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杂居记 作者:owl
第17节
对于最后这一点,拱丹青觉得,催眠术应该可以做到的吧?
就是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对方下了暗示呢?
因为他的的确确,已经完全忘记对方的长相了。
至于那盆花,拱丹青想,多半是徒有其表,对方说的那些,也都不过是夸大其辞、危言耸听而已。
作梦什么的,顶多也就是会让人睡眠不足、神经衰弱吧。会损伤身体机能那种话,说得再专业,还能真的把人变成傻瓜吗?那只能说明这人本来就不算聪明,拱丹青想,就当是猎奇好了,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事找一点乐子,也没什么不好。
他一边再次揉了揉太阳穴,一边跟着拱青青的车,来到了城区北面的生态别墅区。
对于这边的房子和周边环境,拱丹青还是比较满意的。他觉得这边的房子面积足够大,院子也敞亮,比起郊区那几片别墅更有升值的空间,性价比也高一些。
郊区就是环境好一点,房子还真是一般般。
而且这边也临湖,虽然是挖出来的,但是风光也还不错,主要离城区近,做什么都方便,特别是医院、超市、饭店什么的都很近,可以选择的范围也比较广。郊区只有个社区医院,比个诊所大不了多少,万一有点什么意外,都不够着急的。
拱丹青也因此忍不住生出一些自豪感,对拱青青的眼光十分满意。
果然他的妹妹,眼光就是好。
等他下了车再看到别墅院子里、露台上的设计,拱丹青更是止不住嘴角上扬。这一排竹子多可爱啊,这一片蔷薇花多明艳啊,还有那个小亭子,每天喝个下午茶该多么惬意!
哎,妹妹就是有眼光!窗户和玻璃这材料也不错,虽然稍微贵了点,可是结实啊,女孩子自己住,安全当然是第一位的。
他跟着拱青青和沈茜大摇大摆进了屋门,然后拿出电话给自己的助理布置任务:“你有十五分钟时间退房,然后带着东西到生态家园别墅区23号b座,从湖边那条道过来,院门开在马路边。”
挂断电话,拱丹青冲着怒目而视的妹妹耸了耸肩:“宾馆哪有家里方便。对了,我让罗秘书再去带几份早餐,我们就在家吃吧。”说完他又背过身去打电话了。
旁边的沈茜还处在完全懵圈的状态中,仰着脖子看着足有两层楼高的大厅,金碧辉煌的鎏金装饰,繁复华美的巨大吊灯,复古精致的窗帘以及金色的旋转楼梯,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穿越了。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华丽地板,她低头的时候看见自己脚上价值两百块的打折休闲鞋,心里一阵罪恶感油然而生。
“随便坐,茜茜,我去换个衣服。”拱青青说着,把挎包嗖的一下扔进沙发里,哒哒哒上楼去了。
而沈茜回过头来,面对的正是一脸严肃的……兄长大人。
咦,为什么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敬语?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沈茜:青青,你哥还蛮低调啊……
拱青青:嗯?
沈茜:我是说那个奥迪……
拱青青:哦,要是开他那个迈巴赫,这小地方,第一时间我就知道了吧。
沈茜:……(果然是我太单纯)
☆、意料之外的似乎都不是惊喜
罗秘书来得很快,他不仅带来了拱丹青的行李箱和应用物品,还买来了四人份的豪华早餐。
布置餐桌的时候,拱青青重新收拾好下了楼,而拱丹青则是指挥着罗秘书挑选了中意的房间,接着又是打扫卫生,换了干净的床单被罩,又是洗澡刮脸换衣裳,等到四人整整齐齐坐到餐桌旁边,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拱青青家的餐桌是普通的六人座,还算宽敞。但是介于气氛不大和谐,沈茜和罗秘书都非常自觉地选择了两侧的单座,而拱家的兄妹两个则是一南一北各据一方,隔桌相对。
罗秘书是个看上去非常稳重可靠的男人,三十五岁上下,面孔平凡,气质恬淡,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显得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沈茜和他两两相对,三番五次地连连看了对方好几眼,然而罗秘书脸上的神情仍然丝毫未变,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她。沈茜不禁略有哀怨,深深觉得好像只有自己被孤立了。
对方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就算看着自己老板和妹妹掐起来也淡定如初,眉毛都没动一下。而沈茜自己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恨不得自己能化作尘埃,赶快躲开这对兄妹之间的刀光剑影。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做牙医有什么前途,更何况你就是个跑腿的,你想一辈子都低声下气给别人打下手吗?也太没志气了!你念那么多年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吗?”
