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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节

    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第48节

    丁隶沉沉叹了口气,不禁想着身处这样的乱局,阿静要怎样全身而退:“你刚才说要跟花河谈的,谈什么?”

    “哦,差点忘了。”齐谐回身拉开柜门找出睡衣,“我先去洗澡了,你替我谈吧。”

    “哈?”丁隶看着他的背影进了浴室,完全不知这是什么用意。

    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

    丁隶清了清嗓子:“花河,我知道你能听见,虽然他让我跟你谈,我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

    空荡荡的房间自然没人回答。

    丁隶组织好语句,望着空气仿佛望着一个无形的敌手:“荀持云的目的我们都清楚了,我想我已经跟你站在同一水平面上,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其实你应该知道我家齐谐是怎样的性格,他对权力地位完全没兴趣,你用手段逼迫他卖命,只会导致更大的反弹。他平时看起来脾气挺好,可一旦被惹急了,谁也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这其中的利害,希望你自己掂量。”

    语毕他停了一下,又似自言自语:“这样我好像是在威胁你,其实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高层的事情我们无法控制,就在下个月,归心堂总部和持云阁必然要损失一方。如果持云阁败了,你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如果持云阁胜了,你必然继续利用齐谐,根本没有尽头。无论正反,这对我和他都不会是一个好结局,所以在这里,我想单方面跟你打个商量,我只讲一遍,请你仔细听好。”

    丁隶一边说一边下得床来,走到梳妆台的镜子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并不明亮的夜灯照得他的脸孔半明半暗。

    “以三月会议落幕为界,如果荀持云败了,我无话可说,如果荀持云胜了,请你务必解除孑栖咒,还我和齐谐一个自由。否则,我会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这种利用关系,到那时齐谐为复仇大开杀戒,恐怕就没人能拦得住了。”

    ……尽管隔着墙壁和水声,齐谐那超常的听力却听得真切。

    如他预料,丁隶果然提了这个条件,这也正是他的打算。——想要脱离花河的控制,三月会是最好的节点,而除了丁隶的死,他们并没有别的筹码,他知道丁隶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只能把空间单独留给他。

    靠在浴室的门上,齐谐长长叹了一声。

    以自己对丁隶的了解,他一定是认真的,倘若事情不幸发展到那一步,他必然舍命来换他的自由。

    齐谐忽然觉得这个行为真是残忍,回身拉开门,两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丁隶小吓一跳,忙问他是怎么了。

    “是我不好……”齐谐喃喃,“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这种压力……”

    “你……都听见了?”丁隶试探地问。

    “嗯。”齐谐深深埋在他的肩头。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心甘情愿。”丁隶抚摸他的后背,隔着衣服仿佛能触到那一片凸凹的烧伤。

    于是轻轻地,他勾起手指,在他背后画了一个圈。

    “好。”齐谐当即领会意图,下决心似的开口,“如果到了那一天你当真自我了断,我会灭掉花河满门,再去黄泉寻你……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共同进退。”

    听到这句话,丁隶只觉得心房被填得满满,接着感到对方也向自己背后划了个叉。

    就在此刻,两人心意相通,明白刚才那一切都是蒙骗花河的权宜之言,好让他以为齐谐已下定决心帮助持云阁夺取胜利。

    然而他们二人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阻止僭位者,扳倒荀持云。

    阳光照进客厅……

    瓶中的玫瑰花已然换过一束,想必是萧以清心血来潮添置的,热恋的幸福感仿佛经由花香溢了出来,肆意流淌在房间里。灰猫查理从桌底钻出,懒洋洋甩着尾巴,优雅地走到柜子前方,抬头,躬身,嗖地窜上了柜顶。

    都说宠物似主人,谢宇这才瞧出端倪:萧以清看似简单无害,不知何时却会突然露出真容,就像这只一跃而上的灰猫,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仿佛望着一个低等生物。

    手机响了一下,谢宇按开,是他传来的信息。

    “十分钟到家。”

    再一条条往上翻。

    “cd架里有影碟,无聊的话可以挑来看。”

    “等急了吗?”

