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杂居记 作者:owl
第7节
既然是米兰的决定,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也许是她有什么隐情吧。
“回诊所也好,”苗苑沉吟道,“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大家也好出个主意,帮她一把。”
其他人纷纷点头。拱青青说道:“也是啊,米米就是太内向了,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有什么事还不能说的。”
沈茜道:“家里的事情吧。好像从来没听米米说过家人什么的呢。”
“……是啊。”苗苑和拱青青都附和了一声。
“我说,你们……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啊……”一个弱弱的声音从众人中间响起,有些幽怨地说道:“各位,再这么围观,我可要收费了啊……”
“哦,对不起,先生,我们也是担心嘛。”拱青青连忙退了一步,转身往外走。紧随其后的,是头顶着小树妖却毫不自知的苗苑,她有些讪讪地笑了笑,身法迅速地溜走了。而沈茜则是走到一旁的桌边,刷刷填了两张单子。
剩下范志杰放下手机,重新戴上口罩,拿起了口镜和探针。
“非常抱歉,先生,我们这就继续。”
☆、而有些事一直无法逃避
“如果你执意不顾自身实际情况,而一再坚持继续工作的话,为了照顾客户心理和诊所形象,我可能要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劳动合同问题了,米兰。”
范志杰的声音并没有多么冷淡,神情似乎还有些随意,但是他周身那叫人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却令在座的几个小护士全都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窒。至于处在话题中心的米兰,更是脸色僵硬,难看至极。
打过两瓶点滴之后的米兰,身体状况好像有所改善,至少没有早上看起来那么虚弱了。可是面对着熟悉的老板,她还是觉得底气不足。
其实道理她都明白,这种身体欠佳、不在状态的工作效率想想都知道,她会给客户带来什么样的印象,又给诊所造成怎样的影响。
但是如果不来诊所的话,这一整个白天要怎么消磨才好……?
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米兰就觉得不寒而栗。
不能呆在诊所,她就只能呆在家里,如果她不想回家,又能去哪里呢?
尤其是她至少还要休息一个星期这个事实,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
她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米兰的沉默让气氛无比压抑,虽然她低垂着眼睛,不叫别人看见她眼里的情绪,然而她的几根手指却已经难以自抑地、紧紧绞在了一起,因用力过大而泛白的指尖更是清晰地暴露出了她内心里的痛苦。
过了好半天,米兰干涩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那我……要休息多久……?”
范志杰微一沉吟,轻快道:“先休息一个星期再看看情况吧。”
他悄悄瞥了一眼明岛,又说了一句:“而且输液要输满三天。”
一时间米兰的肩膀垂得更低,仿佛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了,连最后一口气都支撑不住:“……波斯,我……”
范志杰迅速打断了她,道:“门诊输液据说不大方便,你可以把药瓶领了到这里来。这一屋子大夫护士,总有人还是可以帮你扎一下针的吧。”
拱青青默默举手:“我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你明天去医院把药拿了,到休息室来打吊针就好。”范志杰说完,也不等米兰回应,立时大手一挥:“下班。”
他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去换衣服、收拾东西,外面的几人等他进门,立刻都起身围到了米兰身边。
“米米,我送你回去吧?”拱青青自己有车,于是自告奋勇要送米兰回家。
米兰茫然地抬起头,脸色惨淡,神情木然。她呆了呆,慢慢地摇头,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说道:“没关系的,我还没那么娇气。你们也不用担心,赶快都回去吧。”
……你哪里看起来没关系啊。
众人心中不禁齐齐吐槽。
但是大家看她态度那么坚定,也不好勉强,苗苑和沈茜魏紫三人结伴一起去搭公交车,拱青青驾车,很快离开了。
在苗苑出门之前,小树妖从她的头顶上飘飘荡荡地转移到了明岛肩头,抽着鼻子说了一声:“明岛,怕怕。”
明岛安抚地蹭了蹭他的小脑瓜,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脚。
“嗯?怎么还没走?”范志杰出门见明岛和米兰还在,不由问道:“今天已经有点晚了,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米兰连忙起身,背起自己的包包:“我这就走。”
“嗯,路上当心。”范志杰冲她心平气和地点点头,略微笑了下。
米兰神色一僵,避开了范志杰的视线,匆匆离去。
明岛摸了摸下巴,目送米兰消失在远处,回身看了看范志杰,发现老板正眯着眼睛、若有深意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
“你请客。”范志杰眉毛一挑,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欠打的表情。
“哦。”明岛无感地揣起手机,拿出车钥匙,慢吞吞道:“吃什么?拉面如何?”
