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城/丞下 作者:扶风琉璃
第12节
司马嵘感觉他双手又不安分起来,忙抓着他手臂,一拧身将他反推至角落,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胸口那一粒细小的朱砂痣上,喉结动了动,忙转开眼。
王述之轻勾唇角:“你不给我瞧瞧真面目,那我每晚梦到的岂不都成了他人?”说着伏身在他胸前亲了一口。
司马嵘听了他的话,顿觉心上烘热,又让他亲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挣脱他的钳制退开半步,转身就往池子另一头走。
“哎哎!晏清!”王述之划着水紧随而上,从后面拉住他的手,却因为沾满水又让他滑了出去,眼看他出了池子裹了衣裳,那焦急的模样跟逃难似的,忍不住再次闷笑。
司马嵘顾不得身上的水,随意穿了件干净衣裳,头也不回道:“属下去歇息了。”
“等等!”王述之急忙喊他。
司马嵘顿了一下,转身朝他看了看,又抬脚走回来。
王述之正撑着池沿准备出来,见状顿了顿,面露惊喜:“晏清可是愿意给我看了?”
司马嵘走到他身旁蹲下,看着他道:“丞相慢慢洗,不必追过来了。“说着冲他微微一笑,迅速捡起他的衣衫起身离开,又顺便撤下架子上的两件,一样都没给他留下。
王述之半张着嘴,哭笑不得,哗啦一声跃出水面,大步跟到门口,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脸皮再厚,也做不到赤条条在府中乱晃,只能看着夜色摇头而笑。
外面的侍从见司马嵘离开,连忙走进来伺候,结果就见王述之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还笑眯眯一脸向往的模样,不由面面相觑。
这一夜过后,丞相府内再次流言肆虐:丞相又调戏晏清公子了,这回肯定是尝到了甜头,那笑容瞧着都犯了傻!不过晏清公子一怒之下抢了丞相的衣衫,丞相光着身子在府里跑了半圈呢,摸到晏清公子那儿又吃了闭门羹,离开后不得不再跑剩下的半圈,可惨了!
王述之无意间听到他们绘声绘色的编纂,笑得差点肚子痛,当晚果然不负重望地再去敲门,闭门羹是从未吃过的,只不过磨蹭得久了些便要被赶出来。
他这回是铁了心要坚持到底,走到门口作势要走,却忽然嘭一声将门关上,转身把跟在后面下逐客令的司马嵘拽到怀里,低头笑道:“晏清,给我瞧瞧你的脸。”
司马嵘一怔,迅速退出他的臂弯,抬了抬下颌,不咸不淡道:“丞相慢慢看,看完便回去歇着罢。”
自那晚沐浴过后,司马嵘似乎又恢复了冷静,王述之看着他这副淡然的模样,眼底流动的笑意渐渐有些凝滞,抬手捏着他下颌,沉声道:“你可是信不过我?为何迟迟不愿以真面容相对?”
司马嵘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给丞相看过了。”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王述之蹙眉看着他,“晏清,你一向循规导矩,可是觉得我也需要那么正经一回才能叫你相信?”
司马嵘愣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王述之幽沉深邃的眸子里情绪渐浓,按着他的肩,神色认真,嗓音低沉:“晏清,我喜欢你,我不会娶妻生子,只等你心甘情愿接受我的那天。”
司马嵘面色微变,脑中嗡嗡作响。
“句句肺腑之言。”王述之紧紧盯着他。
司马嵘深吸口气:“属下何德何能,将丞相逼得如此正容……”
王述之在他眉心亲了亲:“你未曾逼我,是我在逼你,我希望与你坦诚相待,盼着你接纳我。”
司马嵘眼底起了波澜,顿了顿,低声道:“我就是这张脸。”
王述之微挑眉梢,不再开口,只细细打量他神色。
司马嵘轻叹一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与元生相貌相同。”说完退开半步,抬眼看着他,“丞相相信么?”
王述之大为惊讶,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身后响起敲门声。
隔着一层门板,裴亮恭敬道:“丞相。”
王述之顿了顿,无奈一笑,转身将门打开。
裴亮没料到门开得这么快,有些惊讶,一抬头见两人都杵在门口,吓一大跳。
王述之皱着眉头,颇为嫌弃地看着他:“何事?”
裴亮听出他的不耐烦,心里顿时亮如明镜,不由一个头两个大,忙恭声应道:“永康王自称病重,拒入京城,想必消息明日便要传入皇宫。”
王述之沉默片刻,点点头:“嗯。”
裴亮急忙告退,颇识相地火速离开。
王述之转身朝司马嵘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踱着步子叹道:“永康王果真老奸巨滑,看来是不能指望他来京中搅混水了。”
司马嵘想了想,点点头:“如此也好,永康王不好对付,不来我们也省心。”
“皇上恐怕会再派信得过的人去探永康县,我得拦住他。”王述之说着走到他面前,正色道,“不如今夜我就留在此处,与你好好商量商量。”
司马嵘眼皮一跳,抬手就将他推出门外,干净利落地关门落栓,隔着门道:“丞相英明,定会想出好法子的。”
王述之:“……”
第四十九章
翌日,王述之下了早朝换下朝服,片刻未歇,便匆匆赶去城外北郊的幕府。
众人纷纷出来相迎,见他行色匆匆,不由惊讶,赵长史拱手问道:“丞相如此焦急,不知遇着何事了?”