    “高架有些堵,要晚点才到。”

    “门锁说明书在电视机柜里,你自己弄一下吧。”

    “下午两点到上海,去我家等我好了。密码还记得吗?不如把你的指纹录进去,以后过来也方便。”

    谢宇一条都没回,将手机扣在茶几上。

    门响了。

    萧以清摘下墨镜,勾住他的脖子,迫不及待地送上一个长吻。

    谢宇却没有任何反应。

    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萧以清稍微退开一点,疑惑般凝望着他。

    谢宇早有准备,面无表情抛出质问:

    “翎鸥会监察员萧以清,是吗。”

    对方没有吃惊,只有些许的失望。

    “你都知道了?”萧以清淡淡地说。

    “你故意让我知道的。”谢宇拨开脖子上的手,语气肯定,实则试探。

    “不全是这样。”萧以清垂下目光,弱弱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足够聪明,我想瞒也瞒不住,如果你百分之百地信任我,我根本没必要隐瞒,所以我给了彼此一个机会……事实证明你不够信任我,却是足够的聪明。”

    “别以为说好话可以缓和气氛。”谢宇洞悉他的计策,继续质问道,“是翎鸥会派你来试探我的。”

    “别站着,坐下慢慢说吧。”萧以清想拉他到沙发。

    谢宇先一步退开了,环起手臂立在对面,目光透过镜片逼视着他,显得警觉而陌生。

    “谢宇……”他似轻叹念出这个名字,“有三件事我想对你做个说明,第一,我是二十三岁进的翎鸥会,那时你的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他的死我很遗憾,但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不要迁怒于我。第二,我虽然是翎鸥会的成员,却没有加害过任何人,苏瑞他们的事与我无关。第三,我是先有意接近你,再无意爱上你的,这是客观顺序,我永远无法改变,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感情,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谢宇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之前对我撒过那么多谎,现在要我怎么信你。”他冷言。

    萧以清将墨镜轻轻搁在茶几上,留给他一个落寞的背影:“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骗你……或者说我一直尽力不去骗你,对于那些事,我都设法选择隐瞒和回避。”

    “隐瞒和回避?”谢宇觉得好笑,“你认为这和欺骗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我没有替自己辩护的资格……”萧以清扶着沙发坐下来。

    谢宇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好,却没有关切的心思。萧以清提起茶几上的保温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入口才发现那水已然冰凉。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也许会考虑原谅你。”谢宇说,语气和杯中水一样冰。

    萧以清咽下一小口,缓缓问:“你想让我从何说起……”

    “从我父亲的死。”谢宇一字一顿。

    “你父亲的事我并不清楚。”萧以清放下杯子,手指微微颤抖,“我只是听说,当时境西社的社长有意和翎鸥会合并,一些骨干带头反对,其中就包括你的父亲,社长为了杀一儆百,除掉了包括他在内的三人。这件事在境西社内部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直接导致结社一分为二,合并派加入翎鸥会,分离派更名为‘新境联盟’保留了下来。”

    “那个社长是谁。”谢宇逼问道。

    “就是港旭地产的汪强。”萧以清擦了一下额角,“我想你已经看到了那份调查报告,其中朱江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他的堂弟就叫做朱海。”

    谢宇心中一怔:“你是说风铁?”

    “嗯,风铁和朱江兄弟都是新境联盟的人,包括你的母亲……天辉集团背后的靠山就是新境……其实你早就在局中,只是不自知罢了。”

    谢宇难以相信,一句不可能几乎脱口而出。

    “这些事你不妨问问令堂,我想她知道得比我多……”萧以清胸口起伏了几下,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谢宇,你的手借我一下……”

    谢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未等反应,自己的右手已经被一把攥住,力气之大捏得他生疼!只见萧以清呼吸急促,紧按左胸,全身不住地发抖!

    “你——!”谢宇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没事……”萧以清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急性……焦虑症……一会儿就……好了……”

    谢宇读过不少犯罪心理学,立即从脑中调出相关知识:急性焦虑症惊恐障碍,发病通常由紧张状态引起,患者焦躁不安无法自控,伴随自主神经功能亢进,如心悸、颤抖、头痛晕眩、呼吸困难等,持续时间从几分钟到数十分钟不等,看似病重,一般不会危及生命。

    谢宇只得上前一步,轻轻拍着他后背:“你先缓一缓。”

    萧以清勉强开口:“对不起……”

    “别说话了,慢慢呼吸。”谢宇说着,犹豫过后还是抱住了他。

    几分钟过去,怀中的人渐渐止住颤抖,喘息也平缓下来。谢宇拉开一点距离,一句“好了吗”问出口,语气温柔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嗯,过去了。”萧以清总算恢复了神情,露出一点笑容,“这个毛病很久之前就有了,最近几年都没犯过……”

    “看来是我让你犯病的?”谢宇问。

    萧以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最近确实是太累了,你知道下个月有一件大事。”

    谢宇不明:“什么大事。”

    萧以清意外地看看他,随即摇了摇头:“谢宇,有时候你真是太单纯了。”

    单纯?