“哦,然后给你打下手就有志气啦?每天都看见你的脸,我怕我会神经衰弱咧。再说了,牙医怎么了?你有本事牙齿别闹毛病啊~我看你左下排第五颗牙现在就有点龋齿了哟~要尽快治疗啊~我就算是给别人打下手,这点小手工还是能够胜任的,要不要我帮你做下治疗?还有啊,人家冰岛主教练还是牙医呢,教练才是兼职哟。”
“……那又怎么样?那么个小地方,就那么几个人,还能打欧洲杯?而且人家的牙医跟你们的牙医能一样吗?你一个月几块钱,跟人家比?你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有的,我给你最后两天期限,你再不去辞职,就别怪我没给你说在前面,到时候我……你去哪里,给我回来坐好!”
擦,你们吃个饭这么大阵仗,害老娘都要消化不良了!
抱着饭碗暗搓搓正溜下座位、准备换个环境吃饭的沈茜,心里怨气冲天,可是却嘴里没敢作声。她一脸不情愿地重新坐了下来,但是已经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你那么凶干嘛?”拱青青不乐意了,拖着椅子往沈茜旁边靠了靠:“你吼我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冲别人喊什么喊?茜茜欠你钱了?”
……大姐,你不要把仇恨拉到我这边啊,求你了……我没有你血条长还有那么高的物防和魔防,我厚不住你哥的大招啊!
沈茜才刚一扁嘴,那边拱丹青的视线已经杀了过来,他扬起两道又黑又浓的剑眉,目透不悦,口气更是恶劣非常:“你那什么态度?从刚才就一直鬼鬼祟祟的,就不能好好坐正了吃饭吗?腰直起来!不许缩肩!”
他说完还不罢休,又冲着拱青青数落:“你看你,交的什么朋友,一个个都这么小家子气,这种氛围,这种环境,你叫我怎么放心?我现在就明白告诉你,要是你还不肯听话,我就……”
“那个……打断一下。”
“嗯?我说话的时候,不许插嘴……”
“虽然看在你长得还算帅,我也就忍了,但是架不住你嘴欠啊,大哥。”
伴随着有些无奈的叹息,沈茜飞快地抄起了桌面上一个吃得只剩下菜底的快餐盘子,以不容闪避的速度,哐当一下整个扣在了拱丹青的脸上。
好爽。
早就想这么做了。
尤其是在拱青青上楼之后,罗秘书没来之前那十五分钟,她都要被这家伙用眼神挤兑死了。
做人啊,还是要顺从本心啊。
“噗。”淡定的罗秘书破功,连忙用餐巾挡住了嘴。
那边拱青青拍案而起,啪啪啪地鼓掌叫起好来。
“好!漂亮!茜茜!干得好!我挺你!”
然后众人眼瞅着拱丹青的一张脸,瞬时间就黑得如同锅底一般。菜汤和油渍顺着他形状美好的下巴滴落下来,很快在他雪白的衬衫前襟上留下了一块醒目的污渍。
这个大怪兽一样的男人,似乎完全因为震惊而僵硬了。
或许是他从来也没有被如此冒犯过?甚至是从来也没设想过,自己居然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这个意外令他的大脑停滞了几秒,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手,用餐巾盖在半边脸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去换个衣服。”拱丹青慢慢说道,声音异常冷静。
然后他绕过餐桌,往楼上走去。
等他换了衣服再次下楼,餐桌边上的拱青青和沈茜早就溜之大吉了。只有罗秘书敬业地守在那里,默默地拿纸巾擦着刚才溅在桌面和地板上的菜汤。
拱丹青闷声哼了一声,沉默地吃完了自己那份早餐。
饭后,他吩咐罗秘书道:“我去睡一会,午饭前叫我。还有,打电话给公司,问问城西那个项目的进展。再去办张本地的卡,嗯,先从我的户头划五百万过去。”
“是,我知道了。”罗秘书面不改色地应道。
随后拱丹青上楼回到卧室,脱掉满身的束缚,钻进了被窝里。
被子是刚才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还有一些灰尘味。不过被罩和床单都是干净的,让他觉得非常舒适。而且,在妹妹的房子里,能够找到符合他口味的房间这一点,令他无比幸福。
他觉得,妹妹虽然看起来很凶,对他也满脸嫌弃,但是心里还是在意他的。不然的话,他恐怕也没办法踏进这间别墅的大门了吧。
于是,拱丹青带着得到了妹妹认可的感动和欣慰,很快陷入了睡梦之中。这一觉睡得异常踏实,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朦胧中他还在想着,这个是他的私人手机,私人的,不是公事,但是拿起手机时,脑子里却怎么也转不过弯来:这号码哪来的?骗子?推销?
