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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中宫令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第5节

    静妃扫了桑枝一眼,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无妨,我不习惯身边没有人。”

    蔡宛芸也不好反驳。静妃道,“放心,皇后不会责怪于你。”

    “娘娘哪里话,”蔡宛芸道,“请——”

    桑枝悄悄吐出一口气,幸好静妃是个讲信用的。她跟在静妃身后进去,远远地就看见素勒独自坐在窗边,仰着头好像在看什么。少女背对着她们的身影,孤零零的,让桑枝心疼不已,又掺杂着难以自抑的心酸。

    “说了不许进来。”素勒声音淡淡的,静妃仍旧走上前去,“把人都赶出去了,你自己在做什么?”

    素勒神色一顿,却没有回头,“姑姑,你来了。”

    “嗯。你在干什么?”静妃站在她身后。

    “看月亮。”素勒仰着头,轻声说,“姑姑,你说,这里的月亮和草原上是不是一样的?”

    静妃道,“天底下的月亮都是一样的。”

    素勒沉默一下,“我能飞上月亮吗?”

    “人怎么能飞上月亮,”静妃好笑又心疼,柔声道,“素勒,别胡思乱想。”一低头却看见素勒手里握着的小马玩偶,静妃奇道,“你哪来这么丑的东西?”

    素勒却没回答,反而握得更紧了。

    “……”桑枝终于没忍住,“也没有那么丑吧?”

    素勒身子一僵,不敢相信的回头,正看见桑枝一脸怜惜的含笑相视,“素勒。”素勒呆呆的望着她。

    静妃皱眉扫过她们,“那个丑东西是你送的?”她是问桑枝。

    素勒却好像突然回神过来,猛地起身拉过桑枝,“姑姑!”语气又急又惊。

    静妃原本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紧张,不过很快想明白了,便扶额道,“我要是想杀她,还会带到你面前来杀?”

    桑枝也终于懂了素勒的意思,一时又感动又心疼。她悄悄握住素勒的手,“是我求静妃娘娘带我过来的。”

    素勒抿唇不说话,仍是警觉的望着静妃。

    静妃无奈,“不要耽搁太久,宵禁闭门后可不好走动。”她径自离去到门口,打发走蔡宛芸去给她弄夜宵,自己倚在门口看月亮。末冬的天气,仍旧寒气逼人。静妃又要了暖炉来,多披一层厚厚的兽皮暖衣,暗自叹气,“孩子气,见着玩伴连亲姑姑都嫌弃。”然而语气中却带着宠溺,说罢想到素勒的处境,静妃唇角的弧线僵住,眸子低沉下来。后宫里最冷的地方,除去冷宫,大概就是坤宁宫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只怕会更冷。静妃收紧暖衣,抱紧手炉,却还是觉得止不住的寒气从心底冒出来。她到底是心疼素勒的。

    ☆、第023章

    “这么冷,也不多穿件衣裳。”桑枝指尖碰到素勒手背,感到一阵冰凉。她忍不住轻叹,“便是储秀宫,还有暖炉呢。你再怎么着也是个皇后,坤宁宫竟然连个像样的保暖工具都没有!”

    素勒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感到惊奇——明明桑枝已经知道她是皇后了,为什么言谈举止间仍旧没有半点拘谨恭敬之意?好像她根本不是皇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样。素勒越发觉得桑枝是个奇特的人。

    “冷吗?”桑枝握住她双手,满心怜惜。

    “不冷。”见桑枝这样,素勒心中莫名畅快许多,好像这许多日以来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似的。她唇角弯弯,扬眉道,“桑枝,我可是皇后!”

    桑枝一顿,没想到她突然说这话。然而她望着素勒的眸子,见她眼中跃跃欲试的试探之色,桑枝心里霎时一软,只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可爱!身如此等逆境,竟还能安之若素,这等心境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两个人互相望着,这个觉得那个与众不同温柔可亲,那个又觉得这个小皇后心胸豁达不比常人,却不知原本一个并不温柔可亲,一个也并没有如此豁达,只不过是遇到了彼此,才让她们一个变得与众不同,一个变得心思明朗。

    “那我要参见皇后娘娘吗?”话是这样说,桑枝却已经把人拉到身前,“真不冷?”

    素勒心里真真畅快起来,因为桑枝并没有二人的身份地位有所不同而有所改变。她顺势到桑枝跟前,故作大度道,“本宫免你的礼吧。”

    桑枝抿唇笑,“谢娘娘。”便给她捂手,“坤宁宫这么大,你还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天寒地冻的,岂不更冷?”

    “原本没觉得冷——”素勒顿了顿,“不过被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冷。”说着话还哆嗦了一下。实则她孤身一人事,不是不冷,而是无心觉察冷。可而今这偌大空旷的宫殿里,突然多出桑枝这么个温暖的人儿,素勒好像突然恢复知觉似的,浑身都冻得哆嗦起来。

    惹得桑枝无奈,“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就顺手扯起一旁的厚大氅把人裹进去。

    “咦,”素勒由着她动作,整个人被桑枝包进去,只露出个脑袋,却乖顺的出奇,只奇怪道,“你不该责怪宫人没伺候好我吗?”

    “关宫人什么事,”桑枝轻声道,“身子是你自己的,宫人再尽心,你若不好好照顾自己,那也没用。”又探一下素勒温度,皱眉道,“不行,我还是给你弄暖炉来。你太冰了。”

    “别!”素勒连忙拉住她衣袖,“不要叫别人来。”她声音低下来,“不想看见其他人。我讨厌这里。”

    最后几个字低若蚊蚋,桑枝险些没听清,然而听进耳中便觉得心上一疼,沉默一会儿道,“那我给你暖暖吧。”就抓着她的手想往自己袖筒里塞,可刚握住素勒的手时,桑枝就停住了,“哎呀,不行。”她身上有伤,手臂上也有,一路上过来都裂开了。

    素勒一顿很快刻反应过来,遂暗自咬唇,垂眸握紧桑枝的手,“你的伤……怎么样了?”