    对方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词,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和这两个字沾上边。

    萧以清没去在意他的不悦,继续说道:“本来这件事的结果是a,而b想取而代之,b需要力量,所以动了翎鸥会的念头。——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当然明白。”谢宇并不傻,一经提点自然心中有数,“苏瑞他们想要叛会投诚,所以就被杀了,是吗。”

    “不是。”萧以清却说,“正因为他们忠贞不二,谨守会规,才成了b下手的对象。”

    “什么意思?”谢宇追问。

    “看来你还不太了解翎鸥会。”萧以清微微一笑,“让我从头说起吧。”

    ☆、逆浪风翎

    让我们来打个比方。

    现在有一个班级,班里有班长,支书,以及各科课代表,当然还有很多普通同学。有一天,支书不满班长的统治,想取而代之,于是拉拢了数理化课代表,班长见状,也收编了政史地课代表。他们为了壮大声势,逼迫其他同学加入自己的阵营,同学们每天被呼来喝去,打群架打得鼻青脸肿。此时,一位语文课代表站了出来,他说,我要结束这种局面,还同学们一个自由。

    谢宇听见语文课代表这个词就觉得烦,耐住性子才让萧以清继续说下去。

    语文课代表宣布,他将成立一个团体,加入的同学都会受到他的保护,不必再被其他班干部利用。而他也保证,自己不会利用团员去做任何事,唯一的要求就是,团员不能叛变,必须对团体绝对忠诚。之后,语文课代表找到班长和支书,表明自己是一个中立组织,不为任何一方效命,要求他们不得与自己作难。由于常年打架,同学们劳顿不堪,纷纷支持语文课代表的决定,班长和支书势力大减,也只得答应他的要求。

    “这就是翎鸥会成立的由头?”谢宇终于受不了这幼稚的比喻,将问题拉回现实。

    萧以清嗯一声,摸过茶几上的巧克力,剥开一块塞进口中。

    “过于理想化。”谢宇结论道。

    萧以清笑了笑:“我以为你这个理想主义者会很赞同。”

    “语文课代表就是阿平吗?”谢宇问。

    “刚才说的那些是民国军阀之间的事,课代表生于1908年,人早就不在了。阿平是现任翎鸥会领导,没有人知道它是谁,我只是通过一个手机号跟它的联络员沟通。”萧以清捞起脚边的灰猫,搁在腿上随手抚弄着,“由于境西社的关系,你们谢家一直是翎鸥会的重点监察对象,前不久,《三城》翻拍电影的消息传出,上级判断你的影响力逐渐扩大,即将跨入朱门,于是让我主动接触你。”

    “朱门?”谢宇打断他。

    “哦,这又是另一套名词了。”萧以清挠着查理的脑袋,“我们通常把人分成两种,一种叫朱门,一种叫白丁,可能别的结社有其他称呼,总之大概是一回事。白丁是指没有影响力的普通民众,朱门则相反,手中握着一定的社会资源。一旦哪个白丁力争上游,踏入了朱门,必然有结社主动拉他加入,无一漏网,喂你别抓我,好好我知道啦……”

    萧以清念叨着站起身,拉开柜子取出猫罐头递给谢宇:“你要不要喂它?”

    “不要。”谢宇没这心思。

    萧以清笑了笑,从餐厅拿来猫盘,将罐头倒进去。查理倒也不急,围着碗打了个转,这才从容地上前舔食起来。

    “没有人是自由的。”萧以清丢掉空罐头,同时丢出一句话,“一朝踏进朱门,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什么意思。”谢宇问。

    萧以清低头望向灰猫的脊背:“比如你看到的所有演艺圈明星,无论大小,必定从属于某个结社,暗地为其背后的阵营卖命。《途江迷影》的导演洪阳是同山会二把手,沈子悦、薛莹这些花旦都是tob联盟的新血,歌手费凡十年前加入了共荣研究所,听说他最近在和李菲菲闹婚变,大概是她盛乾帮间/谍的身份败露了吧。相对于这些乱糟糟的结社,翎鸥会算是比较干净的一个了……”