“喂?丹?”
“嗯?”
“晚上有空吗?出来喝一杯?”
“……”拱丹青激灵一下,猛然回过神来。他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翻身爬起,正襟危坐:“晚上?几点?在哪里?啊……还是那间酒吧?叫什么来着,哦哦,如梦,好好,好,我记住了。我?我刚刚在睡觉,昨晚没睡好……嗯,好的,我知道了,会注意的。嗯,晚上见。”
挂断电话的时候,拱丹青从手机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样子。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上扬的嘴角。
是不是太久没见到自己这副面孔了呢?居然会觉得……惊讶、又怀念呢。这是自己真实的样子吗?
拱丹青轻轻笑了一声,眼里有些淡淡的凉意。他伸了个懒腰,又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会,才起身穿好了衣服,开始了自己今天的工作。
紧张和忙碌过后,拱丹青来到了如梦酒吧。此时正是华灯初上,酒吧开门不久。场子里没有什么人,多数都是侍应生在来往忙碌,做着一些相应的准备工作;另一边的小舞台上,钢琴师和歌手正聊着天。
那个小白兔一样温软无害的调酒师则是靠在柜子上,抱肩看着角落里的一个地方。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一男一女,女的是个侍应生,男的正是他要找的那个。
拱丹青向着角落里那张桌子走过去,桌子旁边的米兰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大波斯范志杰,低声解释道:“我就是打工啊,波斯,以前也是这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可是那个时候,你还没和那家伙在一起啊。”范志杰笑眯眯地说道:“你都和他在一起了,还在这里打工不就太奇怪了?”
米兰揉了揉眉心:“不然我还去哪里啊?”
……
等下,不对。
米兰不禁问道:“波斯,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还是说,你们都知道了?”
“因为那家伙也没想着隐瞒啊。”范志杰说道,他眼角余光瞥到走过来的拱丹青,就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好了,给我开个房间,要最顶头那个豪华的。”
“……”米兰没作声。
“哎,我也是正常的成年人啊,那么看我作甚?”范志杰说着站起来,极为自然地挽住了走来的拱丹青,一边往二楼走着,一边又嘱咐说道:“再来瓶酒,上次那种,你家杨老板知道。”
临上楼时,范志杰回了下头,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所以也没在意。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明岛呢?左迦明明说了,他还在沉睡着啊。
所以刚才走到柜台前和杨焕说话的,只是个路人吧。
“在看什么?”拱丹青的一只手已经顺着范志杰的衣摆滑了进去,在他紧实的腰背上轻轻摩挲,声音更是如同耳语,充满了诱惑。
“……没什么,看米兰的酒拿到了没有……啊,先等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后台一直刷不开啊,10点的时候……
哦,还有,之后的更新可能会非常不规律了。
☆、似是故人来……挑衅
范志杰和拱丹青再次出现在人群之间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半小时之后了。
酒吧里正是人流穿梭涌动,大家热情高涨之际,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花了一点力气才挤到了吧台前,准备结账离开。
但是,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一道人影时,范志杰拿钱包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眯着眼,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明岛?”
