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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

    第20节

    廷玉骑在木马上,一下下的摇着,突然小小声的说:“爹生气啦。”

    傅玉声沉默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把碗里的馄饨都吃完了,想把空碗送去厨房,结果去了也不知道水缸在哪里,也不好意思乱翻一痛。廷玉小尾巴似得跟着他,看他拿着碗犹豫不决,就指着灶台说:“放那里!”

    傅玉声就端端正正的把空碗放在了那里。

    傅玉声回屋里去,廷玉似乎不那么害羞了,丢开了木马跟着他进来,站在他打开的皮箱子跟前,哇了一声,一面往里面看,一面说道:“好大!”

    傅玉声忍不住笑了,说:“可以把你装起来呢。”

    正说着话,孟青过来了,一进门见着他的皮箱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吃了一惊,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大自然。

    傅玉声被他撞了个正着,也只好笑了笑,说:“我实在是太打扰孟老板了,我打算等等就走了。”

    孟青半晌没说话,傅玉声心里着急起来,很盼着他开口,哪怕只是说句客套话也好,可孟青抱起了廷玉,说:“那我去送送三爷。”

    傅玉声只觉着一颗心被人踩在脚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孟青找了个人帮忙看着弟弟和廷玉,他一声不吭的提着傅玉声的箱子,要把他送到河边去。傅玉声想要自己提,孟青却拿得很紧,并不肯给他。两个人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直到上了船,小船摇摇晃晃,他有些站不稳,孟青连忙伸手扶住了他,等他站稳,又急忙的松了手,就好像被烫着了似得。

    孟青上了船却并不下去,他说:“三爷,我送你到城里吧。”

    第207章

    傅玉声不由自主的看他,想问,送到哪里呢?难道送到南京吗?却忍住了不曾开口,生怕一旦问了他,便不能再多留他片刻了。

    孟青躲着他,一个人坐到了船的另一头。

    傅玉声起初也不做声,后来实在忍不住,便同船家说起话来。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他,径自的只管说,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也不知旁人能不能听得清。

    他说起他有一个朋友,他说得十分含混,并不曾提起是男是女。他说到起初同这个人如何认识的,又说起大都会的枪击案,说到后来陆少棋如何在西服店前拿枪吓唬他,一直说到陆少棋是如何得了消息,一路北上去找他,说到这里时,他突然沉默了。

    千里迢迢不顾安危去找他的,其实并不止陆少棋一个人。

    他想起陆少棋时,仍记得那时心里的震动和感激。他也是从那时起对陆少棋改了观,觉得和这个人一起也未尝不可。

    可他在西北时,听说孟青竟从南京一路打听他的踪迹而来,心里又惊又喜,简直没了主意。欢喜的是,原来自己在这个人的心里分量这样的重,担忧的却是,这个人一路赶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他看着船尾的孟青,突然很想问一句,若是你不曾去西北,若是我出了事,如今你要怎样?难道也会这样对凤萍不理不睬吗?也会两人分坐船首船尾,一言不发吗?

    大约不会。

    毕竟这个人也曾亲口说过,是要好好的同凤萍过一辈子的。

    傅玉声想到这里,胸口发闷,便不再开口了。

    到城里的船摇了几个时辰,路上孟青除了拿点心和茶水给他,再也没同他说过什么话。到了城里,依照他来时的经验,要略歇一歇,便要找夜船去南京了。船还未停稳,孟青便走到船头来,问他要不要去城里吃顿饭再回来叫船。

    傅玉声猜他这是要送自己回南京的意思了,心里辗转许多念头,恨不得这一路上再长些,又怕他耐不住这长路,患得患失,也不知究竟是个甚么滋味。

    他想请孟青同去城里吃顿饭。孟青却摇头说,“我去找条船。三爷上岸去吃吧,吃罢了,走一走,动一动。等等上了船还要坐很久才能到南京呢。”

    他这样一说,傅玉声便有些生气了,说:“孟老板,你既不许我再来,难道同我吃顿饭也不肯吗?”

    孟青正要上岸,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就顿了一顿,才说:“三爷,你去吃吧,我在这里等你。”

    傅玉声不料他竟是这样的固执,不免生着闷气,独自一人吃了一顿饭。

    城里的饭馆自然和南京没有办法相比,傅玉声这顿饭吃得简直胃痛,在饭馆里坐了很久才缓过来些。回到岸边,孟青已经找好了船,一个人坐在船头望着河面,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连他回来也不曾留意到。

    傅玉声远远的站在岸上,默默的看了他许久,这才走了过去,出声唤他。

    孟青回过头来的样子很是惊讶,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孟青似乎会和以前一样,看着他不由自主的笑出来。可眼前的这个人只是点了点头,客气的叫了他一声三爷。

    傅玉声心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失望。他不知这一路上他到底还要失望多少次,也不知他到底还要后悔多少次,这仿佛是一场漫长的苦刑,他盼着这刑罚快些结束,却又实在害怕这一场完结。

    孟青已经和船家吃过了饭,等他一上了船,就招呼船家开了船。孟青找的这条船比他来时的略差些,却也算得上是好的了。傅玉声胃里仍是不大舒服,也不好说什么,就到船里躺下了。

    他昏昏噩噩的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就觉着额头又冷又热。愣愣的坐了片刻,才觉着身上也发起冷来,不由得咳嗽了两声。他的声音很低,孟青却听到了,弯身进了船里,问他是不是要水喝。他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哑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孟青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探他的额头,摸了片刻,就发起急来,说:“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正好船上有烧着的热水,便又急忙的倒了一碗给他喝。

    喝完热水,便好些了,傅玉声怕他担忧,就没有说自己胃病的事,只说:“怕是刚才吃饭时受了些凉风,也没什么要紧。”

    孟青沉默半天,才说:“你实在不该来这种乡下地方,万一,……”他把后面的话都吞了下来,眼神有些吓人的看着他。

    第208章

    傅玉声被他看得胸口发热,就说:“哪里有什么呢,等我再睡一觉就好了。”孟青却又给他盖了一张被子,说:“你先躺着吧。”

    傅玉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坐在那里都要发晕,听他这么说,就老实地躺倒了。孟青给他掖好了被子,起身正要走,他慌忙的伸手抓住,说:“别走!”