    如果不是萧以清亲口说出,谢宇必定认为这是无稽的阴谋论。

    然而此时,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没有人是自由的……”萧以清喃喃重复,“这就像一口泥潭,我无法逃脱,只能想办法在污泥尽量活出个人样,你看这玫瑰开得多好,红得毫无顾忌,红得那么干净……”

    拇指撩拨着花瓣,萧以清的眼里不知映着什么。

    或许是无奈,或许是忧愁,或许是绝望……

    这是他们第三次做/爱。

    黄昏,浓烈的金光刺透纱帘,冲满卧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宇从前不知道萧以清为何偏爱上位,一度以为那是主导权的体现,现在才发现,这更像一种刻意的自毁。而这种自毁倾向今天尤甚,萧以清的动作过于激烈,好像没有明天一般,粗喘着,呻/吟着,汗滴顺着鬓角不停滑下来,一颗颗落在他的肩头胸口。

    清理的时候,谢宇发现纸巾上混着几缕血丝。

    “你……还好吗。”他迟疑地问。

    萧以清闭目侧躺着,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已经死去。

    谢宇对这种情况毫无经验:“我去买点药吧,你告诉我该买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谢宇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离开,于是拉过被子替他盖好,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走出御枫公馆又是夜晚。

    谢宇从没有过这样的无力感,无论在白雾笼罩的西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神农架,在笋太岁球根交缠的地底,甚至是密不透风的205基地。组织、结社、派系,这些人类群体比妖魔鬼怪还要险恶数倍。

    路过公交站台,广告灯箱上的演员笑得一脸灿烂,路过小超市,玻璃门自动移开飘出歌手的新曲,走进药店,店员用手机看着娱乐节目,谐星们插科打诨、其乐融融,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

    朱门,朱门,朱门!

    一众朱门傲然狞笑,俯视着懵懂的白丁,前者为后者炮制新闻,看他们无知地议论八卦,被舆论赶来撵去仿佛一群牲口。

    回程的路上,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手里抓着一根羽毛笔,一个小伙子双手插兜地走过去,脖子上挂着金属羽毛项链。

    翎鸥会,翎鸥会,翎鸥会。风声鹤唳,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谢宇摇了摇头,想把超载的信息全部甩出去。

    一个人却在他面前停住脚步。

    你好,西境是吗,我是共荣研究所的业务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谢先生你好,我们tob联盟的宗旨是……

    谢宇,我认为你很适合加入同山会……

    “这些都是明确认定的恶社!希望你保持清醒,与不/法/分/子划清界限!”戴同眉骨压低,一对窄瞳盯着自己,“最近我们发现你又跟萧以清接触了,你想加入翎鸥会吗!是不是他诱惑了你,如果你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就别怪法不容情了!”

    说罢他从身后掏出手/枪!砰砰两响!

    谢宇回过头去。

    一个人倒在地上,脑浆炸裂涂了一地,谢宇认不出他的脸,只能分辨出他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的那颗小痣。

    听见枕边人喘息沉重,萧以清赶忙推了推他,谢宇这才惊醒,眼中是少见的茫然失措。

    “做噩梦了?”萧以清替他打开床头灯,却见谢宇紧盯着自己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末了扯过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萧以清先是一愣,再笑了笑,哄小孩似的重复着别怕别怕。

    谢宇稍稍调整了呼吸:“那个戴同上次说,他们将对翎鸥会不遗余力进行打击,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用担心。”萧以清糊弄地安慰着。

    谢宇显然不满这个回答:“我才没担心,只是想问个清楚。”

    萧以清笑了一声:“潘老师她们会从中斡旋的,灭会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挨过这段非常时期就好了。”

    “但愿吧。”谢宇沉声道。

    萧以清移了移姿势,躺在他的胸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打算。”谢宇直言不讳,“我不会加入任何结社。”

    萧以清深知其中利害,叹了口气:“这完全不可能,说句私心话,如果你不想被任何一方利用,我建议你考虑翎鸥会,其实翎鸥内部成员分为三种,白鸥、灰鸥和红鸥……”

    谢宇啧了一声:“你再这么见缝插针地进行传/销,我立刻就走。”

    “哦。”萧以清当即改过自新,停止游说。

    谢宇伸手关了灯,卧室重新黑静下来。

    许久只听一句:“什么白灰红的。”

    另一人顿时哈哈地笑:“我就猜你忍不住好奇!”

