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影后好成名 作者:星糖

    第6节

    “小柠檬长大了，都有秘密了。”俞乃欣揉揉她的头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机场。

    四人在晚上抵达威尼斯，欧洲之旅的最后一站。其他三人的旅费所剩无几，所以见唐柠从行李箱拿出鼓鼓的钱袋时，颇有种看到救世主的感觉。

    唐小土豪订了本次旅行中最贵的酒店，毕竟是最后两夜了，想给大家留下完美的回忆。

    威尼斯位于意大利的东北部，城市建在浅海上，由100多个小岛组成。岛内水道阡陌，桥梁相连，以舟作为交通工具。

    常驻居民仅几万人，碧波荡漾，水光潋滟，白鸽与海鸥齐飞，美得如同上帝落在亚得里亚海的一颗眼泪。

    一夜休憩后，四人从大运河开始游览威尼斯风光。

    大运河从岛中间横穿而过，将岛群分为两部分。西起威尼斯火车站，蜿蜒至圣马可广场，终点与圣马可水道、朱代卡水道相交。沿途路过许多景点，坐在船上，便可欣赏水城风光。

    四人在终点下船上岸，步行至总督府参观。这虽是座哥特式建筑，却没有哥特式建筑应有的精雕细琢，外墙仅使用光滑的大理石，看不到精细的浮雕。

    俞乃欣更喜欢这种风格，简单大方，同时因着墙壁的奶白色，更添梦幻气息。

    总督府最出名的是丁托雷托作的油画《天堂》，取材于但丁的《神曲》，是世界上最大幅的油画。

    简单欣赏后，四人离开总督府，来到附近的叹息桥。该桥一头连接总督府，一头连接威尼斯监狱。

    古时，死囚在总督府接受审判后，走过这座桥，被押往地牢。当他透过桥上小小的窗户往外看，天海一线，明媚碧蓝，想到不久后将永别于世，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因此，该桥得名为叹息桥。

    桥并不长，采用的却是巴洛克风格，外饰精美。石桥整个是全封闭的，仅有两扇镂空的石窗。拱形的桥身上雕刻着流云般的造型，如一架彩虹悬在水道上空。

    虽然这座桥的背景凄婉，但现在更多是作为浪漫的象征。电影《情定日落桥》便在这里取景，男女主人公在日落时分的叹息桥下接吻，希冀永不分离。

    唐柠读完旅游攻略上的介绍，眨着眼望向俞乃欣。后者瞄了她一眼，从她羞红的脸和期待的眼神中读懂她的深意。

    俞乃欣笑了笑，凑过去飞快地在唐柠脸上落下一个吻。唐柠的眼睛闪闪亮亮，酒窝里好似盛满了蜜。

    俞乃欣摸了摸她的头。“你可真是个爱浪漫的小萌萌。”

    “欣姐不喜欢浪漫么？”

    “会有女人不喜欢吗？”俞乃欣反问，“只是每个人对浪漫的理解不同，有人觉得送奢侈品、在高级餐厅吃晚餐才是浪漫，有人觉得手牵手踏青、在山顶露营数星星浪漫。”

    “那欣姐认为的浪漫是什么？”

    俞乃欣想了想，回答：“和对的人在一起，任何场景，任何时刻，只要她对我笑一下，就很浪漫。”

    唐柠笑：“欣姐想要的浪漫原来这么简单。”

    “这可不简单。”俞乃欣摇摇头，为了博夏悠然一笑，她香车宝马送过，宝石彩钻送过，珍馐美酒送过，能给的都给了，夏悠然一晃而过的笑意却比流星更罕见。

    好好的，想以前的事干吗。俞乃欣强硬地斩断思绪，正准备换个话题，忽听到唐柠说：“欣姐觉得不简单，是因为那个人……并不是欣姐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tang、a的投雷~

    ☆、二十八、小歌手的偷袭

    这个小柠檬，偶尔真的挺敏锐。俞乃欣闻言挑了挑眉，问：“那你说说看，什么样的人才算对？”

    唐柠认真想了想，语气坚定地说：“看到欣姐就觉得很幸福，在你身边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的人，才是欣姐对的人。”

    俞乃欣觉得挺有道理，喜欢一个人，就算那个人不特意做什么，两个人待在一起就会觉得很开心，哪里用想尽一切办法去哄她高兴，因为那个人存在的本身，就足够让她幸福了。

    这么想的话，夏悠然其实可能从没喜欢过自己，两人在一起的七年，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或许她只是为了出名，而勉强待在自己身边，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仅没打算把她捧红，甚至担心她出名后暴露两人交往的事实，多少对她有些打压。

    俞乃欣忽然替她觉得可悲，女人的青春很短暂，也很宝贵。而夏悠然拿七年去赌，既没成名，也没得到想要的幸福。

    所以最后，她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结束这段关系吧。

    那是对俞乃欣完美的报复。

    原来那段漫长而充满矛盾的时光，总结下来，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俞乃欣将手伸进水里，随小船前行，水流不断地从她指缝间穿过。她合起手掌，握得紧紧的，紧到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用力到小臂肌肉都在颤抖。然后，她缓缓展开手，从手臂到手腕，从大拇指到小指，逐渐放松，依次打开。