    孟青怔了一下,垂下眼,说:“我问问船家能不能回城里。”

    傅玉声发着热,整个人都犯起了糊涂。他很怕孟青把他放在城里自己回东台,抓紧了孟青的手不放,问道:“你不是不许我再去东台吗?”

    孟青就有点生气了,说,“别说胡话,你发着热症呢!”

    傅玉声见他避而不答,突然说:“胡话吗?我说过的何曾是胡话?只是你从来都不信,一个字都不曾信过!”他有无数的伤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走错了一步,就一步步的都错了,想要挽回,都无计可施。

    他从不曾这样用力的想要抓住一个人,可他明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力气。

    那个人的脉搏在他的手心里一跳一跳,慢慢变得清晰有力,就好像他攥着这个人的心,只要他不放开,这火热有力的跳动就是他的。

    傅玉声难受得厉害,不由得低声的哀求道:“阿生,别走,陪我躺躺吧。”

    孟青僵在那里,说,“可你身上这样热!”

    傅玉声不由得笑,连胃痛都忘记了,就说:“哪里有你身上热呢?”

    孟青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傅玉声心中懊悔,就说:“我睡一觉就好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孟青又伸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试了半天,才勉强说道:“那你就好好歇着,别再说话了。”

    傅玉声微微的笑,这样体贴的事,这个人做来,总显着有些笨拙。

    他喃喃的说道:“我不说话。”他想,可我心里总是忍不住要想着你,怎么办?

    孟青出去教船家快些开,说要早些到南京,又打了水进来,用他的手帕沾湿了给他擦脸擦手。

    挂着的船灯随着船身轻轻的摇晃着,昏黄的光和孟青的身影交叠着落在他的眼睑上,让人沉沉欲睡,他却仍是紧紧的抓着孟青的手腕,舍不得放开。

    他闭着眼睛,整个人都昏沉沉的。孟青有些笨拙的替他拨开被汗水打湿的额发,用勺子喂他水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

    这条小船陷落在这浓稠沉寂的夜色中,就好像这是与世隔绝的另一方天地。

    这世上没有别的甚么人,只有他和阿生。在这仿佛凝固的时光中,耳边的水声那么的轻盈柔软,就好象这一路会永远这样一直的走下去。

    他想着,我也想过要忘了你,可偏偏忘不了……

    他握着那个人的手,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梦里那个人抚摸着他的额头,掌心的热度让人无比的心安,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就好像曾发生过千百回一样。

    夜半的时候,他就好多了。大约是喝了热水,又出了汗,胃里也舒服了许多。孟青见他醒来,就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松了口气。

    到南京时,天还未亮。孟青把他叫醒,又在码头上叫了黄包车,一路把他送到了家。

    傅玉声知道他终归还是要回东台的,只恨自己的病不能再重一些,却不能开口挽留他分毫。

    孟青拱手同他道别:“三爷,你多保重!”不过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说完转身就上了车,催促车夫赶去码头。

    第209章

    傅玉声一直目送着黄包车离去。

    他匆匆的去了,又仓皇的回来,这一程,终究是一无所获。

    傅玉声过了几日才回到上海。

    去年年底的时候欧洲和美利坚的局势都不大好,到了这一年,便愈发的变幻莫测起来,国外的银价跌落得厉害,国内的银价却犹自不变。犹太人葛立芒知道他在银行有相熟的朋友,便和他商议这件事来。

    傅玉声因为办船运公司开销太大,已经将手中另一家纱厂的股票尽数变卖了,还向银行借贷了大量的资金,其间也曾动起了变卖房产的心思。这个消息来得恰到好处,他和何应敏便定了主意,要赌上一赌,想赚这一笔投机的钱。

    到了五六月份,国外的银价简直落了三成有余,他们也因为这件事大赚了一笔。

    傅玉声从东台回到上海,手头其实堆积了许多公务和私事。可他头一件,就是给陆少棋写了一封长信。

    他在东台乡下想不明白的事,在回到上海时,也渐渐的明白了。如今他和陆少棋远隔着千山万水,也不知是否还有相聚的一日,他既然对陆少棋没有那种念头,便不该拿着两年之约当挡箭牌,拴着人家不放。

    他信写得很长,厚厚的一叠,无非是写了自己对他并无半点爱情,不该抱着欺瞒的态度荒废他两年的岁月。又写到两年之约于他,仿佛一个没有锁的囚笼。他公司的事情忙碌,并没有闲情去同谁恋爱,可他却不愿少棋受这样的约束,他在信里写道,玫瑰那样的扎手,却总有许多的人爱她。我想你的性子是骄纵了些,可到底有着家庭的缘故,并不能独独怪你自己。况且你原本也有很好的一面,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想来也受了磨砺,改了脾气,本该有适合你的爱人同你一起。