话音未落,已经被范志杰大力拍了一巴掌:“拉你个头!我请你泡吧请你红酒,你就用个十块钱一碗的拉面打发我吗?”
“你可以再加二十块钱的牛肉。”明岛一本正经地答道。
“也才三十块啊。”
“还可以要点豆腐丝,海带丝。”
两人开着玩笑从诊所里出来,锁好了侧门,范志杰放弃了自己的座驾上了明岛的车,坐在了副驾驶位置。
明岛发动车子,把车拐上不远处的饭店一条街。
“想好要吃什么了吗?”明岛让车慢慢滑行,方便范志杰看清各个饭店的招牌和橱窗里的简介,一边问道。
“就那家老鸭汤吧,”范志杰一副今天先放过你的得瑟神情,手指在车窗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他忽然叹了口气:“唉,我真是个操心的命啊。”
明岛找了个车位停车,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微笑着把车熄了火,没有作声。
范志杰斜了他一眼:“笑得那么恶心做毛?”
“没有啊,我这是赞赏的眼光,我们有这么好的老板呀。”明岛面不改色地说道:“有同情心,真心关怀每一位同事。”他可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头上的小树妖正在说他的坏话。
“毫无诚意。”范志杰撇了撇嘴,开门下车。
“其实……”明岛想了想:“你可以不用去的,这件事交给我就好。”
走在前面的范志杰忽的停下了脚步,微微侧了侧身,一双眼睛在暮色中格外幽深:“你的意思是?”
“呃,”明岛锁好车门,装起钥匙说道,“也没什么。”
“你的脸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大波斯抱起肩膀,气势惊人:“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
“啊……”
“坦白从宽。”
“好吧,这是我的领域来着。在米兰打工的那个地下酒吧里面,我们上次去的那个,你还记得里面那个调酒师吗?”
“嗯?”范志杰眉头一蹙:“那个看起来像是一朵小白花一样的忧郁美少年?虽然不是我的菜,但是感觉挺……”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这个时候就该纯熟地使用装傻这一单体被动技能了。明岛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推开了饭店的玻璃门:“我敢打包票,那绝对不是什么小白花。”
“那是什么?”范志杰好奇地跟上。
“我还不能确定,”明岛说道,“所以我不是很赞成你和我一起去。”
“可是我心里的小手一直在抓痒怎么办。”范志杰无辜道。
……
“……抓痒也总比扑街好吧。”明岛讪讪回了一句。
“算你狠。”
最终结果就是范志杰做出了让步,由明岛一人再去一次那家酒吧看看米兰的情况,以及想办法试探一下调酒师的身份和目的。
“米兰家里是什么情况?”两人分别时,明岛追问范志杰道:“你招工的时候,应该对她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吧?”
“米兰是独生女,好像是父母双亲都在,普通的工薪家庭吧。”范志杰问道:“怎么?”
“我感觉她……看上去不大想回家的样子。”明岛若有所思:“甚至是,对回家这件事非常的……恐惧。”
范志杰神色一变:“哦?”
他回想了一下米兰下午时的表现,不得不承认明岛说的很有道理。他当时站在老板的角度处理问题,还以为米兰只是担心会不会丢掉工作。
“那你去酒吧,我趁现在米兰去打工,去她家附近探听一下。”范志杰转身往诊所方向走,准备开自己的车去米兰家所在的小区看看。
“你知道她家在哪?”
“大概知道是哪个小区。”范志杰背着身潇洒地挥了挥手:“别担心,我就随便找人问问,不会杀上门去的。”
于是明岛驱车赶往地下酒吧:如梦。
小树妖好奇地眨着绿眼睛:“酒吧是什么?”
“是很多人一起去喝酒玩乐的地方。”明岛解释着,又补充说道:“一会你待在车里,不要进去啊。”
“为什么?”小树妖不解:“我要去玩,我要去嘛!”
