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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君临城/丞下 作者:扶风琉璃

    第22节

    司马嵘昏睡了多久,就有多久未曾好好吃饭,每日仅靠着药和粥支撑,明显变瘦了许多。

    王述之抬手在他身上细细抚摸,感觉指尖与掌心所过之处隐隐有些磕人,顿时红了眼眶,眸底翻涌起浓浓恨意,心口似遭钝刀来回猛割,忍不住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喃喃道:“晏清,你快醒过来……”

    司马嵘静静躺着,毫无反应。

    王述之心头苦涩,仔仔细细给他擦身,一会儿想着如何才能让他醒来,一会儿又想着如何将他养出些肉来。

    忙完一切,外面的雪已经纷纷扬扬,甚至落在树上时发出沙沙声响,屋内却是一片寂静。

    王述之在司马嵘身边躺下,侧着身子贪婪地看他,指尖在熟悉的眉眼间划过,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晏清,你何时才能醒来?”王述之在他唇角亲了亲,叹息一声,“我明日再派人去寻访名医,一定会让你醒过来,你且安心。”

    司马嵘气息绵长,与沉睡并无二致。

    王述之得不到回应,眸色黯然,又摸了摸他的鬓角,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透着怜惜:“老天不会苛待你的,既然上辈子让你吃足了苦头,这辈子必然有所偿还,我会等你醒来。”

    王述之生怕他觉得冷清,生平头一回如此絮叨,也不知说了多久的话,最后就着越来越弱的烛火,伴着簌簌落雪声,搂紧他睡了过去。

    第九十章

    王述之并未完全将司马嵘藏在屋内,雪停后就将他包得严严实实,带着他坐在湖边小亭中,煮一壶温酒,欣赏银装素裹的一方天地。

    “晏清,你脸上终于长肉了。”王述之摸了摸司马嵘的脸颊,对近日的努力有了几分满意。

    每日只能感受到他的平静的呼吸,王述之看起来面色如常,实际上心中早就恐慌了,如今见他有了几分起色,那种无法掌控的恐慌总算消退了些。

    “我们眼下坐在湖边,湖水已结了一层薄冰,周围银白一片,如此美景,你不妨睁开眼看看?”王述之握着司马嵘一只手,触感温润,又在他脸颊上轻轻贴了贴,感觉不到多少凉意,心中稍安。

    低声讲述了许久的美景,王述之将自己当做司马嵘的双眼,最后轻笑道:“丞相府的动静惊动了不少耳聪目明之人,不过你不必担心,无人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如今满京城都传我被你这男宠迷得晕头转向……”

    两名婢女从不远处的小径走过,见亭子周围站着面无表情的护卫,忙小心翼翼绕开,不过还是忍不住朝中间瞥了一眼,正巧看到王述之眼角温柔的笑,立刻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晏清公子究竟得了什么怪病?”

    “不清楚,府中那么多大夫都拿他没办法,你说会不会是中了邪?”

    “胡说!若真是中了邪,丞相岂不危险了?我瞧着丞相每日都好好的呢。”

    “那倒也是,只是晏清公子比以前瘦了许多,着实遭罪。”

    婢女的议论声渐远,“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渐近。

    王述之一回头,就见裴亮拾级而上,不由眉梢微动,敛了笑意:“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丞相府并非铁桶,府中多了那么多大夫不可能瞒住外面的人,自“丞相男宠重病”的消息暗地里传开后,王述之就立刻增派人手密切监视毅王府等处,就连荆州王豫那里都加派了不少眼线。

    见裴亮匆匆而来,他下意识担心王豫得到了消息,不由面色严肃起来。

    裴亮疾步走到他身边,俯身耳语:“毅王府有了动静,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具浮尸,说是找到落水的太子殿下了。”

    “哦?”王述之听得一愣,立刻便明白了毅王的打算,勾起唇角讥笑道,“浮尸?在水里泡得爹娘都不认得了罢?他要如何说服众人那便是太子?”

    “腰后胎记。”

    王述之笑意僵住,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时也猜不透毅王是如何得知那胎记的。

    “丞相,太子殿下如今……”裴亮朝司马嵘看了一眼,“可要带着太子殿下出面?”