隔着吧台坐在杨焕对面的男人慢慢回过头来,手里酒杯中青绿色的酒液微微晃动,冰块轻轻碰撞,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范志杰一瞬间觉得自己认错人了,因为,对方的模样……有一点陌生。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是温暖的春日里,突如其来地下了一场急雨;又像是沸腾的热水中,被猛的投入了一大块冰,连酒吧里喧嚣的声浪都退散了开去,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真空状态。
仿佛时间都已经静止。
然而只是一个错愕之间,一切便又恢复如初。
温和的青年弯起了眉眼,向着范志杰露出了柔和舒展的笑容。
范志杰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里,不知不觉地呼了一口气。
他几步走上前去,抬手轻轻捶了一下明岛的肩膀,说道:“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明岛含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拱丹青,随后对范志杰示意了一下杨焕的方向,说道:“忽然想起来有点事,来问问。”
有点事?什么事情值得你刚刚醒过来,就大半夜的跑来这里,找这个假惺惺的小白花?范志杰表示怀疑。他忍不住腹诽着瞥了一眼杨焕,对方回以一笑,笑容清纯可爱,小虎牙更是无比撩人。
范志杰只好撇嘴说道:“结账。”
然后又问了声明岛:“明岛你喝的什么?”一边拿出几张粉红票子递给杨焕道:“给他的一起结了。”
明岛连忙摆手,但是范志杰和杨焕谁也没有理会他,两人自顾自地办完了收钱找钱的流程,范志杰把剩下的钱又放回皮夹,装回了衣兜。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明岛无奈地晃了晃杯子,把目光停留在了拱丹青身上。
“嗯?”范志杰有些不明所以。
明岛放下杯子,含笑问了一声:“这位是……”
与此同时,他缓缓站起身来,瞳孔不易觉察地微微缩紧。
范志杰侧过身来,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明岛的问话,就见拱丹青身子一挣,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似的,四肢猛地一阵抽搐。
旁边的范志杰大惊伸手,可是还没等他碰到拱丹青的身体,明岛已经骤然出手,一个巴掌直接罩到了拱丹青的面门上,直截了当地按了下去!接着,他左臂就势一揽,将拱丹青推坐到了高脚凳上,让他的后背倚靠住了吧台。
这个时候的拱丹青,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丧失了行动能力。范志杰为了避免他掉到地上去,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体。他心中更是震惊不已,险些失声惊叫起来。尤其是等他再一抬头,就见连同周围的景致都和刚才截然不同,让他之前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麻痹的思维瞬时间清晰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周围的人都哪里去了?
……异次元空间吗?!
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悬着一个不停转动的镂空白玉球,看上去就不像是人间所有的东西;而范志杰的眼前,除了站着的明岛、吧台后面的杨焕,就只剩下了失去意识的拱丹青。
——不对,还有别的……东西!
范志杰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惊骇,在他眼里,明岛的模样似乎也不一样了,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此时迸出了惊人的亮光,说不出的凌厉逼人。而他浑身上下,亦是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气势。
范志杰恍惚地想着,或许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然而更为可怕的是,接下来的几秒之中,范志杰在明岛的肩头,还看到了一个薄薄的、透明的影子,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影子……看上去,绝对不会是个人类……
而明岛此刻的神情里,则是充满了戒备,他满身灵力全开,比昏睡之前更加强盛壮大的青绿色灵气如浪涛般汹涌澎湃,巨大的威压令一旁的杨焕都露出了异样之色,也令明岛对面的拱丹青身上,终于发生了变化。
“出来。”明岛沉声道:“原息。”
“呵!”空旷的空间里,忽的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如同叹息。
接着,在昏迷不醒的拱丹青身上,慢慢浮起来一个虚幻的影子。
长身玉立,风姿过人,竟是个古装的贵公子模样。
他一派看似潇洒清高的气质,手里还拿着一把尺子似的东西,一边在手上轻轻击打,一边笑着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了,明岛你还是这么不客气呢。”
见到他的原身,明岛微微吐了口气,精神却没有一丝放松:“你……要做什么?”
“呵……”原息凉凉一笑,手里的东西竖起来挡在了唇边,神情有几分戏谑几分阴狠,他一字一缓地问道:“你觉得呢?”
明岛一时如临大敌,声音有些艰涩难听:“……师伯?”
“哈哈哈哈!”原息听了立即放声大笑起来,眼底深处的嘲讽之色更浓:“你……居然叫他师伯?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接着,他又歪着嘴角,看了一眼明岛肩上的怨鬼灵灵,以及一侧默不作声的调酒师,神情里隐隐露出了些忌惮。
“啧。”他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今天时机不对。否则的话,我还真要和多年不见的你,‘好好’地打个招呼呢。”
他一边敲了敲自己的头,一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那边明岛随即一抬右手,五指轻弹,一道青光顿时破空而出,闪电般朝着对方疾射而去!