“里面有个大妖怪,我担心他会伤害你。”明岛说道。这可并不是危言耸听,对方来路不明,敌我不清,他们贸然地几次三番出头露面,万一真的动起手来,小树妖这点妖力,还不够人热身呢。
“大妖怪?”小树妖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尖叫一声抓住了明岛的头发:“好可怕好可怕,我要和你在一起!明岛不要抛下我!呜呜呜呜!”
…………
虽然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是你这个生离死别的惨状,也太夸张了吧?
“所以我叫你在车里等我啊。”明岛按了按额角,耐心地说道。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小树妖继续尖叫,两只小手紧紧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
“…………”你这跟谁学的啊?你以为你是言情偶像剧的女主角吗?
不过,明岛终究还是妥协了,把小树妖塞到西装口袋里,带进了酒吧。
这间酒吧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乌烟瘴气,格调算是比较高雅的。圆形的小舞台上有个长头发的男歌手在轻吟浅唱,声音富于磁性,十分迷人。在他身后是一个戴着礼帽看不清面目的钢琴师,手指修长,充满弹性和力度,圆润轻松的曲调在他的指尖下流泻而出,荡漾在每个人的耳边。
明岛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借着昏暗的灯光望向人群,很快就找到了作为侍应生、给客人端酒倒水的米兰。
他的目光才一落到米兰身上,立时便有一道视线穿过重重人影射了过来,但是没等到明岛追寻到对方,那道视线又飞速地消失了。
明岛摸了摸口袋里软乎乎的小树妖,慢慢地弯起了嘴角。
☆、有时候也会有一种想要谁死掉的心情
夜色渐深,酒吧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明岛坐在角落里喝了一杯鸡尾酒的工夫,身前身后的位子已经都被坐满了。
不知不觉间,酒吧里热闹了起来,钢琴曲变得更加轻松自如,仿佛可以看见音符在琴键上跳动;歌手性感的嗓音在嘈杂的人声中飘荡,已不复最初的慵懒而变得活泼生动富于热力;玻璃杯碰撞的声响不时响起,衬托出这座小小的城市里夜晚的灯红酒绿,人来人往。他们褪去白天的束缚,在夜色的掩护之中,在面目模糊的陌生人群里,释放出更加真实的自己。
明岛独自一人喝着酒,神色淡淡地看着纷乱的男男女女,心中波澜不惊,如同看一部电影,置身于世外。
米兰和另外几个侍应生穿着统一的服装,不断地穿梭往来于人群之中,忙得脚不沾地。
她平常在诊所里上班的时候,基本上有六七个钟头也都是站着的,晚上又到这里打工,连续高强度地工作,也难怪会过度疲劳。不过睡眠不足……应该还不至于吧?毕竟诊所九点才开门,就算这酒吧半夜一点结束营业,她回到家也至少有六个多小时的睡眠时间啊……
果然还是米兰家里有问题才对。
明岛暗暗想着,叫住路过身边的一个侍应生,要了今天晚上的第三杯酒。
小树妖趴在明岛的袖口里,正委屈地在生闷气。之前他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酒杯,强烈要求要尝一尝那彩色液体的味道,但是他撒娇打滚了好半天明岛也没松口,明岛的绝情简直令他伤心欲绝,他已经决定今天再也不要和明岛说话了。
“好啦,你也看了半天热闹了,赶紧睡觉吧。”明岛安抚地悄悄说着,嘴角带了一丝宠溺的微笑。他不经意地一抬眼,恰好和吧台里那个忧郁的美少年目光相遇,彼此都觉得有些异样。
明岛和他对视片刻,很是随意地笑了笑,然后就错开了眼神。
灯光下少年的脸孔异常柔美梦幻,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又黑又亮,眼波流转之间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怯生生的感觉,若即若离如同诱惑,却又隐隐透出危险的味道来。
然而,就在他们对视的时候,这微微分神的空当,本来还在送酒的米兰不见了。
明岛心中一沉,立即站起身,四处搜寻米兰的身影。才走出两步,衣袋里的手机就应景地响了起来。明岛匆匆走进一侧的过道,一边观察地形,一边接通了电话。
“明岛,”电话是范志杰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倦意,“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
有个这样的老板,也是累心。
“……好消息。”
“好吧,我刚才到米兰家小区附近,跟两个跳广场舞的大妈聊了聊,才说了没几句,就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范志杰说道。他声音很低,而且似乎是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这算好消息?”明岛扶额。
“是啊,米兰的爸爸被抬走了,很多人都拍手称快呢。”
明岛没有忽略他声音里的讽刺意味,继续问道:“那坏消息是?”