    “早好了。”桑枝故作轻松,“不碍事,别担心。”

    “……”素勒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那天……我没有及时阻止——”

    不等她说完,桑枝便轻掩她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咱们都一样。”言辞中并无半点怪怨之意,反而尽是宽慰她。

    素勒抬眼看她,许久叹气道,“你要是早点来多好。”她松开桑枝的手,“我一个人在这里,日日夜夜,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可又好像每天都一样……杳无生趣。桑枝,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下轮到桑枝哑然。早点来?不。桑枝苦笑,如果有的选择,让她现在做出选择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哪怕素勒在这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去。

    这个人吃人的地方,桑枝厌恶至极。一个素勒,不足以留住她。但因为离不开,没有选择,所以素勒才显得那么重要。

    桑枝没有回答她,“以后,我留在你身边吧。”

    哪料素勒身子一僵,迟疑下竟然摇头道,“不要了吧……不要。”

    万没想到会被拒绝,桑枝极为惊讶,“为什么?”

    “……你……你太没规矩,”素勒言辞闪烁,“不能留在这里。”

    桑枝怔怔的,“什么?”她不能理解,“你原来不是问过我,愿不愿意来坤宁宫吗?”

    素勒摇头,“此一时,彼一时。”

    桑枝立刻明白过来——素勒是怕连累她啊!刹那间,桑枝一颗心五味掺杂,不管这个小姑娘对她情谊有几分深浅,到底心里是为她着想的。虽然不能倾盖如故,但以她们寥寥数面,能让一个身居后位之人心里有她几分位置,桑枝知足了。

    虽然从未说出口,但自从知道素勒是皇后那日起,桑枝就已经觉得素勒可能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无害。毕竟,能在皇帝如此强烈的废后执念下,稳稳端坐后位四年,绝非常人之力可及。只是素勒年纪不大,在她面前又一派单纯,桑枝固然猜测素勒并非心无城府,但总难把猜测真正和素勒联系在一起。

    她也不愿意多说,多说无益,只道,“如今你身陷危局,我不问你这事。但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竭尽全力,到你身边来。”

    素勒一怔,再望她时眼神就复杂多了,“当真?”

    “绝无虚言。”

    素勒动动唇,却摇头苦笑,“只怕,这次,我熬不过去了。”她不在乎的笑笑,“我也不想熬了。”

    “可你没有选择。”桑枝正色道,“要么死,要么走下去。素勒,这是你身为皇后的唯一之路。”

    素勒一震,忽然仰头轻笑两声,“连你也这么说……连你都这么说,”她眉目忽而冷冽起来,“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桑枝不与她硬碰,立刻软下声音,“蝼蚁尚且偷生,”见素勒眸子眯起来,桑枝轻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当然,你不是蝼蚁。不过,就算你以往觉得没什么乐趣,但以后有我呀。”她声音柔柔,“相信我,好好活下去,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天下之道,没有变动不居的,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素勒面无表情的神色终于有松动,“累。”她露出倦容,只吐出一个字。

    “有人分担的话,其实也还好。”桑枝沉吟道,“如今不宜多说,待日后我告诉你一个好玩的法子,你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哦?”素勒大感兴趣,“什么法子?”

    “一时半会说不清。”桑枝故作高深地笑笑,“以后再说。”

    素勒忍俊不禁,“好吧,我等你。”这不轻不重地一句话,算是素勒的承诺了。承诺继续战斗下去,为她自己,也为坤宁宫争取下去。桑枝大大松口气。一个人落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蹶不振。以素勒的心智,只要她肯奋力争取,也未必没有转机。

    ☆、第01203章

    坤宁宫不能久待,即便恋恋不舍,桑枝还是不得不及时跟静妃离开,“照顾好自己。”

    素勒轻“嗯”一声,亲自从她们出去。不过落在宫人眼中,自然只当皇后娘娘是为送静妃。一出内殿,桑枝就低下了头,唯恐被认出来。出隆福门几步远就是永寿宫,桑枝本欲告辞回储秀宫,却发现静妃停下来,眼神淡淡地落到旁处。顺着静妃的目光看过去,与永寿宫相邻的翊坤宫宫门口竟然还掌着灯。那翊坤门处站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年岁不大,倒是弱质纤纤,乍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桑枝只悄悄扫了一眼,就赶紧移开眼神,却听到静妃一声不屑的冷笑。

    翊坤宫处那宫妃显然听到静妃的声音,犹豫一下朝这边走过来。

    不等人走到跟前,静妃竟然装作看不见,径自往南朝永寿门走去。桑枝紧跟在静妃身后,却听到身后女子怯生生行礼,“恭送静妃娘娘。”

    不料静妃突然发难,转身道,“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淑惠妃啊。”不冷不热地道,“亲姐姐被软禁,你反倒恩泽优厚,皇上今儿翻了翊坤宫?”

    淑惠妃——桑枝恍然大悟,原来翊坤宫里住的竟然是皇后的亲妹妹。她记得绿莺说过,便是淑惠妃也比皇后娘娘受宠。

    淑惠妃咬唇,“皇后娘娘行为无端,身为科尔沁家族的人更该心中警醒,万不该再做错事。臣妾铭记在心,不敢疏忽。”

    绝没料到淑惠妃竟然说出这种话!桑枝猛地抬头,再一次看向淑惠妃,这次却在淑惠妃眼中看出几许倔强和冷漠来。桑枝心里蓦地一冷,按理说淑惠妃是皇后的亲妹妹,如今皇后遭难,淑惠妃于情于理都该尽心帮扶才是,竟然说出皇后行为无端的话来,让桑枝看她的眼神顿时阴沉下来。

    “好大的胆子!”静妃脸色一变,斥责道,“你一个小小宫妃,竟敢妄议皇后,该当何罪!”她上前一步,逼在淑惠妃面前,“皇后虽然被软禁,但她仍旧还是皇后,淑惠妃,你出言不逊,忤逆犯上,罪不容恕!”静妃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淑惠妃脸色一白,连忙跪下去,“臣妾知罪!”

    桑枝在一旁屏气凝神,只觉得静妃的气场确实强大,这凛然而威的模样,着实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要不是性子太烈,一定会是位让人心悦诚服的好皇后。

    一时间隆福门沉寂一片。便在这时,桑枝眼尖看到月华门方向有銮驾,当即心里一咯噔,连忙上前给静妃行礼,“娘娘,夜色已深,小心着凉。”说着就示意静妃看月华门。

    静妃扫了一眼,神情一顿,便有些隐忍的怒意。淑惠妃显然也看到皇帝的銮驾正从远方过来,面上一喜,再不见惊恐之色。桑枝暗自余光去看,只见到淑惠妃眼中满是期待和喜悦,俨然就是一副期盼爱郎的少女模样。静妃收回目光再去看淑惠妃时,自然也看到淑惠妃望着月华门的殷切之态,静妃竟然有一瞬间的愣怔。

    想当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殷殷切切欢喜眷恋?