    “不可!”王述之立刻摆手,“晏清还没醒,就这么带出去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也……说不清。”

    裴亮不再多言,只是面露难色地看着他。

    王述之捏了捏司马嵘的手心,想到毅王的所作所为,眸底结了一层寒冰,沉吟片刻后,唇角再次浮起冷笑:“备马车,不,等等……去请陆子修过来一趟。”

    将司马嵘送回屋,又陪了他片刻,听说陆子修到了,忙安排心腹好生守着,自己则匆匆去了会客堂。

    陆子修压下心底的疑惑,正要寒暄两句,王述之却单刀直入:“陆大人不比多礼,今日邀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陆子修面露不解,拱手道:“丞相有事但请吩咐,下官若能办得到,定当尽力而为。”

    王述之垂眸,笑了笑:“你办得到。”

    陆子修心头一跳,莫名觉得他这笑容中含着几分算计,不怎么的,手心竟渗出薄汗来。

    王述之瞥他一眼,倾身凑近,低声耳语:“你的元生……”

    陆子修听他说完,面色再难维持镇定,抬眼看了看悠然浅笑的王述之,深吸口气,咬牙道:“此事,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你再好好想想。”王述之笑着替他斟茶,似乎毫不担心他是否会答应。

    “不必再想了!”陆子修一口回绝,面色略青,“下官不会让元生置于险地!请丞相恕罪!”

    “当真不愿意?”王述之挑眉看他,似笑非笑,“你若是不帮这个忙,将来若我王氏不稳,我可不一定能保住你的官位。到那时,你再回吴郡,无力与陆太守抵抗,当真能护得住元生?”

    陆子修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神色却更加坚定:“走一步算一步,无论如何,丞相所托,陆某不能答应!”

    王述之不以为意,笑道:“若不是当初太子殿下有心放元生一马,他早就不在世上了。不如我将元生请来,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陆子修顿生焦急,元生自回来便对司马嵘与景王多有赞誉,也一直心存感激,若直接问他,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王述之察颜观色,笑道:“陆大人可真是自私得很呐,本相自问待你不薄,你就如此报答本相?”

    陆子修面露愧疚,张了张嘴,无奈道:“下官多谢丞相知遇之恩,只是事涉元生,下官实在是……”

    “行了,什么知遇之恩?”王述之嗤笑,“你也并非真心想做官,自不愿淌这浑水,你对元生的维护,我能理解。”

    陆子修面色微松,朝他拱了拱手:“多谢……”

    “不过……”王述之打断他的话,笑意加深,“此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陆子修面色再。

    王述之轻咳一声,门外立刻冲进来两名护卫,一左一右迅速将陆子修钳制,其中一人低声道:“陆大人,得罪!”

    “丞相!”陆子修大惊,随即面色铁青,“丞相这是何意?!”

    王述之缓缓起身,笑得异常和气:“陆大人息怒,之前你为了元生,偷偷将晏清绑至你府上,若不是我去得急事,晏清恐怕会吃些苦头。”

    陆子修脸色僵住。

    王述之接着道:“此事我当时不追究,可不代表会忘记啊!我为了晏清,也将你绑一回。”

    陆子修竟无言以对,甚至连被绑的怒气都消了几分。

    王述之笑眯眯看着他:“如此,咱们便两清了,如何?”

    陆子修沉默,有些无奈,不答应也只能答应了。

    王述之对左右两名护卫吩咐道:“带陆大人去歇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说着看向陆子修,抬手道,“陆大人,请!”

    陆子修叹息一声:“丞相请!”

    王述之心满意足,一挥广袖,抬脚跨出门外,对静候在侧的心腹道:“去陆大人府上,将元生请过来,小心保护,切勿走漏风声。”

    翌日,太子身故的消息震惊朝野。

    太子尸身已被找到,皇帝悲恸,太后更是失声痛哭,朝中百官不管真心与否,无不面露戚色。

    唯一面色如常的,只有王述之。

    在朝臣或不解或忌惮的目光中,王述之缓缓道出质疑:“据说太子殿下是毅王找到的?只是尸身容貌已难判断,不知毅王如何确定此人是太子殿下的?”

    毅王眼底划过一丝不屑,正色道:“太子殿下腰后有一道胎记,已经验明正身,丞相难不成怀疑本王作假?”

    “下官不敢。”王述之笑得风轻云淡,“下官只是好奇,毅王殿下如何得知太子身上有胎记的?”

    “本王与太子自小便感情亲厚,这有何奇怪的?”

