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默 作者:墨染忘川
相濡以
沈默看着古以沫纤细的背影,琥珀缓缓地,笑意凝滞在眸中,流动迟缓。
是啊,真的是,太糟糕了,我。
☆、第124章
第七十六章:
时间就这么过着过着,便到了又一年年会。
年会当日,沈默一面替古以沫整理着长发,一面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要我去么?”便被古以沫严厉地拒绝,满目的严肃,说着:“你一去,肯定又得被那群人灌酒,你身子本就还不好,不能去。”
弄得沈默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那日同古墨谈话之后,已经过了快小半月,这期间沈默一直趁着古以沫去上班的时候,画着工程图,偶尔古以沫还会被古墨叫去参加一些聚会,晚上如若太晚,她便会一面画着一面守着,担心她喝多了回来,磕着碰着。
她总是这般温柔的女子,恨着自己的懦弱,却分明是这般坚韧。她每每向着古以沫,都是那副温婉和煦的模样,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总是不会照顾自己。
这期间,沈默同苏言,也就是她母亲,通过电话了。
那日,若是没有记岔,应当也是一个干冷的雪天,她拨通了古墨给她的号码,许是太忙,又或许是国外的关系,那边接的有些慢。
那时,中国这边是早晨七点,那边差不多是下午七点了。
沈默印象深刻的,是那接起电话后,对面那温和的声音。
那声音,即使被电话改变,被时光磨得越加成熟,却仍是刻在身体最深处,熟悉的模样。
沈默听着那声音,就那么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那边的苏言,疑惑的用英文询问着,是谁。
沈默透过窗户望见驶出小区的路虎,软了软眉眼,呼出一口气,轻声唤了一声:“妈。”
她记得,她唤了这声之后,对面沉默了许久,安静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沉重呼吸声,和隐忍,沈默在脑中回忆着,那人的模样。
她只记得,那人,应当是有着温润的眉眼,嘴角在打趣父亲的时候会勾起一个促狭的角度,抱起自己的手臂纤细却有力。
沈默轻笑,并不在意那边的沉默,说道:“妈,我不怪你。”
她就站在雪花撒不到的地方,身影颀长,眉眼温润,嗓音柔和,轻声说着:“我更是不恨你的。除夕之后,我就过去。”
沈默记得,那日,电话那边的母亲,只是不断的说着好,隔着电话,好似都能看到她握着手机,捂嘴满眼通红的模样。
挂电话的时候,好似,还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想到这里,沈默弯了弯眉眼,看一眼窗外的夜空,抬笔继续画了起来。
除夕之前,应当勉强,可以完成。
年会之后,古以沫又处理了一堆事情,元旦之后,公司那边才算大致安排好了,本想着,这样便可以待在家里同沈默温存,却不知为何,年间,古墨那边的宴会又是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偏偏沈默还总是笑着让她莫要拂了古墨的面子,叫她去,这让她更是憋着一口气找不到地儿发。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是沈默让古墨安排的这些。
若是古以沫每日都同她待在一起,她便没有时间去画那工程图了,于是她便让古墨安排一些单纯的宴会支走古以沫,自然,是肯定有交代,莫让她喝太多酒的。
就这样,除去古以沫晚上参加聚会的时间,两人都窝在家里,聊着家常,过着平淡温和的日子,时间就这么,一日一日的,减少着。
对沈默来说,好似转眼,便到了除夕夜。
她要准备离开了。
终是,要离开的。
沈默让古墨支走古以沫去参加了名曰家族聚会的宴会,还特别交代了,要让她醉。
因着她知,那人喝多了的时候,第二日总是很难早起的。
她便要在那个时候离开。
入夜的时候,她就坐在窗台上,听着小区热闹的谈笑,听着家人互道“新年快乐”,看着那漫天的烟花,数着分秒,嘴角笑到僵硬,笑到眼角通红。
仍然执拗的,一遍遍的对着空旷的房间重复着那句“新年快乐”。