    她的掌心空空如也，对过去残留的一点点执念，被她放进威尼斯无尽的海水中。

    唐柠一直盯着她看，虽然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但从她表情里读出从没见过的庄重。

    俞乃欣察觉到她的视线，收回手，朝她脸上弹去几朵水花。

    唐柠笑着躲开，俞乃欣却玩上瘾，像个顽皮的大孩子似的，追着她不放。

    唐柠被逗急了，长臂一伸，抓住俞乃欣恶作剧的手，扣在掌心里。

    她的手带着微凉的水迹，她的脸上带着如地中海阳光般灿烂的欢笑，她的眼神里带着释然与解脱。

    唐柠的笑容忽然定住了，动了动手指，与俞乃欣十指相扣。

    贡多拉小舟轻轻摇曳，水面荡起层层波纹，和唐柠心颤的频率刚好一致。

    唐柠觉得该说点什么，但在俞乃欣温柔的注视下，又不舍得开口打破这片心醉的宁静。

    两人对视很久，最终俞乃欣开口，说：“圣马可大教堂，到了。”

    “哦。”唐柠不情不愿地跟着俞乃欣下船，后悔不该只安排搭乘贡多拉观光一小时，如果是整个下午就好了。

    俞乃欣走在前面，见她慢吞吞地，招招手，然后手就放在半空中，等她来牵。唐柠立刻把那点小遗憾抛在脑后，欢欢喜喜地跳过去，拉起俞乃欣的手，一摇一摆地往前走。

    圣马可大教堂坐落在圣马可广场的东边，因埋葬着耶稣门徒圣马可而得名。圣马可著有《新约·马可福音》，他是威尼斯市民心中的守护神。由于他的坐骑是狮子，故威尼斯随处可见青铜狮雕塑，狮爪下的圣书代表着《马可福音》。

    教堂的建筑风格融合了哥德式与拜占庭式，举世闻名的藏品是四匹与真马同大小的青铜马。从地板，到墙壁，再到天花板，布满幅面惊人的镶嵌画，并且表面镀着金箔，放眼望去教堂内部金光闪闪，故又称为金色大教堂。

    教堂内殿中央摆放着金色祭坛，祭坛后便是圣马可的陵墓。唐柠知道俞乃欣怕这些，便没带她继续参观，略转了转，就去欣赏马赛克镶嵌画了。

    由于唐柠内心太激动，情绪太高涨，不觉得饿，所以一直没带大家去吃饭。等她终于想起来时，发现饿过头的孙静雅眼神凶到可以杀死她一百次。

    唐柠道了歉，指了指前方沿着运河而建的餐厅，蹦蹦跳跳地跑去占位置了。

    孙静雅扭头问：“我的脸色是很不爽没错吧？她怎么还能这么开心？”

    俞乃欣摊开手摆出无辜的表情。“你自己也说她是小孩心性，小孩怎么会看脸色呢？”

    “啊！俞乃欣！你又替她说话！”低血糖的孙静雅明显比平时更口无遮拦。

    俞乃欣推着她往餐厅走，边走边劝：“别生气嘛，不然吃饭会胃疼。相信小柠檬挑的餐厅一定很好吃，快平复一下心情，准备大吃一顿吧。”

    如俞乃欣所言，这家排名第一的美食店名不虚传，海鲜做得极好。唐柠点了满满一桌，贝类、虾类、蟹应有尽有，全被吃光。连卖相不太好的墨鱼汁意面，在各自试吃一口厚，也很快被瓜分光。

    吃完这顿不知算午饭还是晚饭的美餐，四人又回到圣马可广场，排队登钟楼眺望威尼斯全景。

    钟楼是整个威尼斯绝佳的俯瞰点，站在楼顶，目视远方，蔚蓝海面辽阔无边，岛上的橙红色屋顶连成片，如同一颗缀在大洋上的红宝石。

    指针走到整点，五座大钟同时响起，巨响吓了俞乃欣一大跳，刚想躲到唐柠身后，双耳就被人捂住了。

    俞乃欣抬头，看到唐柠近在咫尺的笑脸，她的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俞乃欣仔细地分辨，这个口型她很熟悉。在钟声终于停止的瞬间，她猛然想起，唐柠呼唤的是自己的名字，乃欣。

    她从无数人那里看到过这个口型，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叫名字，竟会怦然心动。

    唐柠的手从俞乃欣耳朵上移开，拍了拍自己被震得发蒙的脑袋，然后又笑呵呵地牵起俞乃欣的手。

    俞乃欣忽然想问问，为什么在那个瞬间，她会叫自己的名字。

    然而唐柠没有给她机会，边嚷嚷着耳朵都震聋了，边带大家去下一个景点。

    从广场出发，走几百米，便来到里亚托桥。这是大运河上最长的一座桥，通身都是白色大理石。两岸商铺林立，自古便是威尼斯的贸易中心，极为繁华热闹。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正是以这附近为背景。

