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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7 章

    (灌篮)纵横天下 作者:Ivia

    第 97 章

    牧镶玉见他忽然露出孩子气的神情,又是悲伤害怕,又是依恋地靠着那具白骨,心头一痛,也不忍说他什么。

    忽听牧绅一道:”玉儿,父王只是要抓住这人问个道理,又不是要伤他,你别胡闹,快回来。”牧镶玉摇头道:”你当我不知么?他是湘王,奇货可居,你想抓了他要挟湘北。父王,咱们海南这些年国泰民安,过的好好的,你干么非得又去侵略别国?大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好么?”

    牧绅一的用心被女儿拆穿,恼羞成怒,冷笑道:”想不到我牧绅一养虎为患,到头来被自己的女儿咬了一口。玉儿,你再不回来,从今后,就不再是我女儿,听见了没?”牧镶玉自幼得父亲宠爱,平时她再胡闹,牧重话也舍不得说她一句,今日忽而这般疾言厉色地对她,更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她一怔之后,突然张口大哭起来。

    牧绅一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他虽是一代枭雄,但在宠爱女儿这点上和天下间其他父亲并无不同。他子女虽多,对牧镶玉却特别偏爱,嘴上说的狠,若真要他与她断绝关系,可也狠不下心来,但当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又实在不舍就此放了流川,一时彷徨无策。

    神心中暗暗好笑,劝牧镶玉道:”皇上不过一时气话,又不是当真,公主何必伤心?皇上平日何等宠爱公主,公主都忘了么?今日公主为了个外人,这样抵触皇上,不令皇上伤心么?”

    牧镶玉一口闷气正没地方发作,见神跳出来数落她,一跺脚,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道:”要你管我,君无戏言,怎么会是’一时气话’?父王不要我了,我本是个不足轻重的,哪比得上皇权、地位?我知你们早看着我讨厌,今日不过寻个因头除了我。好,我也不想活了,待我死了,你们再为所欲为吧。”横持饮血剑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她想施苦肉计博得牧绅一回心转意,可惜演得太过,牧绅一素知她不是这么轻易就抹脖子的人,又见她说话时眼睛乱转,暗藏狡黠之色,知她作假,只抱胸看着她不动。

    牧镶玉见此计不成,果然不舍抹脖子,将剑往地上一扔,双膝下跪,乞求道:”父王,好父王,天下最最好的父王,你就放他走吧,以后女儿什么事都听你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好不好么?”牧绅一强做凶恶道:”你不是要抹脖子么?怎的又不抹了?”牧镶玉笑道:”儿臣是什么人?岂会效那无知无识的小民所为,动不动便抹脖子自尽?刚才不过试试父王。父王果然英明,一看便知是计。”牧绅一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既赞我英明,我更不能为了小女儿求情,就改了主张。”

    牧镶玉察言观色,见牧绅一脸上神色已和,更加大胆,耍赖着要他放过流川。牧绅一忍不住道:”你又不识得流川,干么一意维护他?”牧镶玉叫道:”谁说不识?他不久前才救过儿臣一命。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何况儿臣所受岂止滴水之恩?儿臣便不思报答,咱父女俩可也不能恩将仇报啊,若让天下豪杰之士得知了,岂不齿寒?将来谁还愿来海南为父王效力?”

    牧绅一动容道:”他救过你?”牧镶玉点头如捣蒜,道:”当时五十多人将我围在中间,那见鬼的御林军又不知在哪儿,”说着向神狠狠瞪了一眼,”儿臣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挡不住人多,一个坏女人还说要割了儿臣的头拿去各国炫耀,好让人知道牧绅一虽广有四海,却连自己的女儿也保不住。正在危急之际,流川从天而降,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保全了儿臣性命不算,更保全了父王尊严。父王明鉴,他可杀不得啊。”

    牧绅一将信将疑,瞧她说不了几句便往流川那儿看一眼,目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爱恋,深情款款,她自己也许尚未察觉,旁人却是一见即明,心中不禁暗暗吃惊,道:”玉儿,你可别像你七叔一般糊涂。”