    他又在信里写了许多自己的不是,总而言之,就是要了断两人之间藕断丝连的关系罢了。

    写完之后自己也念过一遍,仍是觉得这样一封信寄了出去,实在颇为可恨。他在这个关头写上这样一封信,倒好像是因为陆家失了势,所以他这样着急的撇清。

    可他仍是去了租界的邮局,将这封信寄了出去。从此之后,又多了一桩心事,每日都牵挂在心。

    他回到了上海,仍一直住在福熙路这里。结果为了这个缘故,夏天的时候还出了一件大事,闹得厉害极了。

    因为近来电影院里有了有声的电影,众人都纷纷慕名去看,一时影院里人头攒动,成了一件极热闹的事。傅玉庭在学校念书,若是没有放假,每星期便只能休星期日一天。有时杨秋心便带着傅玉庭去看电影。

    却不料有一次在电影院外被电影公司的人瞧见了。大约是她生得美丽出众,所以被人邀去出演一部电影。杨秋心原本就是一个活泼大胆的性格,自己对于这件银幕上的事又很有些兴趣,只觉得像是在玩一样,便满口的答应了。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她在银幕上的样子实在太过迷人,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吸引了无数的人,出演之后竟然一炮而红,全上海都知道电影界有这样一位美艳动人的秋心小姐。

    她这样突如其来的红了,期间却还在做着傅家的家庭教师,于是又传出了流言来,说她是傅玉声金屋藏娇的情人,小报上各种各样的故事也是铺天盖地,于是杨秋心就愈发的如日中天了。傅玉庭的名字在报纸上也是四处可见,却没有半点真实。

    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的花边新闻,自然也传到了傅景园的耳中,惹得他恼怒不已,在家里大发了一通脾气,做主辞退了杨秋心,又逼傅玉声尽快的登报离婚。

    傅玉声口头答应得很好,安抚着傅景园的脾气,发誓说一旦有了合适的人选,就休妻再娶,私底下却没有任何的行动。

    他对于离婚这件事,实在是很不以为然,他实在没有什么想要结婚的人,也不想对陆少瑜的声誉造成损害,可是这些又是不能够说给父亲听的理由,所以也只好闷在心里,有时在信里写上几句,写完仍旧收在匣子里,并没有人看到。

    杨秋心这样一举成名,跨入名流之列,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却独独落在了她的身上。渐渐的,各种酒会晚宴之上,也出现了她的身影。那些出名的男女明星倒也罢了,倒是那些工商政界的名人,她除了傅玉声一概都不认识,就显得她与傅玉声,偏偏就同别人不大一样。这样一来,她同傅玉声出双入对,行迹亲密的流言,竟仿佛慢慢的落实了一般。

    杨秋心对这些小报里编造的故事却毫不在意,她说:“若是我要在意,哪里在意得过来呢?若是我真的在意,便中了他们的圈套,所以我才不去理睬。他们没了趣味,就好像啤酒上的泡沫,会慢慢的消沉下去了!”

    傅玉声见她不去分辨,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况且他身处在这个花花的境地,对于那些肮脏的事情看得多了,知道有着这样一种流言,反倒于她有些说不出的好处,于是也就默认了,并不去否认。

    第210章

    赵永京还因为这件事情取笑过傅玉声,说已经数不清他到底有多少位情人了。傅玉声便笑着回答说:“若是有个法庭可以请他们来对质,只怕就不剩下几位了。”

    赵永京同杨秋心很是要好,不过杨秋心一出了名,赵永京就连面也很少同她见了。杨秋心收到了电影公司的酬劳,就租了漂亮的公寓,他也不曾去过。杨秋心邀请过他几次,见他总是不肯来,便有点生气,同傅玉声说:“我请他来我这里坐一坐,他为什么这样推三阻四,总是不理人?他是不是觉得我演了戏,抛头露面,见不得他了吗?”

    又有一次就同他说:“他为什么不能够明白?我与他,虽然同时念书,却念的是两样书。他念书出来可以做律师,可以做教授,总是体面的。可我念书念得再厉害,出来却只也能做个打字员,做秘书。如今有一条路可以让我走得更容易些,他为什么不能够体谅我呢?”

    傅玉声起初不解,便同赵永京说:“你同她既是同学,又是好友,又不是前清的旧民,你去她的新居坐上一坐,什么话不能开口说呢?为什么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赵永京犹豫片刻,才说:“她如今名声太大了,我不能够去见她。”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傅玉声心里便有些明白了,大约是他做的事情,不能够受到外界的瞩目,所以要这样收敛行迹。

    因为陆少瑜的缘故,傅玉声对于有些事情总是格外的敏感。他之前就隐约的察觉到赵永京必然是受了某种主义的影响,或许是和陆少瑜一样的,又或者正在往陆少瑜的路上走去。只是赵永京从来也没有同他当真的说过什么,他也不好明白的开口询问,两人的言谈之中皆是意会,都是点到为止罢了。

    傅玉声深感杨秋心的委屈和心酸,虽然体谅赵永京,却还是忍不住要劝他,说:“你既然不曾忘记她这个朋友,又何必要这样的冷落她?若是不方便相见,那么电话和信件都是很便利的联络方式,哪怕是要断交,也总要有个缘由告诉她知道吧?”