    唐柠拿出手机，高声说：“笑一笑。”

    俞乃欣正在看风景，闻声回眸一笑，咔嚓一声，被唐柠拍下来。

    “你偷拍我？”俞乃欣问。

    “是抓拍。”唐柠看了眼照片，满意地点点头，又调出前置摄像头，凑到俞乃欣身边。“欣姐，看镜头。”

    常年的职业素养让她下意识就露出微笑，唐柠设置的是连拍模式，咔嚓咔嚓响个不停。俞乃欣笑得有些僵了，刚想问什么时候拍完，脸上就被亲了一口，同时最后一声咔嚓落下尾音。

    唐柠低头看手机，将照片滑来滑去，一张张地欣赏。俞乃欣摸了摸侧脸被她亲过的位置，整个人都懵了。

    ☆、二十九、影后的试探

    这事越来越不对了，几天前她明明想的是跟唐柠保持距离，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互相亲过的关系了呢……

    俞乃欣有点慌，扭头去找孙静雅，想跟她交流一下。可她早跟吴箪跑到附近酒吧，正坐在临水雅座上点单。

    转身对上摄影师小哥，见他嘴角挂着迷之微笑，介于痴汉与猥琐之间的表情，俞乃欣顿时窘了，这才意识到刚才唐柠亲她的画面一定被完完整整地拍下来了。

    “欣姐，我们也去酒吧那儿吧。”唐柠说着牵起俞乃欣的手，后者难得地脸红了。

    酒过三轮，俞乃欣还在出神地想这件事。其实最开始，是自己先在叹息桥下亲的唐柠，所以她的吻……可以算作礼貌的回馈？

    这个解释连俞乃欣自己都觉得牵强，从当时的氛围看，那怎么都是偷袭。

    所以唐柠到底在想什么啊……先是在叹息桥用强烈的眼神示意自己亲她，然后在钟楼捂住自己耳朵叫自己的名字，再是刚才的脸颊吻……

    普通朋友之间，会亲密成这样？可怎么看，唐柠也不像是同道中人。

    想来想去，俞乃欣决定，干脆问她本人好了，不过不能太过直白，要换个方式。于是她敲敲空酒瓶，提议：“不如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孙静雅这个爱热闹的人立刻就同意了，两个后辈当然不会跟前辈们唱反调，于是全票通过。

    “规则是什么？”孙静雅问。

    俞乃欣转着空酒瓶，说：“从我开始依次转酒瓶，停下来瓶口对准谁，我就可以问那个人一个问题，她必须回答真话，或者我让她做一件事，她不能拒绝。假如她回答了或者照做了，她便是下一个转酒瓶的人，依次类推。”

    孙静雅点头。“没问题，开始吧。”

    俞乃欣轻轻拨动，酒瓶转了两圈，停在孙静雅的方向上。俞乃欣十分失望，她对孙静雅简直不要太熟悉，完全没有问她私密问题的欲望。但后者一副期待的表情，显然很投入游戏。

    俞乃欣想了想，问了个歌迷很想知道的问题：“下张专辑什么时候出？”

    竟然是这么无聊的问题！孙静雅暗中翻了个白眼，兴趣缺缺地回答：“在准备，明年春天吧。”

    孙静雅拿过酒瓶，兴奋地摩拳擦掌，视线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哈！姐姐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她用力扭了下酒瓶，瓶身嗖嗖地转了十几圈，才慢慢停下来。“哈哈，小柠檬，被我抓住了吧！快老实交代，有没有在谈恋爱？”

    对艺人们来说，感情一直是能隐瞒则隐瞒的话题，尤其对根基都没打牢的新人，更需要维持单身形象，借以吸引男友粉或者女友粉。孙静雅问出这句话，对隐瞒恋情的人来说，无异于重磅炸弹。但对唐柠来说，效果就跟问她早饭吃了什么差不多。

    唐柠平静地回答：“没有。”

    “没有？！”孙静雅难以相信地瞪大眼，“貌美如花的年纪你居然不恋爱，太辜负大好时光了。”

    唐柠笑了笑，没有接话。酒瓶再次转动，这次指向了吴箪。之后又是孙静雅，再后变回俞乃欣。

    看着孙静雅不怀好意的笑容，俞乃欣就知道躲不过去了，这个损友一定会问自己超级刁钻的问题。

    果然，孙静雅挑挑眉，高深莫测地问：“你入行十几年，从没传出过恋情，请问影后美人，你不想体验下被爱的感觉吗？”

    俞乃欣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自己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问这种问题是要闹哪样。

    她对外一直说事业为重，拍戏太忙，怕耽误对方，以此为借口推掉了众多爱慕者的约会。假如她现在说想恋爱，相信节目播出后，她的手机会被打爆。

    但如果说不想……俞乃欣瞄了唐柠一眼，对方的眼睛闪闪亮，完全是期待的表情。

    鬼使神差，俞乃欣脱口而出：“想。”