    王述之听得心中作呕,面色一整:“原来如此,只是这不过是毅王的一家之言……”

    毅王压下冷笑:“太子身上的胎记,太后也是知晓的。”

    王述之垂眸沉思,太后与司马嵘可谓荣辱与共,自然不会泄露此事,看来是太后身边有亲近之人早被他收买了。

    毅王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无话可说,不由讥笑:“丞相还有何不放心的?”

    王述之抬眼看他:“毅王殿下确定那是太子?”

    “自然。”

    左右顿起嗡嗡声,各怀心思的朝臣有些按捺不住了,甚至一部分人已经开始琢磨起另立太子的奏折。

    王述之环顾四周,勾起唇角:“巧得很,本相昨日也刚刚寻到太子殿下。”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随即哗然,有心急之人连忙问道:“丞相找到的太子殿下,也有胎记?”

    “两个太子殿下?”

    “难不成都是溺水而亡?”

    王述之听着这些议论声,差点呛到:“诸位大人,本相找到的太子殿下可是个大活人。”

    周围再次寂静。

    毅王倏地扭头瞪向王述之,似在斟酌他话中的真假,面色青白不定。

    王述之无视他的目光,转过身看向外面,扬声道:“请太子进殿!”

    毅王瞳孔骤缩,双手握拳,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外面积雪未消,刺眼的白色中,轻缓的脚步声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一只玉冠在台阶下缓缓出现,接着露出众人不算熟悉却也绝不陌生的一张面孔。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太子身着华服,拾级而上,最后站在大殿门口,因背着光,面容与神情反倒比走上来时显得模糊。

    但谁也无法否认他的身份。

    王述之接触到太子投来的目光,面露微笑。

    于是,太子在众人瞩目中走了进来,越过所有朝臣,走到最前面,转身静静而立。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王述之当先叩首,朝臣如梦初醒,忙纷纷下跪,山呼一片。

    毅王面容僵硬,双拳紧了又松,咬着牙掀开袍摆,硬着头皮跪下去。

    “免礼。”太子开了口,嗓音听着有些紧。

    朝臣并未多想,起身后再抬头,发现太子的面色有些苍白,立刻便有人出声询问:“太子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王述之道:“太子殿下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原本是打算暂歇一日再进宫的,只是没想到,忽然就传来太子身故的消息,着实莫名其妙,殿下担心诸位误会,只能强撑着过来了。”

    众人习惯了王述之总揽大权,也不觉得他代太子答话有何古怪,又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露出愧疚感慨之色,纷纷感激上苍,庆幸太子平安归来。

    至于毅王那里……谁知道呢……

    毅王气了个仰倒,看向太子与王述之的目光犹如淬了剧毒的利箭,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戳死。

    第九十一章

    太子在如此关键的时候露面,很多对毅王不满的大臣都眼巴巴看着他,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尤其是原本就打算与太子交好的那些人,更是希望他能立刻占据主动地位。

    奈何太子只道了声免礼,再没开口,反倒是在王述之替他解释了一番后,皱着眉摇摇欲坠。

    王述之早就瞄好了,眼疾手快地窜过去将他扶住,恭敬道:“殿下当心!”说着暗地里朝他使了个眼色。

    太子会意,眼一闭,迅速“晕”了过去。

    大臣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忧心忡忡者有,幸灾乐祸者有。

    毅王上前两步,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正要开口说将他送去东宫请太医看看,不料却被王述之抢了先。

    “太子殿下强撑到现在已不容易,实在是累坏了,下官这就送他回去就医。”王述之满脸痛惜,也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当即就安排人将太子送出宫,并亲自护送到睿王府。

    毅王盯着王述之的背影咬牙切齿。

    太子回到京城的消息火速传开,一口咬定太子已死于非命的毅王脸上无光,想到宫中被控制的皇帝与太后,更是进退两难。

    皇帝久未露面,毅王的野心昭然若揭,如今太子回来,连面圣都不曾,依然住在睿王府,一些大臣更加坐不住了,既想去探病,又想去探虚实,奈何到了那里再次吃闭门羹。

    “唉……原本以为太子出征回来,地位会更加稳固,没料到最后还要避毅王锋芒,太子竟会软弱至此!”

    “也不知丞相究竟要作何打算,至今瞧不出端倪,要说与毅王同心吧,可眼下明显处处压制,要说支持太子吧,又什么都不做。”

    “太子殿下或许是装病,如今连皇上与太后都不得自由,太子若冒然进宫,还能讨得了好?只要他还是太子,毅王除非学那位,否则永远翻不出浪花来。”

    “那位?说的可是前太子?”

