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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重生]主公要臣死 作者:南山有台

    第6节

    守鹤座上的人是京城商贾中的大户周老爷,他跟何湛做过几笔字画买卖,两人算是相识。何湛知道周老爷年过半百,周夫人才怀上一胎,年老了敬畏鬼神,他想将这尊菩萨请回周府,用以给夫人祈福安胎,让他周家得以绵延子嗣。

    “借三爷吉言。”周老爷笑得开眉展眼,说,“三爷可愿意同草民一起将菩萨请回家。”言下之意是请何湛同他一起去交接这尊菩萨,可以让何湛亦观赏一番。

    “求之不得。”

    周老爷作出“请”的姿势,请何湛道雅阁去,静候仪式交接。每个藏品都是有灵性的,必得做一番仪式才能请回家去,佛像佛龛更是如此。

    几人入雅阁后,周老爷请何湛和宁晋坐下,将面具扣下,笑着对何湛说:“您的侄儿谈吐不凡,日后必成人中之龙。”

    何止是人中之龙?那该是真龙天子!何湛一想到宁晋以后这么成器,不禁挺了挺腰身,欣慰地点点头,道:“周老爷谬赞了。”

    不一会儿杨坤捧着玉菩萨进入雅阁,将其摆放在香案上,沈玉随之走进来,两人对周老爷行礼。杨坤注意到与周老爷同坐的两人,忽觉眼熟,看身形脸廓,不正是何湛吗!?杨坤大惑,本能地将沈玉往后推了推。

    此时司礼跟进来,手捧一张公证契,主持着让双方签订交接,留下凭证。

    周老爷按照司礼所言,先对菩萨行礼,诵经文,将菩萨请回周府。周围其余人则退立外间,静默以待。杨坤疑而问道:“裴之,你怎么在这儿?”

    何湛说:“有人想我来,所以我就来了。”

    听他这不明不白的一句,杨坤更疑惑了,正欲再问,就见何湛缓缓走向沈玉。

    沈玉看着何湛面具下的眼睛,只觉得全身发麻发软,背脊陡生冷汗。他是来告何德的,何湛会放过他?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何湛走近,将手搭在沈玉的肩膀上,沈玉浑身一哆嗦,登时脚软跪倒在地。

    “啪!”门被狠狠踹开,身着官服的士兵如洪水般涌进来,将整个雅间塞得满满当当,个个立刀以待。后有一前一后的两人从士兵中疾步走出,具着麒麟红袍黑纱帽。

    前方那人踏过门槛,冷眉喝道:

    “给我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何湛:药丸。【抽烟jpg

    第24章 干戈

    从士兵中冲出两人,迅速擒住何湛的胳膊,将何湛的面具扯下。宁晋大惊,使劲儿推搡着两个士兵。何湛沉声说:“宁晋,别怕。”宁晋转而抱住何湛的腰,怒气腾腾地盯着来者,吼道:“放开我三叔!”

    杨坤被逼退一侧,眉头紧锁。在内室诵经的周老爷和司礼闻声走出来,周老爷连忙道:“哎呦,各位官爷,各位官爷,您这是干什么啊?行行好,行行好,千万不能在菩萨面前动刀啊!”

    何湛似笑非笑着问:“潘少卿,这是什么意思?”

    厉声下令的是大理寺少卿潘威,从他后面跟入的是皇上钦点的新任大理寺少卿秦方。秦方进来先扶住沈玉,仔细查看他的状况,问:“你怎么样?可觉得哪里不适?”沈玉被进来的这些军官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回得上秦方的话?

    潘威冷哼道:“为包庇何德的罪行,你竟欲杀人灭口!何湛,跟我回一趟大理寺罢。”

    “啊?杀人灭口?杀什么人!灭什么口!”沈玉惊着往秦方怀中靠,生怕谁会伤到他。秦方眉梢一抽,脸色有些僵,转过脸去对潘威说:“他没事。”

    潘威皱眉惊怒:“没事?”

    擒着何湛的两个士兵手劲松下来,何湛挣出胳膊来,将一直抱着他的宁晋按在怀中,笑声说:“怎么?潘少卿是以为在下要杀人了?杀谁?沈玉么?”

    潘威说:“你少狡辩!你们忠国公府那些阴私勾当,本官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你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今日来官卖会,就是想找到上京告状的人,意图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何湛说:“阴私勾当?这可有意思了。在下来官卖会只是为我侄儿买把好剑回去,不偷不抢,这也算阴私勾当?至于您说的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恕在下愚钝,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潘威提起沈玉的领子就把他揪起来,喝道:“你说!他刚刚是不是要杀你?”

    沈玉说:“啊???”他挠了挠脑袋,疑惑道:“何三公子要杀我!?他真要杀我!?”沈玉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躲到潘威身后去,哆哆嗦嗦地偷盯着何湛,生怕他下一刻扑过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潘威得意地笑了声,侧头对沈玉说:“你不用害怕,本官在这里,没有人敢动你!你说,刚才他是不是要杀你?”

    何湛摊开双手,抚了抚自己的袖子,坦坦荡荡地说:“在下身上既无利器又无暗器,与沈公子更是无仇无怨,为何要杀他?刚刚在下只是想跟沈公子打声招呼而已。莫不是这沈公子是潘少卿的老相好,连碰都不让碰一下了?要是如此,那在下是万万不敢动潘少卿的人的。”

    “你!”潘威恼羞成怒,拔下腰间的刀,吼道,“你胡说八道!”

    沈玉涨红了脸,连忙从潘威身后移开,争辩道:“我…我不是!”

    何湛勾唇讥道:“潘少卿诬我杀人就不是胡说八道了?”

