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第15节
钱助理终于皱了一下眉头。
丁隶微笑闪了闪刀片:“鱼死网破?还是愉快共识?”
钱助理一言不发,这是某种博弈,赌的是他会不会当真对着自己的颈动脉划下去。她调动全部的直觉观察着对手,那人的笑意和口吻十分温和,眼睛里却有着某种笃定甚至疯狂,过激起来可能真会豁出性命。
最终她站起身来:“把所有电子设备都交出来吧,软禁就该有个软禁的样子。”
丁隶知道自己赢了第一局。
被保镖羁押着,进电梯,下车库,坐上一辆黑色奔驰,他望着繁华的街景和自由一起倒退远去,未知的危险迎面而来。
蓝景轩里,丁隶推开门。
客厅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背影相对,身着素衣,负手握一把折扇。听闻门声,他回过头,掩盖住一刹那的惊讶,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睛。
一双丁隶曾以为只需要对视一秒,就能解开全部疑惑的眼睛。
“不欢迎吗。”丁隶耸肩。
“欢迎你自投罗网么。”他走过来,泪痣衬着弯起的眼角。
小桃送来晚饭,带上门出去了。
丁隶看看满桌的珍馐,这才感到饿了:“阿静,难怪你一来就不想走,又是豪车又是豪宅,还有漂亮姑娘送饭上门,光一顿就这么一大桌。”
齐谐递去碗筷:“所以你嫉妒了,要来抢夺资源?”
“对。”丁隶点头。
“那你这顿尽管吃吧,我会叫钱助理撤掉医院的举报,明天送你回去。”
“想都别想,只要你一天被困在归心堂,我就陪你在这呆一天。”
齐谐叹口气:“我现在有些后悔,如果那晚我不回斋子里,你一定还在好好地当你的医生。”
“你那天回去到底是干嘛的。”
“你不知道吗?”
“模模糊糊。”
“那就好。”
“好什么好。”丁隶盯住他,“我不信你就是给我送药的顺便还洗了个衣服。”
“为什么。”齐谐夹起一团饭。
“那点小事不值得你冒风险回去。”
“谁说是小事了,你每次一发烧就好不了,如果不尽早吃药压下去,谁知道要病多久。”
丁隶感动得一时无话,又觉得不对:“以我对你人品的掌握,真是这样的话你才不会承认。”
齐谐嗤笑:“你记得我多少事,就掌握我人品了。”
“一件也不记得,但是我知道。”丁隶信誓旦旦,“就像你可以不记得一加一是谁教的,但永远知道它等于二。”
“这倒有意思,我还没想过这一层。”齐谐停了筷子,“我那天回斋子里,是因为你把我衣柜里的东西翻出来了。”
“我只拿了你一件衣服穿,不记得翻出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柜子里有种叫衣鱼的虫,总是蛀坏衣服,我不想直接打死它们,所以放了一只东西在里面。”
“樟脑丸吗。”
“是,这个‘樟脑丸’在你翻衣服的时候跑出去了,如果不及时把它抓起来,一见阳光就会晒死。”
“是一种妖怪?”
“若‘妖怪’是指妖异诡怪之事物,那就是。”
“我为什么看不见它。”
“你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怎可能看见。”
“它叫什么?”
“不想告诉你。”
丁隶自己盛了碗汤,却看他半天不动筷子:“你不吃了?”
“你管我。”齐谐斜他。
“对了。”丁隶伸手,“把我的记忆还回来。”
“我没有删掉你的记忆,它好好存在你脑子里,只是你没法读取罢了。”齐谐将筷子架在空碗上,“天底下每天都有怪事发生,人们却能活得如此正统,就因为他们会自动忽视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或者把它扭曲成可理解的样子。而我写下的字有一种力量,能让那些被人们忽视的东西,作为一种客观存在被强行正视。”
丁隶想起卦婆养女说过的话:“那你也属于无法被人理解的东西吗。”
齐谐笑:“你觉得呢?”