    “嘘……”

    王述之不必打听都能猜到众人在议论什么,不过并不放在心上,将睿王府的一切布置好后,就回去继续照顾司马嵘。

    连下了两场雪,入夜后更加寒冷,丞相府的大夫们对司马嵘无计可施,连声嗟叹。

    王述之再难镇定,日渐憔悴,这一夜也不知究竟是外面太冷还是自己心里太冷,只觉得怀中的人无论如何都捂不热,半梦半醒间摸了摸他的脸,触感冰凉,不由一惊,顿时清醒。

    “晏清?”王述之心头慌乱,与他额头相抵,抓着他的手使劲揉搓,“晏清!晏清你怎么这么冷?!”

    王述之心神巨颤,下意识抬手朝司马嵘的鼻下探过去,又极为抗拒自己的动作,倏地收回,接着趴在他胸口,半晌才听见一次心跳,脸上顿失血色。

    “晏清!你可别吓我!”王述之颤着手再次去探他鼻息,一颗心缓缓下沉,猛然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息拂过,手指一颤,慌忙跳下榻。

    “大夫!快请大夫!快!”

    一盏盏灯迅速亮起,丞相府瞬间陷入忙乱,大夫们衣裳都来不及好好穿,踩着乱七八糟的脚步纷纷赶过来。

    一群人涌进屋,没人看得见的是,正有一道身影缓缓从榻上起来,目不斜视地与他们擦身而过。

    这身影飘渺不定,融在夜色中忽深忽浅,正是司马嵘。

    司马嵘跨过门槛,忽然顿住脚步,似乎这屋内有什么值得他留恋,转头透过人群看向最里面,清冷无神的目光落在王述之的脸上,下意识转身往回走,可刚抬起一只脚,背后又传来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扯回去。

    司马嵘一脸茫然,收回视线转身,一路出了丞相府又出乌衣巷,直往宫门而去。

    越靠近宫门,司马嵘的目光越清明,胸口隐隐作痛,接着又穿墙而入,进了皇宫,脚下如同只剩一条路,直直往皇帝寝宫而去。

    越靠近寝宫,胸口的痛感越发强烈,隐隐似有恨意蔓延开来,脑中轰然闪现漫天大火,神志陡然一清,终于想起自己是谁。

    抬手捂着剧痛的胸口,司马嵘神色凄然,缓缓走上台阶。

    寝宫周围有重兵把手,皇帝被软禁了许久,惊怒又无奈,夜里睡得极不安稳,恍惚间梦到前太子司马昌与永康王谋逆的场景,可一抬眼却看见外面燃起熊熊烈火。

    惊慌之下,自己似乎在皇宫里四处乱窜,一回头发现身后有人紧追不舍,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王豫的长子王重之。

    怎么会是王重之?!

    皇帝面色惨白,来不及细想,慌不择路地冲进一座废弃已久的宫殿,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人。

    “嵘儿?”这是停云殿吗?为何外面全是枯草?

    殿中伺候的人早就不知所踪,皇帝看着榻上之人费力地爬起来,心中再起疑惑:嵘儿的腿不是好了吗?

    “父皇……”

    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皇帝恍惚回神,记起外面还有追兵,顿时慌乱,正左右寻找藏身之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身子猛地僵住。

    王重之提着剑缓缓走进来,面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皇帝猛然转身,惊惧地看向他,颤声道:“乱臣贼子,竟敢撺掇毅王谋反!庾将军已经带兵前来救驾,你们定会自食恶果!”

    “司马昌那蠢货如何当得了皇帝?不过,你已死到临头,庾将军赶过来又能如何?”王重之笑得轻蔑,浑然不将面前的天子放在眼中。

    皇帝说完话又是一愣:庾茂不是早就被罢黜了么?朕究竟在说什么?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皇帝来不及再想,慌慌张张地左右闪躲,后背撞上艰难下榻的司马嵘。

    “咦?还有个病秧子?这是谁?噢……难道这就是……”

    皇帝退无可退,见王重之看向司马嵘,下意识就要离远一些,没想到脚还没抬,王重之冷厉的目光又重新转到自己身上,伴着一丝冷笑,剑尖倏然而至。

    “啊——!”皇帝大惊,顺手一抓,将司马嵘拖到自己身前。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司马嵘痛得闷哼一声,缓缓倒下去,露出王重之的脸。

    那张脸上有着不可置信,更带着几分轻蔑,似看到一场前所未料的好戏。

    “这是你儿子!哈哈哈!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如此!哈哈哈!”