    牧镶玉先是一愣,见他看着流川,当即明白他所指,满脸涨得通红,道:”亏父王刚才还责备儿臣顽皮呢,自己越大越没正经,儿臣不让你杀他,可全是为了你好。”牧绅一道:”怎么讲?”牧镶玉道:”父王,你是海南的王,他是湘北的王。他来咱们海南做客,父王理当尽地主之谊;但父王却要趁人之危,将他囚住,你想,天下人会怎么说?他们多半会说,海南王畏惧湘北王,才出此奸计囚住他。父王,你雄才伟略,别说区区一个湘北王,便是海南列代君主,也是远为不及,怎能因一时失策,就背上这等污名?儿臣为父王声名考虑,才大胆直谏,还望父王三思。”

    牧绅一心道:”若事事讲求光明正大,我焉能有今天?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只知胡说八道。”但牧镶玉的话听来的确冠冕堂皇,牧身边不少人已在暗暗点头。牧绅一又见女儿一脸坚决,也怕自己一意孤行下,她真会做出什么傻事,想流川这副样子,抓他何难?暂且放了他,待过会儿再派人来抓他。只要事情做的干净,牧镶玉便未必知道是自己干的。

    想到这,点头道:”你这几句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既然这样,我今日便放了他吧。流川,你将我七弟尸骨放还,快快走吧。”牧镶玉心中大喜,但见了流川后又心里难过,道:”父王,你就让他再看看再看看七叔吧,他可是等了十年了啊。”话未说完,眼泪已经落下。

    牧绅一一皱眉,正要说什么,忽听山腰一个声音叫道:”流川枫在这里么?谁也不准动他,这个人留给我来杀。”

    声音来的好快,一句话说完,众人眼前一花,已多了个青衫人。那人身形瘦高,面颊下陷,脸孔原也算清秀,但双目处一片黑黄,竟似被香熏得瞎了,给整张脸带来三分鬼气。

    牧镶玉从未见过此人,但见他向牧微微行礼,道他也是自己父亲手下,脸一沉,道:”放肆,父王已下令赦免了流川,谁准你在这儿胡言乱语?快退到一边。”说着饮血剑在空中一挥。

    那人略略侧头,笑道:”是康乐公主么?”牧镶玉奇道:”你不是瞎了么?怎认得我?”那人道:”我不认得你,我只认得你手中的剑,我知皇上把它给了你,所以猜到你是康乐公主。”

    牧镶玉道:”这倒奇了,我不过挥了挥剑,你就能听出它是把什么剑?”那人已不耐烦与她多说,道:”这是自然。你让开,我要杀了流川枫。”

    牧镶玉不悦道:”你说什么?”忽觉双手腕一紧,已被那人抓住,耳听牧绅一惊惶地道:”泽北先生,手下留情。”自己已连人带剑摔了出去。她料来这下会摔得极惨,哪知居然双脚着地,稳稳当当地落下,且落下处正在牧绅一身旁。她又惊又怕,已知这瞎子武功非同小可,问牧绅一道:”父王,这人是谁?”牧绅一道:”他便是这把剑以前的主人,泽北荣治。”

    泽北来到流川面前,右手一指,道:”流川,十年前我败在你和仙道手下,这十年来我为了练功胜过你们,以香自熏双眼,已体会到了武学的至高境界。今日,便让我们作个了断吧。”

    流川原本对四周一切迷迷糊糊,他自甘沉浸,也不愿醒来,但这时似乎也感受到了泽北身上凌冽的杀气,眼神逐渐清明,终于定在泽北脸上,道:”泽北荣治?”

    泽北点点头,道:”动手吧。”以手作剑,发出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直刺流川脖颈。流川抱着仙道着地平滑出两尺,站了起来。众人既震惊于泽北手剑的威力,又骇服于流川这一手轻功,情不自禁”哦”了一声,吸口冷气。

    泽北也不追击,道:”你放下手里东西,我们正正式式地比一场。流川,你不会让我这十年白过吧?”流川看看周围,他绝不舍将仙道尸骨放手,怕别人来抢夺,但也知自己抱着他无法与泽北交手,怕他伤在泽北手下。一瞥眼,见到东首陡峭的山峰,心中有了主意,道:”等我一下。”身形晃了几晃,已消失在东首山上。

    牧绅一向上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山峰,心中暗自骇异:”依他这身轻功,我便有一两千人马在身旁,又怎擒得他住?”