王述之目光轻扫,见司马嵘立在诸人之间,且眼中带着同样的关切,不由缓和了神色,走进去掀开衫摆坐下,又等司马嵘在自己身旁入座,这才开口:“今日一早,皇上已下令,派戚遂前去永康县。”
司马嵘刚提起笔,闻言笔端一顿,侧头看着他。
众人皆有些意外,赵长史皱着眉问道:“丞相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怎么会让戚遂抢了先?”
王述之笑了笑:“戚遂代表的是皇上,并非他抢先,而是皇上这次心意已决,且对我们忌惮非常。单大人是皇上近臣,明面上与我们毫无关联,举荐单大人最是合情合理,可皇上如今偏生与我们反着来,不管举荐的是谁,只要是从我们口中说出来的,他一律不赞成。”
赵长史本就生了一张皱巴巴的脸,此时听他这么说,眉眼口鼻全都凑到了一处,疑惑道:“朝堂上那么多大臣施压,皇上竟毫不动摇,难道他有了什么倚仗,底气足到可以公然轻视这么多世家大族的意见?”
“那倒不见得,皇上这回可是四两拨千斤,只说自家兄长病了,找个人去看看而已,不过是家事、私事,用不着大张旗鼓地商讨。如此一来,我们还真是不好多言。”
听王述之如此一说,众人恍然,心道:皇上是否有倚仗,丞相府不可能毫不知情,如今看来,不过是有聪明人在他耳侧点拨。消息是连夜传入皇宫的,皇上第二日清晨便有了对策,如此迅速,可见此人必然在皇宫内……难道是庾皇后?
王述之似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勾了勾唇角:“庾皇后怕是沉不住气了,庾大将军即将回朝,我们要小心。不过戚遂明日便要离京,此时最要紧的是如何将他拦住。”说着转向赵长史,“务必半个时辰内想出对策。”
赵长史忙恭声应下。
王述之交待完,侧头朝司马嵘看了看,眼中的浅笑添了些暖意,起身走到他处理公文的案头,随手翻了翻,微微蹙眉,接着便喊他随自己出去,拉着他登上山顶,转身看着他:“晏清,在幕府这些天,可还习惯?”
司马嵘面容平静:“习惯的。”
王述之握着他的手将他拉近,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亲,深深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以你的能耐,遇事必游刃有余,只是我更希望你一切顺心,若有什么难处,不要瞒着我。”
司马嵘顿觉额角滚烫,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转身看着延展到天边的江水,不自在地应了一声:“是。”
王述之顿了顿,未再有意亲近,只含笑道:“晏清,我最喜爱看你登高望远,你可知为何?”
司马嵘转头不解地看着他:“为何?”
王述之抬手,拇指在他一侧眉尖轻轻游移,笑道:“此时的你与平日有所不同。”
司马嵘眼神一顿,沉默地与他对视,等他接着说下去。
王述之笑意吟吟:“平日里,你总归收敛了一些本性,只有此刻,面对广阔的山水,才最显真实。”
司马嵘静静看了他片刻,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名觉得想笑,忙转开眼,唇角却不由自主微微扬起:“丞相若是哪日清闲了,可以去长干里摆摊子替人看相,想必也是吃穿不愁的。”
“哦?”王述之挑眉,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那你可愿坐在一旁替我收银子?”
司马嵘面色微窘,突然词穷,只好望着滚滚江水装聋作哑。
王述之轻轻笑了一声,与他并肩而立,就势揽住他的腰,见他耳尖微赤、故作镇定,却并未将自己推开,不由目光灼热起来。
司马嵘让他看得半只耳朵都快烧着,却依然绷着脸,转过身无波无澜道:“该下山了。”
“等等!”王述之伸手将他拉回来,轻捏他下颌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眸色深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低声道,“晏清,待有一日你大仇得报,将有何打算?”
司马嵘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不由愣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他。
王述之眼含期待,见他不避不闪地与自己对视,心中悸动,俯身轻啄他的唇,又松开,见他幽静的眼底起了些波澜,忍不住又啄了一口。
司马嵘气息不匀,心头混乱,想往后退开半步。
王述之揽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不让他离开,静静盯着他,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回应,最后抵着他额头轻轻笑了一声:“回去罢。”
二人回到幕府,里面的人纷纷将目光投过来,意味不明。
王述之轻瞥司马嵘,见他神色疏淡,自在闲适,不由在心中笑了一下。
他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心意,但凡有些心眼的都能看出其中一二来,晏清初来幕府,又与自己关系亲密,难免不遭人误会与轻视,只是晏清不在乎,而他自己虽然心中不痛快,却也不好过于袒护,一来伤了幕府的和气,二来也贬低了晏清的能耐。
方才他只是随意一翻,便看出来文书少了许多,且缺少的那些都是较为重要的,想必是季主簿心生不平,有意为难。
身为主簿,虽只需做一些处理文书之类的琐事,却因为是丞相近侍,不仅地位不低,还颇受尊崇。如今这位置上的人换成了整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晏清,别人自然就有了诸多想法。
王述之不动声色地看着各人的神色,再看司马嵘淡然处之的气度,竟隐隐生出几分自豪,突然好奇起他的来历了。
赵长史趋步上前,低声道:“丞相,戚遂今晚在府中宴客,而戚府有位厨子恰巧受过魏从事的恩惠,我们不妨从此处着手。”说着便这般那般将先前商讨的法子详细说了一遍。
王述之点头:“那厨子是否靠得住?”