对方神色一变,脸上尽是愕然,眼看着青光疾至,陡然便洞穿了他的胸口!
光芒炸裂,但见原息的身影瞬时四分五裂,如同轻烟般散去,消于无形。
紧接着,空中的白玉球急旋直下,径直坠落在了杨焕手中。
转眼间便又是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范志杰扶着拱丹青靠在吧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再也没有比刚刚的情景更令人震惊了。他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眼前的明岛、身后的杨焕,他们跟他这样的凡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有神通,能够看见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非自然生物,能够操控法宝,还可以……像神话那样,进行法力上的较量。
世人都用物理攻击,他们却是用魔法攻击的非常人。
这简直就是,如同天堑一般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啊。
心中随之涌起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复杂而又难以忽视。
有一点失落,有一些震惊,有一些恍惚,还有一点无所适从。面对这样的明岛,他还能像过去一样和他坦然相对,甚至还会和他开玩笑,存心欺负他一下吗?
这真的是一种很难决定的、也很现实的事情啊。
还有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之前的拱丹青和现在的拱丹青,还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不是的话,他该怎么办?
范志杰心如乱麻。这时挽救了他的,是属于拱丹青的手机铃声。他下意识地看看明岛,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端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范志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拱丹青你在搞什么?都大半夜了,再不回来你就睡外面大马路上吧!”
但是这个口吻,实在是很难弄错啊。范志杰抬头又看了一眼明岛,才说道:“……青青,是我。”
“啊?波斯?”拱青青也愣住了:“……这个电话是我哥的吧?我哥呢?”
“……嗯,我们在酒吧。”范志杰顿了顿,说道:“他有点上头,我打车送他回去吧。”
“哦,好的,麻烦你了。我住在……那啥,生态园23b座,我到门口等你们。”
生态园……
范志杰叹了口气,都特么的真人不露相啊!
于是他缓了口气,问明岛:“这个家伙,没事……吧?”
明岛沉吟道:“理论上是没事的。”
那实际上呢?你给我一口气说完啊!
明岛迟疑着看了看杨焕。杨焕心领神会,很快进行了说明,道:“不会有事,刚刚那家伙就是单纯的窃听装置,连附身都谈不上,充其量就是个立体投影,嗯,虽然具有一定的攻击性,还好他识相,先遁了。至于其他的,你不用担心这位先生本人的情绪、态度、记忆、灵魂等等一系列问题,我可以保证,他和以前没有任何差异。”
什么窃听装置,什么附身,立体投影,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范志杰听得嘴角抽搐,半天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在明岛拉了他一把:“青青在等你,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你呢?”
“我……”明岛说道:“我也回去。你一个人可以吗?没开车来吧?”
“没……”就是打着喝酒滚床单的念头来的,开什么车啊。
“那你喝了多少?”明岛借着酒吧里混乱的灯光端详了一下范志杰的模样,在他的衣领内侧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他无言地摸了摸额头,最后说道:“我送你们吧。”
“哦。”范志杰应了一声。
明岛不禁有些头疼:“还是有点上头了吧?”