    可是,这后宫里,哪有长久的夫妻。静妃眸子冷下来,帝王一个,宫妃三千,跟帝王谈爱无异于对牛弹琴。便是这董鄂氏,谁又知道荣宠能到几时?现在的这位皇帝啊,宠人时能把人宠上天,抛弃时也抛弃的干净。

    静妃不想看见顺治帝,她与这位年轻帝王的情意早就耗得一干二净,相看两相厌,便径自对桑枝说,“回宫。”

    “是。”桑枝连忙上前扶住她。然而回永寿宫要从永寿门进,去永寿门却必须经过月华门方向,桑枝就看着静妃面无表情地迎着銮驾而去。

    銮驾经过时,静妃垂眸行礼。顺治帝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銮驾径直从她身边经过。

    待銮驾已经过去,静妃起身,面无异色地继续走。

    桑枝耳听着身后銮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看见皇帝和静妃背对背朝着相反的方向,如同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心里不免为静妃叹一声。听说当初顺治和静妃也是鰜蝶情深,岂料后来感情破裂到如今,竟然形同陌路。

    无论是当年的中宫之主,还是如今的废后,静妃始终都是不肯服软的硬骨头。而皇帝,就更不可能服软了。何况他坐拥整个后宫,早就被宠的孩子气十足,又岂会对一个废后施以颜色?

    桑枝沉默着,刚送静妃到永寿门,锦绣就急急迎上来,“奴婢参见娘娘!可算回来了。”

    静妃笑笑,“看你急的,本宫去看一下皇后,也值得你急一头汗。”说罢顺手把自己的手帕递给锦绣,“擦擦。”

    眉目间满是温柔。看得桑枝眼皮一跳,暗想,静妃和锦绣还真是……主仆情深……

    锦绣接过帕子,替在桑枝身边扶住静妃的手,“这么冷的天,赶紧回宫暖暖。”

    “不急,”静妃摆摆手,看一眼桑枝,“你先进来。”

    桑枝哪敢不从。

    待静妃坐定,锦绣已经手脚麻利的端上一盏姜茶。

    “你想救皇后吗?”

    静妃突然这么问,桑枝道,“自然。”

    “可是真心?”

    桑枝再点头。

    “但是,你要知道,救皇后就是跟皇上作对,你也不怕?”静妃挑眉,显然不信。

    “怕。”桑枝坦然道,“却不能因为怕就不做。若是娘娘有办法,能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静妃沉吟下,“你为什么对皇后这么好?”

    “原因奴婢已经告诉过您了,娘娘。”

    静妃摇头,“这可是冒着丧命的风险,我能信得过你吗?”

    桑枝抿抿唇,“敢来永寿宫,奴婢已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了。”

    静妃一愣,随即轻笑,“也是。”她从锦绣手里接过帕子,非常自然地擦擦唇角,“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只看你有没有本事,敢不敢。”

    “娘娘请说。”桑枝眼神一闪,如果没有看花眼的话,那帕子可是刚刚锦绣擦过额上薄汗的。静妃竟然拿来就用,显然是早已习惯如此。然而,偏偏这才是最不合常理的。哪有主子愿意用奴才用过的东西?!更奇怪地是,锦绣竟然敢把用过的帕子给静妃,虽然那本来就是静妃的手帕。这一切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自然没有什么,可在这深宫中,就显得触目惊心。

    静妃可不知道她心里转过这么多念头,只道,“想办法让慈宁宫的皇太后知道皇后被软禁的消息。”

    桑枝皱眉,“可奴婢根本进不去慈宁宫。”

    “本宫知道,”静妃不悦道,“所以才让你想办法。”

    桑枝哑然,“淑惠妃——”她本想说淑惠妃可以见到皇太后,但只刚出口就恨自己嘴快,不能想什么说什么,应该掂量好再出口。

    果然静妃嗤笑一声,“她?她只怕巴不得皇后被废。”又道,“办法本宫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做是你的事。本宫有些累,回去吧。”

    桑枝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恭送静妃。锦绣却慢静妃两步,轻描淡写地说,“皇上今夜临幸淑惠妃是为什么,你要是想不清楚,也就别想着去坤宁宫了。”说罢,疾走两步去伺候静妃。

    却叫桑枝伤脑筋。她连承乾宫的内殿都进不去,怎么去慈宁宫?而且既然到现在皇太后都不知道,显然慈宁宫里是被人封口了。除非亲自在太后面前说,否则让太后知晓的可能性当真不大。

    而且,皇上临幸淑惠妃和她要去坤宁宫有什么关系?桑枝一时不是很理解锦绣的话。

    她换好衣服往回走,脑子里思绪纷纷,却在路过翊坤宫时忽然灵光一闪——

    皇上在这个时候临幸淑惠妃,难道也是为了封口?

    想到淑惠妃望向皇帝的钦慕眼神,桑枝顿时思路亮堂起来。后宫里哪有什么姐妹亲情可言!争宠才是常态啊!别说淑惠妃,就是静妃也不过是点拨一两句,并不肯以身犯险。说起来都是一族的人,然而后宫是非之地,哪个不是各怀鬼胎一颗心满是心眼。如今没有看到众妃明争暗斗的戏码,不过是因为董鄂妃锋芒过盛,盖过一切后妃,大家都知道皇帝一心就只在董鄂妃身上,争宠也是白搭。除了董鄂妃,大家都一样,连皇后都是被厌弃的命,旁人谁还敢奢求什么呢?

    然而偏偏就是这种情况下,皇上一边软禁皇后,一边临幸淑惠妃,这不摆明踩皇后给宫妃们一个暗示吗?