“上次你可是答应我了,如果我找到你,你就把事情都告诉我,”
“我反悔了,不行?”齐谐粲然,洗干净碗筷,整整齐齐摞回餐盘里。
丁隶见他进了书房,三口两口把饭扒完跟了进去。
“你来作甚。”齐谐坐在桌前头也没抬。
“你在写什么?”丁隶凑上去。
齐谐啪地合起本子:“我现在想一个人呆着,你若是无聊可以出去看电视。”
“好啊。”丁隶转身走了。
齐谐听他答应得异常爽快,显然是生气了,却也懒得去管,写完日记看了会儿书才回到客厅。厅里黑乎乎的,丁隶抱着胳膊坐在沙发直勾勾盯着前方,见他来了也没反应。
“你在干嘛。”齐谐走到他视线范围内。
“看电视啊。”丁隶歪了歪身子,“你别挡着,我看不见了。”
齐谐没忍住笑出声来,替他打开落地灯:“你喜欢的话慢慢看,我先睡了。”
丁隶望了一眼落地钟:“现在才九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像你这种夜猫子,活着就违反自然规律。”齐谐拐进走廊,声音渐小,“右手边第一间是客房,柜子里有你的铺盖,晚安。”
听到关门声,等了足够长的时间。
丁隶估算他应该睡了,蹑手蹑脚回到书房,想找出刚才他写过的那个本子,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在桌面上翻了一圈,没有,柜子里都塞着些旧书,也不像,他绕到书桌后头,拉了拉抽屉,锁住了。
钥匙一定是他拿走了。丁隶这么想着,轻轻走到卧室门口压下把手。
齐谐侧身躺着,面朝外,胳膊搭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丁隶慢慢摸到床边,侧耳倾听他是否睡熟,却没有听见呼吸声。他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伸出食指凑近他的鼻孔,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气息流动。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丁隶碰了碰齐谐搁着枕头上的左手,尸体一般的冰凉从指尖传来,直刺入他的心脏。
☆、李陵山
失温的身体,没有呼吸和脉搏,那一刹丁隶甚至感到鼻腔钻进了一股气味。
仅在太平间闻到的,死人的气味。
这种气味他习以为常,可是当它从自己熟悉的人身上散发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阿静!阿静!”丁隶用力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抖。
齐谐动了动,勉强撑开眼睛。
“你怎么样!”丁隶按上他的劲动脉,依然没有任何跳动,“你说话!哪里不舒服?心悸吗!胸口疼吗!有没有头晕!”
“吵什么。”齐谐不耐烦地挡开他,撑着枕头坐起来抓抓头发。
一切都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丁隶只恨手边没有听诊器,一把攥住齐谐的肩膀,耳朵贴紧他左边胸口。
没有心跳。
“喂,别动手动脚的。”齐谐推开他的脑袋,感觉肩上那双手竟微微颤抖,最终有些不忍,笑道,“吓着你了?我没事。”
“你是死的活的,需要气管插管心肺复苏吗。”丁隶嘴上开玩笑,眼里只有担心。
“半死不活。”齐谐拨开肩上的手,“我平常就是这样,睡着之后心跳呼吸就会停止,身体也会失温。醒时稍微恢复一些,具体取决于运动量,如果坐着不动,心跳一小时两三次左右,倘若绕着屋子跑两圈,呼吸就会加快一点。”
丁隶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样,别告诉我是天生的。”
“我也不知道,记得高中体检还是正常的,大概从十年前开始吧,心跳和呼吸就越来越慢,体温也渐渐变低。”
“去医院查过没有。”
“你想我被抓进科研所吗?”
“阿静。”丁隶严肃地看着他,“你死了以后让我解剖一下。”
“行啊,只要我死在你前面。”
“那还是算了。”
齐谐笑笑。
“你有回到正常指标的时候吗,我是说心跳呼吸。”丁隶又问。
“有一种情况。”齐谐停了停,“做(防和谐)爱的时候。”
丁隶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这是个值得研究的现象。”
“胡说什么。”齐谐打个呵欠,“好了我困了,明天还要出差一趟,你也早点休息。”
丁隶嗯一声,本想替他带上门,总觉得不放心:“你的房门就开着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我。……晚安。”
整夜,丁隶的房门也是没关。
齐谐本以为他知道这些会彻夜难眠,无论是出于朋友的担心,还是医生的好奇心。然而当第二天清早他径直走进丁隶的卧室,却见那人趴在床上卷着被子,睡得比自己还死。
“起来跟我出门,还是继续睡?”齐谐踢了踢床脚。
“困……”丁隶蒙住脑袋,“再睡五分钟……”
“那我走了,明天见。”齐谐转身。
“哎,等——”丁隶伸手抓他,哐咚!
一个翻身掉到地上,他总算醒了,刷牙洗脸,坐上餐桌还在揉眼睛。
齐谐将装了早点的盘子推过去。
“你不吃?”丁隶惺忪看着对面。
“没必要。”齐谐说。
丁隶挑了一只花卷递给他:“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齐谐最终没拒绝,接过来:“后悔什么?”