“还好……”
话虽然这么说,范志杰的眼神已经开始乱飘了。刚刚因为紧张出了一身汗,此时一放松,脑子就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变得软乎乎闷乎乎,连手脚都不大听使唤了。
☆、如果可能真的不愿意想起
夜色静谧,林野安详。
位于城市郊区的湖畔不远,一片别墅区里,为数不多的住户人家早已入睡,四处都是一派祥和安稳,寂静无声。
明岛所在的别墅亦是如此,安静得如同没有人的气息。处于一楼的客厅里,光线更是昏暗无比,连家具的轮廓都无法看清。
忽然,就在这暗淡空寂的夜半时分,空荡荡的客厅之中,凭空亮起了一团青色的光芒。
随着光芒的跃动好闪烁,明岛的身影鬼魅般悄然无声地出现了,就宛如一片蝶翼一般,轻盈、曼妙、朦胧而又梦幻。他那看似平淡的脸孔,在微光之中,竟多出了几分神秘和清冷。
光芒很快散去,明岛的身影也随之变得立体起来,一如从前的模样。
他先是走到门边换了鞋子,脱掉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又倒了杯水,一边慢慢地喝了几口,一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明岛抬手揉了揉眉心,稍稍摇晃了一下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一鼓作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身体似乎还有些僵直,整整躺了一个星期的明岛靠在沙发上用力伸展着手脚,过了好一会,他才站起来,慢吞吞地往楼上走去。
大半夜的也不好做什么,还是继续回去躺着吧。他带着些无奈的心情这么想着,脚步却顿了一下,停在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
视线所及之处,在三四级台阶的上方,明岛看见了另一双脚。
“回来了?”静夜之中,彩棠有些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带着些凉意,显得有些不真实。
明岛抬起头,看到披了一件繁花织锦睡袍的彩棠静正立在楼梯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可能是因为仰视以及光线的关系,他的脸色看起来尤其不善。
明岛下意识地就怂了,他默默地退了一级台阶,讪讪地应了一声:“嗯。”
“喝了……酒?”彩棠问道。
“……呃,一两杯而已……”鸡尾酒果然有劲头,看着安全无害,喝的时候也舒爽痛快,可惜喝完就遭罪了。
还是说,是他的体质有问题?糟,彩棠看起来都有重影了。
明岛掩饰地撑住了楼梯扶手,继续打个哈哈。然后他听到了彩棠有些嘲讽的笑声:“那你看着我的脸回答啊……”
“……”
“什么时候醒的?”
“八点多一点。”
“去了杨焕那边?”
“啊,是的。”
彩棠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你究竟想起来多少?”
明岛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恍惚应了一声,说道:“很多。”多得他都不想提起。
“连同在冥河底下沉睡的……吗?”
“……嗯。”
“还有呢?”
“师父带我回山上的事情,我也想起来了。”明岛低声说道。
彩棠神色一动:“……那很久了。”
“嗯。”那已经是妖魔大战之前的事情了。脑子里一下子之间涌进这么多的记忆,他也很崩溃啊……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出去喝一杯,透透气,顺便和曾经的老熟人焕央打个招呼。
……虽然气氛不是很愉快就是了。
“……那,天不早了,洗洗睡吧。”彩棠拉了一下袍子,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嗯,我去看下七尾就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岛觉得有些意外,本来还担心彩棠会一直盘问有关记忆的事情,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就放过他了。
说实话,明岛这个时候,无论是思维还是记忆都十分混乱,根本没有办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觉。但是,他很快释然了,也许彩棠只是有些担心吧明岛想。至于那些多年前的旧事,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回顾和交流,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
“对了,我看到了原息。”明岛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连忙说了一句。这会彩棠已经走到门口,听到明岛的话,他的身影瞬时就僵硬了一下,反射地捏紧了手指。
“原息?”彩棠问道,声音克制而压抑:“他还活着?”
“……也不算是吧,类似于分神,附着在了普通人身上,他的真身明明在那时候就已经毁掉了的啊。”
“不是……夺舍?还是说,转世……?”彩棠慢慢地转过身来,眉峰皱起,神色严肃了许多。
“还不清楚,但是觉得不大放心。既然他还在,那师伯……未必就真的……”
“嗯,我懂了。等左迦过来我们商量一下。”彩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回房去了。
明岛则是拐了个弯,来到了彩棠隔壁属于七尾的房间里。七尾还在沉睡,和之前没什么变化,这个情形让人分外忧虑。尤其是再一想到原息的存在,以及可能会有的、更加危险的可能,明岛就心乱如麻。
他坐在床边下意识地抚摸着七尾的小脑瓜,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起来。七尾住在山里,和那道缝隙以及那些魔物都十分接近,会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感染,或者是被不知名的魔物占据了身体呢?他还会不会清醒?如果他可以醒来,那醒来之后的七尾,又会是什么样子?