“靠得住。”
“好,你即刻去安排。”
“是。”
王述之交待完,又叮嘱司马嵘早些回去,另给他多拨了两名护卫,这才放心离开。
司马嵘转身回到自己案头,将剩下的文书看完,最后搁了笔,走到季礼面前,微微一笑:“季主簿。”
季礼面露惶恐,连连摆手:“在下如今已不是什么主簿了,晏清兄千万不要取笑我。”
“岂敢。”司马嵘见旁人似有似无地将视线瞟过来,神色未变,只淡然道,“季兄手里应当还留有一些文书,按照那些文书的重要性来看,在下理当继续叫你一声主簿的。只是丞相有令,要在下将所有文书都看一遍,不知季兄何时将剩下的取出来?在下看完了也好给丞相一个交代。”
季礼一脸诧异:“怎么会?我可是将所有文书都交到晏清兄手中了,晏清兄不会是看岔了罢?”
“文书断断续续,又怎会是我看错了?”司马嵘抬手示意案头,“少没少,季兄前去一看便知。”
季礼见他如此较真,只好去翻了翻,最后满脸疑惑道:“这就奇了,可是晏清兄不小心自己弄丢了?”
司马嵘见他如此,不由沉了眉眼:“在下出入都有护卫跟随,若如此轻易便丢了东西,岂不是说丞相府那些护卫都是无能之辈?”
季礼面色微微僵硬。
不远处的丁文石讥讽笑道:“晏清兄好生尊贵,出入都有丞相的人从旁保护,如此小心谨慎,又何必每日往幕府跑?直接乖乖待在丞相府,等候丞相的宠爱便是。”
司马嵘面上并无任何窘迫之色,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眸中的冷意竟添了些震慑之力,想着上回商议北讨兖州张勤时,这丁文石也是阴阳怪气,不免有些鄙夷,也懒得理会他,又转回头看向季礼:“季兄再好好想想。”
丁文石见他对自己的讽刺恍若未闻,不免有一拳砸进棉花的无力之感,又见他面露不屑,顿觉失了面子,遂极不痛快地冷笑一声。
“这……”季礼也让他方才那一瞬间的气势给震了一下,想到他不过是个下人,顿时又恢复底气,拍着额头恍然道,“哎呀,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些尚未拿出来……”
司马嵘静静看着他。
季礼说完冲他呵呵一笑:“不过那些文书涉及幕府机密,乃重中之重,万万不可大意。晏清兄以往都是伺候人的,想必做不来这些事,再加上你来此处时日不长,对幕府之事尚不能得心应手,不妨多学一学,待适应了再说。”
司马嵘气极反笑:“季兄瞧不起在下也就罢了,难道还把丞相当傻子不成?丞相方才已经看过那些文书,对你做了些什么一清二楚。丞相给你升职,应是对你有所重视,你若在此事上动了手脚,怕是会毁了自己的前程,还望三思。”
季礼拐弯抹角,司马嵘却直来直去,这一下子让他无从招架,不由愣住,深觉自己低估了眼前的人。
诸人再次打量司马嵘,之前见他不卑不亢只当他是仗着有丞相在身边,可今日他孤身在此,面对季主簿的有意为难,却依然淡漠以对,冷静非常,恐怕是个心思深的。
就在各人暗自思忖时,丁文石起身走过来,再次冷笑:“晏清兄还真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丞相若是觉得季主簿做得不对,方才就提出来了,可你跟去山顶上吹了那么久的耳边风,丞相不也没责怪季主簿么?以色事人罢了,真当自己是个有能耐的?”
在场之人无不变色,季主簿更是大吃一惊,他原本不过是准备小小拿捏一下,可若是丁文石这番挑衅将人激怒,事情一旦闹大,自己这里恐怕也不好收场。
司马嵘斜睨他一眼,冷冷一笑,依然不予理会,转身走回自己案前坐下,提笔蘸墨,头也不抬道:“季兄如此谨慎,实乃幕府之福,既如此,我便先学着罢。只是这么多文书分在你我二人手中,便等于有两名主簿,职责需要分清,你说是不是?”
季礼心中一禀:“晏清兄此话何意?”
司马嵘笑了笑,边写边道:“我手头有多少,缺多少,都会一一记录在册,届时交给丞相,想必季兄不会有异议。不过我这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看了许久也只理清一些皮毛,将来万一犯了什么过错,也要看是因为我自己的过失,还是文书不全的过失。”
季礼顿时面色难看。
丁文石轻蔑道:“这还没开始为幕府效力,就首先想要撇清罪责,打的倒是好算盘。”
司马嵘依旧不予理会,搁了笔,起身将条目列的清清楚楚的薄册递到季礼面前,笑道:“季兄如此为在下着想,在下感激不尽。这本册子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季兄请过目,觉得合适的话,就交给丞相盖印罢。若是季兄觉得在下应付得来幕府的事务,也可以将此薄册销毁,把剩下的文书交给我。”
季礼下意识伸手接过,忽觉后脊发凉,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季兄虑事周全,如此小事想必不会拖太久,那在下就等季兄明日的答复了。”司马嵘说完便往门口走去,经过丁文石身边,余光瞥见他一脸轻蔑的模样,脚步未顿,轻掀衫摆跨出门槛。
丁文石屡屡遭他无视,自觉受到他的轻视,心中早已愤懑,此时见他要离开,忍不住扬声道:“我方才说的话,晏清兄并未辩驳,看来都是默认了。”
司马嵘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着他:“丁从事屡屡打断我与季兄的交谈,说话又太难听,如此不知礼数,比以色事人尊贵到哪里去?”