    赵永京很是为难,他最后只是说:“她有了新的朋友,就会忘记旧的朋友了。况且我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朋友罢了。”

    因为这件事正中傅玉声的心事,所以那段时间他只要见到杨秋心,心里便很是难过。

    傅玉声回到了上海,总想起廷玉的那个小木马,怕他没有什么玩具,便把百货公司里的玩具都买了许多,又特意写了一封很客气的短信,派人送去东台,却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去的人回来,也很是讪讪,他看到信也不曾拆开,心里很明白,孟青那时同他说的话,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当真。

    他想起杨秋心,便想起孟青,便觉得或许对那个人来说,他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朋友罢了。

    他想起从东台到南京的一路上,那个人虽然尽心的照顾着他,却又那么的客气,与往日里亲热的情形简直是天壤之别,于是便愈发的伤心。

    可他终究还是不能够死心。

    若是那么容易就将这个人抛却到脑后,他也不至于这样的痛苦了。

    只是他的信寄出之后,迟迟不见陆少棋的回复,他便忍不住要担心,是不是寄出的信半路遗失,并不曾被人收到。

    傅玉声总以为,陆少棋若是收到了信,便不会这样的沉默,只怕电报早早的就拍来了。

    之前那样冲动之下去了东台,也不知是受了什么的驱使,还将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气捅破,心里已经十分的后悔了。

    事到如今,他仿佛落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陆少棋那边音信全无,他就被困在了这里,无颜再去东台。可他心里也明白,若是想要陆少棋同他“好聚好散”,只怕更像是寄希望于泡影,转瞬就会破裂。

    他正在这里一筹莫展之际,骆红花派人悄悄的捎了话过来,说徐世伟的人已经抓到了,正关在码头上,要等孟青回来再处置。

    傅玉声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意外。原以为捉不到了,却不料终究善恶有报,让他落在了骆红花的手里。

    他觉着这件事或许是个契机,可以将孟青请回上海来。

    他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当下就去见骆红花,问她是不是已经派人去告诉孟青这个消息了。

    骆红花听了他这句话,却似笑非笑,说:“三爷这话问得便有些奇怪了,我都不知他人在哪里,怎么好派人去告诉他这个消息呢?”

    第211章

    傅玉声被他这么一问,反倒不好开口了,也不说自己才去过东台,便说:“韩九他们总是知道的吧?”

    骆红花笑吟吟的看着他,说:“三爷既然这样说,那就先告诉了韩九吧。”

    她打量着傅玉声,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想总得有个人去找阿生,这个人究竟怎么处置,还得要他来拿主意才好。他还得回来上海一趟。”

    傅玉声也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是呀,终究是凤萍的兄弟,也不是外人,旁人也说不上甚么话。”

    骆红花顿了一顿,又说:“总有三爷说话的余地,这件事也多亏了你在,不然还不知道要闹成个什么样子呢。”她喝了口茶,仿佛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对了,三爷不是前阵子刚去过东台吗?”

    傅玉声心口一跳,不料她的消息这样灵通,便有些尴尬,骆红花见他为难,便笑了一下,说:“因为前些日子阿生寄了封信给我,说起码头上的事情,就要我多帮三爷的忙。他还说三爷去东台时生了病,问我你的病好全了不曾。”

    傅玉声颇有些意外,不料他们两个人还有书信来往,更不料孟青会在信里问起他的身体。因为骆红花和孟青离了婚的缘故,他在骆红花面前,总是有些尴尬的,他就讪讪的说:“他许久不曾回来,我想着正好也去东台那边散散心,所以就去了。”

    骆红花凝神看他片刻,然后才说:“三爷,阿生是不是不想回上海了?”

    傅玉声心底发苦,摇了摇头,说:“这我如何知道呢?”

    骆红花一手托着腮,悠然的望着窗外,闲闲的说道:“反正我在信里说,三爷并不象是生着病的样子,他还交着一个极漂亮的女朋友哩。”

    傅玉声被她唬了一跳,站了起来,着急的辩解道:“红花姑娘!话实在不可以乱说的。我同杨秋心只是寻常的朋友,小报上那样胡乱的写写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他们浑说一气?”

    骆红花反问他道:“三爷,你怕什么。就算你有妻子,也还可以纳妾的,并没有谁不许你交女朋友呀?”

    傅玉声急得出了一身的汗,他想着孟青人在东台,哪里会看到这些小报,所以报纸上写得离谱,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料这里还有一个眼神报,千里迢迢的写了信过去送消息。

    骆红花见他发起急来,便忍不出笑出了声,她说:“三爷,你放心好了,我同他说这些做什么呢?”

    傅玉声这一颗心又上又下,这时间才终于暗自的松了口气。

    原以为韩九得知了这个消息,不日就会前去通知孟青,那时便能够在上海见到孟青的面了。哪里想到等了一个多月不见武馆那边有什么动静,他去问了韩九,才知道孟青不肯回来,只交代让韩九去报官,不必动用私刑。

    韩九听到来人的话,也是吃了一惊。他心里对这个徐世伟憎恶得厉害,觉着怎么能够如此的轻饶放过?可要他代庖越俎,他也实在是做不出。

    他头一回没有遵照孟青的吩咐,没有去警察局报告徐世伟一事,也没有把孟青的意思向骆红花透露半点,反倒装作没有这回事一样,每日里仍旧在武馆里教人打拳。

    傅玉声起初不解,可细细一想,却又似乎能够明白孟青这样说的缘由。

    徐世伟终究是凤萍的兄弟,况且那时听杜鑫和韩九所说,徐世伟来沪一事,凤萍明明是知情的,却偏偏瞒着孟青,不曾告诉。孟青纵然回来,也不能了断这一桩公案,虽是个行凶作恶之人,却偏偏又是妻舅,还不如索性交给警察局,由外人裁决。

    虽然事后想得明白,可听韩九说孟青并不肯回来时,傅玉声一颗心已经跌落到底,只觉得心灰意冷,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段日子北方的那些军阀同中央打起仗来,一片混战之中,几乎没有宁日。报纸上也是各种灾荒的消息不断,另有剿灭共匪的新闻时时可见,简直是触目惊心。