这句话,今年,我便欠着你。
之后,定会还你。
当凌晨两点,醉熏的古以沫揽住沈默蜷缩的背脊的时候,原本寂寥的房间,多出的,也只有两颗心的愧疚。
沈默守着古以沫睡着后,才开始收拾行李。
她要带走的很少,或者说,她其实什么都不想带走。
她觉着,不带走,就代表她没有离开。却也知道,睹物思人总是难熬。
她不愿让她觉着自己消失了,她却也不愿让她红着眼一年一年的等。
却未想过,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等。
沈默带走了家里自己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了一张工程图,和一封信。
她走时,提着行李,望着床上因着醉酒皱眉睡得不安稳的古以沫,眸中殇作海洋。她怕吵醒她,连吻她都不敢,只得看着,用那琥珀记住,这个人儿的一丝一毫,哪怕只是一根青丝。
她将自己的那份房间钥匙带走了,带上门时,望着那黑暗的客厅的沙发,眼前好似闪过了那些自己拥着她一面笑着打趣,一面陪着她吃着一些没营养的零食的画面,眼角,猛地通红。
这些,我都欠你。
欠你,好多年。
若是,今生还不了,那我便倒了那孟婆汤,来世,还你。
沈默终是带上了房门,离开了这个满是温暖的地方,走到楼下,看着等在门口的陈藏和古墨,阖了阖眸子,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而那屋中,只剩皱眉呢喃着“对不起”的古以沫,和那压在床头柜上的图纸以及信。
信上的字温柔却不失刚毅,只是,纸上,有着几处,被什么润湿了字眼。
以沫: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当是已经离你很远了。
很远,很远。
我要去一个远方,却不知归期。
我想,你现下的表情定然是呆愣的。
以沫,我总是这般自私地,不发一言便离开,你肯定是怨我的吧。
我其实,倒是希望,你怨我的。
我一直不敢同你说的,我这身子,那日出院,其实是不能的。只是医生说,住着,也不抵用,我便懒得躺着了。
你定是要笑我吧。
我是怕的,我之前想过许多次,我活着,苟延残喘,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下才算知道,我这般苟延残喘,也要活着,只为了,遇到你。
我爱你。
如果我能言善辩,如果我们有那么多时间,我想对你说千万次,我爱你。
比你所能想到的深厚,还要浓烈。
所以,我肯定会回来的。
以沫,等我三年。
即使,那时,这身子没治了,我爬着也会回来。
我还欠你一句“新年快乐”。
我还欠你好多温暖的日子。
我会回来,还你。
你莫要寻我,你要好好的过,然后也莫要想我。
你不需要想我,我会回来的,所以,不需要想念。
只需要,好好走下去。
你好好的,我便也是安好。
我定,安好。
☆、第125章
第七十七章:
午时,空旷了许多的房间里,床上的人儿缓缓地睁开了双眸,窗外的雪花在那精致的面上晃出一片光影。
古以沫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身边,发现没有人,习惯性的以为那人又去做饭了,便翻了个身,眼也不挣的唤道:“默。”
若是换做以往,那人定会放下手中的东西,踩着拖鞋拉开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晕着光,柔和的应着。
古以沫愣了愣,想着可能是她做饭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迷了耳,便又提高了声音,再次唤道:“默!”
声音透过房门,传到空荡荡的客厅,撞到墙壁,回响。
古以沫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终于睁开眼坐起了身子,因着宿醉起来时,晃了眼,又停了下动作,才起身穿上鞋,拉开了房门。
昨夜搭在沙发背上的毛毯被叠的四方,放在沙发上,本该有着两个成对茶杯的茶几上,现在只剩下一个,那人放在沙发一角的黑色皮包不见了踪影,现下应当亮着的客厅,毫无光彩。
古以沫眸子猛地一颤,有些慌了,她跑到了厨房,启唇便是颤抖的声线:“默!?默!默!!”