    想必明日淑惠妃对皇后被软禁一事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宫妃们对此事的态度。因为,很显然,淑惠妃的态度就代表了皇上的真正意图。后宫里是绝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备受厌弃的皇后,而得罪皇上的。而且,谁不觊觎皇后之位?皇后被废,中宫之位悬空,大家说不得都有机会。除了董鄂氏之外,可能性最大的,莫过于皇后的妹妹淑惠妃了。

    ☆、第024章

    皇太后病中静养,董鄂氏亲侍尊前,皇后被停权滞留中宫,一时间后宫群龙无首,宫妃们眼见着皇上临幸淑惠妃,这会儿竟然都以淑惠妃马首是瞻。当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实际上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晨起也不用去请安,淑惠妃恭送皇帝上朝不久,陆续有宫妃来拜访。向来颇冷清的翊坤宫竟热闹起来。后宫众妃几乎来了大半,只有三位没来——董鄂氏族妹钟粹宫的贞妃、长春宫的佟佳氏佟妃以及唯一的汉人妃子、延禧宫的恪妃石氏。基本上博尔济吉特氏族的后妃都前去拜访,当然也有妃位低的庶妃赶去献殷勤,翊坤宫宾客盈门。

    断断续续宫妃络绎不绝,旁敲侧击打探皇上对废后到底是什么态度。淑惠妃却不动声色,只道,“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咱们做臣妾的只管听着就是。”

    似是而非的回答落在不同人耳中,让宫妃们心思各异,寒暄一番便各自散了。

    淑惠妃却目光闪动,望着不远处的隆福门,眼神锁在坤宁宫露出的巍峨飞檐上。待人群散尽,她轻声自语道,“科尔沁家族不能落败,既然你无力掌中宫,就别怪妹妹取而代之。”无论如何,不能让盛宠的董鄂妃入主中宫。这不仅关系着中宫之位,更关系着科尔沁和董鄂两个家族的荣辱。如今董鄂氏一门已经荣宠至及,皇上爱屋及乌,董鄂妃锋芒盖过后宫,董鄂一族也备受恩宠,在朝中屡任重职。而科尔沁家族,若非还有个皇太后坐镇,只怕早已经被皇上清除殆尽了。

    桑枝几乎彻夜未眠。次日早朝后没多久,就听到宫女们奔走相告,耳语连连。原来,皇上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废后,早朝之上力陈皇后罪责,与众大臣商议废后事宜。废后是何等大事,朝臣一下炸开了锅。何况皇上已经有过废后的前科,这次又提废后,大臣焉有附和之理!然而皇上心志决然,无论大臣怎样力谏都不肯有丝毫动摇。大臣们议论纷纷,一直没开口的只有无实权的科尔沁贝勒、皇后的兄长鄂缉尔,废后静妃的兄长固伦额驸弼尔塔哈尔,以及手握重劝的内大臣、董鄂妃之父董鄂·鄂硕。

    博尔济吉特·鄂缉尔和博尔济吉特·弼尔塔哈尔同属一族,他们各自的父亲科尔沁贝勒绰尔济和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都是当今皇太后的兄长,但两个大家长都远在草原未曾入京,留在朝中的两个年轻人却空有名位而无实权。董鄂族一门父子却各个身居要职,地位高低显而易见。

    科尔沁家族唯一留在朝中的两个人一言不发,也不敢多嘴。皇威面前,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唯有俯首听命。何况,科尔沁家族留在后宫里的女子,除去四位安居妃位不受宠之外,最重要的两位一个已经被废,另一个自从入宫之日起就没被宠爱过。鄂缉尔和弼尔塔哈尔空有愤恨,却不敢反抗,甚至不敢为自己的亲人说一句话。

    董鄂·鄂硕也没说一句话。他军伍出身,是个粗人,如今女儿董鄂妃在宫中备受荣宠,却一向嘱咐他要谨慎从事。内大臣鄂硕对皇贵妃的话言听计从,看皇上几次眼神扫过他,他就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虽然是军人,可他同样清楚功高震主的道理,董鄂一家已经极为荣宠,又加上董鄂妃苦口婆心谆谆嘱咐,内大臣鄂硕行事向来谨慎,但凡皇上有后宫事宜,他也只会说但凭皇上圣裁。

    结果早朝下来,废后的事情仍然没个结论。皇上冷笑,“今日讨论不出结果来,明日接着讨论。什么时候讨论出废后的日子来,什么时候算完。”

    “皇上就是这样说的!”宫女们道听途说,模仿地惟妙惟肖。桑枝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知道绝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想办法让慈宁宫的人知道。

    就快出正月,竟然又飘下一场雪。桑枝望着满天白茫茫的雪花,心中一动想出个极为冒险的法子来。

    这段日子皇贵妃伺候在慈宁宫,绿莺也跟在身边,桑枝根本见不着她。绿莺这条路走不通,所以她才极为苦恼。实在别无他法,她壮着胆子把主意打到了顺治帝身上。这是任何人也想不到也绝不敢想的法子。顺治帝大约是极爱董鄂妃,即便董鄂妃并未回宫,他还是时常前来承乾宫。正巧这日飘大雪,桑枝跪在殿外,眼瞧着顺治帝站在窗边时,她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句,“娘娘向来身子弱,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带没带够厚衣裳。”

    顺治帝听到这话,愣愣神道,“你,过来!”

    桑枝低着头,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瑟瑟缩缩跪在窗外。

    “你刚刚说,你们娘娘没带厚衣裳?”顺治帝皱眉,桑枝余光瞥见,他神色倒还算和颜悦色。

    “回皇上的话,娘娘去了十余日,原是带过暖衣,只不过今日下大雪,奴婢担心暖衣不够。”

    顺治帝听罢,连忙唤人,“来人,拿厚皮衣来,摆驾慈宁宫!”

    看太监拿着厚皮衣送来,桑枝连忙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来,垂首恭敬地跟在顺治帝身后。

    顺治帝疑惑地看她,“你跟着干什么?”

    “回皇上,娘娘素来爱干净,也只有承乾宫的宫人才使唤得习惯,既然要送暖衣,奴婢哪敢不去。”她自始至终没抬头。

    顺治帝轻笑一声,“你这宫女有意思,还挺会揽活儿。”

    桑枝没敢接话。又听顺治道,“不过你说的也是,她爱干净,那你就跟着来吧。”

    “奴婢遵命。”

    桑枝压着激动不已的心跳,亦步亦趋地弓背跟着顺治帝进了慈宁宫。幸好是跟着皇帝,一路过去她都不用行礼,一直到了慈宁宫内间,瞟见里面卧在床榻上的老人家和伺候在床前的董鄂妃。旁边还静静站着一位老宫女,桑枝猜着大约就是苏麻喇姑。只是并没有看到绿莺。绿莺去哪儿了?然而这时候她并没有心思想这个。整个慈宁宫都鸦雀无声,顺治帝进去就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轻咳一声,“皇上怎么得空来了?”