“你——!”丁文石面色难看,咬咬牙,最后一拂袖,冷哼道,“你这是承认了?既然如此,还是好好在丞相身边待着罢,身为男宠,理当高楼傅粉博主人欢心,跑来幕府指手画脚只会徒增笑话。”
司马嵘怒极反笑,挑眉看着他:“丁从事这么眼热?那还不赶紧去丞相府,脱光衣裳洗干净躺到榻上去候着?”
丁文石顿时黑了脸,又急又怒:“谁眼热你做男宠了!”
“那你眼热我什么?”
“……”丁文石没料到三言两语就中了他的圈套,面色大变,顿了顿,敛起怒气冷哼道,“我不过是为幕府着想罢了,只希望你识清自己的本分。”
“丁从事所言极是,丞相知人善用,想必是觉得我可以为幕府略尽薄力,这才不计较我的出身。”司马嵘笑了笑,“就好比丁从事,丞相必定也是觉得丁从事有过人之处,才不计较你的品性。”
丁文石一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腾起。
司马嵘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走,身形峻拔如松,显然并未因此事受到任何影响。
两旁角落处走出来的护卫将方才一番争执听得真切,“噗噗”直笑,快步跟着司马嵘走出幕府。
第五十章
戚遂临行前碰巧过五十大寿,当晚在府中宴请宾客,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王述之身为百官之首,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不过双方一直都是表面功夫,这寿宴吃的是各怀心思。
王述之酒足饭饱回了丞相府,趁着酒劲赖在司马嵘屋内不肯走,搂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颈间,口吐灼气,双眸熏醉,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司马嵘让他蹭得方寸大乱,本想扶着他回去歇息,却脚下不稳,竟后跌几步让他推倒在榻上,顿时黑了脸:“丞相,你在装醉?”
王述之眯着醉眸无声而笑,猛然噙住他的唇深吻进去。
司马嵘脑中一嗡,迅速失神,似乎整个人都让他口中的酒香萦绕起来,不消片刻竟让这酒味熏得有了几分醉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忙将压在身上的人用力推开,慌忙下榻。
王述之迅速拉住他的手,眸光潋滟:“晏清,别走。”
司马嵘回头,见他眉头蹙起,衣衫微乱,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却并不像平日里那么清醒,猜他是真的醉了,莫名觉得心中有些塌陷,便俯身替他将木屐脱了,拉过薄被给他盖上,又叫人送来一盆热水,给他擦了擦脸。
王述之的视线始终牢牢锁在他脸上,醉眸含笑,轻声道:“你终于不赶我走了。”
司马嵘替他摘下玉冠、解开发髻,闻言手一抖,忙定了定神:“丞相清醒了?那属下送你回去歇着。”
王述之摇摇头,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了一大半出来,抓住他的手,神色恍惚地笑了笑:“晏清,我从未尝过这种滋味,日日思,夜夜想,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你拴在身边……方才在戚府饮宴,面对那么多虚与委蛇的笑脸,脑中却全是你,越是想,心里头越是空落落的……”
司马嵘听得一阵悸动,幽沉的双眸顿现慌乱,目光不知落在哪里才好,四处乱转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定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被他握着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差点控制不住抚上他脸颊,正在挣扎时却让他一用力,被迫按在他脸上,顿觉掌心灼烫。
王述之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侧头亲吻,握着他修长的手指,满足地低叹一声,不再说话,只闭目歇息。
司马嵘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示弱模样,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忽地涨潮般在心中肆虐漫溢,止都止不住,似乎那浪头再高一些,就会将高高亘立的厚墙冲垮。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司马嵘感觉他的手松了力道,听他气息绵长舒缓,这才知道他是真醉了,便慢慢将手抽出来,改为撑在他身侧,静静凝视着他的脸。
这张脸在睡着时竟显得极为正经,与平日里风流疏阔的笑模样大相径庭,眉眼间沉静得好似换了一个人,却看得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鬼使神差地,司马嵘俯身朝他靠过去,越靠越近,漆黑的眼中也添了几分醉意,似不受控制,轻触他唇角,只短短一瞬,心尖上豁开的口子忽地被扯得更大,胸口的起伏顿时有些急促。
王述之闭着眼,双手在被中握紧,恨不得立刻将他抱紧了压在身下,却最终什么都没做,即便如此,心中业已被强烈的惊喜占满,那股惊喜控制不住冲口而出:“晏清……”
司马嵘猛然惊醒,倏地退开,见他始终闭着眼,只当他依然醉着,如此怔怔地坐了半晌,最后抬手按在眉心重重揉了几下,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混沌着头脑在他身旁和衣躺下。
翌日,王述之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如往常一般笑吟吟看着他,只是眼神比以往更为炽烈。
司马嵘忽地体会到何谓“做贼心虚”,心中懊悔不已,只好强作镇定,用过饭到了幕府才堪堪松一口气。
季礼见他过来,面上顿显尴尬,踌躇了许久,终于将剩下的文书全部交到他手中。
司马嵘接过来翻了翻,对他点头而笑:“多谢季兄。”说着便抱着这些文书往里走去,经过丁文石旁边,朝他看了一眼,毫不计较他难看的神色,冲他微微一笑。
丁文石脸上更黑,却不敢再随意开口。
司马嵘坐到自己案前,正翻阅文书,忽然听到有人走进来激动道:“戚遂病倒了!”不由笔锋一顿,抬眼看了看,心中大定。
此时的朝堂上,皇帝听闻戚遂并未如期出行,不由阴沉了脸,问道:“戚大人怎么好端端就病了?究竟得了什么病?”