    “哦~”孙静雅的一声哦说得千回百转，充满深意。

    俞乃欣没有理会她揶揄的目光，借着喝酒的动作，偷偷地瞄了一眼唐柠。后者在望着自己微笑，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河岸边的灯火，一片流光溢彩。比起刚才，她的笑容里多了份安然。

    所以……你明白我这样回答的深意，对吧？

    那么……你的回应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俞乃欣有些心急，这一次，一定要转到唐柠。

    空酒瓶一圈圈地打转，俞乃欣的视线跟着它转动，终于，它颤颤巍巍地停在唐柠与孙静雅之间。

    俞乃欣松了口气，准备问出那个困扰她一整夜的问题。“你为……”

    天色太暗，酒吧的灯光不够亮，节目组准备补光，道具组在调整反光板寻找合适的角度。折射的白光忽然扑在俞乃欣脸上，又迅速移开，只是一瞬间的惊愕，俞乃欣却停下要问出口的话。

    她既不能在节目组面前、在这么多摄像机的拍摄下将那个问题公之于众，也不能想象唐柠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其实在她问之前，心里已经有了预期的想要的答案。但如果唐柠给的不是这个答案，甚至是恰好相反的答案呢？

    你已经32岁了，早已不是心里藏不住事的少女，不该像个愣头青一般抛出一个会让彼此尴尬的问题。俞乃欣敛下眉眼，这么跟自己说。

    何况，唐柠的做法没有不妥，她们是在节目组的要求下玩暧昧，她亲唐柠的时候带着多少真情，又凭什么问唐柠吻自己时怀着几分真意？

    整颗心慢慢沉静下去，方才的雀跃与激动不见了踪影。俞乃欣挤出一丝笑容，指着恰好停在中间位置的瓶口，尴尬地笑着说：“我才发现其实更偏近静雅呢，真心话玩够了，我们换成大冒险吧。”

    孙静雅摆出一副尽管放马过来的豪爽样子。

    俞乃欣说：“你亲一下吴箪吧。”

    “嘴，还是脸？”

    “看你喜欢。”

    “小菜一碟。”孙静雅转过身，捧住吴箪的脸，结结实实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发出ua一声响。亲完，她得意洋洋地看向俞乃欣，一副休想为难倒我的骄傲表情。

    俞乃欣的心彻底坠到最深处，孙静雅是百分百的直女，但她能毫无顾忌地亲吴箪，并且亲的还是嘴。不对，应该是正因为孙静雅是直女，所以才没有顾忌。

    就像唐柠一样，她没有顾虑，所以不会被束缚手脚，牵手、拥抱、亲吻，在她眼中都是女孩子之间寻常的亲密方式，不代表任何特殊含义。

    唐柠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单纯的直女，对人天然热情，在节目组的要求下与自己更亲近。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她真是昏了头，竟然对着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想入非非，还差点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众人面前。

    俞乃欣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光剩下的酒。

    孙静雅跃跃欲试地说：“从现在开始，就全是大冒险了哈！猜猜看下一个是谁？”

    俞乃欣声音沉闷地制止：“就玩到这儿吧，差不多要开始录访谈了。”

    孙静雅的兴致被打断，不悦地看向导演，见后者一脸拜托的表情，才很不情愿地收手。

    俞乃欣率先起身，走向节目组准备的小船。

    威尼斯的夜景很美，几百座桥亮起灯，光影幢幢倒映在水面上，飘飘荡荡，美如幻梦。

    这么美的景色不拍下来太可惜了，节目组便租了艘小舟，准备边录访谈边拍夜景，一举两得。

    当小舟远远离开酒吧，荡漾在大运河上后，导演说：“今晚是旅行的最后一夜了，明天就要回国，有什么感想吗？都可以说说看。”

    ☆、三十、影后的回国

    哗哗的水声在宁静的夜里十分清晰，俞乃欣望着越来越远的里亚托桥，轻声开口：“我很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风景如画的欧洲，舍不得结束这段奇妙的旅程，舍不得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唐柠。

    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我舍不得这个节目，更舍不得朝夕相处的大家。回国后能聚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也不可能像这样无拘无束地旅游，相信这段旅程会成为我，成为大家，心底美好的回忆。”

    导演问：“节目播出后你会看吗？”

    “会，再忙都会看的。”俞乃欣顿了下，笑容里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会边看节目，边回想当时的情景。”

    之后导演接连问了许多问题，俞乃欣都十分配合地回答了。合上台本，导演追加了一个问题：“最后一个，不算问题，应该说是真情告白吧。有没有什么在现实生活中说不出口的话，想通过节目转达给那个人听的？这是最后一次访谈了，可以试着说说看，免得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一辈子的遗憾吗……

    这句话深深触动了俞乃欣，刚才她生生咽下了打算问唐柠的那句话，现在，她想换个方式，为这件事画上终结的句号。

    为了掩人耳目，她先从最熟悉的人说起：“静雅，跟你认识十几年，一起旅游却是第一次，以后不忙的时候多多见面吧……吴箪，你很聪明，也很努力，祝你早日实现梦想……还有唐柠……”