    傅玉声之前写过西北行记,又经由赵永京之手刊发在报纸之上,华洋义赈会便通过人联系到了赵永京,询问他详尽的消息。

    为着这桩赈灾的事情,傅玉声也颇费了些时间,却万万不料孟青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上海。

    原来陆少棋如今人已到了香港,特意带了消息给孟青,让他护送傅玉声一路前去香岛与自己相见。

    因为这一件事,孟青才不得已回到了上海,前来傅宅拜访他。

    第212章

    傅玉声起初不知道孟青是为了这个缘故来的。

    因为前一阵子各种事情都赶在一处,实在太忙,结果胃病又发作起来,于是这些日子便收了心,在家里老实地养病。

    听下人说孟青来了时,他还不敢相信,将信将疑的走下楼去,却果然看到站在一楼会客厅里的孟青,倒吃了一惊。

    这个时节外面也热得厉害,孟青却穿着十分整齐的长衫,和他在乡下时的样子大不相同。帽子怕是已经由下人替他挂在了衣帽间里,所以看得到额头上的一层薄汗。佣人已经将铜扇通上了电,替孟青扇着风。

    傅玉声再也不料他竟然肯来,站在那里就愣住了,孟青抬头望着他,便先唤了一声三爷。

    傅玉声的心在胸口处砰砰的直跳,声音大得简直震耳欲聋。他在家里只穿着轻薄的短衫和长裤,这时想着该上楼去换身衣裳,却又挪不动步,目不转睛的只是看着眼前的人。

    王春叫人端了茶点过来,然后就悄悄的退了下去。

    傅玉声这才恍然惊醒,简直喜出望外。可等他手忙脚乱的请孟青坐了下来,才知道原来孟青是为了什么事情前来的。

    孟青将陆少棋的信交予他,然后才说:“三爷,陆公子说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前去香港一趟。您去见他,我本不该拦着,只是有件事我不曾告诉过你,您千万不要见怪。”他顿了一顿,才又说道,“其实陆公子走之前就找过我,丽声饭店的事不知是哪里露了马脚,他已对我起了疑心,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这一次他请三爷前去香港,我想三爷必然是要前去赴约的,若是他问起此事,三爷只说不知便可。”他又说,“此次前去香港,本该我护送三爷过去。只是这件事情叫人放心不下,所以我想还是请韩九和赵应武两人一同在明,我在暗处,一路陪同,以防万一,不知三爷意下如何?”

    傅玉声一腔的欢喜都落了空,却不料他竟然是为了这样的缘故才会前来拜访,心里又失望又恼怒。他怕自己一开口说出什么气话来,便只是接过了陆少棋的信,默不作声的看了起来。

    这不看则已,看了却是大吃一惊。原来陆少棋给孟青的信里写得清楚明白,只要他尽速将自己送去香港,丽声饭店之事便既往不咎。这哪里是疑心,分明已是认定了那件绑架案与孟青必有干系。

    傅玉声将信反复的看过几遍,心里却打起鼓来,后怕得厉害。陆少棋说出这种话来,必然是收到了他的信后,怒火攻心,所以才急急的赶回了香港。当初佯装绑架一事只怕早已东窗事发,瞒不住人了。可这件事却不好将孟青牵扯进来。

    他心里生出许多计较,许多想说的话都不得不忍了下去,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要把孟青拦在上海。他说:“孟老板其实也不必过虑。是我之前寄了一封信给他,所以他才有这样任性的举动。丽声饭店的事他并没有疑心到我的头上,想来也不过是要同我见这一趟。这也不是甚么要紧的事,孟老板实在不必亲自前去。”

    孟青却皱起了眉,说:“这一路坐船来回也要个把月,如何能说没什么要紧呢?”

    傅玉声便笑,说:“哪里会有什么事呢?大不了我请韩九与我一路同行即可,孟老板实在是多虑了。”

    孟青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底渐渐涌起怒意,他忍着火气低声的说道:“三爷,不是我说话不中听。你同杨秋心的新闻闹得这样大,全上海谁人不知?陆公子若是不知道便罢,若是知道了,依他的脾气,怎么肯同你善罢甘休?”

    第213章

    傅玉声不料他竟然也知道了这一桩莫名须有的新闻,也不知他如何这样大的火气,便急忙的解释道,“那些小报上胡乱写的,哪有此事?不过杨秋心出名之前,曾是玉庭的家庭教师,那些报纸捕风捉影,乱写一气,你怎么也信?”

    孟青却好似更为意外,他看着傅玉声,说:“原来三爷果然认得她。”

    傅玉声听他话里的意思,并不似在东台时那样的绝情,倒仿佛有些在意似得,心里便不由得燃起一丝期望,急切的辩白道:“也不过是认得罢了,我同她其实并没有甚么!”

    孟青沉默了一下,才说:“三爷喜欢谁,跟着好,瞒着别人,也不必瞒着我。我虽然不在上海了,可总是盼着三爷好的。”

    他这番话说出来,傅玉声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之前在东台孟青那样的绝情,他回想起来心里还是难过,如今还是这样一句话就划下楚河汉界来,倒好象两个人之间并不曾有些甚么。

    他说:“我不必瞒着别人,也不必瞒着你。原本就没有这样一回事,难道小报上说得反倒是真话,我就只会骗你吗?”

    孟青却突然反问他道:“三爷,陆公子为什么突然这样着急的要同你相见?是不是你为了杨秋心要同他一刀两断?”

    傅玉声那样掏心掏肺的同他再三解释,可听他这样一说,仍是丝毫的不信,不由得也动了火气。当即就站起身来,说:“是,我是写了一封信去同他了断。可我为了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去了东台,对你说过的话,同你发过的誓,你只怕都只当做耳旁风了吧?”