传话的内侍恭声答道:“听说是吃坏了肚子,光半夜起来出恭就跑了十来趟,此刻已经全身无力,爬都爬不起来,再想出恭还得人架着,大夫也瞧过了,的确是严重得很。”
皇帝听得直皱眉:“昨日戚府那么多人,怎么别人没吃坏肚子,就他吃坏了?”
“这……”内侍冷汗直淌,“小人不知。”
大殿中回音朗朗,底下的朝臣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想到戚遂那凄惨的模样就忍不住闷笑不已,一个个低着头,眼珠子齐刷刷朝王述之瞟过去。
王述之今日心情颇好,脸上的笑容好比阳春三月,待皇帝挥手让内侍下去,便施施然站出来,拱手道:“皇上,戚大人病重,一两日怕是好不利索,不如另派人去。”
皇帝摆摆手:“不必,再等两日罢。”
“永康王病重,皇上若是迟迟不安排人去看望他,恐怕不妥啊!”王述之不等他开口反驳,又道,“殿中诸位大臣皆是皇上的臣子,想必都盼着为皇上分忧,皇上若执意将此事分派给戚大人,即便戚大人病重也要等他将病养好,这不是让其他臣子心寒么?”
底下的大臣纷纷抹冷汗,想说一句“不心寒”安抚一下皇帝,又怕惹恼了这个大权在握的丞相,顿时一个个面如菜色。
“这……”皇帝脸色极不好看,“诸位大人尽好自己的本分便是,至于朕的家事,诸位大人就不必事事争先了。”
王述之笑眯眯道:“皇上说的极是,只是戚大人病得早朝都来不了,一时半刻怕是连本分都尽不成……”
“……”皇帝额头青筋直跳,深吸口气,“那丞相以为换谁去较为妥当?”
王述之不答,转身看着一众同僚,笑问道:“不知诸位大人有谁愿意前往?”
谢逸头一个站出来:“臣愿前往。”
谢逸乃谢卓的堂弟、司马嵘的堂舅,而且今年才调往京城,只是官阶并不高,他这一出列,多数比他官阶高的更不能置身事外,一时间大殿中热闹非凡。
皇帝却是头大如斗,上回他无视众人的提议,执意要用自己的人,已经引起诸多世家大族的不满,这回想故技重施就困难了,但是看看下面一大片都是王述之的人,他更不想用,最后实在没法子,只好折中一下,选了个哪边都不靠的,不情不愿道:“嗯……那就谢大人罢。”
太子那边顿时有大臣不满:“谢大人虽富有才名,可毕竟官阶不高,派谢大人去,怕是不能彰显皇上的诚意啊!”
谢逸面容严肃,恭敬道:“恳请皇上允臣持节前往。”
见节如见皇上,持节者如皇上亲临,何愁不显诚意?只是这请求由朝臣自己提出来,似乎有些不合适,更何况这人还不是重臣,此行更不是什么大事,为此而请求持节,胆子也忒大了些……
谢逸短短一句话,将太子一党堵上了嘴巴,却也叫王述之这边的人大吃一惊,就连皇帝都微微变了脸色。
皇帝进退两难,这也不妥,那也不妥,几乎只剩下鼻孔喘气的份儿,想着眼下别无他法,朝中中立的人本就不多,谢逸好歹还算自己的大舅子,勉强也可以一用,最后无奈地挥挥手:“允了。”
事情就此决定下来,王述之回到丞相府,看着司马嵘,笑容意味深长:“今日真是意外得很,一向明哲保身的谢氏忽然转了性子,在朝堂上显露出锋芒来了。”
司马嵘容色不变,只微微疑惑:“如何显露锋芒?”
王述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早朝的事说了一遍。
司马嵘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淡然道:“谢氏既然愿意趟这浑水,丞相不妨静观其变,说不定此事对丞相有利,毕竟谢氏曾与永康王有过联络,想必会有心偏袒。”
王述之捏着他下颌迫他抬头,盯着他看了看,笑起来:“好,听你的。”
司马嵘偏头避开他的手。
王述之捻了捻手指,神色间颇有些回味,低声笑道:“若是喝醉酒便能与你同塌而眠,我真希望每晚都喝醉。”
司马嵘耳尖顿时烧灼起来,冷着脸道:“醉酒伤身,丞相要悠着些才好。”
“唔,晏清言之有理,不过,伤身总好过伤神呐!”