她一声又一声的唤着那人的字,每唤一次,那声音,便多一丝颤抖。
她恐惧了。
她一直那么害怕沈默的离开,她一直那么依靠着她,她一直那么,那么的,爱着她。
“默,你不要逗我了,快出来啊!”古以沫找遍了客厅和厨房,甚至浴室,她一面找着,一面咬着唇,手上的动作越渐的大了起来。当她找完最后的浴室时,立在那没有开灯的房间,忽的抬手挥掉了那台子上的护肤品。
瓶瓶罐罐掉到瓷砖地面,撞出偌大的声响。
没有,连护肤品,都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
古以沫看着这仿佛根本没有那人生活过的地方,眼角红得不成模样。
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忽的跟疯了一般,跑向卧室。
衣服,还有衣服。
她猛地拉开衣柜,看到里面只剩下一半的自己的衣服,瞳孔收缩,没有预兆的,那满是血丝的眸中,滑出了滚烫。
“默!!!沈默!!!”古以沫身子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膝盖撞到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弯了腰,垂了头,发了狠的叫着那人的名字,然而房中除了她哽咽的声音,再也无其他。
她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子,现下却佝偻哭泣得似个小孩儿。
丢了糖果的小孩儿。
她轻声呢喃着什么,低若无闻的话语,呆滞的抬手,想撑着床头柜起来,却在按上去的时候,摸到了厚厚软软的东西,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
她爬起身,拿起那个大大的信封,看着封皮上那熟悉的字体,泪如雨下。
你又,用这种该死的方式,来告诉我你的离开么?
古以沫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信封,抽出来一叠纸,最上面的,是一张精细而完美的工程图。
古以沫捏着那张图,心揪成了一团。她一张一张的翻了下去,全是那个设计的工程图。
她忽的垂下了手,再也没了气力。
这就是,你给我留下的东西么?
垂下的信封里忽的掉出一封叠好的纸,她如同被洗过的眸子觑着那张纸,身子颤抖。
那张纸上的东西,她知道是什么。
但是她怕了,她觉着,如果不去打开,不去面对,她就可以当做,那人没有离开,她只是出门了。
对,她只是出门了,所以,一会儿,就会,回来。
然而,不论她怎么自欺欺人,眸中不断滑出的滚烫,都在告诉她,那人走了。
古以沫弯腰捡起那张纸,就那么坐到了地上,靠着床,打开信的手,颤抖得纸都起了皱纹。
房中,就只剩下了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她压抑的抽泣。
古以沫捏着信,泪如雨下。
她捧着那张纸,看着上面被泪水晕开的笔墨,蜷缩了身子。
颤抖的唇中传出破碎的言语。
“你凭什么……”
“凭什么,不让,我去……”
“你凭什么!”她蜷缩着身子,手中的信纸,已经被捏出了褶皱,她哭着,泣不成声。
放肆,而绝望。
而那时正在飞机上望着窗外发呆的沈默猛地心中一紧,她攥紧了衣角,眸中滑出满满的殇。
现在,她应当醒了吧。
肯定是在怪我吧。
我不敢同你当面说,也不敢看着你睁开的双眼。
我怕,我看见你眸中的疼痛,便会离不开了。
当沈默到了纽约,走出机场,苏言和沈父就在对面招手,她好像还看到了苏言通红的眼。
随着两人回去之后,第二日便倒下了。
心中的苦痛,莫大于身。
古以沫则是谁都没有理,背着包,便全世界的飞。
只因着她说,她要去远方。她便从世界的尽头开始寻找。
沈默在病床上一躺便是一年,古以沫在世界中一找便是一年。
她闭着眼便一年没有睁开,她却是整整一年,没能好好闭上眼。
缘若缘兮,生无名;断若断兮,君无命。
☆、第126章
第七十八章:
一年后。
纽约的夜晚,天上飘下的洁白被高楼的霓虹灯染上了纷乱的色彩,一栋高楼中某间房间坐着的沈父正抖着腿,一脸焦急。
一个月前醒来的沈默身子好了不少,便执意要重新捡起设计,修整了一个月后,到现在,上班已经有一周了,然后每晚还要会去苏言哪里进行每日的检查和护理,现在时钟已经指向午夜十一点,平日十点左右便能归来的沈默,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打电话给两人也无人接听,已经从警局下班许久的沈父,等得满心焦急。
莫是,出了什么事吧。
沈父猛地站起了身子,拿上外套钥匙便出了门,站在电梯口,眉眼都有了皱起的痕迹。
“叮——”电梯门开了,沈父刚想进去,仰头便看到了惊愣地望着自己的沈默,他呆了呆,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去哪里了,老爹都要担心死了。”
电梯里的沈默脸色比一年前好了许多,虽是仍然苍白,但也不至于看起来满是病态,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小西服,外边的大衣外套脱了下来,怀中抱着一个什么,用大衣裹着。
似是,一个小孩儿。
沈默皱着眉,面容有些犹豫,沈父松了口气,看着她的表情,再看向她怀中,双眉挑了挑,也不多说,带着沈默回了屋。
沈父看着沈默被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开高了些暖气,看着她坐到沙发上,却不放下怀中的事物,愣了愣,坐到她对面,说:“怎么了?你抱着的是什么?”
