尸。”

    说着话，元四已伸手掀开了阿呆面前垂着的黑纱。

    一张铁青色的脸顿时出现了众人面前，而且因为阿呆之前被燃血咒所伤之故，他的脸上如今布满了暗红色的裂痕，使得他看上去更为恐怖森然。

    “哎呀，妈啊！”

    涂彪何曾见过活尸到底是什么样的，况且阿呆还是一具即便与玄武相较只恐也不逊色的活尸。

    阿呆也知道元四是故意要作弄此人，他的双目微微一睁，红眸中竟燃起了两道光芒，更是显得骇人异常。

    那白发老者饶是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今日这般景象，好在他明白这位年轻道士并无害人之意，赶紧上前说起好话来，“道长虽然年纪轻轻，却能操控这样一具活尸，委实法力高强。要是不嫌弃的话，道长不妨去我家吃点便饭，晚上也好一起行动。”

    元四身上的盘缠带得不多，他巴不得能整天白吃白喝，既然面前这位老者如此慷慨，他也就不客气了。

    “那便多谢翁长了。”

    元四点头一笑，随手放下了黑纱，把阿呆的面目再次遮挡起来，他笑着看了眼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涂彪，又向他问道：“那这位大哥还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鬼，鬼才要跟你一起！”涂彪骂骂咧咧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慌慌张张和其他几名汉子赶紧离开了此处。

    看着桌上的大白馒头，元四一边大口地啃了起来，一边对在旁边伺候的白发老者问道：“当年给大伙儿那副羊皮卷，更把回风坡指为风水宝地的道长可曾还在此地？”

    白发老者替元四添了一碗酸菜汤，摇了摇头，“那位无极道长性喜云游，一年之中十有八九不在太一观内。不过他声望甚隆，曾替知县家除过一只狸猫妖，自此淮安县的人对他更是推崇。他所说的话，大多数人都是极信的，不过我总觉得无极道长性子过于冷僻，若说是清心寡欲却又有些不同，而他那太一观里似乎也有好几具像你身边这位一般的……”

    那白发老者见元四与那活尸一路走来，携手相牵，似是极为珍视彼此，一时之间，怪物二字已是不好出口，得罪了元四事小，冒犯了这具活尸才是大麻烦。

    “像阿呆这般的活尸吗？”元四转头看向阿呆笑了一下，对方此时正静静地站在墙角，等待着晚上助自己一臂之力。

    “活尸？这东西我只听老人说过，却从未见过。没想到今日竟能一见。”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苍老的眼里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恐交织在了一起。

    这时候，两个在门外偷看了许久的小娃娃终于忍不住跑了进来。

    “虎妞，狗蛋儿，你们进来做什么，快快出去！”白发老者怕自己的孙子孙女会冲撞到墙角的阿呆，赶紧上前想要驱走他们。

    可两个小娃娃却是不听爷爷的话，转动着眼珠子望向了一身粗布道服的元四，然后又看了眼墙角那个高大魁梧的人形。

    “爷爷，我们也要吃馒头嘛。”

    身为姐姐的虎妞儿嘟了嘟嘴，肉呼呼的小手指向了桌上的馒头。

    元四被两个小孩子逗得微微一笑。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他刚被羽真人“拐”到了静世观，什么规矩全然不懂，看见师父在偏殿宴客，自己竟是悄悄钻了进去想要偷拿桌上的果脯蜜饯。

    想到往事，元四胸口不由暖意荡漾，但回想到自己如今为了阿呆竟被赶出师门，心中亦是无限唏嘘。他笑着一把搂起虎妞，抓了个馒头放到了她的手里。

    “小妹妹，给你吃。”

    虎妞甜甜地一笑，果然露出两颗小虎牙，她拿了馒头撕下一半丢给了在桌边眼巴巴望着的弟弟狗蛋儿，这才高兴地啃起了对于贫家来说不啻为美食的大白馒头。

    “道长，让你见笑了，乡野小子不懂规矩。”

    白发老者似是极为尴尬，他红了脸便向元四赔起了不是。

    “翁长何必多礼，我才是给你添了麻烦。”元四连连摇头，拿起酸菜汤喝了一口。

    “道长也不必客气，小老儿姓吴名牧，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吴老儿便是。”吴牧客气地说道。

    突然，他双目大睁，手已指向了不知何时跑到了阿呆身边的狗蛋儿。

    “狗，狗蛋儿，快回来！那东西碰不得！”

    元四急忙转头去看，只见狗蛋儿似乎对面罩黑纱的阿呆极为感兴趣，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就靠近了对方。