    他又提起了东台的事,孟青就不做声了,脸色却有些难看。

    傅玉声看他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愈发的委屈,往事历历在目,让他想起来忍不住胸口发痛。

    他说:“也是,我同你说什么你都不肯信。我那时和你说过好几次,码头的货并不是烟土,你却丝毫不信,只肯听骆红花的。我也说过,我同陆少瑜不过是名义的婚姻,你也总是不信。我说我并不是因为寂寞才去东台,我对你并不是一时兴起,你也只是不信。我同你说过的话,你几时当过真,几时信过?”他这一通话在心里藏了太久,这一次想也不想的说出口来,说完也气喘得厉害。

    孟青抿着唇看他,想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

    傅玉声心里又怒又气,说着说着便眼眶发红,愈发的勾起心中的委屈,便又说道,“凤萍没了,你心里怪我,后悔去了西北。这些其实都不必告诉我。你若是不曾去西北,如今和凤萍正是阖家美满,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丧了妻。总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心里很喜欢她,我这里同你散了,你那边就娶了她,连儿子都生了,可我有说过什么吗?难道我没有恭贺你吗?我去东台,不过是看看你,也并没有想要如何,你又何必防贼一样的防着我,着急的赶我走?我生着病,你连陪我吃顿饭也不肯,我原来竟是那样的惹人厌吗?我写封客客气气的信给你,送些玩具给廷玉,你打开看上一看都不肯,这样的绝情!”

    铜扇的声音也不小,一直在那里呜呜的作响。那些伤心和不满就仿佛烈火一般,愈燃愈炽,灼烧着他的心口。

    他一想到他那样的恳求孟青都不肯回心转意,如今却为了陆少棋的一封信就回来了上海,心里又觉着荒唐,又觉着气恼,便高声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许我再去东台,那你如今又过来做什么?我与少棋的事,总和你无关,我去不去香港总与你无关!也不必你陪着!”

    傅玉声转身想要离开,只是手指都颤抖得厉害,双脚也发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走了两步,浑身都在颤抖。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动过这样大的气,眼前一阵阵的发白,竟有些眩晕。他情知不好,想要上楼,可是哪里还走得动,一下子坐倒在沙发上,胃里也翻江倒海的绞痛起来。

    第214章

    他脸色发白,浑身发抖,整个人倒在那里,情形看起来十分的吓人。孟青顿时慌了神,大声的喊着王春,喊了两声不见人,就发起急来,想要摁铃却又一时找不到地方。这里是福熙路,他也是头一次来,哪里会知道呢?

    孟青扶着傅玉声坐起身来,着急的问说:“三爷,铃在那里?”

    傅玉声心里气得厉害,想推开他,只是他力气大,丝毫也推不动,便伸手摸到了桌子上的电铃,摁了一下却没有摁响。孟青已经急得眼睛都红了,找到了电铃,便一掌拍下去,死死的按住了,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关节都发了白。

    不过片刻,王春便过来了,原以为是叫茶叫点心,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他乍一见到傅玉声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说:“三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是胃疼吗?我叫大夫过来吧。”

    孟青哪里看到傅玉声这个样子,听王春说要请大夫,哪里还有主意,着急的说道:“快去快去!”王春连忙说:“孟老板,你摁着铃,叫人把三少爷送去躺下,我这就去挂电话!”

    傅玉声胃痛发作,心情又坏,孟青送他上楼的时候,他还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说:“你既然不许我再去东台,那我这里也请你不要再来了!”

    孟青握紧了他的手,一点也不肯放开,可是听了他的话,却抿着唇一言不发,既不应他的话,却又没有丝毫的反驳。

    傅玉声想要挣脱,却被孟青紧紧的握住,丝毫也抽不动。这时候佣人也都上来了,他也没了力气,就索性由他握着。

    等王春挂完了电话,请了大夫上门过来看诊,孟青已经将傅玉声送上了楼,让他躺下了。傅玉声这一次胃痛实在疼得厉害,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佣人就把窗都关严了,又给他灌了汤婆子,裹好了给他拿过来,孟青就给他小心翼翼的都放在被子里。

    这一通手忙脚乱,人仰马翻,连正在楼上午睡的叶翠雯都惊醒了。她听佣人说起傅玉声发病时的情形,也是吃了一惊,想要下来看一看傅玉声,却不料这一名男客迟迟不走。她便忍不住同佣人抱怨,说这个客人怎么这样没有眼色,还不知道告辞。

    等待医生过来的时间总显得特别的漫长,孟青见他痛得这样厉害,便也忍不住着急,把他手拿了出来,试着替他一个个的按了按手掌上的穴位,又问他有没有稍微好受些。

    傅玉声看他这样的着急,丝毫不似作伪,又想起来之前的那些冷遇,恨他那时话说得那样绝情,心里愈发的难过,只是碍着有佣人在,不好说什么,就道:“等等大夫就来了,你还是回去吧。”

    孟青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走,一定要等大夫过来看过了才肯罢休。

    德国大夫过来,问了问他的情形,又开了药给他吃,前脚才走,后脚又来了一位老中医。原来两名大夫都是王春请的,等人走后,傅玉声虚弱的笑着,打趣王春这是双保险。

    王春却忧心得很,他说:“三少爷,这可不是件小事情呢!你原本好端端的身体,若不是在西北落下这一桩病,哪里至于总要受这样的罪呢?前些日子刚养得好了些,可不要再发作了!”

    孟青听了很是意外,就连连的问说:“三爷从西北回来就胃不好吗?怎么没有人同我说?”