    “算了。”谢宇忿然翻身,背对着他。

    萧以清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你知道翎鸥会的宗旨自由散漫,吸引来的成员都是个人主义者,这群人难以凝聚,就像一盘散沙,无法跟集体主义洗/脑的其他结社相抗衡。所以‘语文课代表’发明了一个制度,他把成员分成三类,白鸥可以继续保持自由清白,只要不叛离组织,什么也不用做。灰鸥就好比我这样,掌管一部分无害工作,比如资料收集、财务管理这些。而红鸥是最凶险的一种,他们是干什么的,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谢宇了然:“不外乎杀人灭口。”

    “嗯。”萧以清伸手进睡衣挠着他,“是白是灰是红都由成员自己决定,假使你进了翎鸥会,完全可以选择白鸥的身份,也不用……”

    谢宇咳了一声。

    萧以清识趣地闭了嘴,吻一下他的后颈:“晚安好梦……”

    ☆、决断

    短短数日,谢宇总算见识到什么叫无孔不入。

    随着《途江迷影》宣传加热,西境的关注度不断提高,各结社的游说也愈发密集,电话邮件轮番轰炸。对于别的“朱门”而言,这或许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那些邀约等同一封封名校名企offer,面对众多权势集团伸来的橄榄枝,只要选择一个,紧紧抓牢,接下来便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然而谢宇并不这么想,对于拉帮结伙一类事,说得好听他是敬谢不敏,说得难听是嗤之以鼻。他向来认为蠢货才会抱团,但凡优秀人物都该独立自律,不会受任何人摆布,更不会摆布任何人。

    “难得你有这种想法,十分清醒明智。”s266督导微笑道,“我接触过很多人物,他们都经不起权势的诱惑,随波逐流,自甘堕落,实在是令人惋惜。谢宇,你是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这一点我很欣赏。”

    谢宇推了推眼镜,并没有在意这番夸奖。

    “我们的人最近发现,你为电影宣传开通了sns账号,我们希望你今晚利用这个平台发布两条消息。”督导递去一张纸条,消息一是对某明星的嫖/娼事件进行谴责,消息二是号召网友抵制国外某品牌电脑,后面还备注了发送时间,大约10点20分、大约8点半之类。

    “十分抱歉。”谢宇不为所动,将纸条推了回去,“我想我有权决定自己的账号发什么内容。”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督导笑说,“你知道最近正在整治黄赌毒,娱乐圈是这方面的重灾区,充斥着很多不良风气。你作为当红写手,关注度颇高,理应具备一定的社会责任感,为广大书迷树立正确的榜样,这样一来等《三城》电影制作结束,总局明白你的为人,审查也会宽松许多的。”

    谢宇一声轻笑:“难道你在跟我提条件?”

    “怎么可能?那是恶社的行径,我们绝不会做这种事,一切选择权都在于你自己。”督导拍拍袖子站起来,将那张纸条留在桌上,“哦,还有一点做个提醒,近期警方发现你跟萧以清接触频繁,怀疑你被他洗/脑,加入了翎鸥会,希望你今晚借发布消息表明立场,洗刷污名,还自己一个清白,我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督导说罢提起公文包,结束了此次授课。

    谢宇没有起身送客的打算,手指捏起咖啡杯的瓷把,送到唇边抿上一口。

    “我是个写手,你不怕我把今天的对话写进连载吗。”他补充一句。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权利。”督导笑容不改,离开了客房。

    不耐烦地锁上大门,谢宇回到书桌,掀开笔记本修改存稿,把刚才的对话直接植入章节,试着按下发表键。

    没出几秒,再一刷新,不仅这段文字消失了,《三城》的连载网址也成了404错误,无法修复。

    一切决定就在今夜……

    宾馆临近浦西沿江,他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外滩。

    华灯初上,冷风从江面吹过来,迫使谢宇紧了紧围巾,一个深呼吸仿佛要冻伤肺叶。身旁的游人不惧严寒,来往如织十分热闹,情侣结伴,三口同行,老夫老妻相互扶持,谢宇塞上耳机,望着他们渐渐成了慢动作,仿佛电影一般的不真实。

    他曾经偏好刺激,热爱冒险带来的不确定感,现在才发现这无知无畏是多么可笑。如同一叶小舟在窄窄的江面翻腾,自以为新奇好玩,等出离海口,驶入苍茫漆黑的大洋,才品尝到真正的孤立无援,惶惑着,担惊着,不知将被命运的暗涌推向何方,甚或一个巨浪当头拍下,就此粉身碎骨。