沈默微微放开了些手臂,沈父凑过去,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
面容虽还稚嫩,却也能看出来长大后那姣好的模样,然而那稚嫩的面容上,睁开的蔚蓝双眸里,满是胆怯和恐惧,她一双小手死死地攥着沈默的衣襟,望着沈父的双眼闪躲而害怕。
“丫头……这……”沈父坐回身子,望着沈默,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说明。
沈默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孩,皱眉,神色犹豫。
晚上九点半的样子,沈默刚下了车,走到小区附近的时候,听到一旁的黑暗中传出了身子撞到地面的碰咚声,还有着细微的□□,她刚从医院回来,做完治疗的身子还有些虚弱疲惫,本不愿去管,却又奈何不了自己的心肠。
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透过手机的光,看到了倒在一辆车旁边,衣衫破烂的这个孩子。
大约六七岁的样子,因着天色太暗,看不清面容,她走近了些,手电筒的光打到那小女孩的身子上,照出了那破碎的衣衫下一条又一条的伤痕,她皱了皱眉,伸出了手,那小女孩却瞪大着蔚蓝色眸子望着她,满脸惧意,嘴中还不住的呢喃着“妈咪”。
沈默蹲下身子,眉心蹙起。
这孩子,像是被虐待过。
她看着她蜷缩在一旁,身子颤抖的望着自己的胆怯模样,心下不忍,起身脱下了大衣,拿在手上,递向她,用温柔的英语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穿上这个。”
小女孩晃了晃金色的脑袋,望着沈默,眸中还是有惧意,许久都没有动,而她不动,沈默也保持着蹲下递衣服的动作,眉眼柔和着,看着她。
或许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的温柔和善意太暖,小女孩接过了大衣,披在了身上,沈默看着她套上大衣之后站在自己面前,望着自己,虽是满脸胆怯,却也少了许多惧怕的模样,笑了笑,轻声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歪着头,额头上有着一块似是撞到什么的红肿,她望着沈默,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又是寂静了许久,小女孩怯懦着开口:“爸爸……妈妈……不见了……”
沈默听着她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要,去我家吗?我帮你,找,爸爸妈妈。”沈默柔和着说着,眸中有些犹豫,她指了指自己。
她担心,这个小女孩应该不会信任地跟着自己走,却又没有这样的经验,心中有些无力。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小女孩怯怯的看了自己几眼,便点了点头。沈默一愣,笑了笑,张开了双臂,温和着声音,说:“我,抱你去,吧?”