    前世何湛跟何德一样也被算计进这场死局当中。

    何湛痴迷古玩,对张南口中的金樽玉菩萨异常神往。那时何德因为失手打死孙北而被捕入狱,忠国公府正处水深火热之中,何湛坐立不安,怎么都想不出对策来。由于重生轮回多世,他对神明怀有敬畏之心,故想着将这尊玉菩萨请回家,祈求菩萨能保忠国公府平安无事。

    他并不知卖出玉菩萨的人是沈玉,是来上京告状的沈玉。

    他与沈玉交接菩萨时,沈玉已然身亡。何湛刚刚把插在沈玉身上的凶器拔下来,欲再探个究竟,大理寺的人蜂拥而至,将他抓了个现形。凶器在手,动机也有,这个冤屈是跳进黄河打着滚洗也洗不清了。

    当时若非秦方为他昭雪,何湛必定会多见一次紫陆星君了。

    沈玉虽然害怕,但也不想何湛被冤枉。刚才何湛的确是想跟他打招呼,并非要杀人灭口,若他真要杀人灭口的话,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何湛就有机会对他下手了。沈玉缓了几口气道:“这位官爷,这都是误会。我与何三公子有一面之缘,他曾予我饭恩,今日在品香楼相见也是机缘巧合。”

    “喏。”何湛挑了挑眉,微微扬起下巴,说,“听到了吗?你们大理寺无凭无据就想抓人?不过在下也不太懂你们大理寺的规矩,等我回府细细问过家父,若你们真能随意抓人,那也不劳驾你们亲自动手,在下自个儿缚锁带枷走进你们大理寺的牢狱如何?”

    潘威憋着一肚子火气,何湛却还拼命地撩,似乎一定要他炸毛一样。潘威心高气傲,没能抓住何湛的把柄已经恼羞成怒,何湛又拿忠国公压他,他哪能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要挥刀:“你!”

    在一旁地秦方伸手压住潘威的刀,对他摇了摇头说:“切勿冲动。”

    潘威看着何湛那张欠揍的脸就忍不住发火,但他好歹是太公主宁华琼的儿子,无凭无据,他的确不能将何湛怎么样。潘威将秦方推开,把刀按回鞘中。他眼底凝着寒冰,冷哼道:“咱们走着瞧!”

    一干人浩浩荡荡地随着潘威出去,唯有秦方工工整整地给何湛行了个谦礼。何湛笑着回之。秦方敛袖,跟着走出雅阁。

    杨坤走上前问沈玉:“没事吧?”沈玉摇摇头,怯怯地看了一眼何湛,嘴唇动了动。

    周老爷松口气,叹息道:“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司礼说:“仪式也差不多了,周老爷命人将菩萨请回去罢。”

    “多谢,多谢。”周老爷欠身道谢。

    沈玉赶忙跪到周老爷的面前,大声哭喊着:“周老爷要为小人伸冤啊!”周老爷一愣,不明白这个青年咋就说跪就跪了,还让他帮忙伸冤?周老爷疑道:“这位公子,在下无官无禄,区区一介草民,哪里来的本事为你伸冤啊?”

    沈玉说:“有人告诉我,谁买了我们桃花村的菩萨,谁就能帮我。周老爷,您一定能帮我,我们桃花村全村村民有冤,还请周老爷襄助。”

    “这这这…”周老爷急得抓耳挠腮,“我怎么襄助啊?在下只是个贩字画的小商家,又没有门路…”

    何湛说:“周老爷,请菩萨的吉辰耽误不得,您先走吧,余下的事交给我好了。”

    有人在前头顶着,周老爷哪有赶着上的道理?他生怕麻烦事落到自己头上,随即唤了几个下人将菩萨抬好,跟何湛道着谢就跑了。司礼也要为那把“天成殷霜剑”准备仪式,在打过招呼后离开。

    杨坤和沈玉两人面面相觑,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境况——菩萨没了,门路也没了。

    他们从龙安来,一路告到京城,却没有任何一处衙门肯受理。毕竟此事牵扯到上头的人,各州县都通过气,谁敢惹上这样的麻烦事?府衙互相推诿,一路将两人推到京城。杨坤迫不得已才找上何湛,谁知却…

    前几日来了一个神秘人,那人带着面具,看不到样貌,但身上挂着的牌子像是宫中的。他跟沈玉说,有个大官想要得到这尊玉菩萨,也能为沈玉在朝堂上说说话。但若将玉菩萨私下奉上,这叫贿赂,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他建议沈玉将玉菩萨交给官卖场,此人以高价购之,光明正大地将菩萨请回家。一来,这交易的钱可以让沈玉带回桃花村里接济灾民;二来,对方得到这尊玉菩萨,自然也会襄助沈玉。

    沈玉虽心存疑虑,但一路上状告无门的苦闷已让他心灰意冷,尤其是何湛这最后的路子断了,如今还有一线希望,他都愿尽力一试。杨坤觉得有些不妥,三番相劝,可他也找不出其他的办法,最后只能让沈玉去试一试。

    何湛活过一世,这些个弯弯道道,他自然也看得清楚。沈玉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将他何湛推入火坑的棋子;甚至可以说,整个桃花村都不过是一场政斗的棋子。将真相剖开来,那血淋淋的不过都是人的欲望。

    “蠢。”何湛挤出这个字,盯着沈玉说,“他们找的卖主就是我。你不想想,为何我只碰你一下,就有大理寺的人来抓我?他们只是想污蔑我杀人灭口,根本不是要帮你!”