    王春笑了笑,说:“三少爷是不肯教人担心吧。”

    傅玉声却没有做声。

    这时候厨房也做好了汤。知道他胃不好,所以特意做得清淡,连同一碟热气腾腾的小米糕送了过来,王春同傅玉声说一定要喝一点,吃一点。

    傅玉声答应了,不过他说自己能吃,就让他们先下去了。

    其实他这时候胃已经不痛了,只是想把人赶出去自己清净一下。他刚才发作那么一场,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只想躺一躺罢了,哪里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呢?

    孟青看着佣人们出去了,便自作主张的拿起汤勺,轻轻的搅着汤,说:“三爷,我给你凉一凉再喝吧。”

    傅玉声不料刚才那样大吵了一通,他却仍是这样无动于衷,什么要紧的话也没有,气得胸口发痛,又觉伤心,又觉委屈。

    大约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脆弱和不可理喻吧。

    傅玉声只觉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根本就不认得。怪不得骆红花心里明明喜欢他,却还是执意要同他离婚。这样的一个人,狠心起来,却可以这样的不通情理,铁石心肠。

    因为没有了旁人,傅玉声也不必再给他留什么情面,便带着怒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孟阿生!你那时候同我说过什么话,难道你自己都忘记了?你说我的朋友多,并不缺你这样一个朋友,还说我们互不相欠,让我回上海来,不必再去东台。这些话,我都记得十分清楚。我该说的话,在东台已经都说尽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第215章

    他原本就没什么力气,声音又低,这一番话说完,便不由得气喘吁吁了。

    孟青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这样一言不发,傅玉声心里生气,就扭过脸去,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青才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干涩,还有点发抖,他说:“三爷,你别赶我走,也别生气……你在东台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曾忘。你说我不明白,可我以为是三爷没明白。三爷的朋友都那么的漂亮,有身份,我算什么呢?三爷待人好的时候,自然是不用说的,可往后若是哪一天你又厌烦了,是不是又要同我好聚好散?……我不想再来一次了,三爷,我受不了的。”

    傅玉声吃了一惊,转过头来他。

    孟青把汤碗放在了一旁,他一直在看着傅玉声,这时候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躲闪。只是他的神情疲惫,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悲伤,看得让人心酸。

    傅玉声后悔极了,他坐起身来,认真的说道:“那时候同你说这句话,是我的错。你心里怪我,我都明白的。”他心里有那么多的话要同眼前的人说,可是事到临头,他又觉着无论说些什么,都仿佛在为自己的过错推脱。

    明明他可以有许多法子可以同孟青了断,他却偏偏选了最伤人的一种。

    “是我不好。我那时总是想,两个男子将来难道能够长久吗?总是会变心的吧。你有妻有子,总有一日会淡下去,你跟着我……,”他猛然一顿,忍住了不曾说出口的那些话,只说,“所以还不如早些散了。”

    他想起当初,心里仍是一片黯然,轻声的说道:“我以为我可以同你一刀两断,却不料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断不掉。”

    他说了这些,孟青看起来却很是意外。

    傅玉声这一生柔情蜜意的话其实说过很多,却实在难得说出这样的真情话,见他这样不知所措,自己也实在是很不好意思,为了遮掩,就想拿起汤来喝。

    孟青端起碗来,说:“我来吧。”然后舀了一勺汤,小心的送到他唇边。

    傅玉声不做声了,低头喝着他勺子里的汤。

    孟青喂他喝了大半碗,才轻声的问说:“三爷,你还生我的气吗?”

    傅玉声反问他道:“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孟青看着他,苦笑一下,说:“我从来没有生过三爷的气,”他想了想,叹了声气,才又说:“我就是生我自己的气,生别人的气,怎么会生三爷的气啊。”

    傅玉声隐约的明白他说什么,便急切的说道,“阿生,等眼下的事情了断后,我也不会再有别的人,那时你还肯陪着我吗?”

    孟青的手抖了一下,却装作没听到一样,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傅玉声无奈之极,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喝完了汤,这才推开汤碗,恳切的说道:“你刚才说的,其实我心里也是一样的害怕。你从前待我那样的好,可在东台就变得无情,送我到了南京就一走了之,连头都不肯回一下。我从来不知道你这样的心狠。……若是以后倒是你先厌了呢?你倒比我绝情许多呢。”

    孟青低声的说:“我不会的。”

    傅玉声一时语塞,不做声的看着他,片刻之后,他突然明白了这人话里话外隐藏的含义,心口霎时间涌起一股炽烈的热意,简直要将他灼伤一般。

    他攥住了孟青的手,连声的问说:“那你信我的话吗?还回东台吗?”

    孟青看他这样的欢喜,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变得柔和起来,情不自禁的说道:“只要三爷高兴,那我就留在上海陪三爷。”

    傅玉声仍是不放心,他追问道,“那我说的话,你信吗?”

    孟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以前是我的不是,往后三爷说的话,我都信。”

    傅玉声心口一松,终于觉着心满意足,他说:“那你同我发誓,就算是你日后变了心,也不许再那样待我。”

    孟青刚开口叫了一声三爷,傅玉声突然打断了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叫我玉声。”

    第216章

    孟青看起来却有点为难,他咳嗽了一下,却只说:“我不会变心。”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起誓般的说道:“我再也不那样对你了。”

    他目不转晴的看着傅玉声,说话的样子认真极了。若说之前的傅玉声心里还有委屈,这时候却都烟消云散,把那些在东台时的伤心难过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傅玉声情不自禁的问他道:“你发誓吗?”