“他名声很烂,没工作,成天酗酒打老婆,经常半夜扰民,邻居们都不胜烦扰。”
“那米兰的妈妈……”
“听说精神不大正常。”范志杰叹了口气:“我刚刚看了一眼,她妈妈有点神智失常,呆在家里也许更好一点。”
“那你——”
“所以我就只好顶上了。”范志杰说道:“她爸爸目前头部受创,肋骨和大臂上共有三处骨折,其中一根骨头插/进了肺里。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抢救。据医生说,他好像是喝多了,从楼梯上踩空栽下来的样子。”
“所以,我要跟米兰说一声吗?”明岛的视线慢慢向下,停在了自己的脚边。
“嗯。”范志杰道:“你带她过来吧。我在市区医院,三楼手术室门口。”
明岛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沿着过道匆匆向前,直到过道尽头。他在那发现了向上的楼梯,于是快步往楼上走去。
二楼走廊里十分安静,两侧似乎都是一些包间。明岛依次走过几扇精致淡雅的房门,停在了6号门前。
“确定?”他轻轻问了一声,紧接着敲响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回音。明岛默默从一数到十,再次敲门。这次明岛只等了三秒,之后他后退了一步,抬起右脚用力往门上踹了出去。
在成年男子粗暴的动作下,那扇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房门立刻就好像纸糊的一样砰然大开。屋里没开灯,明岛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看见一道人影惊叫着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什么人!”对方恼怒地吼叫一声,一边有些狼狈地掩饰着自己的衣衫不整。
明岛向他身后扫了一眼,彬彬有礼面不改色地微笑:“找人。”
“明哥!”沙发里蜷缩成一团的米兰听到了明岛的声音,立即翻身爬起,向着明岛扑过来。但是那个面目不清的男人显然不想就这样放她离开,他伸手一把抓住了米兰,将她禁锢的身前。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你别忘了……”他恶狠狠地威胁道,话还没说完,明岛长腿一跨已来到他眼前,抬手一记手刀利落地将劈晕在地,甚至连米兰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吗?
她看看明岛,没来由地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肩。
“你家里出了点事情,先请个假吧。”明岛弯腰把那个晕倒的男人拎起来,丢进沙发里,随便摆了个睡着的姿势说道。
他带着米兰往外走,下楼的时候,米兰镇定了一些,低低地问了一句:“……明哥,怎么会在这里?”她走得很慢,几乎一步一停,脸上的神情恍惚无措,眼睛大睁着,眼底充满了恐惧。就像是恨不得这条路永远不会走到尽头。
“我们有次吃饭,老板看见你进了这家酒吧。”明岛停下脚步,等着米兰走过来:“他让我过来看看。”
“波斯?”米兰惊讶地仰起脸,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嗯,他去你家那边看看,”明岛看着米兰惊恐的目光一闪而过,连忙说道,“刚才他打电话过来,说是你父亲出事了。”
那一瞬间,米兰的眼睛里仿佛亮了一下,但是立即又黯淡了下去。她站在原地,看着明岛好一会,才问了一声:“他……”
“他好像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还在手术。老板说,情况不是很乐观。”
“……哦。”米兰愣了愣,沉默地低下头,慢慢地走下了楼梯。
明岛陪同米兰到休息室,等她在里面换完衣服,然后两人一起到前台去跟酒吧的负责人请假。出门时,明岛看了看吧台里的小白花,没有意外地也接收到了对方的注视,神情里若有深意。
明岛回以一笑,带着米兰离开酒吧,驱车赶往医院。
米兰在车里始终一声不响,情绪压抑而紧张,不停地扭动着手指。明岛听着她克制的呼吸,暗暗叹了口气。
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无奈,而天底下的孩子,都是没办法选择自己父母的。
有那样一个父亲,她在家的每一秒都是折磨吧。
对于他受伤这件事,米兰又是怀着怎么样复杂的心情呢?是悲痛还是解脱?