小女孩看到沈默张开双臂的动作,吓得退了一步,听到她的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衣,感受着身子因着大衣升起的暖意,怯怯的点了点头,走上前去,轻弱无力的揽上了沈默的脖子,透过路灯,那露出大衣的白皙手臂上,也布满了伤痕。她眸中滑过一丝恼怒,轻柔地抱起了小女孩。
她一路都在担心沈父同苏言的想法,所以才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但穿得单薄的自己和小女孩都受不住寒冷,便还是回去了。
所以,她才回得这么晚。
而一路上,小女孩就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襟,怎么都不松手,她也没办法将她放下来,于是进了屋坐上了沙发,也只能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同沈父说完了这件事。
沈父看了一眼沈默怀中的小女孩,皱起了眉。
他清了清嗓子,富有磁性的嗓音柔和着,说:“小朋友,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默看着父亲这副模样,琥珀划过一丝笑意。
她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女孩,那双蔚蓝色的眸中,还是带着颤抖,她听到沈父说话,攥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然而听到吃的,又偏过头,躲在自己怀里,偷偷望了自己一眼。
她愣了愣,心道这孩子莫非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她看着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笑着点了点头。
小女孩看到她的动作,偏过头看着沈父,虽还是怯怯的模样,却还是轻声的应了,点了点头。
沈父看着沈默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便起身去了厨房,沈默看着怀中的人儿,想了想,说道:“身上的伤口,要上药,先,放你下来,好吗?”
沈默和沈父都心知肚明,觉着这孩子应当是受过虐待,本就不相信他人,现在不适宜问问题,只能先平复下她的恐惧,才能套出话来。
可能是那双她从来没见过的琥珀色眸子太过温柔,小女孩抖了抖身子,还是轻轻的点头了。
沈默软着眉眼一笑,起身将她放到了沙发上,她看着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恋恋不舍的放开,眯了眯眼。
沈默转身准备去房间取药箱,刚迈开步子,身后的衣服便被一只小手扯住,她愣了愣,偏过头看着仰头望着自己,双眼闪躲的小女孩,心中一痛。
是在害怕自己抛下她么?
沈默尽量使自己柔和下来,她笑了笑,蹲下身子,抬手温和的揉了揉她的金发,说:“我去,拿东西,很快,回来。”
小女孩听懂了她的话,咬了咬唇,却还是蜷着身子,不愿放手。
沈默心中叹息,牵起她的小手,带着她一起去了房间:“那就,一起去吧。”
“嗯!”小女孩仰着头望着沈默的侧脸,蔚蓝色的眸子里那些胆怯散了许多,她看着她,忽的眯眼,一个稚嫩而灿烂的笑容就那么绽开在脸上。沈默听着她比之前大声了许多的应答,垂眸便看到了这个笑容,眸子猛地一颤,那沉睡冰封了一年的心脏,突然有了一股温热。
很温暖。
沈默看着她,不知为何,也轻笑出声,她牵着小女孩到了卧室,取出药箱,直到小女孩坐沿,两人都牵着手。
就像,一对母女。
沈默一面给小女孩上药,一面心中抽疼。
小女孩身上有着许多小伤痕,但都在衣服可以遮挡的地方,新的旧的,布满身体。
她手上动作轻柔着,心中却是愤怒和不忍参半。
不知是谁,居然对这样的孩子做这样的事情。
上完药,沈父的饭菜也做好了,沈默又牵着小女孩出了房间,坐在一旁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吃着东西,给沈父递了个眼神。
沈父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看向小女孩。
她已经换上了沈默的衣服,但因为太大了,只能先挽着袖子和裤腿,挽上去的袖子,露出的一小节细嫩的手臂上,有着斑驳的伤痕。
沈父沉了沉眸子,眸中也是染上了愤怒。
他这一年,除了守着沈默和苏言,还在古墨的介绍下,接了附近警局的搜查官的位置,最近也有听到一些报案说某个少儿收养所在虐待儿童,但是都是凌磨两可的证词,便也不成立。