    终于说到重点，俞乃欣却顿住了。回想从初识到现在，十天来的点点滴滴，心中万般情绪翻涌，却都不能坦然说出口。最终能送给唐柠的，只有这样一句虽平淡，却绝对真心的话——

    “小柠檬，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和你一起度过的这段日子，真的很开心。”

    俞乃欣说完，低头看向了别处，她的眼眶有些湿，不可以被别人看到。

    贡多拉小舟开始往回漂游，等在酒吧旁靠岸时，俞乃欣已恢复平静。

    剩下的三人先后接受完采访，一起回到酒店，洗漱完毕，已经很晚了。

    俞乃欣由于心情低落的缘故，早早爬上床，熄灭了自己这侧的壁灯，准备睡觉。

    唐柠吹完头发走进房间，蹲在俞乃欣床边，轻声问：“欣姐？”

    俞乃欣睁开眼，见她双手扒在床沿上，下巴垫在手背上，眼神无辜地望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么？”

    俞乃欣很惊讶。“为什么？”

    唐柠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肚子疼……”

    俞乃欣想起她来了大姨妈，而且昨天疼得下不了床，心里一软，向旁边躺了躺，让出个位置来。“上来吧。”

    唐柠立刻换上欢喜的表情，把灯全关掉，在朦胧的月色中钻进俞乃欣的被窝。

    俞乃欣像上次一样揽住她，见她眼睛睁得圆圆的，没有一丝困意，便问：“还不睡吗？明天上午要去彩色岛，精神不佳可是玩不尽兴的。”

    唐柠没回答，反而在她怀里蹭了蹭，问：“欣姐，你会想我么？”

    “嗯？”俞乃欣没反应过来。

    “明天节目就拍完了，晚上就回国了……欣姐拍戏那么忙，还会想起有我这么个人吗？”唐柠的语气渐渐低落下去。

    俞乃欣捏了捏她的脸。“会的。”

    “真的？！”

    “嗯。”

    “那你会多久想我一次？”唐柠锲而不舍地问。

    俞乃欣想起无数个晨曦和晚霞里，她望向自己的温暖笑脸。“大概在每个日出的早晨，和每个日落的黄昏。”

    “那就是每天会想我两次。”唐柠将脸埋进俞乃欣肩头，声音闷闷地说：“我会很想念欣姐……在每个呼吸，与每次心跳……”

    俞乃欣在她看不到的暗处露出微笑。“这么肉麻，你在写歌词吗？”

    “我是说真的。”唐柠撒娇道。

    “好，就当做是真的。你也真的该睡觉了，乖，闭上眼。”

    唐柠听话地合上双目，忽然感觉额头一热，被人吻了一下。她立刻睁开眼，却看到俞乃欣安静的睡颜。

    唐柠不好意思再把她闹醒，自己傻兮兮地乐呵一阵子，便也沉沉睡去了。

    一大早，俞乃欣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迷糊地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费力地睁开眼，按下通话键。

    经纪人急切的声音立刻传出来：“乃欣！我帮你订了中午的机票，你赶紧回来！”

    俞乃欣的意识还没苏醒，迷茫地回答：“中午的机票？我们不是晚上才走吗，上午还要去彩色岛。”

    “不，她们还是晚上走，你中午先走！”经纪人简短地解释，“我刚得到消息，陈导的新电影明天选演员，夏悠然会去试演，你必须回来！”

    俞乃欣瞬间清醒了。

    陈昂正是带俞乃欣进影视圈的导演，当年是他选中俞乃欣担任女主演，并通过文艺电影一举将俞乃欣推到最佳新人的位置。而后十几年间，他们陆陆续续有一些合作，每次都能将俞乃欣的事业推上新高峰。

    俞乃欣的演技给他的电影带去灵魂，而他的电影则为俞乃欣铺上通往桂冠的红毯。

    他们是电影界神话般的黄金搭档，只要合作，便无往不利，拿奖到手软。可是，夏悠然竟然要去试演……

    俞乃欣心底燃起怒火，一年前她毫无防备，被夏悠然抢去电影《雪落无声》的女主角位置，这一次，她不会再任由对方得逞。

    “我知道了，这就回去。”俞乃欣挂断电话，立刻起床洗漱，准备换衣服、收拾行李。

    唐柠被吵醒，揉着眼，睡意朦胧地问：“欣姐怎么起这么早？”

    “我中午的飞机回国，没事，你接着睡吧。”俞乃欣头也不抬地回答。

    唐柠顿时惊醒了，诧异地问：“你中午回国？为什么，我们不是晚上一起走吗？”

    “临时有点急事，等不到晚上了。”俞乃欣转身进了浴室洗漱，再出来时妆都画好了。

    唐柠慌慌张张地跳下床。“我跟你一起走！”