    皇帝听见他放声大笑,软着腿想要夺路而逃,却再次被他拦住,绝望之际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吼:“庾茂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面露喜色,身子似灵活了许多,再次避开王重之。

    王重之如逗猫一般,慢吞吞左拦右截:“你猜,庾大将军多久才能找到这里来?哦不,你猜,庾大将军当真是来救驾的?”

    皇帝听得不明就里。

    王重之笑起来:“喊那么大声,是在催着我杀你吧?”

    皇帝怒极反笑:“朕死了对他有何好处!谁不知他与你王氏不和?”

    王重之如同看一个傻瓜:“你死了,太子才好继位啊!”

    皇帝噎住。

    “说这么多废话,无非是想让你做个明白鬼。”王重之说完笑意一敛,顿时煞气横生。

    皇帝眼见着那把滴血的剑迎面而来,一瞬间寒气从脚底直直往上窜,眼看着剑尖上鲜红的血迹,身子如同被困住,动弹不得。

    剑尖上的血瞬间在眼前放大,天旋地转。

    “啊——!”皇帝从噩梦中惊醒,目光发直,大汗淋漓,一时已分不清谋反的究竟是毅王与王氏,还是前太子与永康王,气喘吁吁之际,眼前一片赤红,鼻端全是那剑尖的血腥味。

    “父皇……”一道熟悉的声音悠悠传入耳中。

    皇帝如遭雷击,一抬眼,猛然见到一身白衣的司马嵘飘飘然立在榻前,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嵘嵘嵘……嵘儿……”皇帝舌头打结。

    司马嵘捂着胸口,清浅地笑了:“父皇可曾后悔?”

    皇帝一愣。

    “看来,父皇当真不知后悔为何物。”

    皇帝连忙摇头:“不不不,父皇实在情非得已,父皇已后悔了,父皇这就将皇位传于你!”说着便要起身。

    “皇位?”司马嵘不屑地看着他,“再做一个像你这样的皇帝么?”

    皇帝咽了咽口水,冷汗直冒:“你你你……你可是来索命的?”

    司马嵘捂着剧痛的胸口,迟疑道:“我……似乎还没死……”说着也不知怎么的,胸口的剧痛似乎轻了些,一股莫名的情绪传来,下意识转身朝乌衣巷看过去,面露迷茫。

    皇帝趁他转身之际,迅速从榻上爬起来,想要悄声逃离。

    司马嵘倏地转身,直直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我我……”皇帝一紧张,自称都忘了,急惶惶朝里面一指,“我去取传国玉玺!除了我,无人知晓它藏在何处!”

    司马嵘神色淡漠,没有他预料中的惊喜,只微微想了想,点点头:“也好,省得给那些废物。”

    皇帝当着他的面将传国玉玺取出来,万分不舍地递到他面前。

    司马嵘伸手,莹白的手却从玉玺上穿过,愣了一下,面露茫然:“我似乎忘了一件事。”说着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缓缓朝门口走去。

    皇帝大气不敢出,直直盯着他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外面,急忙将玉玺放回去,匆匆跑到门口,躲在阴影处往外偷看。

    司马嵘出了皇宫,胸口的痛楚一分分减轻,那股弥漫的恨意与不甘也似乎在夜风中消散。

    仿佛有一根绳在前面牵引,司马嵘不急不缓地朝乌衣巷走去,越走眼神越发清明,直到入了丞相府,走在熟悉的长廊上,这才想起,这已是自己的第二世。

    屋子里,司马嵘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李大夫收回最后一根银针,叹息着摇了摇头,与其他同样无能为力的大夫们一齐拱手谢罪,也不知是年迈经不得冻,还是心灰意冷,走出去的步伐迟缓踉跄。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王述之如坠冰窟,轻轻将司马嵘扶起来抱在怀中,越抱越紧。

    “晏清,我等了你这么久……”王述之哽咽着,眼底赤红一片,心口绞痛难当,忍不住亲吻他冰冷的唇,只觉得唇上传来的凉意如同一支利箭,狠狠刺在心尖上。

    “晏清……”王述之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抱紧了怀中的人不听喃喃着,“晏清……晏清……”