    他赶紧抬手安抚了惶恐不安的吴牧，正要起身去把狗蛋儿抱过来，却见装惯了死尸、没有自己的命令便不肯动弹的阿呆居然伸出手在狗蛋儿那只有三撮毛儿的小脑瓜上轻轻摸了摸。

    “啊！”吴牧已是被这活尸的举动吓得面色发白，他深怕对方会一个用力就把自己孙子的脑袋揪下来，然后一口吃掉！

    元四倒是相信阿呆善良的本性，他少有看到对方如此温柔的一面，看样子对方那颗原本充满了怨恨与阴郁的心也在慢慢地冰雪消融。

    这意味着阿呆的身体和魂魄都在向更好的方向转化。

    元四相信，总有一天，就像羽真人说过的那样，阿呆会变得与活人再无两样。

    “无妨。阿呆虽是活尸，可他不会害人的。他的外表虽然可怕，可内心却依旧保有活人的特质，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元四凝视着正逗弄着狗蛋儿的阿呆，从容解释道。

    吴牧一直以为活尸是森然可怖、如同妖魔一般的怪物，而这具腐躯之中竟还残存着一丝人性吗？看着自己的孙儿在那活尸的抚摸下居然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似是极为享受对方的爱抚，吴牧一时慨然无语。

    天黑后不久，涂彪等人就带好了锄头等物赶到了吴牧的家中，准备一同前去回风坡查看个究竟。当他瞥到站在墙角的阿呆时，还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可以出发了吗，老爷子？”涂彪的嗓音里明显有一丝怯意。

    吴牧叮嘱了在家留守的老太婆一番，叫上两个儿子吴大吴二一同前往助力。

    “走吧，有道长在，想必没什么可担心的。”

    看着老太婆担忧的目光，吴牧宽慰了她一声，这就和众人一并出门了。

    幽暗的竹林小径中，一名走在前面的汉子忍不住和身旁的涂彪嘀咕道：“彪哥，我怎么总觉得背后有些毛毛的。”

    涂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偷偷地斜睨了一眼走在最后的阿呆。

    “谁背后跟个僵尸会不毛啊？”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元四听到涂彪那厮又在诋毁阿呆，轻咳了一声，悄然走到了对方身边义正言辞地说道。

    涂彪见识了阿呆的狰狞，自是害怕得罪了元四引来对方撕咬，他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不免有些隐隐担忧今夜回风坡之行，若真如这个道人说的回风坡所埋的尸首大部分已尸变，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啊。

    不多时，一行人又回到了回风坡。

    夜晚的回风坡在月光的笼罩下，座座坟茔鬼火缭绕，更显阴森可怖，就连胆大如涂彪等人一时也都躲在了元四身后，不敢轻举妄动。

    元四在静世观修行多年，从小便与僵尸为伍，每到月圆阴气至重之夜更是时常跟随师兄们四处寻找上好的尸器，面对此情此景，纵然坟茔成众，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但是顾虑此行的涂彪等人乃是一介凡人，不似静世观道人那般身怀降服僵尸的绝技，他也不敢过于掉以轻心。

    捏指掐算了一番之后，元四走到一块墓碑前，轻轻拍了拍。

    “便这具吧。”

    涂彪等人凑上来看了看墓碑。埋在这处的原来是淮安县的一位老裁缝，三年前便过世了，家境还算殷实的他自然也被孝子贤孙们埋在了这个据说是风水宝地的地方。

    三年过去了，常人的尸首只怕早已烂成了一堆白骨。

    吴牧也认识这位老裁缝，他见元四让他们先掘此坟，对惊扰故人一事亦是深感不安，可淮安县近年确实异像频生，那些被所谓野兽咬死之人身上更是有着确凿的人类的齿痕，为了大家的安宁，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老弟，对不住了。挖吧！”

    说完话，吴牧带头便开始挖起坟来，涂彪等人见状也纷纷把恐惧抛之脑后，赶紧跟上。

    元四看着众人奋力地挖掘起了坟墓，这才带着阿呆站到了一旁。

    他轻轻捏住了阿呆的手心，之前还戏谑的面容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而他的目光也开始谨慎地朝中间那十四座大坟投去。

    ——阿呆，你感觉到没有。一股很强的阴煞气在慢慢凝聚。

    阿呆微微抬起头，黑纱遮盖之下的红眸已然再度射出了两道犀利的红光。

    ——呵呵，那吃人的东西大概要不知好歹地爬起来了。

    元四有些诧异地侧目了阿呆一眼，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发出这种志在必得的笑声。

    看样子，今晚的阿呆也是非常兴奋啊。

    ——一会儿你带着他们走远点，这里交给我即可。

    阿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元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片阴森的坟冢，不由微微笑道：“瞧你说的，他们可以走远点。我可是与你缔结下相伴终生契约的控主，我怎能离开你的身边？再说了，除妖降魔是我的事，你只要尽量帮助我便可以了。”

    说完话，他轻轻地捏了捏阿呆那只冰冷的大手，对方手上尚未完全消散的燃血伤痕令元四的心中一阵涩然“哎呀！挖到棺材了！”没一会儿，涂彪便惊叫了起来，他们毕竟还是害怕真有僵尸蹦出，赶紧停止了动作，齐齐朝元四望去。

    元四精神为之一振，他和阿呆一道快步走了过来。

    “阿呆，你去打开棺材板。”感到棺材内散发出的阴气之后，元四决定这种危险的事还是让本身最为危险的阿呆去做好了。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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