    俞乃欣笑：“我是回去工作的，你回去干吗？留下来好好玩，替我多拍些彩色岛的照片，乖啊。”

    唐柠抱着她的行李不让她拿。“那我送你到机场，我去洗漱，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俞乃欣笑着拉开她的手。“威尼斯又不大，你还怕我找不到路吗？放心吧，节目组会有人送我过去的，别担心了，接着去睡吧。”

    唐柠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拉着她的手怎么都不松开。“可是你突然就要走，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俞乃欣用空着的手摸了摸唐柠的脸。“小柠檬难过了……别哭别哭，等你回了国，可以经常来看我呀，我们又不是见不到了。”

    “可欣姐那么忙……”

    “傻萌萌，我再忙，对你也是有时间的。”

    唐柠见实在留不下她，也争取不到送行的机会，只好松开行李，委委屈屈地说：“那你到了国内，一定要发信息给我。”

    “好。”

    “一落地就发哦！”

    “好。”俞乃欣拥抱了她一下，“小萌萌，我们国内见。”

    唐柠伏在她肩头，深深吸了口她身上的味道，半晌幽幽地回应：“嗯……”

    唐柠将俞乃欣送到电梯口，依依不舍地摆手道别，然后跑回房间，拉开窗帘，目视着俞乃欣和剧组送行人员一起上了车。车子越开越远，终于汇入浩荡的车流，失去踪影。

    唐柠收回视线，从手机里调出昨天拍的照片。屏幕上的俞乃欣目光温柔，笑容像春风一样暖。

    你才刚离开一分钟，而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唐柠把屏幕贴在胸口，憧憬而惆怅地叹了口气。

    欣姐，等我回去……

    ☆、三十一、影后的新戏

    早上九点，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俞乃欣提着行李包，尽量低调地走在人潮边缘。出了航站楼，一眼就看到被人群层层围住的保姆车。

    经纪人带着几名工作人员守在出口，粉丝都认得她，也认得俞乃欣保姆车的车牌，果断推测出俞乃欣今天会出现在机场，纷纷呼朋唤友，原地蹲守。

    俞乃欣看了眼阵仗，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露出得体的微笑走出航站楼。

    粉丝顿时尖叫起来，冲上来近距离拍照。经纪人熟练地安排工作人员开路，将俞乃欣护送上保姆车。

    车门快关上时，俞乃欣听到有人问：“欣姐，静雅姐她们呢？你们不是一起拍节目，怎么没一起回来？”

    俞乃欣笑着回答：“她们的航班晚一些起飞，今天下午回到国内，继续在这里等就能看到她们。”

    “谢谢欣姐！”得到一手消息的粉丝激动不已，连忙转达给周围其他人。

    俞乃欣笑着跟粉丝挥手道别，在车门关上后，她摘下墨镜，说：“试演几点开始？我需要先去造型室化妆，来得及吗？”

    “已经开始了，首先面试的是男主演，然后才是女一号。”经纪人将剧本纲要递给她，“要面试的角色是一个女杀手，我觉得不用化妆也可以，你一直去的造型室化出来的效果不适合这个角色。”

    俞乃欣没回答，低头认真翻看剧本，十分钟后，她对整部电影和女主人翁有了大概的了解。

    背景是架空历史，天下四分五裂，各自占地为王，其中以东周和北元地盘最大、国力最强。两国都想把对方吞为己有，一举扩大实力，进而一统中原。然明枪暗箭打了十几年，始终不相上下。

    多年征战导致国库亏空，民不聊生，眼看不得不放弃吞并大计，事情在这时忽然有了转机。

    东周的周晟王病故，刚满十四岁的长子周慧王继位。君主年幼，朝臣独大，各方势力暗中较量，欲趁机扩张党派，甚至打算毒害新王，推自己拥护的新君上位。

    东周朝中动乱，北元趁机大举入侵，本以为会顺利攻克，没料想东周有一将军威猛无比，且忠心耿耿，将北元雄兵打得落花流水。

    北元的谋士见硬攻不成，心生一计，派美女杀手潜入东周军营，欲以美人计取将军项上人头。

    美人乃是北元战亡将军之女，为报家仇领命南下，潜伏在东周将军身边，窃取军中消息的同时，伺机下手。

    然，美人日渐为将军之肝胆而倾倒，等回过神来，已无法对将军下手。暗杀行动失败，美人回到北元，自愿接受惩罚。这时，东周将军被诬陷勾结敌国，押入地牢。

    美人再次潜入东周，欲救他回北元。然将军已对朝廷失望，更不能容许自身叛国。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胸怀家国，然家国已舍弃他。抱着万般无奈，他请求美人赐他一死。

    美人感怀他一片赤诚，完成了他最后的心愿。同时因痛失所爱，对东周萌生恨意。再回北元，她请命带兵攻打东周，不成不休。

    失去镇守边关猛将的东周不堪一击，节节溃败。东周灭，并入北元。

    美人因战功封巾帼将军，加官进爵之日，她来到将军墓前。“通敌叛国之名已洗雪，将军可安息了……”