恶意地设想一下,这种男人或许直接死掉会比较好些。
但是,明岛想他终究也还是个外人,无法真正体会当事人的心情。
他和范志杰终究也只能帮到这里,其他的一切,还需要米兰自己去面对。
明岛和米兰赶到医院手术室的外面时,范志杰正坐在长椅上看手机。米兰上前打过招呼,郑重地和他道了谢。
范志杰说道:“医生说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看了看米兰那可怕的脸色,也不好再多说,便侧头跟明岛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十几米外,低声交谈了几句。
“嗯?那个美少年看到你了?”
“嗯,还冲我笑来着。”明岛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脚,又摸了摸衣袋里已经睡着的小东西。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还是先把米兰的事情处理好,这件事过几天再说吧。
说话间,手术室门上的灯暗了,医生开门走出来,摘了口罩,惋惜而遗憾地向着门外几个人摇了摇头。
“抱歉。”医生叹息道。随后他转过身,让开门口,好让里面的护士把米兰父亲的尸体推出来。
明岛和范志杰随即看向米兰,就见她呆愣愣的,看着推车停在面前,车上那张脸无比熟悉,更因为本人的死亡而显得格外平静。
在她的记忆中,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这样平静的样子。
没有扭曲和暴戾、没有大吼大叫的脸,一时之间竟叫她觉得陌生起来。
米兰僵硬地抬起手指捂住了自己的脸,忽的一下子就瘫倒了下去,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放声大哭起来。
可是那哭声里所透露出来的,却并不是悲伤和痛苦,倒更像是解脱了的释然,带着委屈与心酸。
恐惧被宣泄,日复一日的痛苦和折磨终于可以逃离,人生里晦暗的光阴终于可以揭过,可以看见天空里明媚的颜色,还有希望的光芒。
☆、来和新伙伴打个招呼吧
“这是什么鬼?”抱肩而立的彩棠女王露出了极大的嫌弃之色,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他一夫当关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明岛只好瑟瑟地关好屋门,背靠门板陪着笑脸说道:“这么晚了,彩棠你还是没休息啊?晚饭吃了吗?”
“呵。呵。”彩棠眉梢一吊,嘴角一歪,嘲讽全开。
“……别这样彩棠,就当多了个小弟,友好地和新来的小伙伴打个招呼不好吗?”明岛讪讪笑道。
回应他的,是比刚刚更加僵硬的气氛,屋子里的温度似乎又低了三度。
“呃,我带着它会随时注意的,彩棠你不用担心啦……”
“谁、在、担、心、你、啊?”彩棠冷笑一声:“再说,你有本事不带着它吗?”
“呃……”明岛默默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扒在自己右腿上的不明生物——不,这东西,根本连生物也不算吧?
可是他却能清晰地感到对方对自己的依赖,当然还有对彩棠的巨大愤怒。如果可以发出声音,它八成在狂吼吧。
看来也是个伤脑筋的小东西呢。
“你那一副柔情似水、又宠溺又纵容的肉麻表情是要怎样啊?”彩棠受不了地别过脸去,完全无视了那个看上去黏糊糊的一团、裹在明岛腿上的东西。
明岛的审美绝对是有问题的吧?是吧?!
彩棠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继续无视那团东西对他的愤怒和挑衅。
小样儿,连个形状都还没有脾气就这么大,等到以后有点修为了那不是要上天?
谁要惯你这个臭毛病啊。
彩棠嗤的笑了声,说道:“我该担心的是别人吧?”
这东西攻击性这么强,戾气这么大,要是不栓好了恐怕以后就是个祸害。它或许不会伤害明岛,但是别的什么人就不好说了。
这一点明岛显然也想到了,他叹了口气说:“所以说啊放它在外面,更容易出事……”
于是你就充当了狗链吗?