    思虑间,白影一晃,流川已回到眼前。

    泽北道:”我自毁双目,苦心练功,为的就是打败你。今日这场比赛,不仅是赌胜负,也是决生死。你有什么心愿,先说了吧。”流川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和仙道合葬一处。”泽北点点头,道:”知道了。”流川问:”你呢?”泽北道:”我若输了,望你能将你的武学烧成灰来祭我,让我在阴间也好参详参详。”

    流川一点头,不再多话,右袖忽的对准泽北面门点出,不待招数使老,袖子旁击,又扫他眉角丝竹空,泽北手脚不动,身子平平移开三寸,流川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近前,右袖轻柔反绕,勾他脖子。这一下从至刚至猛的招数忽变作至阴至柔的招数,已是武学最高境界,当年泽北便因对付不了这招,以致被流川夺了饮血剑,一败涂地。

    今日流川故技重施,袖子堪堪绕到泽北颈上,忽觉一股至阴之气传来,以他此时内功,震古烁今,当时已少有敌手,但仍经不起这股阴气一逼,忙撤袖护身。他知泽北会趁此时攻击,身子不退,左手以掌作剑,向他头胸连劈三下,占得先手。泽北突然双脚分开往地上一坐,两手环住流川双腿,张口往他右膝咬去。流川一惊,左臂肘屈,以肘尖撞他顶门百会穴,泽北双手运力,将流川从自己头顶甩过,他自己借力前翻,一个筋头后站了起来。

    二人交手数招,于对方的武学进境都暗自佩服。流川自学了《纵横》后,内力强劲,招数亦灵活许多,渐渐的,与人比武时只是依着当时的形势作出攻守反应,不再拘泥于固定的一招一式,却也是将天下的武学融为一体。

    泽北双目盲后,不再被眼前假象所迷,全靠耳力和感觉应招。他曾与堂本及师兄深津、河田等多次试招,初时被他们打得鼻青眼肿,渐渐的,听出虚招与实招的细微差别来。如河田使童子拜观音时,双手一合,向他拜倒,身子趁势俯冲,二掌掌尖击他脐中,这招若虚,来势便略缓,风声也较轻;相反,这招若实,来势便劲急,风声也较响,同时伴双足上轻微爆裂声,因使劲实了,足上用力之故。他既将此一一听了明白,便撇开原有招数,光就敌人攻击己的部位和力道,一一拟就对付之法,也是挣脱了武学中硬分派别和招数的固囿,达到了”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境界。

    流川数年前与他对敌时觉他出招奇快,招招之间连绵不断,招数固然精妙绝伦,气势也是凌厉无匹。这次与他交手时,只觉他反应奇怪,也可说极慢,也可说极快。说他极慢,因他每次总等到招数递到他近前几寸时才有动作;说他极快,因他一旦有了动作,总能立即躲开攻击,并还递招数,躲是躲的匪夷所思,攻也是攻的异想天开。

    旁观众人不少是海南武学名家,见多识广的,但一生之中也从没见过如二人这般打法,时而好似精奥无比,时而又好似儿童戏耍。二人斗了半日,连一声喝彩也无。

    忽见泽北跃开数尺,一跪到地,接着双手撑地,两脚凌空乱踢,流川一愣之间,他已整个俯面倒在地上,四肢乱抽,口中咿呀出声,好似小孩子闹别扭时倒在地上耍赖。不少与山王不和的人氏在旁讪笑出声,牧绅一也感脸上无光,想堂堂海南的高手,怎能使出这种无赖招数?牧镶玉却看得有趣,笑出声来。

    忽见泽北如一块大石般缩成一团,朝流川撞去,众人见了想笑,却又笑不出,只觉他模样诡异。流川见他竟以自己最重要的顶心来撞自己肋骨,也琢磨不透,只觉他招数越来越怪,想要侧身避过,低头直冲的泽北忽的一抬头,将适才倒在地上时含在嘴里的一块石子向流川右眼射去,方向精准,流川出其不意,也亏他反应灵敏,知道躲不过,头微微一转,避开眼睛,以嘴对石,张口将石咬住。这一下他虽未受重伤,满口牙齿却也被撞得剧痛,想到石头上还沾着泽北的唾液,登觉恶心无比,”扑”的一口吐出,将泽北吐来的第二块石头撞开。泽北怪招源源不绝,继口吐石子后,蜷曲成一团的身子突然伸开,向流川抱去,流川正应付他的石子,也没料到他敢大开空门,竟被他抱个满怀。忽觉泽北四肢用力,竟要挤碎他骨头,他心中大怒,内力运处,将他弹出。