现在看来,得好好调查了。
小女孩吃完东西之后便又黏上了沈默,沈父看着自家女儿被那小女孩攥着手,不能走动的模样,偏过头笑得双肩耸动。
沈默横了他一眼,拥着小女孩,看着她好似快要合上的眸子,想着她可能是困了,便抱着她去了卧室,因着她攥着自己的衣服,便同她一起躺到了床上,不一会儿,她便睡熟了,沈默才拿掉她的手,带上门出了卧室。
出去的时候,苏言也回来了。
几人商量了下,先暂时照顾着,贸然叫警察来也会吓着她,先问出一些消息,再做打算。
就这样,本来三人的小家庭又多了一位怯懦的小女孩,刚开始时沈默去上班了,小女孩还攥着她,满脸委屈和胆怯,后来沈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小女孩也不再怕他,沈默走了之后,也是能不哭了。
大约一个月的样子,小女孩的情绪稳定了不少,期间几人也渐渐地问出了些消息。
小女孩没有名字,好像从小便被父母丢弃了,被福利院收养,但收养她的福利院待小孩不好,还经常虐待殴打他们,还净是打在能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便很少有人发现。这小女孩也是聪明,跟着几个一直待在一起的朋友策划,然后趁着夜色逃了出来,额头上的伤便是逃离的时候撞到的。
沈父带着警队跟着证词搜查,查到了那个福利院,一锅端。
然而这个小女孩由于没有任何身份,而且身心都曾受过虐待,便也不好再交给福利院,本来沈父打算找个好的人家,收养了。
这一个月,他也能看出来,小女孩已经完全信任了沈默,且几乎是依赖了。
或许是怕被再次抛弃,什么都很乖巧,也不任性,从来也不闹,有一次她阑尾炎肚子疼,却因为沈默在生病治疗,便自己忍着,要不是听到□□沈默跑去看了,都还不知道。
然而,其实越到后面,感情越深了,他发现除了小女孩离不开沈默,更多的,或许是沈默离不开她。
枯燥的疗程,没有任何色彩的日常,离开了古以沫的沈默,身心都没了颜色。
只剩下淡漠。
然而这个小女孩却给了她温暖,给了她笑容。
给予了她救赎。
大概两个月后,还是没有找到一家人愿意收养小女孩,沈父两人其实都看出来沈默有收养她的想法,却还在犹豫。
她在害怕,她连自己的身子都是这副模样,需要人照顾,怎么能照顾得了一个孩子。
但其实在沈父看来,那小女孩怕是还能照顾着沈默。
她总是在沈默望着古以沫的照片发呆的时候,抬着小手摸着她的头,说着,不哭。
然而她的脸上分明没有泪。
她能读懂沈默的心。
她们成为母女,或许不是沈默去照顾她,也不是她去照顾沈默。
而是相互扶持,相互温暖。
大约在遇到小女孩的半年后,沈默终是决定了要领养那个孩子,至于手续和身份,沈父很简单的便能弄好。
沈默给那个小女孩取了名字,叫:沈翕。
☆、第127章
沈翕番外:
在我刚能记事的时候,我就待在那个黑暗的房间,衣着简陋,身边还睡着几个同我一般大的小孩儿。
越渐长大,身上留下的伤口越多,越深。
第一次被那个笑眯眯的男子带出的时候,第一次身上落下鞭子,我无助又恐惧的大哭着,然而我越渐喊叫,喊得越是凄惨,他笑得越开心。
那时从学过的只字片语中,知道了,这个人,是个变态。
但是我反抗不了,我只能每次看着那些来□□的人,温柔的笑着,带走我身边的人。
我不会说话,不会讨好,所以没人喜欢。
嗯,我是被遗弃的。
那个男人说,我是被丢在下水道口,被捡到的。
连父母,都不愿意要的我。
我每过几日就要被那男人殴打一顿,被这样的对待,不止我一个。
几乎,稍微长得大些了的孩子都会被殴打。
我不明白,这样的地方,有什么意义可以生存下去。
但是,随着一年一年的长大,我心中有一个信念愈渐膨大:我要,逃离这里。
我没有想过,逃出去被抓回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没有想过,如果逃不出去的后半生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没有想过,如果逃出去没有遇到妈咪那样的人会怎么样。
我只是想逃。
那夜,我同一直在一起的几个朋友商量了许久,终于开始实施计划。
这个地方的保护措施很少,所以几乎没有巡逻的,或许是他们以为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想着逃跑,即使这里会遭受殴打,却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这更是方便了我们逃跑。
当我翻过那个围墙,准备拉上他们的时候,身后射来手电筒的光,随后便传来一个男子大声的呵斥,我伸出手不住地说着:“hurry!”