    前世沈玉死在这个雅阁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何湛全身鲜血仿佛倒流,手脚俱冰。何湛每每想到沈玉因他而死,而且是因为那么可笑的理由而死,他就觉得有千斤重的铁石压在他的胸口处,让他喘不过气来。直到此时,他才明白紫陆星君为何执着让靖国变天了,这样的朝廷,需要变化,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世,他还能救下沈玉…

    何湛冷声说:“以为谁会真心帮你?谁会在乎桃花村那么多条人命,谁会在乎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有些人不帮你,是因为你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有些人帮你,那也是想利用你打压忠国公府。”

    沈玉坐在地上,低低呜咽,又崩溃又痛恨自己无能。

    何湛道:“如果你还想活,就赶紧离开京城,带着这笔钱去重建桃花村,朝廷的赈灾款也会即刻拨下来,不要再回来了。”

    杨坤手指握得咯咯作响,脸已经被愤怒扭曲,咬着牙道:“何湛!”杨坤三步并两步上前抓住何湛的领子,将他狠狠推到墙上,怒声说:“我看得出你和周老爷是旧识,是不是你让他买的这尊菩萨?你知道那些人只是利用怀珏,却还是逼得怀珏申诉无门!何湛,你这个阴险小人!”

    “我说过,你想做什么事,不必顾忌我。”何湛耳膜被他的怒吼震得发疼,背脊抵着冰凉的墙壁,他说,“我做什么事,也不会再顾忌你。”

    杨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抓着何湛的手青筋暴起:“我真是瞎了眼,才认你当兄弟!”杨坤推了一把何湛,从胸间掏出银票和一些散碎的银两铜钱,一并甩到何湛的脸上。

    何湛闭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出场人物自我介绍:

    潘威:大理寺少卿,当官的。地位?跑龙套的。

    秦方:大理寺少卿,办案的。地位?不太清楚,反正我活到了最后一章。

    ——————

    何湛:这章还没进局子啊?男主光环很厉害嘛【吸烟jpg杨坤:何湛真是气死俺了!气死俺了!

    第25章 杀人

    宁晋狠狠推开杨坤:“你走开!不许你欺负三叔!”

    杨坤小退一步,看着宁晋发狠似幽绿的双眼,心思渐渐沉静下来。他能怪何湛什么?纵然何湛知道沈玉是枚棋子,知道那些达官贵人就是想利用沈玉,何湛也没有出手相帮的义务。

    他自己无能,斗不过这些人,怨不得别人,可这并不代表他认命了。杨坤转身将地上的沈玉拉起来,恨道:“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走!”

    沈玉借着杨坤的力才站起来,杨坤拖着他往门外走去,沈玉却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何湛,声音又低且颤:“还说什么顾忌不顾忌的,何公子觉得这样是公平的?你跟杨大哥说这句话,无非是想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

    他苦笑了一声,又说:“我无能,没有何公子您这样翻天覆地的本事。可我已经从桃花村一路走到京城,无愧于父老乡亲…”说完,沈玉就跟杨坤一并离开。

    宁晋担忧地看向何湛,何湛还闭着眼,薄唇微抿,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过会儿,何湛睁开眼睛,唇角带着惯有的笑容,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他对宁晋说:“不该带你来的,吓到你了。”

    只是前世他在宁晋手下那么多年,惯喜欢跟在他身边,久而久之,何湛也习惯了身边有宁晋。

    “三叔…”

    何湛倒吸一口冷气,不防地笑了声:“嚯!以前都是我把别人按墙上,没想到这次还被别人按一回。天道好轮回啊。”

    这次真是惹毛了杨坤啊。怎么办?他手中还有一把沧海等着杨坤来拿呢。

    宁晋看何湛的神情更担忧了。宁晋不明白为何他的三叔,总能这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明明何湛很不开心,为什么还能装作这么开心?

    何湛叹口气,拍拍宁晋的肩,对他道:“走吧,去拿你的那把殷霜。”

    何湛用玩笑将方才的事带过,可宁晋却不如他那么轻松,耷拉着脑袋,由何湛领着出去了。雅阁门口倚栏站了个书生模样的长衫男子,长衫是破旧的。长得相貌堂堂,就是胡子拉碴的,怎么看都是一副穷酸样。

    他双手环抱,臂弯处插着一把破扇子,瞧见何湛出来,仔细辨了辨何湛身上的衣服,嗓音低浑地问了句:“君雅?”

    何湛抱拳敬道:“想必这位便是名动朝堂的剑客淮庸先生了?”

    “哦,在下本名李二狗,见过公子了。”

    宁晋:“…”

    “幸会幸会。”何湛笑道,“前些天听坊间流传先生飞檐走壁时不慎滑了脚,如今可好了?”

    淮庸说:“还不错,能走路了。今天为殷霜寻主,特地来看一看,不过殷霜知道我把他卖了,不太愿见我,我就不进去了。”

    淮庸走近了一点,继续说:“我就来跟公子说点事——你以后要天天殷霜洗澡,擦的时候要用丝绢,我看公子挺有钱的,应该也不吝啬这个。还有不要乱杀人,好人的血他不喝,嫌腥气;这家伙口味重,对上戾气重的兵器,他会特别激动,一激动就会变得尤为锋利。没事儿呢,你也带他出去见识见识,别老封在匣子里,给闷坏了,刃一钝,就不好使了…”

    淮庸喋喋不休地嘱咐着,何湛也耐心听着,一一应下。淮庸想了想又纠正道:“你还是别用他杀人了,他不愿再见血,你可以跟他跳跳舞。殷霜比较随性,跳成啥样他都不计较。你要不会,我可以教你,就看公子愿不愿意学了。”

    “这把剑是赠给我侄儿的,这些事你得问过他才行。”