    “来看看母后可好些了。”顺治帝说着话,却回头看一眼桑枝。

    桑枝没明白他的意思,顺治帝嘴角一抽,几步走回去从她手上拿走厚衣裳,顺手披到董鄂妃身上,才又跟皇太后说话,“母后感觉如何?”

    皇太后扫一眼顺治帝的动作,却好像并没有看到似的,只笑道,“难为皇上挂心,哀家好多了。”

    一边的苏麻喇姑却看向桑枝,悄悄从太后床前退开,走到她面前,“还不退下?”原是太后受不得寒,都不让外面的人进来。只不过桑枝是跟着皇帝来的,宫人才没拦。现在桑枝递过衣服,按理就该自觉离开才是。

    桑枝一哆嗦,连忙道,“是。”她起身起到一半,忽然看向董鄂妃,状似无意道,“启禀娘娘,坤宁宫的皇后已经被下令软禁,外人不得擅入,那今日天寒的炭敬可还要送?”

    董鄂氏一怔,“什么?”

    顺治帝立刻面色阴沉,“什么事都拿来问皇贵妃,要你们何用!”

    桑枝故作惊吓,面色惨白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饶命!娘娘饶命!只是如今皇后的中宫笺表已停,废后之事还没有定论,奴婢们不知道是该按永寿宫的份例送还是按原来中宫的份例送……”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竟然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当然没有真晕。

    “把她弄出去!”顺治帝暴喝一声,董鄂妃面色哀戚地看着他,心中百味陈杂。眸中含泪却道,“把人送回承乾宫。”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把桑枝直接抬出去了。

    霎时间,慈宁宫静的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直到皇太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这宁静,苏麻喇姑连忙扶住皇太后,“太后!”

    董鄂妃也吓得连忙给皇太后顺气,却不妨皇太后咳得太厉害,一口痰吐在董鄂妃脸上。看似纯属无意巧合,却又吐得无比精准。董鄂妃呆住了。

    顺治帝气的一下子站起来,“爱妃!”

    没等皇太后说话,董鄂妃连忙颤抖着取出手帕,擦掉自己脸上的痰,恭声道,“太后您别动气!”

    太后却不管她,抓起身后的枕头砸到顺治帝脸上,“你眼里可还有哀家!”

    顺治帝气的脸色通红,自己给董鄂妃擦脸,恨声道,“母后心里可有儿子!”

    “你!”太后一口气没上来,吓坏了董鄂妃。苏麻喇姑一边给太后顺气,一边跪在顺治帝面前,“求皇上少说两句吧!好歹太后还病着,若真给气出个好歹来,皇上您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吗?”

    顺治帝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拉走了董鄂妃。

    董鄂妃两头不是人,里外难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却容不得她选,被顺治帝强硬的抓住手腕拽走了。

    慈宁宫里一阵忙乱,许久后皇太后才缓下来。

    苏麻喇姑给皇太后喂热水,又轻轻地给她顺着背,“太后,您何必呢?”

    太后冷着脸,怒骂道,“不孝子!为了个狐狸精闹得后宫鸡犬不宁!”

    “是是是,都是皇上的错。”苏麻喇姑轻声哄着,“可您还病着呢,不敢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皇太后气的拍桌子,却转头看苏麻喇姑反问,“这事儿,你不知道?”

    “太后恕罪,奴婢哪能不知道。”苏麻喇姑笑笑,“废后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太后您正病中,还是将养身子要紧。”

    皇太后眯眯眼,“就你主意多。”

    “奴婢一心为皇太后着想,太后您安好才是奴婢最大的福分。”

    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长叹一声,“可怜皇后了。”又问,“那个宫女是谁?”

    苏麻喇姑顿顿,“桑枝。”

    “桑枝?”皇太后笑道,“我说呢。”

    “倒不是没脑子的。”苏麻喇姑道,“还知道装晕。只是气到太后您,就是她的罪过了。”

    皇太后宽容地笑笑,“小孩子的把戏。”老人家闭上眼睛,又躺在床上,“倒是有心。”

    “也是有福,能让皇后看上眼。”苏麻喇姑又道,“不过难得忠心。”

    “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皇太后说,“皇后心里憋屈,哀家知道。能有个忠心为她的宫女,就给她留着吧。”

    苏麻喇姑轻笑,“太后仁慈,可惜皇后不知道您这份苦心。”

    “哀家也不指望她知道,能乖乖的做个好皇后就够了。”皇太后叹道,“人这一辈子的福分啊,都是老天给的。注定你有多少福,你就只能受多少福。多得可是要遭天谴的,老天爷总得找补回来。有些人啊,就是想要不该要的东西,怪谁呢?”

    苏麻喇姑手上动作一顿,心里暗叹一声,抿抿唇垂眸道,“太后说的是。”

    ☆、第023章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桑枝是被掐人中掐醒的,不过刚觉察到有人掐时她就赶紧睁眼,饶是如此下手的宫女仍是恨不得生生把她掐死。桑枝睁眼一看,竟是兰秀。那张一向冷冰冰的面孔上,这会儿竟带上几分怨恨,叫桑枝心里一咯噔。

    “娘娘,人醒了。”兰秀毕恭毕敬对着前方说话,扶额坐在正前方的不是董鄂妃是谁?

    这里竟是承乾宫殿内,周围没有几个人,除了上座的董鄂妃之外,只有绿莺和兰秀在。看这阵势,桑枝心里暗叫不好,不会是董鄂妃被惹恼要整死她吧?

    她惴惴不安。到底做事不够周全,在慈宁宫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看似没有破绽,但只要稍加细问,就知道桑枝在撒谎。毕竟炭敬一事早就轮不到桑枝身上,而且坤宁宫的一应物事向来没有短缺过。董鄂妃甚至都不用多问,就知道这个宫女醉翁之意不在酒。

    绿莺垂首站在董鄂妃身侧,偷偷瞥向桑枝时眼神极为复杂。兰秀在站的稍远一点,也是一言不发。唯有面色苍白的董鄂妃独坐主位,揉着眉心,似是极为疲累的样子望向桑枝,眼神幽幽深深,让人丝毫探不出半点她的心思。

    没人说话,桑枝也不开口。这种时候最怕自己先乱阵脚,她默默低头跪着,只听得承乾宫里静成一片。

    时间被冻住似的,在空气里缓慢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董鄂妃轻叹一声,问道,“你没话说?”