“昨天我只和家人说要去外地培训,把手机卡留给了那个卫远扬,叫他偶尔替我发个信息报平安,我在想万一哪天不小心穿帮,我奶奶一定得急疯了。”
“你也知道。”齐谐笑,“不过他办事还算靠得住,你可以放心。”
丁隶点头:“关于归心堂你了解多少。”
“几乎为零,只有猜测。”
“说说看。”
“其实说归心堂不如说荀老板,因为这里上上下下无不听命于他,我甚至能断言,归心堂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归心堂的目标就是他的目标。”
“那他的意志和目标是什么。”
“不清楚,但我认为他的计划分三步,先是借助培训班造势,完成前期积累,再搜罗我这种异人进行考察,最终利用合格者达成他的目的。到目前为止,姓荀的已进行到第二步,我想就在近期,归心堂另外七个子公司多少也会像静坊一样,从培训机构转为其他机构。”
“那你的打算呢。”丁隶问。
“往前走。”齐谐说。
“前面是悬崖怎么办。”
齐谐吃掉最后一口花卷,擦了擦手:“消极的说法是我没有选择余地,倘若不通过考察,不止是我,连你们也得陪葬。积极点看,只有到达第三阶段,我才有一线可能触到归心堂的核心。”
“你知道一旦触到就没法全身而退。”
“我知道。”齐谐轻描淡写。
“然后呢。”
齐谐喝了口茶:“边走边看,见招拆招,天无绝人,总有办法。”
丁隶莞尔:“原来你这么乐观。”
两声车喇叭从楼下传来。
“这不叫乐观,这叫我也没辙了不如破罐子破摔。”齐谐整了整前襟站起来,“收拾一下换洗洗衣服吧,我们得去李陵山解决一个案子。”
“要住那吗?”丁隶放下碗筷,“来回也就两三个小时吧。”
“不是距离问题。”齐谐回头看他一眼,“有件事声明一下,既然今后要一起行动,遇到什么危险我说不管你也是不可能的,但我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你的安全还是得自己负责。”
丁隶笑了:“那是当然。”
两辆黑奔驰拐下绕城高速,在县道上一路向西。
柏油路被几场大雨冲刷得很干净,不宽,笔直地延续。夹道的白桦树的轻抖嫩叶,田中作物一片繁茂,偶尔有几只羊在田埂上走,刚抬起前蹄,就被车窗的后柱刷掉,成了视觉暂留里的单帧画面。
路口,张师傅打了个弯开始进山。
山体绵延,始终不高,然而在平原地带已算难得的景观,理所当然被开发成了度假区。此时非年非节,正值淡季,一路上不见几个人,建筑群悄无声息地空置着,笼罩在浓云和植被的双重阴影之下,一眼看过去竟有种鬼城似的错觉。
两车在一栋会所前停住,门额写着四个字,李陵山庄。
齐谐站在台阶上,回头望向对景的山峦。
“你叫丁隶?”方寻将psp揣进口袋。
“对。”丁隶应。
“钱姐你还不信!”方寻指他,“我早就说齐老板他喜欢男——!”
钱助理立刻踩他一脚。
齐谐没管身后,迎上门廊里的男人:“王经理你好。”
“你好!齐先生是吗?有失远迎了!”那男人握手,偏瘦,穿一身休闲西装,“我们徐总临时出差,吩咐我接待四位贵客!”
“您客气。”齐谐谦恭道。
“那四位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们直接去现场吧。”
王经理客套了两句,将他们领上一辆电动车,开进别墅区。
山风迎面拂来,钱助理顺一顺被吹散的长发:“这里环境不错啊。”。
王经理手握方向盘:“对啊,我们这片算是李陵山最好的地段了,说是藏风得水,聚气生财。当然这方面你们是内行,我这班门弄斧了,哈哈。”
“的确藏风得水,如果山顶不缺一个大口子的话。”方寻插一句。
“齐先生,那个就是白云寺。”王经理下巴一指。
齐谐望过去,隔着一条山涧,对面不远处的山腰窝着几间破败房子:“那有人住吗?”
“有个假和尚看着,平时游手好闲的,旺季就揣着袖子在门口一坐,骗骗游客的香火钱。”
“王经理可知寺里供的是哪尊神?”