    俞乃欣看完最后一页，合上剧本，目光落在扉页的《红妆江山之美人计》上。她所要试演的，便是北元将门之女，叶青云。

    经纪人说：“我已经打听到了，陈导想试的是叶青云潜入地牢救将军的那场戏，很有难度。”

    俞乃欣赞同地点点头，此时的叶青云处于各种情感与矛盾的顶峰，心理极难把握。

    首先，她倾慕将军，却因对方是杀父仇人，不能表露心迹。其次，她胸怀把将军从东周救出的急切之心，又担心带将军回北元后，他会受到北元的毒害。再后，将军但求一死，她不忍心下手，却又因理解将军的处境而不得不下手。最后，她恨自己无能，不能护将军周全，更恨东周朝廷昏庸无度，生生逼死将军。

    这些感情错综复杂，有些纠缠在一起，有些层层递进。这个场景也是整部电影的看点与精华，若是表现力不够好，不能将人物感情升华，这部电影就失败了。

    此外，叶青云在电影中性格变化很大。她自幼长在军营，言行举止无丝毫女儿娇态，少言寡语，沉默低调是她一贯的秉性。最初亮相，她带着复仇的阴厉。而潜伏在将军身边时，却是天真中透着柔媚。将军故去后，她又变成冷铁一般冰冷坚硬。

    由于整部电影中，她的台词都偏少，因此性格变化与感情起伏，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表情和肢体语言来传达的。

    即便有十几年从影经验，俞乃欣也微微皱起了眉，这种难度对任何一个一线女演员来说都极具挑战性。

    俞乃欣深深吐出口气，闭上眼，试着在脑海中勾勒叶青云的形象。

    她痛失父将后心怀仇恨的脸，侧目看人时冷冰冰的眼，手握长枪直指敌营喊“杀！”时冷漠而果决的声线。还有她偷偷凝望将军时眼角眉梢的柔软，将匕首刺入将军胸膛时强忍未落的眼泪，站在将军墓前时终于放下的恨和无法说出口的怀念。

    很久之后，俞乃欣睁开眼，摸了摸沉闷的胸口。

    叶青云已活在她心间。

    不知不觉中，车已开到影视公司楼下，助理打开车门，撑着遮阳伞将俞乃欣从车上接下来。走进大厅，不断有人笑着打招呼跟她打招呼——

    “欣姐回来了，在欧洲玩得开心吗？”

    俞乃欣微笑回应：“很开心。”

    “欧洲夏天可晒了，前阵子有个女明星去巴黎取外景，拍完回来黑了一圈，但欣姐还是那么美，不，更美了。”

    俞乃欣笑：“谢谢。”

    “欣姐是来找陈导的吧？他在八楼会议室。”

    “好的，多谢，那我先上去了。”俞乃欣跟她们挥手道别，走进电梯。

    经纪人加油鼓劲道：“等下你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你都觉得有难度，其他人更不行了。”说完又忍不住抱怨两句：“陈导也真是的，还像以前那样直接点你来演不就好了，搞得这么麻烦。”

    俞乃欣笑了笑。“说明陈导对这部电影非常重视，一定要选出最合适的主演。我尽力而为，如果实在跟角色不吻合，那也没办法。”

    电梯到达八楼，叮地一声响，门缓缓打开。站在门外的男人挑了下眉，笑起来：“乃欣，你回来了。”说着他往旁边退了几步，让出空位来。

    俞乃欣走出电梯，朝他伸出手：“影帝，好久不见。”

    “你又说笑了。”魏浩南跟她轻轻握了下手，“从影后口中听到这个词，真是折煞我了。”

    他单手插入裤子口袋，侧身站在阳光里，唇周一片淡淡的青色，小麦色的肤色显得精神又健康。

    魏浩南比俞乃欣大五岁，却差不多同时入行。他年轻时凭借帅气阳光的外表拍了许多青春偶像剧，过了三十岁，行情下跌。为拓宽戏路，他接拍了许多不出名的动作片、战争片，直到前两年在陈导一个民国题材电影中演活了一个特工，才获得影帝殊荣。

    他是为数不多能突破旧戏路，通过开辟新领域得奖的人，很努力，也有天赋。因此俞乃欣对他的印象比较好，碰面会聊几句。

    此刻他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来试演东周将军这个角色的。于是俞乃欣问：“现在进行到哪里了？”

    “男演员全部试演完毕了，陈导让我留下陪女演员搭戏，我想着出来迎接一下，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魏浩南说着做出请的手势，“跟我来吧，陈导在里面。”

    俞乃欣点点头，让经纪人和助理在外面等，自己敲敲门，跟魏浩南一起走进房间。

    陈昂正叼着烟斗出神，听到动静看过来，见到来人，笑眯眯地起身迎接。“乃欣啊，好久不见了，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俞乃欣恭敬地伸出双手跟他握手，笑着说：“陈导气色也不错。”