    泽北一声怪叫,飞了出去,流川忽然动了杀机,如一只大雁般凌空追击,要将泽北立毙掌底。泽北在空中闪电般脱下自己外衣向流川扔去,流川掌风到处,泽北的外衣震成碎片,但这么顿了一顿,泽北已然落地,只见他手脚并运,将身上衣物鞋袜一一脱下朝流川扔去,转眼便脱了个精光。

    流川一一闪避,忽见泽北又冲了过来,他左手成钩,去掏泽北心窝,泽北身子微侧,送上自己右手。流川不知他何意,只听”喀嚓”一声,泽北右腕已断,但他以一只右腕阻住了流川雷霆万钧般的一击,左手轻挥,从最不可思议的方位电闪而至,抓住了流川背心心腧穴,只要他内力一送,流川立毙当场。

    众人虽瞧得莫名其妙,这时也知是泽北胜了,流川命悬他手,一时之间,山顶上一片寂静。流川心中忽感一阵轻松,微微笑道:”我输了,杀了我吧。”

    泽北浑身一颤,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流川道:”是我输了,你的武功才是天下第一。”泽北脸上一片茫然,他数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忘打败流川和仙道,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甚至不惜以香自熏双目,放弃了数不清的欢笑和玩乐,这时宿愿得偿,终于打败了流川,心中却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哀伤。

    人人眼睛都盯在他脸上,他呆站了半晌,忽的放开流川,大笑起来:”不错,这场比赛是我赢了,我的武功天下第一,我的武功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牧镶玉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直到泽北放了流川,她才松了口气,对他也大生好感。这时见他开心得发狂,一步步走向悬崖,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心前面。”旁边也有不少人喊:”小心悬崖!””快止步,前面是悬崖!”

    泽北恍若不闻,有两人上前拉他,被他挥手震开,突然身子如箭离弦般向前冲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落入悬崖。良久,他的大笑声及那句”我是天下第一”,仍回荡在众人耳畔。

    流川静望泽北落崖,不言也不动,直等那句”我是天下第一”再也听不到了,才转身对牧绅一道:”仙道是你杀的?”牧绅一心中一凛,尚未回答,旁边一名护卫已大声道:”流川,难得皇上网开一面,你快快下山回湘北吧,别在这儿多罗嗦了。仙道彰通敌叛国,死有余辜”

    神正想叫他住嘴,忽觉身旁一阵轻风掠过,流川仍站在原地,再看那名多嘴的护卫,已倒在地上,右颊上中了一掌,脸孔变形,脑浆从碎裂的脑骨中流出,必死无疑。

    那名护卫就站在牧绅一附近,神、清田等诸多高手在侧,居然仍让流川不费吹灰之力地闯进来杀了他,那么他要取牧绅一的命,也是易如反掌了。海南众人无不心中大惊,神一声令下,御林军排成人墙,将牧父女挡在身后。众人屏息静气,眼前敌人虽只流川一人,他们却丝毫不敢大意。

    流川自见仙道白骨后原已万念俱灰,不想活了,但被泽北拉回神思,打了一架,又亲见泽北跳崖身亡,忽然悲愤难以复加,只觉这一切都是荒唐之极,冥冥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天意。他本就性情偏激,这时满腔怨愤,手上又染了血,再也控制不住,见一个海南人过来抓他,当即送了他一掌,紧接着跳入海南人众中,一阵大杀。身形过处,血肉横飞。

    海南众人登时乱了套,神叫道:”清田,你先送皇上和康乐公主回去,从宫中调大军过来,快!”

    清田右臂被流川抓了一把,五条爪印,痛得他一咧嘴,不敢多呆,送牧父女俩回去。牧镶玉惊的呆住了,不肯走,被清田点了穴道,扛在肩头飞奔离去。

    流川也不阻拦,只是微微冷笑。神道:”流川,灵王是自己自尽的,与我们无关。海南是他母国,还望你手下留情。”流川道:”就因是他母国,我才要杀。他一个人在阴间可有多寂寞,他放不下你们,你们就该下去陪他。”神一惊,瞧他眼神,表面平静,内中狂乱,知道此人已不可理喻,只盼清田快调大军过来。

    此时山顶已是一片血泊,流川自己身上也受了几处剑伤,忽听东首山上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流川,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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