    看了看表,八点整。

    他还有半小时决定是否发出那则消息,从此成为s266督导的传声筒。

    谢宇很想找萧以清商量,理智却让他打消了念头,一是自己不想对他产生依赖,二是那家伙的身份不可能真正客观,最后定会厚着脸皮继续拉他进翎鸥会,毫无悬念。

    一时他又想跟齐老板聊聊,不过那人给花河闹得焦头烂额,再拿私事麻烦他着实不礼貌。丁隶这个人倒是十分可靠,可惜被花河监视着,根本说不上话。找卫远扬?他那个脑子平时都不够用,更何况现在成了持云阁的卧底,虽然他绝不会出卖朋友,却也不得不防着一手。

    想到这里谢宇一个转念,发现身边还有一位值得信赖的局内人。

    掏出手机,他从通讯录翻出那个号码,备注是程董。

    他的母亲。

    拇指停在拨号键上,犹豫许久,他最终叹了口气,自我嫌恶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遇到困难就找妈,这行为简直幼稚!

    不能依赖任何人,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自己做出决定。

    滔滔江水向东去,和着耳机里的月光奏鸣曲。谢宇倚在冰凉的栏杆上,望着灯火影影绰绰,对岸一栋一栋高楼直/插天际,书写着利维坦的繁华与罪恶。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程羽,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八点二十分,西境单方面宣布封笔。

    个人账号关闭,收回电影授权,连载无限期暂停,永久退出写手圈。

    果不其然,结社的骚扰电话霎时停止。

    取而代之是另一种狂轰滥炸,先是蔡主编,再是制片方投资人,夹杂着一些圈内外朋友,包括谢鑫。

    望着震动不停的手机,谢宇突然觉得有趣,好像恶作剧得逞的小毛孩,心血来潮捅出篓子,得意地偷看一群大人急得团团转。转瞬之间他又感到一股悲伤,除去那笔巨额违约金不说,他的《三城》,他的电影,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西境二字,一切付诸东流……

    谢宇关了机。

    一瞬间他甚至产生冲动,差点将手机直接扔进黄浦江,想了想污染环境,对不起鱼,还是算了。

    江风凛冽,吹乱头发,太多的情绪郁结在胸,他不禁拢起双手,对着漆黑的江面一声大喊。

    几位路人向他瞟了个白眼。

    只有江上的孤鸥应和地一声长鸣,傲然展翅,飞离远去。

    破罐子破摔暂时换来如释重负,轻快地走回宾馆,谢宇连电梯也懒得等,一口气爬楼梯上了十五层。

    走廊里站着一个人影。

    不需看脸,单凭那墨镜口罩他就知道这人是谁。

    “你来干什么。”谢宇轻松地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电影跳票了,我这个主演能不来讨个说法吗。”萧以清煞有介事地回答。

    谢宇伸手去口袋掏房卡,一个没抓稳掉在地上,萧以清帮他拾起来开了门。前面的人刚刚走进玄关,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接着听到一声笨蛋。

    “你说谁笨。”谢宇转回身。

    “还能说谁!”萧以清扯下墨镜,莫名地眼圈发红。

    谢宇反而笑了:“你激动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萧以清收了收情绪,“没想到有人会自断前程,甘愿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势,只为了保持灵魂的高洁。”

    “别把我的境界提那么高,我既无法忍受狂暴命运的无情摧残,也无法挺身反抗那无边的烦恼,只能当个丢盔卸甲的逃兵。”谢宇念罢台词,学着他哈哈两声。

    轻易看出对方状态不正常,萧以清摸了摸他的脸:“你压力太大了,要不要帮你放松一下?”