他们快要吓哭了,摇着头,我看着越来越近的灯光,指向更隐蔽地方的铁丝网,叫他们往那边跑,我跳了下去,就向着前方拼命的跑着,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衣服被刮破,头撞上坚硬,身子冷到没了知觉,也不敢停下脚步,我只顾着跑。
跑,逃离那个地方。
我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当我仰头看到周围明亮的街灯和大楼的时候,忽的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好像,逃掉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可以去哪里?我能去哪里?
正当我趴在地上,身子饥寒交迫的时候,我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然后,一小束光打到我的脸上,我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看到了她。
一个,看着就好像在生病的大姐姐。脸苍白,比我还要苍白,但是,长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漂亮。
我看着她那双奇怪颜色的眸子,缩了缩身子,然后,我听到她说话了。
声音,比我听过的任何人的声音都要温柔,都要好听。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我只知道,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听着她那温柔的话语,被冻到僵硬身子,好像就那么暖和了些。
我看着她笑着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递给了我,我接过了,披上的时候,闻到了大衣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说,她要带我回她的家。
家。
我应了,她抱起了我,我窝在她的怀里,近距离的看着这张好看的脸,看着她嘴角温柔的笑意,不知不觉的抓紧了她的衣服。
好温暖的人。
她的双手很有力,怀抱很温暖,她就直着背脊抱着我站在那里,就给了我无上的安全感。
我,好像,遇到了天使。
她带着回到了她的家,有一个同她长得很像,有着一样的眼睛颜色的男子在等她,她们的话语我听不懂,但是语调却是很温和。
那个男子之后问我,饿了么。
那双眸子,和那笑意,都同她好像,很,温暖。
我本以为,过几天我就会被送回去,所以什么都不敢说。她们却没有叫来警察,而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我心中每天都是一半欢喜一半恐惧的。
我害怕,我会离开这群温柔的天使。
她总是温柔的模样,虽然总是一副虚弱的模样,看着我的时候,都带着笑意。
我每每看着她,都像是看到了我梦中的英雄。
她,是我的英雄。
她拯救了我,拯救了那群孩子。
我也不知为何,就这样同她一起生活了许久。
有一天晚上,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痛苦的环着身子倒了下去,我吓哭了,抬起手去摸她的脸,却冰到我没有办法承受,她的爸爸妈妈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扶着她去了卧室,我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哭得无助,突然,她偏过头冲我安慰的笑了,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个笑,我哭得更狠了。
她身上有着好闻的自然香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像是书本上水墨的味道,却又比那个香,还有一些淡淡的中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又不敢去打扰,只能躲在门缝,看着她的妈妈紧张的做着什么的样子,她爸爸的样子同我一样,都是站在一旁,要哭了的样子。
我以为我会失去她,哭得很厉害,却又不敢太大声,只得哽咽的哼唧着,泪流满面。
之后,我有好多天好多天都没有看到她。
但是她回来的那天,看着我,脸上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笑意,我又,不担心了。
我的英雄,不会离开的。
之后,有一天,她突然抱着我,对我说,要不要她做我的妈妈。
我觉得,她好像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
但是,她永远不知道,这个消息,我等了多久。
我总是害怕,她不喜欢我,不愿意同我生活,所以我都很乖。
那天,我听到这句话,抱着她一边放声大哭,一边留着鼻涕点着头,她也哭了,但是,哭得很漂亮。她替我擦着鼻涕,一面笑话我,一面自己还在哭。
她流着泪笑着,对我说,余生还请多指教。
我那个时候没有听懂,只顾着哭着点头。
我的英雄,说什么都好。
之后,她送我去了一个学校,每天下班之后就会开车来接我,我睡着之后她再去奶奶的医院。
她明明身子还不好,却还要去上班,晚上还要去医院。
相濡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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