明岛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的力量比以前强了很多,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到达了什么程度。可是即使是这样,他竟然也没办法帮助七尾……这个事实,更令他觉得非常非常的担忧和内疚。
这时,明岛意外地觉得手上的感觉有点不大对。过了好一阵,他才意识到,那是七尾的——狐狸毛。七尾在掉毛……明岛一时不禁心惊肉跳,又连着在七尾身上摸了摸,结果也是满把毛乎乎一片。
他顿时坐也坐不住了,打开灯,匆匆下了一楼,到处找沾毛的滚子,然后又回到房里,一边轻手轻脚滚着狐狸身上的毛,一边胡思乱想。
现在是春天了啊,狐狸掉毛是正常的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七尾会不会……
“你来来回回折腾什么呢?”彩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岛立时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起身说道:“彩棠,七尾掉了好多毛啊,他是不是要死了?”说到最后,明岛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彩棠低头看了看床上蜷成一团的狐狸,问了句:“掉毛?”
“嗯……”明岛顺着彩棠的视线望向了七尾,就见狐狸的小鼻头上噗的一下爆出来了个鼻涕泡。
“…………”两人齐齐静默。
明岛还当是错觉,于是又伸手摸了一下狐狸尾巴,就听那只狐狸哼唧了一声:“嗯……”
“七尾?”
“嗯,好舒服,不要停嘛……”狐狸翻了个身,伸直了四条小短腿,露出了柔软的肚皮。明岛看看彩棠,试探着用滚子滚了下狐狸的肚皮,狐狸立即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并连声催促说道:“再用力一点嘛~哦哦哦~好舒服哦……”
“…………”
我担心得心脏都要跳停了,你竟然给我搞得这么荡漾!
明岛一脸几欲呕血的模样,无奈又释然地俯身继续服侍那位毛乎乎的大爷,听着滚子下面的七尾不断地发出各种舒畅满足的叫声,只觉得刚才的自己真是蠢得好笑……
“所以,七尾你是在换毛吗?”明岛问道。
“嗯?是吧,我不记得了啊。不过天热了,冬天用的毛毛有点热了哦……”
“……”
“那你知道自己睡了几天吗?”彩棠觉得眼前的景象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站在一边忍无可忍地插嘴问了一声。
七尾转了转脑袋,张开了眼睛。
“咦咦咦?彩棠你怎么在这里?”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惊异地爬了起来,问道:“明岛,我们不是在姜夏那里吗?”
“开始是在那边的,”明岛想了想,略去了有关七尾发狂咬伤水晶的事情,“不过你忽然昏倒了,我们都没办法,才带你到这边来。已经快半个月了。”
“哦……”七尾茫然地搔了搔耳朵,明岛接着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能化形吗?”
“脑袋痛痛!”七尾听到关怀的问候,立刻滚到了明岛怀里,哭诉道:“我做了好可怕的梦啊!有个坏家伙钻到了我的脑袋里!明岛!他一直不让我吃肉!呜呜呜,我的鸡排鸡腿鸡脖子……”
“那现在呢?”明岛连忙问道。
“……咦,好像不痛了。”
“那个你说的坏家伙呢?”
七尾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瓜,又静静地感受了一会,欢呼雀跃道:“没有了!”
明岛不由地长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彩棠。彩棠耸了耸肩,挡着嘴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既然狐狸醒了,看起来也没什么事,他还是赶快闪人吧,不然……
“明岛明岛,我好饿,我可以吃鸡腿吗?”