    一只手轻轻贴在脸上,触感冰凉,却异常熟悉。

    王述之怔住。

    只顿了一瞬,王述之猛然回过神,忙抓住贴在脸上的那只手,定定地看向司马嵘,脑中一片空白。

    司马嵘指尖轻轻擦了擦他的眼角,看着他憔悴的面容,眼底满是心疼,与他对视片刻,弯起唇角笑起来。

    “晏清!”王述之猛地将他抱紧,失而复得的喜悦夹杂着心里左冲右撞的慌乱,除了将手臂勒紧,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唔……”司马嵘被他勒得生疼。

    王述之吓一跳,忙将他松开,摸着他的脸颊仔细看,又摸摸他的头、手臂……几乎是全身上下都摸遍了,确认眼前的人还活着,这才开始惊喜。

    “晏清!你醒了!”王述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瞬间似乎自己也死里逃生,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亲完觉得不够,又亲一口,“太好了!太了!”

    司马嵘笑意加深,摸了摸他的脸。

    王述之感觉他手上无力,逐渐冷静下来,上下打量他:“可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司马嵘久未开口,嗓音沙哑。

    王述之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在他唇上重重啄了一口,转头冲外面喊:“快去请大夫!”

    第九十二章

    丞相府一夜两次闹腾,大夫们差点累倒,好在司马嵘总算醒了过来,他们肩上的担子也卸了,抹抹冷汗互相瞧一瞧,都是松口气又遗憾又挫败的模样。

    不就是中了毒箭外加身上划破跌破了些伤口么?毒都清了,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人却愣是不醒,结果就这么睡了些日子,又好了。这样莫名其妙的病症,委实生平未见,莫不是真中了邪?

    大夫们齐齐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多想,转身各回各屋。

    王述之高兴坏了,抓住司马嵘的手不让他乱动,自己亲自端着碗给他喂汤药,喂完了在他唇上亲亲,咂咂嘴直道苦,硬是给他塞了一颗蜜枣。

    司马嵘哭笑不得:“当我是小孩子么?以前做了那么多年的药罐子,什么药没吃过,什么苦受不了?”

    “不一样。”王述之细细摸着他的脸,爱不释手,“以前是没人疼你,现在有人疼了,你就不能再吃苦了。”

    司马嵘看着他容光焕发的笑脸,与自己睁开眼时看到的憔悴模样判若两人,一时鼻子酸得发疼,心里软得能渗出水来。

    王述之对着他上看下看,总觉得他这回醒来与以往有些不同了,似乎笼罩在身上的那层清冷散了许多,反倒添了些许温润。

    司马嵘与他对视,黑沉沉的眸子被笑意晕出柔和的波光来,伸出手捏捏他的脸:“看傻了?”

    “可不是。”王述之低声笑,亲吻他眼角,含糊着嗓子埋怨,“你这模样可不能被别人瞧见了。”

    司马嵘不明所以:“怎么了?”

    “怕你被人抢了。”王述之咕哝了一句,拉起被子兜头罩下,将二人蚕蛹似的裹在里面。

    司马嵘听得好笑,在被窝里挠他:“我睡了多久?”

    “别问,先让我亲亲。”

    “究竟多久?”

    “横竖下雪了。”

    “换一处,痒……”

    二人闷在被窝里一通闹,王述之顾忌着他大病初愈,又心疼又不舍,没多久便收了手,吻着他颈窝低喘,身子起了火受着煎熬,心里却是满足又安宁。

    司马嵘摩挲他的脸,恍惚觉得宫里走的那一趟似真似幻,如一场逼真的梦,此刻让王述之紧紧搂着,心里有股前所未有的平静。

    天色将明,二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王亭叫醒。

    “进来。”王述之蹙着眉,见司马嵘打算起身,忙按住他,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亭探头看看,也不知司马嵘醒没醒,怕吵着他,便压低了嗓音道,“丞相,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病重了。”

    王述之勾唇冷笑:“这又唱的哪一出?不是早就称病了么?”

    “不一样。”王亭连连摆手,“这回消息是偷偷送出来的,毅王刚进宫没多久,发了话让捂着。皇上是真病了,半夜起烧,不停说胡话,面孔白得人都不敢瞧。”

    王述之正了神色:“病得厉害?”