    桑枝咬唇,心底却松口气,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董鄂妃肯先开口,甚至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动刑,让桑枝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脑子转的飞快。到底该怎样应对眼下的情况?她心里只想着一句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端看当事人从什么角度怎样叙说。所以她在赌,赌董鄂妃确有一份仁慈之心,更赌董鄂妃是个心思极重的人,只有这样,董鄂妃才会对她怀疑,才会不轻易杀她。不然,若董鄂妃是个容易被情绪操控的人,她桑枝无论开不开口都必死无疑,而且越开口反而越会惹火烧身。

    幸好,看眼下的情况,桑枝赌赢了。她稍微放松一点,当然并不敢松懈,深深伏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无罪。”

    此言一出,不仅绿莺和兰秀,便是董鄂妃也怔住了。

    “你无罪?”董鄂妃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面上带笑,眼神却如刀般锋利,“你谎话连篇,欺上瞒下,不仅心怀鬼胎还欺君罔上,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太后病情愈重,你无罪,嗯?”

    兰秀跟着怒道,“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蹄子,敢在承乾宫兴风作浪,找死!”

    “桑枝!”绿莺也忍不住开口,语气时轻时重地为难,“快别说胡话,赶紧跟娘娘请罪,说不定娘娘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一直额头扣在地上的桑枝这才抬头,感激地看一眼绿莺,这才一字一顿地对董鄂妃道,“娘娘,奴婢,无罪。”

    她话音刚落,兰秀“啪”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力道之大打得桑枝牙床撞到腮帮,口中一片血腥。

    兰秀作揖道,“娘娘,何必跟这个下贱的婢子白费口舌,就让奴婢直接拖下去解决吧!”

    “娘娘!”绿莺连忙道,“娘娘,桑枝她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啊!她原本就稀里糊涂,今日这事儿倒也是她做得出来的,奴婢相信她绝没有包藏祸心!”

    然而董鄂妃只幽幽地看着桑枝,许久,轻声道,“那就拖出去吧。”

    桑枝大吃一惊,她原以为董鄂妃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这样说的,可没想到竟然直接……桑枝顿时慌了,“娘娘!奴婢有话说!”

    正举盏饮茶的董鄂妃勾了勾唇角。她这会儿能够确信,这个叫做桑枝的宫女确实非同一般。本来她是想问问为何桑枝会说自己无罪,可她看着跪在地上不做声的桑枝,心中一动,顿时改了主意。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宫女很可能在跟她赌。赌她董鄂妃会主动开口询问。而且也在这一瞬间明白,刚刚自己开口说第一句话已经让这个宫女赌赢了第一把。然而,没人能赢她第二把。她董鄂氏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岂是个一直输的人?甚至,她从来没输过。哪怕是太后,她也多次在多次较量中打成平手,何况仅仅是一个小宫女。于是虽然很想知道理由,但她还是选择不问。董鄂妃很清楚,如今她自己是刀俎,而桑枝才是砧板上的肉。桑枝的命握在她董鄂氏的手里。她要让这块肉知道,到底谁才是承乾宫的主人。

    桑枝说罢,却见董鄂氏毫无反应,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又喊了一声,“娘娘!”

    董鄂妃充耳不闻。兰秀便拽着她手臂,硬生生连拖带拽把她往外带。桑枝下意识地挣扎,可挣扎的动作太强烈,她身上的伤口全部裂开,一时疼得她倒抽冷气。然而,这剧烈的疼痛,却召回她心头一丝清明。她现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在这个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她一个根本不被当成人的奴婢?她停止挣扎,深呼吸一口气,望向兰秀时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场大荒唐,她不由得一笑,“秀姑姑不必如此费力,我可以自己走。”

    兰秀一怔,惊讶不已,为桑枝竟然能在这生死关头还笑得出来!而且笑的一派轻松,好像全然不把此时噩运放在眼里似的。兰秀怔怔的,下意识地手上松了松。

    桑枝轻轻挣脱开来,轻声道,“多谢。”

    兰秀心头一震,一个“谢”字让她张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你又要作什么妖?”

    桑枝轻笑着摇摇头,她甚至都没有转头,只声音不大不小地自语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董鄂妃,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头也不回地望殿外走。皇太后已经知道素勒的事情,皇太后是谁?孝庄!这二字堪称传奇,素勒会有孝庄太后撑腰,桑枝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用担心。同时,她更知道董鄂妃荣宠鼎盛之时也是丧命之时,所以才会有此感慨。

    至于她自己,无非一个死,既然躲不过去,她还能怎样?而且桑枝心里总藏着一份希冀,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去?她并非不怕死,而是非死不可,别无选择。更何况,她到底有多厌恶这个大清王朝,只有她自己清楚。看不到希望的杀人之地,女人几乎永无出头之日,终日被人奴役,卑躬屈膝,在屈辱和抹杀人性里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有什么值得留恋?虽然她并不肯放弃生存,但当死亡不可避免的时候,她竟觉得解脱。

    兴许,再睁开眼,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诡异的梦呢。

    桑枝拍去自己双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然而去。这一刻,她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别了,素勒,愿你一生安好。

    然而这精神头一出来,却震得董鄂妃心上一颤。她猛地站起来,双手牢牢抓住扶手,急声道,“慢着——”

    兰秀看得愣愣的,竟没能跟出去。直到董鄂妃这声喊,才唤回她的神智,当即动作快于心智地下意识服从董鄂妃的命令,几步上前拉住桑枝。

    桑枝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顿时僵住了。

    却听到身后的董鄂妃轻轻吐出一口气,稳住心神道,“慢着。”

    ☆、第021章

    “你有什么话说?”董鄂妃并非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不过一时的惊诧,很快就平静下来,至少面上是这样。

    桑枝抿紧双唇,心里却犯了难。她刚刚的表现完全是抛却一切束缚返归自我的原因,现在看董鄂妃如此,桑枝清楚,这次自己又从鬼门关绕回来了。可是回来之后呢?到底她自己的身份是个奴婢。

    桑枝转身,面色平静地望着董鄂妃,“娘娘,奴婢的话得单独跟您说。”

    董鄂妃犹豫一下,眼神紧了紧,稳稳坐回去,“你们都退下吧。”