“你几时这么有爱心了我怎么不知道?”彩棠忍无可忍地吐槽道。
“啊……”
…………
“算了。”彩棠转过身往二楼走去:“你们一个个你情我愿的,我操什么闲心。”
“不是这样的,彩棠……”明岛匆匆脱了鞋子,穿上室内拖鞋追上去:“你等下,我有事情和你说啊。”
彩棠脚下不停地回道:“那你说啊,最好是能叫我停下来的重、要、事情哦。”
……
你们到底是要怎样?
明岛看看脚下使出浑身力气拖后腿的小东西,再看看已经踏上楼梯的彩棠,心塞不已。
“我的同事米兰,你知道吧?”明岛快速说道:“她父亲刚刚去世了,医生诊断是醉酒摔下楼摔死的,但是这个,这个新伙伴却说他是被设计的。”
彩棠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太在意:“被谋杀吗?”
“算是吧,但是,它说不是人为。”明岛连忙说道。
“不是人为?”彩棠慢慢回过身:“什么意思?”
“有妖的气息。”明岛说道。
“你是说,有妖怪害人?”
“呃,问题有点复杂,要不我们坐下慢慢说?”明岛摸了摸后脖子,觉得仰着头有点累。
等到明岛把米兰的事情,以及米兰父亲的为人,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之后,彩棠总结道:“所以是有妖怪做了好事不留名吗。”
“你这么耿直……不大好吧……”明岛无语至极。
“好吧,我有几个疑问。”彩棠翘起二郎腿,挑起眉毛。
“你说。”
“第一,这个东西没有嘴没有手,粘乎乎一团跟个史莱姆似的,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可以听懂它的意思的?”
“……也许是,接触传导?”明岛不大确定地说道。然后,他抬手扳起脚丫,安抚着腿上对彩棠报以极大抗议的小东西“淡定些,他没有恶意的,彩棠是个温柔的好妖。”
“……我谢你。”
“不客气。”
“第二,你不觉得这个妖怪的手法太温和了吗?”
明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有意让这件事情成为一个合理的意外?”
“照你所说,那个男人的死没有任何破绽,时机也好,伤情也好,包括男人酗酒,会经过的地理位置,都无懈可击。如果不是因为史莱姆的提醒,你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件事有问题,可想而知其他人也完全不会怀疑什么,顶多归于苍天有眼恶有恶报而已。”
“嗯,甚至不像是妖怪的做法。”明岛沉吟着,慢慢点了点头。
“而且那男人也不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就是个失足坠楼的意外,连你这种非常人士都抓不到任何的把柄。”彩棠不禁吐槽道:“这个妖怪有强迫症吗?”
“……应该不至于吧。”明岛抹了一下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说道:“一般的妖怪都比较直接一些,虽然偶尔也有迂回类型的存在,对人类也不至于这么体贴呢。”
“没错,就是体贴。”彩棠神色一动:“我刚刚还在奇怪,这件事说来说去,受益的人都是米兰啊,一个完美的意外,不用让她背负愧疚,可以顺利把这个人形垃圾的一切都丢在脑后,没有了担惊受怕的人生,将来必定会美好很多。”
明岛眨眨眼:“爱上了人类的妖怪吗?”
“……”彩棠无言地翻了个白眼。
“可是就算真的是这样,妖怪的本性还是比较……奔放的,我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克制的妖怪来着。”
这一点彩棠也表示赞同:“要么是这个妖个性太特别,要么就是他不得不这么做。比如,被什么禁锢了力量?或者是被什么规则所约束?还有,也可能是被什么人所……役使。”
“等等!”明岛大感意外:“你说役使?”
“是啊。”彩棠点头。
“有什么人可以役使妖怪?”
“当然是可以的。”
“可是你从来没和我说过啊。”
“这是基本常识吧?连修真里都有写啊?很多妖怪不幸被修行的人抓住,就会成为他们的仆役,需要做很多事情,必要的时候还要去战斗——宠物小精灵你总知道吧?‘去吧,皮卡丘!’就这样。”
“……”
明岛揉了揉眉心,深感头痛:“我以为都是我和你的这种情况,至少也要像左迦把红麟像养宠物那样啊。”这年头,宠物其实都是大爷啊。
彩棠耸了耸肩,发出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冷笑。
“人类这种生物,并不都是良善之辈的。”他慢慢地说道。
明岛沉默下去。
是的,连同类都可以残害,更何况是对着妖怪、对着非我族类的其他生物,无法平等尊重地看待对方,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这么说还真觉得有点扑朔迷离了……”明岛郁闷地抓了抓头:“虽然看起来是好事情,但是毕竟是不可控因素。如果哪一天对方心血来潮闹一出别的,也够人受的了。对了,有没可能是妖怪役使妖怪,或者冥界的人役使妖怪呢?”