    淮庸一愣,幽幽的视线投到宁晋的身上。宁晋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仿佛只要他不答应,眼前这个人就要拿殷霜来砍他似的。宁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按照淮庸所说好好对待这把剑。

    何湛笑着将宁晋推向前,对淮庸说:“既然我侄儿已经应下,那先生也该应在下一件事才行。”

    “啥事儿?你说。”

    “跟我这个侄儿讲一讲江湖上的事,他喜欢听书。”

    何湛执着于让宁晋见见淮庸也是有缘由的。

    前世帝业眼看就要成功时,宁晋却有了放权的念头,曾对何湛说不想再争皇位,想让何湛随他一起离开去当江湖野老。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去当他紫陆星君的江湖野老?风餐露宿,清粥淡饭。他何湛生生世世鞠躬尽瘁鞍前马后的,一心帮他成为九五之尊,结果他要去走江湖?

    摔!话本子看多了吗!平时就不该把那些什么《剑客野史》《刀客传》《枪挑风流》之类的书给他看好吗!

    何湛要让宁晋看清现实。第一剑客厉害不厉害?一等一的厉害。那还不是卖剑娶媳妇了!混江湖能混出个什么鬼来?

    讲!必须让淮庸把混江湖的时候浑身是泥地睡在街头的事,飞檐走壁却摔伤腿的事,还有别人上门跟他单挑,因为他身上太臭而被熏晕,因此放弃挑战的事一并说给宁晋听!

    淮庸一听,心想这个简单,遂点头应下。宁晋也对他口中的江湖很是神往,眼睛乌黑发亮。淮庸说:“走走走,我带你去楼台那边儿晒晒太阳,给你好好讲。”

    宁晋抬头看向何湛。何湛说:“去吧,我拿了剑就在楼下等你。”宁晋得到他的允许才乖乖跟在淮庸后边儿,轻快地跑到走廊尽头的楼台上去。

    宁晋睁着明亮的眼睛,问他:“先生,走江湖好玩吗?”

    淮庸引着他坐在楼台的小凳子上,颇为得意地说:“好玩。扬名立万,风里来雨里去,别提多潇洒。”

    宁晋问:“那您怎么就把剑给卖了呢?”

    小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淮庸揉了揉鼻子:“呃…这个…因为没钱。”

    宁晋眨着眼再问:“真因为没钱啊?”

    淮庸笑着没说话,想了很久。他沧桑的眼睛眺望着澄蓝的天空,往下是一棵梧桐树,在这样的秋光里都枝叶茂密。淮庸说:“人呐,就跟大树一样,总想有个根。等你有了想保护的人,便不会再想跑去经历那些风雨了,因为那一点都不潇洒。”

    “那什么才算是潇洒?”

    淮庸用扇子挠了挠痒痒,皱着眉,漫不经心地说:“大概…不让那些你想保护的人蒙受风雨,才是真正的潇洒吧。”

    听言,宁晋反应了好一会儿,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十分同意淮庸的这些话。

    看着两人交谈甚欢,何湛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欣慰宁晋终于见识到江湖险恶了。

    他一手挽着袖子,转进隔壁的雅阁中。

    接承名剑的仪式比较简单,只需于阴阳水中净手,由司礼诵读名剑的铭诗即可接剑。

    何湛推门而入时,阁子内空无一人,香案上的香炉焚着清雅的香,明纱屏风上绣着梅花,那梅花如同活了似的,颜色尤为鲜艳。何湛在桌子旁坐着等待司礼到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来,他端起茶润了润喉咙。

    茶香在他鼻间转了一圈,淡了阁子中的雅香,何湛立刻闻见一股异样的味道——铁锈般的腥味。

    何湛头皮一阵发麻,这才注意到屏风上的梅花色不是红线绣成的,而是血。屏风脚下露出半个剑柄,何湛刚想走过去,屏风轰然倒下,随之倒出来的还有一具尸体,血已经流了满地。

    轰声过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死寂。那尸体睁大狰狞的双眼,直直盯着何湛的方向,身上还插着那把举世无双的殷霜剑。

    何湛脑子一空,心中大叫不妙。还不等他想对策,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司礼。

    何湛想死的心都有了!

    司礼看见地上狰狞的尸体,嘴巴越张越大,终于惊恐地叫出声来,大喊着跑了出去:“杀人了——!杀人了啊——!官爷!救命!!杀人了啊!!!”

    我去他紫陆星君的!时间碰得刚好,说没人设计他都不信好吗?!

    潘威和秦方两人扑了个空,正在气头上,品香楼的掌柜生怕这两位官爷迁怒于官卖场,赶紧讨个情,请各位官爷留在品香楼用膳。

    司礼大呼大叫的时候,秦方吃得正兴,潘威横眉一挺,如同敏捷的豹子,即刻提刀飞上楼。杀人案一来,大理寺的人赶紧闻风而动。

    司礼屁滚尿流地跌在潘威面前,哭着指向雅间,哆哆嗦嗦道:“杀人了!有死人啊!”

    潘威进去时,就见何湛沾满鲜血的双手握着殷霜剑的剑柄,些许血还溅到他的脸上,如同一只刚刚杀戮完的恶鬼。

    秦方迅速吩咐人去看躺在地上的尸体,秦方确定此人已经死亡之后,眸色一黯。何湛就跪在尸体的身侧,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是刀法,看来是不会用剑…”

    秦方没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抬头看向何湛。但让触到何湛眼神的那一刻,只觉得这双眼睛冰冷得过分。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无情,还是冷静。

    潘威眼底有狰狞的快意:“来人!把这个杀人犯给我绑了!”