司马嵘:“……”
王述之抬手在唇边摸了摸,轻叹一声:“也不知怎么了,今日总觉得这里有些痒,眼下才刚入夏,难道这么早就有蚊虫了?”
司马嵘转身:“属下还有文书尚未看完……”
“晏清!”王述之急忙拉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昨晚可曾遭蚊虫叮咬?”
“不曾。”司马嵘从唇缝中挤出两个字,顿了顿,再次转身。
“晏清!”王述之又将他拉住,握着他的手指按在自己唇边,紧张道,“也不知是多大的蚊虫,你帮我瞧瞧,可曾叮肿了?”
司马嵘指尖似被烫到,急忙抽出来,见他一脸无辜的模样,顿时心头火起,咬了咬牙又生生憋住,问道:“丞相还有事么?”
“没了。”
“……”司马嵘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第五十一章
谢逸这一趟走得十分顺利,回来后便将永康王病重得下不了榻的确切消息禀报给皇帝,就连皇帝特地安排与他一同前往的太医都凿凿其辞,只是他并不知这太医早已与王氏暗中来往。
皇帝到底疑心重,生怕自己这亲兄长暗地里耍阴招,又偷偷派自己的亲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永康县,结果探得的消息竟与谢逸如出一辙,说永康县如今家家焚香磕头,永康王更是闭门谢客,难得在院中露个面,都是躺在竹榻上叫人抬出来的,瞧着很是精神不济。
“那里的百姓对永康王竟如此爱戴?”皇帝在御案前来回踱步,敛眉深思,最后叹息一声,拟旨叫人往永康王府送去大量珍稀药材、滋补圣品。
案头还摞着高高一堆奏折,皇帝打开最上面那份,又是弹劾太子的,再打开一份,依然是弹劾太子,如此连着看了十来份,竟有半数以上提到另立储君之事。
“储君!储君!每日都惦记着储君之位!全都一个鼻孔出气!”皇帝怒不可遏,将折子摔了满满一地,力道重得叫旁边伺候的内侍吓一大跳。
皇帝执意偏袒,世家们也不能当真拿着刀架在他后颈子上,只好退让一步。
皇帝也不能屡屡拂他们的意,只好妥协一半,最后道:“太子言行有失,理当惩戒之,不过其并未触犯大晋律法,又尚且年少,便罚他在东宫禁足三个月,闭门思过。”
仅仅是禁足,还只有三个月,这惩罚也忒轻了些。
王述之大为不满,将手底下一个老顽固推了出来,笑眯眯道:“太子殿下尚且年少,独自反省怕是会不得要领,不妨让齐大人入东宫为其传授课业、讲解义理,如此也好对太子殿下行督促之职,免得辜负皇上厚望。齐大人德高望重,有如此良师指引明路,想必定会事半功倍。”
太子听得面色不虞,从鼻孔中轻蔑地冷哼一声,不屑道:“东宫已有多位老师,不劳烦齐大人了,齐大人一大把老骨头,颤颤巍巍的,还是多多歇息为善。”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王述之笑模笑样地看着他,叹道,“下官着实是一番好意啊!齐大人虽不在东宫就职,可他名下的门生皆是德才俱佳之人,走到哪里都备受褒赞,太子若得齐大人亲授,想必三个月后定会给皇上惊喜。”
此话一出,便等于是说太子太傅等人教导无妨,太子如今这德行有他们一份功劳,于是当场便有人面色不好看了。
皇上早已头痛,见此事大的决断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在小事上便懒得再多做计较,遂允了王述之的提议,任太子如何不满,都只是淡淡挥手:“此事就这么定了罢。”
太子对王述之怒目而视,禁足三个月便要了他的命,跟不用说还要每日见到那个老家伙。
王述之却只是浅浅一笑,显然并未将他的怒气放在心中。
齐大人是个古板之人,单不说他原本就与王氏同气连枝,光是那铁面无私的名声就叫人脑皮发紧,他这回入东宫可以说是专门去整治太子的,太子每日起得迟了要挨罚,偷懒了要挨罚,题答不对要挨罚,就连出恭次数多了都要乖乖认罚,但凡太子一个不服气,嗓门大了些,立刻就给他扣一顶不尊师重道的帽子。
才短短三日,太子就急得直跳脚,背地里迁怒了不知多少宫女内侍,脾气愈发暴躁,见生母庾皇后过来,立刻冲她面前,眉目怒张:“那老不死的齐承志!仗着有王述之撑腰,压根不将我放在眼里!父皇竟然就那么听从了他们的话,让这姓齐的入东宫!”说着伸出手掌心,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庾皇后面色大变,急忙抓着他的手腕细看,见他掌心横埂着一道虽浅却十分明显的红痕,嗓音登时变得有些尖锐:“齐大人竟用戒尺打你了?!”
太子义愤难平:“岂止是打我,他从早到晚都在找由头罚我,不是罚板子,便是罚站,我稍微打个盹都要被他教训半日!以往太子太傅何曾这么无礼过?他们王氏简直欺人太甚!”
庾皇后心疼地在他手心揉揉,低垂的美目中闪过滑过一丝冷光,低声道:“你舅舅离京不远了,我们再等几日。”
“等舅舅回来有何用?”太子苦着脸,“舅舅如今都自身难保,也不知父皇会不会减他俸禄,降他官职。”
“你傻呀!他们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怕什么?”庾皇后笑了笑,“只要再给你舅舅一个立功的机会,定能叫他们王氏永不得翻身!”