彩棠欣慰地弯了弯嘴角:“举一反三了啊。”
“那就是有可能了?”
“理论上是可以的。”彩棠说道:“不管怎么样,被役使的妖怪应该都不会太强,多数都是稍微有一点思考能力的低级妖怪,介于刚好克制了本能、以及有一些想法但是还不大明确的程度吧。”
太强了不至于被控制,太弱了还不够资格,说起来人间走这种路子的修道者如今大半都是半吊子,很多人已经舍弃了铤而走险地和妖怪为伍了。
毕竟无论什么事,想要得到,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虽然役使妖怪很方便也很拉风,然而一旦失控所造成的后果,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至于契约,显然也不是万全之策。就像修真文里所说的那些血契,总是要以生命为代价才能够获得成功。
对于被禁锢被役使的妖怪,这大概算是唯一的公平了吧。
当然,也可能会有相对友好的伙伴类型的契约形式,役使与被役使的双方都出于自愿,这一种多数会发生在修为比较高深的修道者和大妖怪之间,类似于搭档或者情侣。只是就现在这世界来看,发生的几率小得有些可怜罢了。
“所以,你是有眉目了?”
明岛一愣回过神来:“啊?哦,我是想着调酒师……算是和米兰接触比较多的,而且他似乎对米兰也比较关注。”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纠结,叫上男神一明一暗去试探一下不就好了。”彩棠站起来,兴趣缺缺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精力多消耗消耗,睡觉就会香了,更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我又不是青春期的中学生……而且男神什么的,哪有那么好说话。
“我明天不上班啊,”明岛见彩棠已经上楼,忽然想起来点事情,说道,“米兰的父亲去世,我们诊所休息两天,帮她忙下后事。”
“哦。”彩棠的声音远远传来:“那米兰打工的酒吧里认识的人,也会去吗?”
“啊!”明岛眼睛一亮,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啊。
☆、宠物什么的都是大爷
结果是大早上刚睡醒就开始宠物大乱斗。
头一天晚上睡觉时,小树妖因为早在酒吧里的时候就睡着了,所以明岛到家收拾洗漱、上床休息的全部过程中,他和和史莱姆都相安无事。但是,等到早上两只都醒过来的时候,彼此一见面,立刻就鸡飞狗跳起来。
先是小树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东西也跟着明岛回来了,于是就开始失控地尖叫个没完。他在惊吓之余,神情里还露出一丝微妙的、领地被侵入的震怒。只不过在明岛看来有些外强中干、底气不足罢了。
然后是史莱姆慢慢蠕动,想要从明岛的腿部挂件转变成围脖,最后甚至妄图占领至高地——也就是小树妖栖息的、明岛的脑袋顶,这一企图造成了小树妖的奋力抵抗,两个小东西以明岛的胸口为主场,差一点就打起来了。
没有打起来的唯一理由,明岛想,可能是因为史莱姆没有实体吧……
但是即便是这样,那剑拔弩张的两只小东西之间的空气都好像要燃烧起来了。
哎呦喂,一个个都这么认真做什么啊?而且一大早就这么激动,真的好么?就算不会影响健康,也会影响食欲的啊!