    楼台上的淮庸和宁晋也听到骚动,原本没在意,直到看见潘威押着何湛从阁子中出来,宁晋才慌忙跑过去。

    潘威踹了何湛一脚,踹得何湛踉跄了几下,偏偏此时的他被五花大绑,根本无法平衡住身子,眼看就要跌在地上,跟过来的淮庸飞身上前扶住了他。

    潘威呸了一声:“他奶奶的,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你不是来杀沈玉的,而是来杀张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淮庸:本名李二狗,跑龙套的。呃,算宁晋半个师父吧。

    第26章 囹圄

    那具尸体的确是张南。

    潘威带着人进去的时候,何湛手中正扣着那把殷霜剑,跪在尸体身侧,仔细查看着伤口。潘威大怒,当即亲手擒住何湛,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潘威将何湛从淮庸手中揪回来,冷笑道:“我们大理寺的规矩就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忠国公的儿子,杀了人,照样把你关进去!”

    面对前世今生同样的污蔑,何湛冷静很多。这次死得是该死之人,而不是沈玉,结局总不算太惨。

    宁晋紧紧握着拳,黑墨似的眼睛直盯着何湛。何湛方才拔下剑的时候,血喷溅了一身,甚至有些溅到他的脸上。何湛以为自己这副样子吓到宁晋,解释道:“凶手不是我。我没有杀人,你别怕。”

    方才潘威抓他,他都没有解释一句。别人误解他可以,但宁晋不行。

    至于为什么宁晋不行,何湛也不知道,找来找去,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要给主公留下一个正直仁厚的印象,才能活得长。

    宁晋想跑到何湛面前,却被一旁的士兵拦住。潘威打量了宁晋一眼,哼道:“搞不好就是个小共犯,一并锁了回大理寺。把尸体抬回去,另外留两个兄弟看好这里,不许任何人踏足。”

    何湛侧身挡住宁晋,直勾勾地盯着潘威:“此事与他无关!”

    潘威当即伸脚又要踹何湛,淮庸冷着眉眼将何湛推开,手中的破烂扇子一展成面,泠然生风。

    在后一直捧着殷霜剑默默不出声的秦方又以身侧的刀鞘挡住潘威的身子。

    秦方像个文弱书生,佩刀一直是个摆设,这一招也仅仅是将潘威挡住而已。他说:“此事还不好轻易下论断,在未得到确切证据之前,万不能冲动。老师不想与忠国公府结仇。”秦方口中的老师指得是大理寺卿宋安,此人亦是潘威的老师。

    潘威将秦方的话听到耳中,对淮庸冷哼道:“怎么?你想劫囚啊!先问问你爷爷手中的刀同不同意!”说着又要拔刀恐吓淮庸。淮庸一见他还来劲儿了,翻手将扇子敛起,将扇作短剑而用。他为了娶个老婆,安安分分地憋了好几月没敢跟人打架,此刻手痒得很,就想上去将潘威胖揍一顿。

    何湛眼看淮庸就要动手,赶紧绕到他面前,俯身道:“多谢先生出手,清者自清,在下不会逃。只是可否劳烦先生将我侄儿送回忠国公府?”

    宁晋说:“晋儿要跟三叔在一起。”

    何湛压了压声音,微蹙眉头,说:“听话。这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淮庸将扇子收起,反手插在领子里,继而按住宁晋的肩膀,低声说:“放心,你帮我照顾我的剑,我也会帮你照顾你的侄儿。”

    何湛转而对潘威说:“这事与宁晋无关,他是清平王府的人。”

    潘威看不起忠国公府,皆因他觉得何大忠草民出身,攀上太公主这门亲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手里没啥权力,还经常在朝堂上大吼大叫的。

    但他对清平王府还是有所忌惮的,宁平王那可是正统皇室,皇上的股肱之臣。潘威左看看右看看,瞧宁晋那个痩梨核儿的样,连刀都拿不起,估计也杀不了人。

    潘威将何湛押回大理寺,断后的还是秦方。他捧着剑对淮庸行了个礼,说:“这把剑会算作证物先由大理寺保管,本官会代何公子好好照顾他的。”

    淮庸挑眉,觉得这个狗官不太狗,还算懂分寸,勉强点点头同意让殷霜跟着他。

    大理寺卿宋安年纪大了,没什么上进心,就等着这两位少卿成熟些,自个儿回老家颐养天年去。

    目前大理寺内风头最盛的就是潘威。

    秦方没来之前,还有个少卿,但年纪比宋安还大,熬到老也是个少卿,混着没啥意思,先宋安一步告老还乡了,这才将秦方提拔到少卿之位。

    秦方是个新来的,下面的人见他就像个闷油瓶,怯事,不太说话,做事畏畏缩缩的,是个软骨头——反正一看就是特没出息的那种,搞不好还要步上任少卿的老路,混个少卿混到死。

    潘威资历老,威望高,行事雷厉风行,武艺还属上乘,在属下面前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极得人心;偏偏这样的人还会行事,对谁青眼对谁白眼,拿捏得很准。明眼人都知道,未来大理寺卿一职非他莫属。

    所以说,进了大理寺,那就像进了潘威手中的笼子。潘威跟何德一直不对盘,他看不惯忠国公府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现在何湛落在他手中,岂有好过的日子?从大理寺牢狱里走了一圈,何湛像是在刀山火海里滚过一样,浑身是伤的被扔进囚室中。