    别说兰秀,绿莺都惊呆了。她目光锁在桑枝身上,久久不语。

    然而桑枝却不敢回看,尽管她觉察到绿莺的注目。当务之急,是先迈过眼前这道坎儿。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她躲过一劫,那么就且走好脚下每一步。

    终于承乾宫偌大的内殿只剩下董鄂妃和桑枝两个人。

    桑枝拱手敬国士礼,沉声道,“娘娘英明。”

    “本宫不要听奉承话。”董鄂妃起身,走到她面前,“你最好不是装神弄鬼,不然……”

    桑枝心里清楚,自己在董鄂妃面前已经无法再遮掩了,索性也就彻底放开手脚,坦然望着董鄂妃道,“娘娘,奴婢说您英明,并非奉承,而是实话。”

    董鄂妃冷笑。

    “娘娘看似柔弱不争,却深得皇上宠爱,冠宠六宫,权倾后廷。这是娘娘英明之一。但,这点却并不是娘娘最英明的地方。”桑枝顿了顿,“娘娘您最英明的地方在于,知道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什么时候可争,什么时候不可争。娘娘您审时度势之能非我辈可及。”

    董鄂妃眯了眯眼睛,“继续。”

    “回娘娘的话,奴婢来承乾宫不久,但是没来之前就已经广听娘娘圣明,深得后宫上下爱戴。”桑枝望向董鄂妃的眼睛,“如果一个人是高僧名士,是世外高人,或者简单的说,这个人没有处在后宫这种地方,那么对这种盛誉没人会怀疑。但是,在这后宫,‘仁慈’才是最大的谎言。”

    董鄂妃脸色一变,“放肆!”

    桑枝微微垂首,“娘娘可还愿意听?”

    董鄂妃沉吟许久,“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个丫头,到底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胡话。”她转身回到位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桑枝,“说吧。”

    “遵命。”桑枝道,“不管仁慈是不是谎言,但奴婢相信娘娘却有良善之心。单凭娘娘并没有对奴婢乱棍打死,便足以证明。”

    “呵,”董鄂妃轻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桑枝微微抬头,放轻声音道,“奴婢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是,娘娘,您清楚您的身份吗?”

    董鄂妃脸色一僵,没有开口。

    “娘娘如今最大的忧虑,不在皇上,更不在皇后,而在皇太后和荣亲王身上。”桑枝用的是肯定语气,“小皇后不足为虑,因为她丝毫得不到皇上欢心。如果娘娘您真心现在就要这后位,想必只要您一句话,皇上无论如何也会扶您上位。只要您入主中宫,荣亲王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宫嫡子,是未来人主的不二人选。”

    董鄂妃手一抖,打翻茶盏,喝道,“住口!”

    “娘娘又何必怕?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如果娘娘连这份胆魄都没有,那么奴婢奉劝娘娘,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桑枝不卑不亢。

    董鄂妃略显慌乱地胸口起伏,目光凛冽地望着桑枝,“本宫从未有此逆心。”

    如果没有,那么董鄂妃现在就不会再让她说下去。桑枝静静地看着她,又说了一句,“可惜,娘娘您和皇上最大的对手,都是皇太后。”

    她说完这一句,董鄂妃并没有阻拦。桑枝心底一声叹,董鄂妃并非无入主中宫之心啊!

    想来也是,董鄂妃是何等聪慧之人!又怎会不知道她自己和荣亲王现在的处境?以她如今的盛宠,倘若有朝一日皇帝撒手西去,那时便必定是她和荣亲王的地狱之时。只怕不止她们母子,连带着整个董鄂一族恐怕都难有好下场。历史上这种盛宠之下下场却不得好死的例子,数不胜数。董鄂妃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往上走,除了爬到最高处,已经别无选择。她要是退下来,死的可不止是她一人而已。

    如果不能站在权利顶端,以她今日积攒的众妃之怨,其他宫妃的皇子问鼎龙座,她焉能有好下场?董鄂妃很清楚这个结果。但是,她更清楚的是,急不得。皇太后虽然如今不再管理后宫,但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董鄂妃协理后宫,桩桩件件看似顺顺利利,但隐隐约约她总觉得自己是局中棋,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默默下着这盘棋。而这只手能是谁呢?除了那个看似颐养天年什么都不管的皇太后!

    她能做的,唯有等。毕竟皇太后年岁已高,她和荣亲王都还年轻,只要皇太后薨逝,后宫便再没有能阻拦她的力量。她其实别无选择。这是她身受盛宠的必然结果,不能最高就只会死的更惨。

    所以她要经营好名声,她贤德,孝顺,她族中亲友也从未恃宠而骄,反而屡立战功。比如她的兄长,就在战场上屡得头功。她的父亲手握重权,身居三等候却乐善好施,为人和善。董鄂一族搏尽天下好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只可惜她身子骨本就薄弱,生下荣亲王之后仍然为权衡各方势力鞠躬尽瘁,思虑太重,以至于身子越发不好。

    可令她稍感欣慰的是,素来健康的皇太后竟然生病。人一老,最怕的就是生病。老年人不比年轻人,再小的毛病放在他们身上都是不能小觑的重症。但董鄂氏确实心底有一份仁善,她虽然不喜欢皇太后,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董鄂妃孝顺,因此为博名声伺候尊前时也确实尽心尽力。

    宫人都以为她至孝,桑枝却只觉得好笑。倘若真孝顺,董鄂妃最好的选择是别在皇太后面前晃悠。很显然,皇太后并不喜欢董鄂妃。就是废后静妃,她虽然怨皇太后,但心底到底还对这位老人家存着一丝敬爱,因此从来不去扰她。小皇后更是怕打扰老人家,很少前去侍奉。毕竟孝庄身边有个尽心尽力的苏麻喇姑,没人比苏麻喇姑更懂得怎样照顾皇太后。可偏偏这个董鄂妃不仅侍候尊前,还昼夜不曾废离。

    这凡事啊,过头了就必定有异。桑枝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在慈宁宫看见皇太后吐在董鄂妃脸上那口痰,心里反倒体会出来了。董鄂妃哪怕真有一分孝心,可剩下的九分恐怕都是作秀。做给皇上看,做给后宫看,做给天下人看。

    那意思摆明了就是——你看我多贤德至孝!小皇后都没伺候几天呢,我董鄂妃天天在这端茶送水做下人的活侍奉着。

    倒也如她的意,如今全天下谁不盛赞董鄂妃贤孝之名!连皇上都以奉上不尽心的罪名责罚皇后,而大加褒奖董鄂妃呢。

    可是这些小把戏,如果桑枝都看得懂,皇太后难道会不懂?桑枝心里直想,可见后宫的事儿,绝不能用眼睛去看。眼里看到的十有八九都是假的,得用心想。然而可惜,后宫里能用心的人太少了。天下人更不会花这个心思思量了,朝廷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董鄂妃凝视着桑枝,桑枝不躲不避,让她看。心里有鬼的是董鄂妃,桑枝才不怕她看。终于,沉默半晌之后,董鄂妃开口,“你是什么人?”