    “我都快60岁的人了，哪有什么气色，只有一身老头子味了。”陈昂哈哈笑着，招呼二人坐下。“我听说你在国外拍节目，以为你没时间，就没叫你，对不住了啊，乃欣。”

    “陈导客气了。”俞乃欣眯了眯眼，粉丝们都知道节目今天拍完，嘉宾们下午回国，可见网上消息已经传遍了。他以没时间为借口，就很难让人信服。并且他特意挑在上午试演，不得不让人怀疑真实动机是为了故意避开自己。

    她跟陈昂合作数次，给互相带来许多荣誉，就算关系不算很好，也不至于差到耍手段不让自己试演吧。唯一的可能，就是有关系更好的人私底下拜托他，不要让自己参演这个电影。

    会是谁呢？在这个圈子里谁跟她有仇，又比她更有名有权？俞乃欣略一想便有了答案。

    夏悠然真是够了，一年前就是通过剧组导演抢了自己女主演的位置，现在又通过那个导演拜托陈导，继续抢电影的角色。

    上一次她吃了哑巴亏，这一次，即便自己得不到这个角色，她夏悠然也休想得到！

    俞乃欣想清楚后，开口说：“陈导，我可以开始试演了么？”

    陈导：“当然可以，要辛苦浩南跟乃欣搭一下戏了。”

    魏浩南笑着说：“跟影后搭戏是我的荣幸啊，乃欣，请吧。”

    两人将椅子搬开一些，留出足够大的空地。魏浩南半躺在地上，背靠墙壁，瞬间进入角色，脸上浮现出郁郁不得志的神情。

    俞乃欣蹲在他身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平日的温和笑意全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得快溢出来的担忧。

    她铿锵有力地说：“东周已无将军容身之处，请将军随我回北元，我必拼死护将军周全。”

    魏浩南摇摇头。“我因通敌叛国之罪入狱，若是跟你去北元，岂不落实了罪名？”

    “可将军不走……”俞乃欣顿了下，肃然的脸上浮现哀伤。“便再无可能重见天日……”

    魏浩南抬头像右上方望去，仿佛那里有一扇通向地牢外的小窗。“我自认忠心耿耿，无愧于国家。然幼主势弱，朝廷动乱，奸佞小人得势，忠臣皆被迫害……我只恨未战死于沙场，便不用担这无妄之罪……东周虽已弃我，但我不能弃东周，普天之下，已无容身之处……”

    他收回视线，以绝望的目光看向俞乃欣。“姑娘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将军请讲。”

    他的目光落在俞乃欣手上，仿佛那里有一把短刀。“我戎马一生，长枪只指向敌人，断然做不出自裁之事……还望姑娘赐我一死……”

    俞乃欣的眼神剧烈摇晃，如同放在短刀上的那只手，颤抖得几乎握不稳。

    他的眼神绝望而恳切。“望姑娘赐我一死……”

    俞乃欣颤颤巍巍地做出抽刀的动作，忍着泪问：“将军可曾恨我？”

    是我潜伏在你身边，窃取军情报给北元，才害得你一声清名尽毁，身陷囹圄。你是否恨我，就像当年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一样？

    魏浩南极轻地摇了摇头。“你为北元，我为东周，你我各忠其主，又有何可怨？”顿了下，他慢慢闭上双眼。“姑娘动手吧。”

    俞乃欣狠下心，咬着牙，做出一下将刀刃深深推进他的胸膛的动作。

    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胸口，这是她离他距离最近的时刻，却也即将是最远的时刻。

    魏浩南气息渐渐微弱下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释然地说：“你父将的命……我……还了……”

    俞乃欣的泪眼里满是惊愕，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未曾对自己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可是她已问不出答案，他留下自己的性命，是愧疚手刃父将，还是对自己心存怜惜。

    下唇被用力咬着，渗出一层细密的血珠，俞乃欣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留下。她用力拭去泪水，再睁开眼时，眸子里燃烧起怒火。

    她恨东周群臣昏庸逼死将军，恨自己无法提供给他容身之处护他周全。

    她轻轻抚上将军的脸，声音哽咽，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将军的污名，我必洗雪！”

    话音落，她做出将短刀一把抽出，紧紧握在手中的动作。她起身看向远方，像在看着冲进地牢的守卫，目光冰冷而坚毅。

    一阵掌声突兀地响起，扰乱了气氛，陈导连声称赞道：“好！这段无实物表演诠释得非常好！乃欣你情绪拿捏得很到位！”

    俞乃欣伸手扶起还半躺在地上装死的魏浩南，笑着说：“谢谢陈导的认可。”这一笑，扯动唇上的伤口，她嘶嘶吸了口冷气，抿抿唇，将渗出的血珠舔掉。

    魏浩南整理好衣服，见她唇上有伤，吃惊地问：“怎么受伤了？”

    陈导：“你当然没看见，乃欣演戏的时候你正闭眼装死呢。”

    魏浩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俞乃欣。后者接过来，道了谢，扭头跟导演说：“陈导，后面还有女演员等着试演吧，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有消息的话，还请陈导联系我。”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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