    夜里牢房里冷得如同冰窖,何湛窝在干草里瑟瑟发抖,冻得嘴唇发紫,全身疼痛得连翻个身都艰难。他挺后悔这么大了也没考个功名,哪怕当个小小秀才,潘威也不敢这么打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冷清的月光透过牢窗泻在何湛的身上,痛极转至麻木,他的思绪也渐渐放空,脑海中浮现的皆是张南尸体的样子。

    何湛猛地咳了几声,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他咽了几口血沫,望向如水的月光,眼皮渐沉,铁窗在他眼眸里扭曲,继而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深夜时分,何湛被铁链的声音吵醒。他对这种声音极为敏感,因为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更为严峻的酷刑。可这次来得人是秦方。

    他从黑暗中辨识到秦方的面容,忽得沉下心,暗自笑了声。

    秦方将手中的锦被盖在何湛身上,他看到何湛半睁未睁的眼,说:“忠国公府的人已经来过了,被潘威拦在外头,没能进来。你要在这里多呆几天了。”

    “哦。秦大人是来安慰我的么?”他从被子里伸出俩指头扯了扯秦方的袖子,“担心我啊?”

    秦方面色微动,稍稍撇过脸去不看何湛。他问道:“既然不是你杀得张南,为什么要靠近尸体?为什么要动那把剑?”

    何湛讪讪道:“原来不是担心,也不是安慰。大晚上跑来给我送被子,是要审问我…”

    秦方怒瞪过去。

    “你看你,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这样生气?你生气什么呢?明明被打的是我,又不是你。”何湛弯了弯嘴角,“你来问我,不是已经有疑心了吗?”

    秦方将怒忍下,说:“王爷告诉我,清剿虎威寨的时候是你出手相救。你跟王爷那般针锋相对,都能替他挡刀,可见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加上此次有人故意引导潘威…”秦方语至此,话锋一转:“可我虽有疑惑,但你依然有嫌疑。人证物证杀人动机俱在,若你真杀了人,谁也救不了你。”

    何湛笑了声:“人证是何?司礼么?司礼进去的时候,张南已死,你们所谓的人证不过是报案的人罢了。物证是那把殷霜剑?虽然是我买下的不错,可我进去的时候张南已死,我若说有人要栽赃陷害,那把殷霜剑也算不得铁证;至于杀人动机,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给我说说呗。”

    秦方想了想潘威的推断,淡声说:“前几天张南刚刚来给潘威告状,今天他就死了。你发现是张南在从中作梗,两人产生冲突,一怒之下你就杀了他。”

    若何湛此时能动,他都要为这样的动机拍手叫绝了,简直令人无法反驳。何湛说:“啪啪啪——”

    秦方疑道:“什么啪啪啪?”

    “我在给你们大理寺鼓掌。手不能动,只能动嘴了。”何湛说,“能把罪名按得如此滴水不漏的,只有你们大理寺,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地方来。”

    秦方说:“…”

    何湛说:“所以我信不过大理寺。我进去的时候张南已经死了,有人要害我,我不想陷于被动的地位,才去看张南的尸首。”

    秦方半信半疑,抬眉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我发现我比他长得俊。你觉得呢?”

    秦方知道何湛在故意惹他,从容不迫地起身,抬脚走出牢房:“你就在牢里呆着吧。”

    何湛强忍着痛半撑起身,唤住秦方道:“秦大人。张南身上有一处伤口,虽是用剑所伤,但使得却是刀法。殷霜剑穿过张南第四根肋骨,剑不是在骨隙间穿过,而是将肋骨刺穿,继而刺透他的心脏。能有如此力道的人必得是习武之人,而且此人不会用剑。一个习武之人却不会用剑不稀奇,可既不会用却偏要用,你说稀奇不稀奇?”

    秦方顿住,回身看了他一眼,眼眸沉着古墨:“我会差仵作验尸。”

    何湛扔给他一条线索:“秦大人要想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可以去查查工部的孙北,他与张南是同乡。”

    秦方淡道说:“本官自有论断,不会受他们诱导。你好自为之。”

    “慢走,以后再来玩儿啊——”何湛揶揄着,“秦方…”

    秦方的身子明显晃了两下才稳住。

    何湛笑得更开,看着秦方的背影的眼睛变得愈加意味深远。

    秦方…

    光风霁月的秦方秦舟隐。

    作者有话要说:  宁晋:回想朕这一生,最最无用的时候,大概就是眼睁睁看着忠国公府落败,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了吧。

    秦方:何湛他…是个不太正经的人,我以前没见过…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啊!【脸红jpg

    第27章 探视

    何湛不知道在黑暗中浮沉多久,模模糊糊中循着一个光点前去,光点尽头立着一个人影,低声唤着他:“何湛…何湛…”

    何湛一点点清醒,呼唤的声音便不再那么柔和缥缈,急切而有力:“何湛!何湛!”

    何湛被碰到伤处,倒吸一口冷气,彻底清醒了。他捂着发疼的地方,痛呼道:“若想杀我,就尽快动刀吧,怎的这么折磨人,疼死你小爷了!”

    “放肆!”来者沉怒道,“再对本王不敬,本王就派人拔了你的舌头!”

    何湛这才看清来得人是宁祈。哟,黄鼠狼又给鸡拜年来了?!何湛苦笑道:“凤鸣王?”