你看,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明岛自然是有求必应,先是把狐狸从头到脚的毛收拾得顺滑靓丽,然后带着狐狸到厨房里做了各种鸡肉大餐,不仅陪着狐狸吃完了,还应七尾的要求,抱着他回到了自己房间,同床共枕了一夜。
☆、也算是难兄难弟吧
这一夜,明岛睡得格外辛苦。
本来以为喝了酒之后,应该会是很容易入睡的,结果不知道是因为七尾的事情闹的,还是因为睡前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之后,明岛始终是一个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没有办法真正进入睡眠。
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异常的亢奋。
狐狸七尾自然是无忧无虑,吃得饱睡得着,不出十分钟就已经打起了小呼噜,他那其实并不算多么清晰与响亮的声音,在如今的夜半时分听来,叫人格外难以忽视。
明岛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觉得安稳了一些。但是,之后紧随而来的,却是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的梦境。
——也许,那些所谓的梦,恰好就是他曾经的记忆吧。
在梦里,他似乎还是个小小的少年,欢快跳脱,单纯又简单。他喜欢在山里跑来跑去,摸爬滚打,终日和花木异兽为伴。他天生就具有不一般的亲和力,凡是稍微有些灵性的花鸟虫鱼,都愿意接受他的亲近,更有些开了灵智的,一见到他就恨不得往他身上扑,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那一段时光无比美好,他过得自由快活,随心所欲。没有人约束他,更不会有什么烦恼。而他的师父,也就是他梦中曾经出现的那个人,纵容着他、宠爱着他,从来不会责怪他。
直到人间的结界崩塌,妖魔横行,天下大乱。
那时,人间异象不断,地动、洪水、塌陷、干旱等等各种灾难在各地轮番出现,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又有无数的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甚至,连明岛所在的那座海上仙山——没错,是仙山,因为山的主人,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仙人所在的山,自然也就是仙山了。而这个仙人正是明岛的师父。
他法力高强,坐拥崇明仙府,统领海外一十八座山头,管理调停着山中大小妖怪和灵兽们,像个老妈子一样,每天都操心着谁谁要化形,谁谁要下崽,谁谁要开花,谁谁又要换个更中意的地盘。
可是那一年,他们一直以来都和谐平静的生活,被无情地打破了。
那座仙山在劫难来临之际,也同样被波及了。
天崩地裂,海水倒灌,附近的几个山头一夜之间轰然塌陷,沉入了地下。山间则更是哀嚎遍野,生灵涂炭。
紧接着地火迸发,滚滚的浓烟直上九霄,炽热的岩浆奔涌而出,吞没了明岛熟悉的世界。
那一刻,真的就是人间炼狱。
交好的朋友,熟识的伙伴,植物、动物、妖怪、异兽,那么多那么多,不过是顷刻之间,就都永远地失去了。
明岛拼力救助,也不能挽回太多生命,无穷无尽的痛苦和不甘折磨着他,他筋疲力竭,灵力透支,也还是无力回天。
那时候,明岛经常会想……和他们一起死去的话,会不会好一点呢。
……
…………
再后来,仙府崩毁,整座仙山沉没,他的师父带着明岛离开生活多年的世界,去往其他的地方。明岛也因此见到了更多的人,以及修道者。
天下那么多的修道者啊,即使拥有无上的神通,在这样可怕的灾难中竟然也是脆弱无助的。
他们相互结伴努力地寻求着出路,和灾难抗争,可是他们又会毫不在意地彼此争斗,相互算计,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有时候,是上古遗留的宝物;有时候,是不知名的地方流落到人间的异兽。
他们为了资源,信任一触即破;他们彼此倾轧,甚至能够随意抹杀掉一条属于同类和同伴的生命;他们还会为了同伴身上叫人眼红的法宝,而去面不改色地杀人夺宝。
明岛看不出他们有任何的负罪,在他们眼里,这一切就好像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明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的贪婪,即使自己可能完全都不会用到的东西,那些天材地宝,他们也会不遗余力地去争夺。是不是因为他们拥有了超于常人的力量,才让他们觉得更加肆无忌惮呢?
那些珍稀的植物,那些无辜的幼兽,那些原本与世无争的灵矿,就这样在遭受天灾的同时,还会不幸地遭遇人祸。
特别是当那些人看见明岛时的眼神,那种想要把他据为己有的眼神——那真是叫人作呕啊。
就像是饥饿许久的人忽然发现了一块肥肉,忍不住流出了垂涎的口水,恨不得连眼睛里都长出无数的爪子,要在他身上抚摸流连,把他藏进无人知晓的地方。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明岛的师父决定离开众人的视线。他离群索居,带着明岛辗转在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极尽所能地去救助别的人,别的妖,别的一切生命。
在山脉断裂的时候,他舍弃了多年的晴来杖,抵住了山崩地裂;在洪水肆虐中,他留下了晚天钟稳住方圆千里的地脉;在妖界入口被撕裂的时候,他用不雨绸隔开了无数凶恶的大妖;又在魔界的魔物们入侵的时候,使用了最爱的法宝留人香,撑住结界至少百年。
他总是对明岛说不要想太多,有些事情,只要凭着本心去做就好。也无需抱怨什么,万物兴衰有序,有潮涨自然就有潮落,没有什么可以亘古不灭。他修道多年,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看过了不知多少繁华与败落,人们说起的得道成仙,早就已经是个传说了,他并不奢望自己可以成为万千中的意外。
他觉得就这样结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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