太子又惊又喜地看着她,平日在外人面前嚣张跋扈,在自己生母面前则乖成一只温顺的绵羊,还是个脑袋不怎么转得过弯来的绵羊,连忙将她拉到一旁坐下,激动问道:“母后有何妙计?”
庾皇后在他耳侧小声说了一番,最后郑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此事不可声张。”
太子难抑兴奋之色,连连点头:“孩儿明白!”
庾皇后行事十分果决,很快便做好一应准备,朝堂之事她不便插手,自然是交由族中重臣,很快便有人偷偷凑到皇帝跟前进言:“皇上,臣得来消息,大司马此次发兵前的占卜,并非测战事吉凶,而是测国运。”
“国运”二字咬得极重,皇帝一听顿时面色大变。
那人又压低嗓音道:“此举逾越,且大司马重兵在握,近几年更是脾性愈发乖张,如此看来,怕是有不臣之心啊!”
“此话当真?”皇帝听得心惊肉跳,忌惮是一回事,可威胁摆在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可是从他自己军中传出来的,应不是假的。”
皇帝被这消息压得透不过气,心中已然信了九分,只是无凭无据,他却不好处置王豫,思忖半晌,道:“没有真凭实据,此事怕是不好办……”
“皇上所言极是。”那人也颇为苦恼的模样,“不过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皇上蹙眉,食指轻叩,沉默良久。
他早就想给王豫增添几道枷锁,只是王豫虽让他忌惮,却从未有过逾越的举动,他不敢贸贸然撕破脸面,他去年将王豫留在京城已经让彼此嫌隙更深,如今若是故技重施,恐怕会适得其反。
那人似乎猜到他的顾虑:“皇上不必过于忧心,好在京中还有王丞相,只要他在,大司马必会有所顾忌,不会贸然行事的。”
“嗯。”皇帝点了点头,“朕也在想,不能再将大司马困在京中了。”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迟疑道:“那……皇上不妨下旨命他速回荆州,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出荆州半步。”
“这……”皇上皱眉,“大司马毕竟打了胜仗,朕总要犒赏一番,总不能让他空手回荆州罢?”
“在京中接旨,在荆州接旨,或是在途中接旨,有甚差别?更何况,荆州地界大,他们必定是宁愿守在荆州,也不愿困在京城。如此,皇上只需派人去那里好生盯着,一旦他们出了荆州,便可名正言顺地定罪。”
皇帝想了想,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是夜,一纸诏书送出京城,只不过因有心人在暗中做了手脚,送到大司马王豫面前时,已然换了汤药。
王豫正带着大军拔营,不远处则是庾氏的人马,同样忙碌,等过了前面一个岔路口,他们便要分作三拨,大多数人都将西行赶回荆州,另有一部分往西南赶赴庾茂镇守之地,而剩下的,则是王豫父子及庾茂,和各自为数不多的护军,他们将直接往南,朝京城行去。
王豫站在山坡上,面容有着武将惯有的威严,锐利的目光扫过庾氏大军,心中起了些疑惑:最近庾茂那厮神色不对……
正这么想着,便有人从山脚跑上来,屈膝抱拳:“禀大司马,京中来了圣旨!”
王豫微微讶异,随即皱起眉头,点头应了一声,边往山下走,边疑惑道:“此处离京城不远了,皇上送的哪门子圣旨?”
“这……属下也不知。”
王豫不再吭声,只大步朝前走去,最后在传旨官面前下跪接旨,听着他念完一长串旨意,心中大为惊讶,随即皱了皱眉。
皇上说是要论功行赏,借着这次北伐获胜的机会鼓舞士气,命他带着二十万大军前去京城,赏赐人人有份……
军中得了犒赏,向来是一层管一层分发下去,到了小兵手中已经所剩无几,二十万大军赶回荆州,早晚还是会得到应有的赏赐,可眼下却要为这寥寥无几的赏赐,特地赶到京城?
王豫接了旨,待传旨官离开,忙打开来看了看,的确如此。
想了想,王豫将随从喊过来,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继续前行,所有人暂不回荆州。另,派人去丞相府询问此事。”
“是。”
王豫派出去的人尚未到京城,皇帝这边已有人满头大汗地冲到寝殿门口,隔着帘子急道:“皇上,大事不好!”
皇帝正靠在软榻上,由庾皇后替他捏肩,闻言心中一紧,舒展的眉目迅速敛至一处,问道:“出了何事?慌张成这副模样?”
那人双眼透着惊恐,快速道:“大司马带着二十万大军前来,意欲攻打京城!”
“什么?!”皇帝大惊,手中的杯盏砰一声摔落在地,裂成无数碎片。
第五十二章
王述之躺下没多久,正迷迷糊糊进入浅眠,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立刻醒来,急忙披衣下榻,一边让守在外面的王亭去开门,自己绕过屏风,一抬眼就见裴亮大步走进来。
裴亮面色凝重,抱拳道:“禀丞相,叶统领派人传来消息,宫中半夜调兵,似有异动。”
王述之微敛眉目,沉声问道:“可曾说宫里出了何事?”