    谢宇没了顾忌,故意问他怎么放松。

    “当然是这么放松了……”萧以清凑近前去,送上一个缠绵的舌吻。

    谢宇抱住他几步退跌在床上,席梦思的弹簧发出嘎吱一声响,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拨开对方垂落的刘海,谢宇望进他的眼睛:“职业,收入,名誉……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还有我。”萧以清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他。

    “今晚我做0吧。”谢宇突然说。

    萧以清愣了一下:“为什么。”

    “有借有还,公平合理。”谢宇大方地摘掉眼镜,“我也想了解一下你的感受,不至于每次只顾着自己舒服。”

    萧以清说句不要,往上蹭了蹭:“不然我们六/九也行。”

    “no”谢宇立刻拒绝,“嘴用来接吻就够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手指利落地挑开衬衣纽扣,他顺着胸膛一路吻下去。

    谢宇不太喜欢那个行为,抬手止住了对方,萧以清唉地叹了口气,伏在他的身上数着心跳。

    ——节奏平稳,收张有力,看来没什么问题。

    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谢宇,你果然是谢宇。”萧以清感慨。

    “你在夸我吗?”他自得地问。

    “当然。”萧以清直言。

    “我一直认为自己比不上程羽。”谢宇平躺望着天花板,目光失去镜片也失去了焦点,“我先是塑造了一个理想的人物形象,再努力追赶他的背影,希望某天自己能变得跟他一样。然而就在今晚,我杀了他,杀了那个世界,侦探故事永远结束了。”

    面对这段发言,某位情绪大户倒没有一丝伤感,只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谢宇不满他的反应:“你好像很高兴。”

    “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只是快消品。”萧以清笑道,“说句实话不怕你生气,我一直看不上《三城》,包括你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连载。”

    谢宇眉头一拧,抬手将他从身上推下去。

    萧以清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揉了揉摔痛的腰:“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客观标准摆在那,还不让人说了……”

    谢宇一言不发,心里也觉得自己挺小气,为了掩饰尴尬洗澡去了。谁料浴室的门还没关严,那家伙已经觍着脸挤了进来,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还顺便将他从头到尾扒了个干净。谢宇以为他又要玩什么花样,谁料萧以清只是简单地冲完澡,又接了点沐浴露,洗狗似的将他胡乱洗了一通,直到裹上浴袍、躺进床里,也没发生别的事。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谢宇很想问,又觉得这玩笑挺伤人,犹豫半天咽了回去。

    萧以清当然听不见这番内心戏,一手轻轻环住他的肩膀,柔声道:“今晚我们什么都不做,你好好睡一觉。”

    “哦,原来是他以为我力不从心。”谢宇当即明白,倒也懒得开口反驳,侧过脸颊贴上他的额头,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接头

    西境封笔之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有人以为他被盗了账号,有人怀疑这是电影炒作,卫远扬倒很清楚,一定是谢宇遇上了什么麻烦,然而此时的他自顾不暇,实在没空向别处播撒人文关怀。

    站点到了。

    卫远扬跳下公交车,假装躲雨奔进了站台,此时不是通勤高峰,车站没几个人,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知道接头的上线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椒叔,这是接头者的代号。

    听到这个名字,卫远扬脑中立马冒出两种形象,要么是杜丘那一款,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眼神沉稳行动果决,要么是小马哥那一款,眯着眼叼着牙签,吊儿郎当风流倜傥。

    卫远扬按照这两个形象四下搜索,果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横穿马路直奔而来,好似不经意地站到了自己身边。

    黑风衣,白衬衫,一顶便帽半遮住眼睛,耳朵上还塞着一对耳机。

    “卫远扬吧。”一个声音不知从哪传来。

    他一愣,却见这男人根本没开口,只是随意拍了拍肩上的雨水。

    “不要东张西望,免得别人起疑。”声音又说。

    卫远扬赶紧收回视线,假装看着马路对面。

    “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椒叔嗓门不大,竟奇妙地穿透雨声直达耳边。卫远扬对这门功夫有所耳闻,说话者近似腹语,能通过对声带的控制,使声音不至于传远,唯独让特定的人听得清晰。

    然而他自己没这本事,只得压低声音,将近日的调查复述一遍,末了道:“关于萧以清派人杀苏瑞他们的事,我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要不要交给你?”

    “翎鸥会不用去管,你的任务是盯紧荀持云。”椒叔平淡地说,“我们得到消息,持云阁已经疏通海关,从上海入境了一批军/备,包括八辆坦克、十辆步/兵/战/车,打算近日运往北京。”

    卫远扬有点奇怪:“他要运军/备去北京,干嘛不从天津港走?”

    “可能那边的海关拿不下来。”椒叔接着说,“你去查查这件事,摸清具体途径和运送时间,但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一旦掌握消息立刻通知我们。”

    卫远扬顿感压力巨大:“还有更详细的线索吗?”