    “看惯后宫事的宫女罢了。”桑枝淡淡道,“娘娘,您难道不厌倦后宫里这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之事么?”

    董鄂妃怔住,静默一会儿,幽幽道,“本宫没有选择。”说完心里就一惊,诧异自己竟被桑枝带着情绪走,她一时有些紧张,皱眉问桑枝,“你想要什么?”

    “人各有志。”桑枝说,“娘娘,奴婢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但是只想事成之后求娘娘一个许诺。”

    董鄂妃心头一跳,“说。”

    “奴婢要革除奴籍,升为旗人。”桑枝微微抬头,“另外要黄金万两,放我出宫。”

    董鄂妃一怔,讽刺地笑道,“你还真敢开口。革除奴籍,已经是天大的赏赐,你还想升为旗人?这还不算,你竟狮子大开口,要黄金万两?”

    “娘娘,”桑枝沉声道,“万两黄金加一个自由人的身份,换您和荣亲王甚至董鄂一族生生世世的长盛不衰,难道不是很划算吗?”

    董鄂妃指尖一抖,眼神凌厉地望着她,“就凭你?”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是唯一一个猜中娘娘心思的人。”桑枝道,“成大事者,绝不可能没有谋士。娘娘您难道妄想靠自己一个人和权倾天下的皇太后斗?我想娘娘,定然不是这样的蠢物。”

    董鄂妃被她呛的脸色一白,故作强硬道,“可你要的未免太多。”

    “娘娘是有见识的人,”桑枝反道,“我若愿意为娘娘尽心谋划,按照朝廷的说法,我便是娘娘的谋士。娘娘自然知道,一个好的谋士,纵万金也难求。皇太后身边可不止一个手段通天的苏麻喇姑,而娘娘您,有谁呢?如今我主动来投靠,娘娘您不仅不以谋士之礼相待,反倒觉得我要的多?”

    董鄂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确实有想法,也确实知道人才难得。但她从未有过自己能够拥有谋士的念头。后宫女子向来短视,无非争宠贪慕荣华而已,哪里有几人能想得那么深远?便是董鄂妃自己,要不是桑枝今天这番话,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弱。

    多可笑,董鄂妃心想,自己竟然还觉得能够和皇太后过招平手!原来,皇太后只是一直没出手而已。不然以皇太后的谋略和人脉,要捏死她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董鄂妃心底一片冰凉,越发觉得自己岌岌可危。她起身走到桑枝身边,“若你真能如你所言,本宫一定如你所愿,决不食言。”

    “谢娘娘。”桑枝拱手谢她,自始至终都未再行跪拜礼。然而她心底,却幽幽哀叹一声。董鄂妃啊董鄂妃,就算我当真愿意帮你,可惜老天不肯帮你啊!你可知你大限将近,而你今时今日还在殚尽竭虑图谋他事?

    桑枝垂眸,她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董鄂妃相信她。只有董鄂妃信任她重用她,她才有可能到坤宁宫去,而且越快越好。

    她说服了董鄂妃,却不知道素勒那里正在遭受一场大灾难。

    因为董鄂妃在慈宁宫受了委屈,顺治帝气不过,又不敢找太后的麻烦,想来想去,软禁中宫的皇后岂不是最好的撒气对象?

    ☆、第025章

    桑枝拱手谢礼,董鄂妃却眼神一厉,咄咄逼人道,“先别谢太早,你口口声声为我图谋,然你所为作何解释?本宫如何信你?”

    桑枝唇角勾起,她心中早已有应对之词,“娘娘,奴婢今日所作所为皆是为娘娘考虑。”

    “为本宫?”董鄂妃嗤笑一声,“你使心机冒死进慈宁宫,只是为了让太后知道皇上要废后的事情,为的是什么?”她眯了眯眼睛,“依本宫看,你为的恐怕不是本宫,而是皇后。”

    “娘娘说笑。”桑枝垂首,面不改色,“良禽择木而栖,我真心投靠娘娘自然有我的理由。首先,娘娘您是目前后宫的掌权者,权势如日中天,更是皇上捧在心尖上的人,跟在您身边,最有可能实现我的愿望。其次,且不说我仅仅因为迷路冲撞皇后就在坤宁宫被打的半死,还被罚雪天寒夜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半宿——这些我且不记仇,只说如今坤宁宫的情势——皇后无子,皇上又完全冷待,显然皇后日后也几乎不可能有子嗣。在后宫,一个没有子嗣又被天下之主深深厌弃的人,等待她的还能是什么好结果?奴婢要是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也不敢在娘娘面前大放厥词,遑论为娘娘您效力。所以于情于理,是个长眼睛的人都不可能选择坤宁宫。难道娘娘觉得奴婢会没眼力到为处在死局中的坤宁宫效力?那岂不等于断送自己的未来?”

    桑枝说的都是实情。皇后素勒的处境确实十分不妙,后宫无子嗣几乎等同于永无出头之日,哪怕是皇后也难逃此列。更何况,皇帝又那么爱找她麻烦,她现在的日子甚至未来,如今来看都很不乐观。这些话让董鄂妃颔首,心中默默赞同。因为皇贵妃娘娘绝料不到会有人傻到放着承乾宫的大好前程不要,甘愿去坤宁宫那等艰难之地。可偏偏桑枝就是这么个傻子。

    先打消董鄂妃的一层疑虑,桑枝才开始巧解今日行为。她问,“敢问娘娘,您觉得现在是您入主中宫的好时机吗?”

    董鄂妃眉头深锁,迟疑道,“不是。”

    桑枝笑了,“所以奴婢今日才敢冒死进入慈宁宫作出此等愚蠢行为。”

    董鄂妃惊讶地看着她,“这么说来,你确实是为本宫着想。”然而语气中却透着股凉薄的怀疑。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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