    王亭点头:“厉害!佟公公还说,毅王不让叫御医,照这么下去……”

    “皇上说什么胡话了?”冷不丁一道声音在王述之身后响起。

    王亭吓一跳,见司马嵘坐了起来,忙应道:“说是后悔了对不住什么的,听不大清楚,总之那模样瞧着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司马嵘点点头,怔怔地不再开口,似有几分畅快,又似有几分怅然。

    王述之并未发觉他的愣神,琢磨着王亭的话沉吟片刻,下榻写了两封信:“这封送去交给景王,这封给谢大人,越快越好!再将裴亮叫过来。”

    裴亮匆匆赶来,王述之将事情大致说了,吩咐道:“务必盯紧毅王与大司马的动静。”

    司马嵘醒了,王述之再无顾忌,立刻与毅王翻脸,拿着皇帝久未上朝的事,当着满朝文武冲他发难。

    上回太子露过面就再无动静,王述之也并未多说什么,毅王原本心存侥幸,想着大司马王豫始终是支持自己的,紧绷的心弦便有些放松,冷不听见王述之咄咄逼人,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上回带了个假太子尸首回来,毅王虽以无心之失的借口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可朝中没几个傻子,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只是碍于找不到证据罢了。

    但皇帝那么久不露面,委实说不过去。

    王述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太子回了京,虽说因为养病未曾入宫面圣,可宫里怎么也不遣人过去问候一声?皇上病糊涂了,难不成太后也糊涂了?”

    毅王冷眼看着他,心里迅速思量对策。

    王述之却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转身面对其他朝臣:“诸位大人可能还不清楚,本相已经许久未能入宫了,本相总领诸多事务,却连面圣禀报都要吃闭门羹。”

    话音一落,顿时嗡声四起。

    许多人早就按捺不住,就等着王述之开口呢,如今他的态度已经相当明确,立刻附和声四起,看着毅王的目光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架势。

    毅王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弱茬,过了最初的慌乱,一个接一个言词振振地反驳。

    朝臣们打嘴仗,闹哄哄乱成一锅粥。

    毅王青筋直跳:“不上朝是父皇的意思,丞相这是在质疑父皇么?”

    “下官不敢。”王述之笑了笑,“下官只是不解,太子都回来了,皇上怎么还将宫里一切事务交给毅王殿下?殿下怎么都不该越过太子去啊,皇上若没有病糊涂,实在不该作出如此有悖礼法之事。”

    毅王心知自己在道义上站不住脚,不由对王述之愤恨,不过想着宫里的禁卫军,底气又足了些,不由冲他冷笑。

    王述之勾了勾唇:“若皇上真病糊涂了,更应该由太子出来主持大局,毅王您说呢?”

    “哼!父皇虽然病重,可还不糊涂,丞相既然对本王有诸多误解,本王自会去向父皇请示他接下来的打算。”

    话以至此,再争论也无用,众人各有立场,不欢而散。

    毅王回到府中,左右心腹无不面现忧虑:“今日丞相怎么突然就……”

    “不碍事。”毅王摆摆手,神色镇定,“他若有法子拿捏本王,早就直接下手了,如今不过耍耍嘴皮子功夫而已,怕他做甚!”

    心腹们将提起的心吞回肚子里,齐齐点头:“那倒是,他如今与大司马离了心,再闹腾也是只无脚的螃蟹,横竖禁军在殿下手里抓着,他翻不出浪花来。”

    毅王站在院子里,负手望了望天,目光转向睿王府的方向,面色阴沉起来,冷声道:“大司马那里如何了?”

    “信已经送过去了,殿下放心。”

    毅王点点头,面露笑容:“他们今日闹腾,无非是要诈一诈本王。瞧王丞相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定然还不知宫里的消息,不然早该急了。”

    毅王正信心满满,却不知王述之早已在暗地里部署一切。

    又下了一场雪,天更冷了,不过司马嵘倒是恢复得极快,每日被王述之喂养着,想不长肉都难。

    王述之每日与他相守,心里高兴得很,高兴之余又有着不甘,夜里抱着他耳鬓厮磨,一副怨夫模样:“晏清,我真不愿意你回宫……”

    司马嵘摸摸他的头:“你说真的?”

    “……”王述之哑了口,半晌后忽然闷笑起来,“要不,我进宫给你做皇后吧?”