    他瞧了瞧窗外的天,淡淡的霞光透进来,想必已是傍晚时分。他问:“怎么,这时候来是想跟我一起睡吗?哎?你脸怎么这么红?外头热么?”何湛不觉得热,只觉得这间牢室如同冰窖似的,冷如寒冬。

    宁祈扭过头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本王就不该来可怜你。”

    继而何湛闻见一股药膏味,自己身上的伤不知道何时被包扎上了。包扎的手法拙劣至极,包得何湛像个大白熊,撑得衣袍似乎都裹不住。何湛说:“药是你帮我上的么?凤鸣王果然是凤鸣王,这手法可以啊,无人能及。”

    “不知好歹。”

    “谢谢。”何湛沉了口气,正儿八经地给宁祈道了句谢。能够在大理寺出入自如的只有宁祈了,他能来探视,何湛表示很感动:“谢谢黄鼠狼。”

    宁祈抬手就想揍他,可看见何湛含笑的眉眼,他的手顿在半空中。长久地,宁祈都没有说话。他沉吟几番,吐出几个字:“忠国公府保不住了。”

    何湛骤然收紧手指。半晌,他说:“哦。”

    宁祈说:“不问吗?”

    何湛说:“你来看我,不就是来告诉我的么?”

    宁祈说:“国公爷绑了何德去皇兄面前认罪,皇兄已经将他们关入天牢了。潘威将罪状呈上,包括你涉案的证据逐一提交,近几日便会开堂。因为此事关乎国公爷和太公主,皇兄决定亲自过审。”

    亲自认罪…

    果然还是上一世的结局。

    何大忠以为只要自首就能得皇上网开一面,可那些人又怎会轻易放过他?皇上,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摧枯拉朽,大厦即倾,不过短短几日耳。”何湛轻声低喃出这句话。上世史官笔下朱墨一勾,忠国公府也就在史册上定了格,亭台楼阁雕梁画柱,皆烟消云散。忠国公的政敌费心筹划了几年,想等到的也不过是这短短几日。

    静了很久很久,宁祈轻声问他:“何湛,你怕吗?”

    害怕吗?

    当然害怕,比谁都怕。

    人因为未知而害怕,但何湛因为已知却无力改变而害怕。何湛一眼就能看到这条路最后的结局,只能独自一人在泥潭中挣扎,可除了越陷越深之外,他看不到一点希望。

    何湛惯笑着说:“我啊…我才不怕呢。从小到大,你见我怕过?”趾高气昂的,一副大靖国都装不下他的样子,实在欠揍。

    宁祈抿了抿唇,可面上还是那般冷冰冰的样子:“是啊,没心没肺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官袍,说:“在清风山你救过本王,此事本王不会袖手旁观。本王已派了秦方去查,如果你是被人诬陷,他定能还你一个清白。”

    何湛咳了几声,道:“多谢。”

    宁祈离开前,给大理寺的人通了些钱财,恩威并施,叫他们不敢再拷打何湛。

    之后宁祈进宫,在皇上面前斡旋一番,将殿审一事拖后三天,又将信得过的人手交给秦方派遣,让秦方在三天内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然而这三天,忠国公府里已经乱作一团。

    先是何湛被捕,后是何大忠何德二人同时下狱,撑着整个忠国公府的唯有宁华琼一个女人。

    宁华琼躺在床上,小桃红汤汤水水地端着进出,宁华琼的身子也不见有半点好转,半病不病地拖在榻上,起不得身。

    小桃红哭着劝道:“千事万事,夫人也要先顾着自己的身子。这忠国公府可不能再没有您。”

    雪娘带着何楚也在琼花阁抹眼泪,呜咽地哭着。

    府上的下人眼见着要变天,走得走,跑得跑,如今只剩下十几个忠心的奴才。期间也有手脚不干净的,卷走了些金银细软。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钱财总归身外之物,可现下府中的顶梁柱都身陷囹圄之中,徒留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女眷,除了哭,竟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这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雪娘哭得更痛,低声求着宁华琼:“还请姐姐想想办法,总归您担着诰命夫人的衔,又是圣上的亲姑姑,求您去圣上面前说说话…”

    “阿娘别哭,阿娘别哭…”何楚用胖胖的小手直擦泪,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阿娘哭,囡囡也哭…”

    比起雪娘,宁华琼总归镇定很多。脸色苍白如纸,眼中着泪,但泪水却始终没掉下来。

    她颤着声音说:“圣上若肯见我,我早就入宫去了。派去宫里打听的人回来报信说,老爷和德儿未曾受苦,只待殿审。只是可怜我湛儿入了大理寺,竟被区区少卿打得不成样子,偏偏圣旨下来,不许任何亲眷探望,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晓。”宁华琼仰了仰头:“老爷带着德儿亲自去认罪,我也能明白,德儿做错了事,一切本该受着,现如今只盼圣上开恩,能饶他一命。但大理寺那边说湛儿为包庇兄长而杀人,我是万不会信。”

    何大忠绑了何德去认罪前,曾经对宁华琼说过,何湛会入狱,是那些人想咬住忠国公府。何大忠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却独独因护子心切犯下错事。他何大忠顶天立地,敢作敢当,一切后果就让他来承担,绝不能让那些人伤及无辜。

    宁华琼眼里掉泪,招小桃红走近了些,吩咐道:“拿些银两去大理寺通融通融,请他们定要为我儿洗清冤屈。”

    小桃红连忙应下,赶忙去库房支钱,带上福安亲自去大理寺一趟。

    雪娘在旁服侍着宁华琼,待她喝下一碗药,前去宫中打听的人又回来报信说:“明日圣上亲自殿审大少爷的案子,大理寺少卿潘威上折子奏请皇上,连着三少爷的案子一并审断,圣上已经批了。”

    宁华琼由雪娘扶着坐起身来,说:“去,将先皇赐给我的那柄玉如意拿来。明日以此物晋给太后为由入宫。皇兄在世时,太后与他鹣鲽情深。想来她念着这份亲情,终归不能做得太绝。”

    大理寺内,秦方三日都在外奔波,没曾再来找何湛,倒是潘威循例来了两次,无非是想让何湛在殿审之前供认,免得麻烦。

    何湛会认?他当然不认!