“未曾听说宫中出事,叶统领也不知其中缘由,只是觉得形势可疑,便命人来给丞相传话。”
王述之蹙眉,正思索间,又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便抬脚走了出去,见府中管事提着灯笼从长廊下疾走而来,便转身看着他,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管事点点头,在他跟前停下,垂首恭声道:“丞相,宫中来了人,说皇上宣您入宫一趟,有事相商。”
王述之顿了顿,眸中如同染了浓墨:“口谕?”
“是。”
“知道了,你去将晏清喊过来。”
“是。”管事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开。
王亭见王述之进屋便开始解衣带,不用他吩咐便心中明了,连忙去取入宫面圣的衣裳。
没多久,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王述之一听便知是司马嵘过来了,连忙抬头,眸中黯沉之色迅速散了几分,如浓墨中兑了水,变得清浅柔和。
司马嵘一见他的装扮,愣了一下:“丞相要入宫?”
“嗯。”
“这深更半夜的入宫做什么?”司马嵘两道修眉蹙在一起,见裴亮立在一旁,不由沉了眸色:“可是出了何事?”
王述之抬手正了正发冠,嗓音添了些寒意:“宫中深夜调兵,我们却不曾提前知晓,这其中怕是出了什么状况,而且在这种节骨眼上,皇上竟突然召我入宫,你说是否有古怪?”
司马嵘点点头,垂眸沉思,脑中尽力回想,却想不出上辈子这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自从他重生后入了丞相府,许多事都与上辈子有所不同,想到了也不见得有用……
司马嵘不再去回忆,思索了一番眼下的状况,沉吟道:“最近朝中并无大事,除了几日后大司马与庾大将军入京,大司马那边并未有消息传来,一时倒猜不透。不过半夜忽然调兵,宫中必定形势紧张,皇上召丞相入宫,却显得有些随意,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丞相应当小心。”
王述之见他面露关切之色,心中顿添暖意,笑道:“不碍事,宫中有人接应,我去去便回。”说着取出一道令牌放入他手中,“令牌收好,若是我回来迟了,府中一应事务听从你安排。”
司马嵘看着令牌,手紧了紧:“丞相信得过我?”
“若信不过你,我喜欢你做什么?”王述之语带笑意。
一旁的裴亮、王亭等人连忙抬头望向房梁,装作自己耳背。
司马嵘没料到他这种时候还有心调笑,甚至当着其他人的面毫不避讳,耳尖倏地灼烧起来,不自在地抿抿唇,冷着脸将令牌收好。
王述之笑着捏捏他下颌:“你自己小心些。”说着便收回手,轻拂广袖跨出门槛,大步离去。
司马嵘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转头对裴亮道:“派人出城接应大司马,就说宫中有变。”
“是。”
裴亮离开后没多久又回来了,且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在书房找到司马嵘:“晏清公子,大司马已经派人来送信了。”
司马嵘转头看过来:“信呢?”
裴亮见那人从怀中取出信件,却面露迟疑、左右四顾,忙道:“丞相此刻尚在宫内,一切事务交由晏清公子打理。”
那人见司马嵘亮出腰牌,这才双手将信件呈上。
司马嵘看了看,面色大变:“皇上下旨让大司马带大军入京?”
“是。大司马觉得此事蹊跷,便命属下来探听消息,不知皇上此举是何用意?”
司马嵘心弦顿收,手指下意识将信捏紧,沉默片刻,举着信凑到火上点了,待其燃尽后,冷了眸色,问道:“裴大人可知,这书房内是否有重要文书?”
“丞相府内倒是没有。”裴亮摇头,“都放在幕府中,由专人看管。”
司马嵘精神一振:“你陪我去一趟幕府,即刻就去!”
“是。”
司马嵘转头看着旁边那人,吩咐道:“回去禀告大司马,让他速带大军回荆州,京城有变,怕是对王氏不利。”说着提笔简略写了封信,盖上丞相私印,交到他手中。
几人刚到门口,忽然见外面火光亮起,似有异动,急忙闪身躲在门后。
“速将丞相府包围,一个人都不许放走!”
司马嵘听到外面的声音,面色陡变,转头低声道:“走后门还来得及么?”
“后门怕是也有人了,不过要想将丞相府围得密不透风还需片刻时间,我们翻墙出去应当来得及。”裴亮说着便率先往里走。
司马嵘吩咐门口的人拖延时间,自己则与传信小兵疾步跟上。
三人在浓重的夜色中迅速穿过一片桃林,按照心中估算找到最合适的墙角,裴亮提着墙听了听,随即双手交握微微下蹲:“晏清公子快上去!”
“有劳!”司马嵘不与他客气,踩着他掌心翻到墙上。
三人刚从墙上跳下,就见两侧有火把密集而来,好在这里并非小巷,他们迅速矮身躲在草丛中,在他们围上来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京城中家家关门落户,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烛火,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两样,一切异动都如汹涌的暗潮,在夜色掩盖下,看似风平浪静。
过了一条小街,裴亮从某家铺子里牵出两匹马,这铺子显然与丞相府关系密切,因此并未耽搁时间。
司马嵘重生后虽腿脚灵便,却一直乘车出门,对于骑马则极为生疏,便与裴亮共乘一骑,火速赶往北城门,亮出令牌,顺利出去。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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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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