明岛默默坐起来,抓抓头发开始了每天例行的晨练。算了,还是放养吧,他的耐心已经消磨在起床气里了。
他默不作声地开始打拳训练,两个小东西反而有点蒙了,互相瞪视了一眼(虽然史莱姆没有眼睛,可是奇妙的是,小树妖却有一种被瞪视的感觉),各自扭开身子,离开了明岛的床铺。
等到将近一小时的训练之后,明岛冲了淋浴,换好了衣服,来到阳台上打开了窗户。
外面柔媚可人的春光令人愉悦,到处都是娇嫩的绿色,甜美的粉红,每次看见都会觉得人间真是个迷人的地方,世界真的太美好。
等到再过几天,彩棠的本体绽放出花朵,一定会令人更加心旷神怡吧。
明岛眯起眼睛,感受着清风拂来,空气里飘荡着清新无比的青草气息,胸中最后的那一点郁闷也慢慢地烟消云散了。
当然,如果不是毫无预兆地下起雨的话……
明岛扶着额头,看一眼忽然间就飘落下来的雨滴,深深地叹息一声。
随着雨势渐大,明岛家一侧的小路上出现了打着那把黑色大伞的男神左迦,以及那条过度活泼的边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左迦仰头微笑,笑容纯粹明净;明岛一怔随即点头,微微翘了翘嘴角,算是打过招呼。
很快男神来到了明岛的院门前,向着明岛说道:“本来想去湖边跑一圈,不过红麟看见你的院子,非要过来串个门。”
“红麟?”明岛眨了眨眼。
“嗯。”左迦低下头,明岛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摇头晃脑摆尾巴的边牧正人立而起,两条前腿不住地在铁栅栏上扒來扒去,舌头吐得异常欢快,一双眼睛里满是渴望。
“红麟?”这不是条狗么?当初说的威风八面一口吞掉小怪兽的魔物在哪里?
“嗯。”男神不好意思地解释:“只是个障眼法。它太活泼了,总想出来玩。在屋子里还好些,我设了结界,一出来就……”
养一只一出门就人工降雨的宠物,也是累心啊。
明岛看看男神,忽然福至心灵,瞬间理解了左迦的又甜蜜又纠结的内心。
养宠物的人,都是一样一样滴。
话说湿魔这种魔物的降雨技能,如果只是聚集湿气的话,附近湿气都被它吸引过来了,那别的地方是不是要闹旱灾?这样任由它折腾,真的没问题吗?
“稍等,我这就下来。”明岛说着转身回屋,很快下了楼来到院门口,为男神和边牧开了门,把他们让进屋子里。
边牧兴高采烈连窜带蹦地踏上台阶,很是自觉地在门口的脚垫上一一蹭了蹭四只小爪子,又仔细地挨个检查了一番,才故作矜持地走进了明岛的客厅。
男神左迦紧随其后,明岛关好门,为他拿了一双替换的室内拖鞋。当明岛直起腰转过身时,刚到人膝盖那么高的、黑白相间的边牧忽然伸了个懒腰,骤然变成了火红色,体型更是大了四五倍有余,俨然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
它的样子居然有点像民间的舞狮,比传说中的麒麟要粗壮很多,圆头圆脑的,有种浑然天成的、软乎乎傻乎乎的感觉。明岛看着它的大头,差一点就把手揉上去了。
它满身鳞甲红得发亮,流光异彩异常华丽,那满头将近两尺的须发则无比柔顺,富有光泽,一看就知道这家伙的伙食肯定差不了。而它那双拳头大的眼睛,竟然是金色的,暗红色的竖瞳又深邃又迷人,如同珍稀的宝石。只是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幼童般好奇和兴奋的光芒却叫人忍不住开始担心……
“啦啦啦~~~我来了~~~”
下一秒,明岛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这家伙物似主人型,完全没有一丁点见外,一恢复真身就开始满屋子撒欢,从客厅窜到阳台,从厨房窜到花头的房间,并且在花头宝贝的鱼缸上艳羡地摸了好几爪子,然后趁着花头奋起反击之前,迅速狂奔出门,冲向了二楼。
二楼是彩棠的领地,年纪已经有四位数的大妖怪可不是白叫的,不出十秒钟,二楼上就传来了红麟委屈的惨叫,与此同时,一团圆滚滚的东西就乒乒乓乓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起床气直欲爆表,表情狰狞扭曲的睡衣美人。
“这是什么鬼!”彩棠几步走下楼,忍不住又在滚成一团的红麟屁股上用力蹬了一脚,看着它叽哩咕噜地滚到了客厅里,被左迦像足球运动员停球一样用脚停住,恶声恶气地说道。
回答他的是红麟呼噜噜委屈地嘀咕:“是我呀,我是红麟呀。”
…………
冷场。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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