    孟青笑了起来,旋即又露出难过的神情,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向天发誓,我若是……”

    傅玉声心生懊悔,生怕他当真发出什么要不得的重誓来,想也没想,突然探过身去,紧紧的吻住了他的唇,不许他再多说一个字。

    孟青当时就僵住了,动也不动,连呼吸也屏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慌忙的推开他,有些严厉的叫道:“三爷!”

    傅玉声见他满脸通红,不像是生气,倒好像是着急,就猜到他是顾忌这里佣人来往,怕被人瞧见。

    孟青果然又轻声的说道:“小心被人瞧见!”

    虽然如此,傅玉声却还是有些不大高兴,哼了一声。

    他几乎忘记了亲吻一个人会有多么快活的滋味了,仿佛吃到了糖的小孩子一样,哪里还舍得放开呢。他后悔没有早些从福熙路搬回去,害得他们两人这时候这样的拘束,丝毫不敢放肆。

    孟青见他又有些闹脾气,便让他吃一点点心。厨房那边是为了他的胃病才做的这个,傅玉声一向不大喜欢吃,又因为闹病的缘故没什么胃口,就摇了摇头。孟青有些好笑,看他一眼,就说:“三爷,你这性子,真是……和廷玉有些象。”

    傅玉声明知道他是说廷玉也挑嘴,却故意问他说:“他的性子也很坏吗?”

    这是当初两个人还好着的时候,孟青说过他的话,他一直都记得。

    他这样反问,孟青一时间说不出话,却慢慢的笑了,半晌才说:“还是三爷的性子更坏。”

    傅玉声不料他竟然还有这样一句,却丝毫也不生气,反而觉着心里甜丝丝的,便说:“越坏你才越喜欢呢。”

    孟青捏紧了他的手,有点恼羞成怒,说:“别胡说!”

    傅玉声被他捏得有些痛,却愈发的高兴,又说:“你喂我的话,我就勉强吃一点。”

    孟青也不再跟他多说了,索性用筷子掰了一小块点心送到他嘴边。傅玉声笑嘻嘻的看着他,想,早知道自己生了这一场病,孟青就肯回心转意,当初就不该瞒着他,白白的荒废了这许多的好时光。

    傅玉声顺着他把碟子里的小米糕吃了一半,突然一本正经的同他说:“我和廷玉不一样,我可不是挑嘴。”

    他还生着病,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说出来的话也软绵绵,轻飘飘的,听起来就像是在跟人调情撒娇一样。

    孟青忍不住笑了,笑罢了才点了点头,说:“是。他是真的挑嘴,脾气又有点倔。”

    这时候傅玉声就有些不信了,便说:“我看他乖得很呢。”

    孟青似笑非笑,说,“那是他喜欢三爷,所以在你身边就要面子些。”

    傅玉声心里突然痒痒的,问他道,“那你呢?”

    第217章

    孟青看着他,有片刻没有说话,突然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他的身上总比旁人要热一些,手掌心就更是暖和,贴着眼睑就格外的舒服。傅玉声眨了一下眼,觉得很有些出乎意料,却翘起了唇角,等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孟青低声的说:“我比谁都喜欢三爷。”

    傅玉声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就说出口,一时间心花怒放,简直连什么都忘记了。

    从前孟青待他有十万分的好。那时他口里不说,心里其实也未尝不是这样想。可直到他在东台受到了那样的冷遇,孤零零的回到上海后,有时候也忍不住绝望,也会想,或许这个人心里,只剩下恩情了吧。

    傅玉声拨开他的手,望着他满面笑容的说道:“我也是。”

    孟青也忍不住笑了,说:“好,我信。”

    说了这许多话,傅玉声也有些累了,孟青劝他躺下睡一睡,他就照做了。孟青坐在他身旁,帮他按着手掌上的穴位。傅玉声虽然未必相信他这个法子会有用,却也觉着被他捏得酸酸麻麻的,倒也很有意思。

    孟青看他眯着眼睛,就慢慢的松开了手,替他把被子掖好。

    傅玉声觉有些轻,浅浅的睡着没多久,叶翠雯就让佣人过来请孟青用饭,孟青要起身时他就醒了。

    这时候吃晚饭还嫌太早,傅玉声知道这是叶翠雯变着法子送客,又不好在佣人面前说什么。孟青说:“这实在不早了,怎么好一再的叨扰,还是请三爷早点歇下吧,下次再来拜访。”

    傅玉声就对佣人说:“那就让厨房送些过来,孟老板吃一点再走吧。”

    他这一层也有个小饭厅,只是傅景园在福熙路这边立了规矩,一家人都要去楼下用饭,若不是生病,很少有他这样要自己开一桌的。

    佣人得了他的话,就下去准备。等人走后,孟青就说:“你这样一句话,他们又要忙碌半天,我也不过多坐片刻罢了。”

    傅玉声却不管,捉着他的手也不肯放,只说,“我舍不得你走。”傅玉声其实更想和他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说话,却又怕佣人进出,心里很是闷闷不乐。

    孟青的脸有点红,却没再吭声。

    傅玉声睡了一觉,很有些精神了,就忍不住抱怨说:“这里佣人多,说句话都不方便,我明天就搬回去住。”

    孟青却不许他搬,说:“你还生着病,不能搬来搬去的,等好了再说吧。”

    傅玉声笑而不语的看着他。

    孟青不知他笑些什么,便同他保证道,“我每天都来看你,带戏片子给你解闷。”

    傅玉声笑出了声,不由得想起了往日的事,说:“你来就好。只要你来,我哪里还顾得上去听什么戏片子呢?怕就怕你回去了又不肯再来。”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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