    椒叔说没有:“这些情报还是某些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才换来的,剩下只能靠你自己了,这件事关乎社会安全,刻不容缓,务必要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

    卫远扬很想说我尽量,却不得不回答一句保证完成。

    “我知道这有些困难,但我们做公安的不就得迎难而上吗?小伙子,好好干吧。”

    这句话力量十足,卫远扬几乎感觉到有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于是斗志满满地应了声是,就差没立正敬礼了。

    “我走了,下次再见。”椒叔说罢,一辆公交车掐着点停在了站台。

    车门开了,身边的男人却站在原地,只顾跟着耳机里的节奏点着头。卫远扬觉得蹊跷,再一看上车那人,竟是一直站在他前面那个提着菜的大妈!

    原来她才是椒叔!这名字也太具迷惑性了!卫远扬当即傻眼,刚刚目送大妈的背影上了前车门,后车门紧跟着下来一个熟悉的男人。

    “这就是你们的接头点?”齐谐撑开伞迎上来。

    “小点声!”卫远扬赶紧把他拉出站台,“你怎么找到这的!”

    齐谐早有准备,将手里另一把黑伞递给他:“什么地方我找不到?”

    “那敢情好啊。”卫远扬死马当活马医,“我要在上海找几辆坦克,你帮我出出主意。”

    齐谐不以为意地整一整前襟:“找到了有何好处?”

    卫远扬认识他许久也观察到了,齐老板这个动作就意味着有戏,于是一咬牙道:“什么好处都行,你尽管说!”

    “好处就不必了。”齐谐似乎十分大方,“你只需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卫远扬觉得这条件肯定不会小小的:“啥?”

    齐谐悠闲地转了转伞柄,抬头望着水珠飞出一条条弧线:“找到东西之后,你不得报告警方,反而要放任它们安全运到目的地。”

    卫远扬脸一黑:“除非你给我个理由。”

    “不答应就算了吧。”齐谐满不在乎,转身要走。

    “等等!”卫远扬赶忙喊住他,“我说老齐,咱哥儿们之间还有啥不能摊开来讲的,我相信你这么做肯定没坏心,你也得告诉我原因啊。”

    “原因就是……”齐谐一笑,“你猜?”

    卫远扬烦躁地咂嘴:“你这人咋这磨叽!”

    “我这是锻炼你的思考能力,看你能不能捋清楚其中的关系,免得稀里糊涂不知道该帮谁,还一个不小心把友军卖了。”齐谐步履不迫,沿着马路往前走,“当前的形势我先给你打个基础吧,现在正方是一派,反方是一派,你仔细想想谁属于哪一派。”

    卫远扬撑起伞,一边跟上去一边开动脑筋:“归心堂总部肯定是正方的嘛,持云阁是反方的,领导让我查持云阁,他们应该站在正方这边,对啊,刚才我跟接头人说到翎鸥会的事,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会不会翎鸥会也是正方的?”

    齐谐轻哼一声:“你总算发现了,顺便提一句,萧以清可能和谢宇正在热恋中,你没事别揪着他不放,免得谢公子找你的麻烦。”

    “你你你说啥!”卫远扬整个傻了,“谢谢谢宇和萧以清是一对儿?”

    齐谐捏起下巴回忆着:“前年秋天我见过萧以清,记得他有一种特殊的体味或者香水味,那天在御枫公馆撞到谢宇,他全身都是同样的味道,应该是没错了。”

    卫远扬没了表情:“这都能闻出来,你属狗啊……”

    “你这个人类嫉妒吗?”齐谐笑着穿过绿灯。

    卫远扬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你是怎么打算?明面上假装帮着攻方,其实站在守方这边?”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齐谐委婉承认。

    卫远扬发现问题,一拍大腿道:“原来是这样!那些装备在你的手里!”

    “哈?”齐谐莫名其妙,“你思维跳跃得真够快。”

    “不是吗!”卫远扬十分笃定,“要不然你怎么又知道装备在哪,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知道装备在哪。”

    齐谐无视这绕口令:“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如此重要的东西花河怎能让我经手。”

    卫远扬哦一声。

    “不过你说的也对,横竖我已经知道军/备的位置了,只是时机还不成熟,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得假装不知道。”齐谐瞟一眼路边的水果摊,“叫军/备太招耳了,不如改叫猕猴桃吧,颜色差不多。”

    “差多了……”卫远扬嘀咕,“那猕猴桃总不能放着不管吧,咱们就由着他们运到北京农贸市场?”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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