    何湛想了想市井上的人翻白眼的样子,对着潘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学得有模有样,他一字一句道:“潘威,你仙人板板!”这句话是他从南方商队里学来的。

    潘威不知道“仙人板板”是什么意思,但看何湛那个样子就不是什么好话。他怒虽怒,但之前凤鸣王交代过,不可再对何湛用刑,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之前有人告诉他,圣上早已看不惯忠国公的行径,他拿捏着圣心故才将此案办得雷厉风行。可潘威万不会想到忠国公会负荆请罪,还将自己的儿子捆到圣上面前。

    这一审,忠国公府是生是死还说不好。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忠国公府苟延残喘,他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也是岌岌可危。

    潘威忍着怒不再逼问,带领手下离开牢狱。

    何湛倚着冰冷的铁壁一夜未眠。凉气从铁窗外泛进来,他拥着被衾想了一夜,总归信了“吾命由天”四个字。

    从他入此生死轮回开始,他就要为别人活着,想逆天改命亦是不成,反正老天爷总会变着法的玩儿他。

    救不了,无论怎样都救不了,他试过很多次,但每次不是这里坏事,就是那里坏事。加上他刚刚重生过来,仗得势都是忠国公府的势,一人根本无力回天。上天要灭忠国公府,他能怎么着?

    何湛想就这么着吧,最坏不过是上世的结局。

    纵然保不住何大忠和何德,这一世他还能请来玄机子给宁华琼调养身子,保住宁华琼的命。只要宁华琼还活着,雪娘和何楚都能有个着落,虽说何楚是个女儿,但她也是真正流着何家血脉的人,之后再由宁华琼作主替她选贤入赘,何家的香火不算断。

    靠着先皇先祖的荣恩,忠国公府的女眷,也能安安稳稳地过一世。

    至于他,被发配边疆么?不过是走前世的路罢了。以后遇魔杀魔,遇佛挡佛,大不了再重来一次,反正这一世的剧情已经乱成紫陆星君的头发丝儿了。

    净鞭响彻云霄,震动耳膜。沉重的鼓点声一下一下压着云从远方传来,回荡在明瓦珠殿之间。

    朝堂上鸦默雀静,百官伏身而跪,叩首再起。唯一一个跪在朝堂中间的是宁华琼。

    皇上端坐在龙椅上。

    他还记得清晨时,太后抚摸那柄玉如意上的云纹,对他说:“哀家年纪大了,管不得皇上。别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宫里宫外哪里是能留得了情?皇上要做什么,哀家看得透。可话虽如此,万事也不可做绝。太公主里没有远嫁的唯有华琼,先皇在世时对她疼爱有加,说到底骨子里流着的都是宁家的血,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龙安城一案,朕只听审。此案仍由宋卿主审。”皇上抬眉,不怒自威,“一切秉公办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周开始了,新的榜单打卡!

    希望未来一周能收获更多的小天使。

    艸 我要变身评论收割机!!

    第28章 殿审(一)

    皇上派人给宋安端了张书桌,又置了一块方方正正的惊堂木。

    宋安哆哆嗦嗦地躬身领命,思绪转得比飞轮子都快,努力揣度着皇上这个“秉公”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秉公,到底是留情还是不留情呢?

    宋安坐到书案后,将惊堂木一拍,洪声道:“将忠国公和郎中何德押上堂来!”

    龙安城这个案子没什么好审的,毕竟何大忠都带着儿子来认罪了,不过是走走程序,让宋安看着给下个罪名。

    押何大忠和何德前来的是潘威。潘威暗自调查何德受贿一事已经数月之久,他所怀疑的官员以及工程管事嘴风很紧,接连几月都没什么有用的线索,直到桃花村的堤坝崩溃,何大忠出手包庇何德,露出马脚,调查进度才有了大的进展。

    他将何德受贿时来往的银票记录交由圣上作为证据,又让龙安城的县长作为人证,指认何大忠徇私包庇之事属实。

    何大忠一一认罪,面色凝重,何德却一直哭着圣上开恩。

    何德声泪俱下:“罪臣是受了奸人蛊惑,是孙北他…”

    潘威即刻截话道:“两日前孙北已在家中畏罪自杀,留下遗书。”

    孙北的确死了。秦方刚刚查出孙北和张南是同乡的事实,潘威那边就接到报案称,孙北在家中悬梁自尽了。

    潘威差人将遗书呈上:“书中关于受贿一事供认不讳,系两人同流合污。除此之外,臣还有一位人证需要请上殿来。”

    宋安瞄了一眼皇上,见皇上没啥反对的表情,铁定是要将此事追查到底了,随即点点头:“带上来。”

    进来的证人是沈玉,杨坤作为陪同。

    沈玉还是第一次到皇宫来,也是第一次见到圣上,惧天子威严,一时腿软磕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叩拜道:“草…草民沈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杨坤不亢不卑地跪道:“草民杨坤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潘威见沈玉说话都打哆嗦,心骂他不成器,替他解释道:“沈玉乃是龙安桃花村的村民,受村长之托来京告状,状告之人正是工部郎中何德。龙安堤坝塌陷并非天灾,因何德贪污受贿,于工事上偷工减料,才导致堤坝溃败,难挡洪流,淹死桃花村上下一百九十七条人命。”

    潘威给沈玉使了个眼色,他即刻意会,叩首道:“草民有血书呈上,请皇上过目。”

    太监奉上沈玉的三丈血书,上书桃花村历来功业,后附有村民亲笔血签,字字诛心,让人不忍卒读。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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