    “噗……”司马嵘掩不住笑,定睛瞧他,捏捏他的脸,“唔,又长厚两层。”

    王述之在他笑得弯起的唇角啄了一口。

    司马嵘眼底透着暖意,轻声道:“原本,我满腔恨意,的确做梦都盼着能登上帝位。可现在这心思淡了,做不做皇帝,对我而言已不重要。你若是想,我不做皇帝也是可以的。”

    王述之笑起来,笑容中有着宠溺:“你不做谁做?我舍不得将你拘束在这方小天地中,若真要金屋藏娇,也得等我老糊涂了再说。”

    司马嵘道:“我不做,上面还有景王,下面还有几个皇弟,横竖有你辅佐,出不了岔子。”

    王述之一听不乐意了:“别人不行,我就爱辅佐你!”

    司马嵘忽然惊奇地瞪大眼打量他:“我怎么觉得……自打我这回醒来后,你变得爱撒娇了?”

    王述之低低地笑起来:“以后我可是要入宫侍寝的,独霸六宫,怎么不能撒娇了?”

    王述之说得坦然,司马嵘听着却觉得耳根子热起,连忙轻咳一声掩饰忽然而来的悸动。

    王述之与他十指相扣,认真道:“你做皇帝最好,你下面那些弟弟不见得省心,景王倒是与你亲厚,可他连个强势的外家都没有。你后面还有谢氏虎视眈眈,他们都指望你呢,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哪能说退就退。再说,我大伯……”

    “我明白。”

    “没有谢氏的制衡,我大伯将来怕是会越来越不听我劝。”

    司马嵘笑起来:“眼下还有毅王没解决呢,说得倒像十拿九稳一样。”

    王述之也跟着笑起来。

    二人心里都亮如明镜,如何取舍早就有了共识,所谓长相厮守也不过是兴致起来说着过过瘾罢了,毕竟天下不太平,他们这样的身份,想做神仙眷侣好比登天。

    司马嵘也想与他堂堂正正在一起,如今商量来商量去,怕是做不到了,不免心中愧疚,王述之却想着他连后宫都被自己独占了,以后连皇位都不能传给自己的子嗣,自得之外也有那么几分愧疚的意思。

    二人互相看着,一会儿自责,一会儿高兴,到最后眼底除了缠绵的情谊什么都不剩了。

    司马嵘手一揽,拉着人主动吻上去。

    王述之揉捏他的腰,哑声道:“身子好了?”

    “嗯……唔……”

    外面飘着雪,凉意沁人,屋里却翻腾得酣热,二人直到后半夜才勉强歇下,睡了没多久就让敲门声给惊醒了。

    司马嵘一个激灵,与王述之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时坐起来。

    王亭进来时满脸凝重:“皇上薨了。”

    司马嵘心神一晃。

    王亭见王述之下榻,连忙取了衣裳给他披上,又道:“还有件事,元生在睿王府被人劫走了,前后脚的消息。”

    第九十三章

    消息是黎明时分传出宫的,待传遍满朝文武的府邸时已是天光大亮。

    皇帝刚刚咽气,住在睿王府里的“太子”就被人劫走了,此事究竟出自谁的手,不用细思量便能猜到。

    元生终究是受司马嵘的连累,王述之不好弃之不顾,一面派人通知陆子修,一面派人去追查。

    司马嵘疑惑道:“毅王究竟想做什么?他觊觎帝位,最稳妥的法子应该是直接要了元生的命,怎么反倒把人掳走了?”

    王述之揉了揉额头,轻笑道:“毅王早些年倒是颇为隐忍,最近越发肆意张狂,无非是觉得自己的计策十拿九稳。我若猜得没错,他此举一是为了刺激你,让太子亲眼见他的成功,他大约异常满足;二嘛,自然是为了牵制谢大人。”

    司马嵘嘴角控制不住轻轻抽了抽。

    很快,宫中就呈现出一片哀戚之色,大臣们一个个哭得比死了亲爹娘还伤心,毅王虽也免不了做戏,可眼中闪动的却是志在必得的愉悦光芒。

    皇帝大行,接下来最要紧的除了丧仪便是新帝登基,大臣们真真假假哭得正尽兴,却发现始终不见太子的身影,这下彻底懵了。

    皇帝说没就没了,总不会连个圣旨都没留下吧?不过没有圣旨不要紧,这不是还有太子嘛!可如此关键的时候,太子呢?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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