“什么神啊,还不是坑钱的。”王经理沿着山路拐了个弯,“前几年我们有个员工闲着没事去求签,哪知道抽出个‘无妄之灾’,被那假和尚连哄带吓买了个平安符,整整花了三百块。”
“那也没错啊。”齐谐笑,“无端被骗了不就是无妄之灾吗。”
“也对!这么说还是挺灵的嘛!”王经理停下车子。
一栋灰顶白墙的中式别墅,三层,前面没有院子,挖出一个种芦苇的小池塘。
“我们的别墅都是短期出租的,一到节假日就特别紧俏。”王经理掏出钥匙开了门,“可这一栋就是不好租,客人没住两天都要求换房,说是睡觉时感觉屋里有人,再详细问又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心里发毛不舒服。我们开始怀疑是装修污染,找人测了没超标,又怀疑是山里不干净,请了术士也解决不了,想来想去,只有风水问题了。”
方寻第一个走进去,转着圈抬头看,掏出速写本旁若无人地画起什么。
“最初有房客反应不对劲是什么时候。”齐谐问。
“去年十一。”王经理说。
“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吧。”他不自觉抓抓鼻子。
“王经理。”齐谐看出他有所隐瞒,委婉道,“我们是本着为雇主服务的态度站在这儿,只有尽可能多了解情况,事情才能尽早解决,所以你提供的信息十分重要。我知道去年的事可能久了些,还是请你再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这……”王经理犹豫地说,“好像是有一件事……去年九月,有一对新婚夫妇来这栋别墅住下,付了七天的房款和押金,等到我们来收房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见了,行李有些还在,贵重物品都没了,我们当时以为是有急事提前走了,也就没多想。”
方寻合起速写本,将马克笔往茶几上一丢:“肯定是那两个人跑到深山老林里玩,不小心脚滑摔死了嘛,所以要时不时回来闹个鬼,显示一下存在感。”
王经理没搭理:“齐先生你看呢?”
齐谐望望天色:“要我看的话就得等晚上了。”
“四位确定要在这住一晚?”王经理递上钥匙。
“住几晚取决于事情进展,只是您不要收我们房钱才好。”齐谐开了个玩笑。
“那怎么会!几位尽管住,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我们立刻安排。”
“行,再借问一下,对面那座白云寺怎么走。”
王经理往东一指:“走五十米有条小路,从那下去,过个桥再上山,十五分钟就到了,一路都没有岔口,很好找的。”
送走了王经理,齐谐散步到门前的小池塘边上,一时对那芦苇产生了兴致,伸手拂了拂,感受它们柔软地刮过手掌,漫不经心地问:“这片别墅建成几年了?”
钱助理站在他身后,翻了翻资料:“三年多。”
“中途装修过吗?”
“应该是没有。”
齐谐收了手:“三年前建成,去年十一才出事,还怀疑是装修污染,扯谎也太随便了点。”
“要我查一下那对夫妇的具体下落吗?”钱助理问。
“还有刚建成时这里发生过什么。”
“明白了。”
齐谐看看对面山峦:“我去一趟白云寺,回来告诉我结果。”
☆、下下签
齐谐要去山对面的白云寺,丁隶立刻跟上前。
“你不用来。”齐谐听见脚步声,没回头。
“不要,房里有鬼。”丁隶追上他,并肩而行。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怕鬼。”
“我为什么不会怕鬼。”
“因为你觉得好鬼不会害人,而坏鬼可以通过讲道理让他们变成好鬼。”
丁隶想了想:“好像是。那栋别墅你看出来哪里不对了吗?”
“没有。”齐谐从大路拐进一人宽的山间小道。
“白云寺呢?”丁隶跟着走下石台阶。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急着过去。”丁隶揉一揉肩膀。
“我只是想去转转罢了,你不用把我每个行为都看得那么有目的性。”齐谐停一步,侧身让开路,“你走前面吧。”
丁隶错过去,石台阶并不算陡,每下几步就是一截平路,两边的树木遮挡着视线,兜兜转转难分方向。
“那个人不是说有桥么,怎么走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丁隶说罢,却没有回应。
他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树叶落下。
“阿静?”丁隶往回找。
走了快十分钟也没看到齐谐的影子。
这里只有一条路,应该不会走丢啊。丁隶想,忽然发现不对劲:从大路拐下来不过五六分钟,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回到路口。
折返,停住,折返,停住。无论怎么走都像在原地打转,他向上看看,又向下看看,无论哪边的路似乎都没有尽头。
脑子里某个词一闪而过。
“鬼打墙。”丁隶自言自语。那么他呢,难道和我一样被困住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想想有些担心,丁隶也不管那么多了,索性沿着台阶一口气往上跑去。
直到他觉得可以停住了。
完全没用,看来顺着路走行不通了,那就横着走。丁隶撑着膝盖喘完气,拨开路旁的树丛,抬脚就要往里扎。
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这是山里,随便乱跑你不怕被蛇咬死吗。”
“阿静!”丁隶回过头。
“下来吧,后天就是周末了,会有很多人过来陪你玩的。”齐谐抬头说。
丁隶糊涂地看他:“你在跟谁说话。”
“跟你肩上那个。”
一瞬间他只感到从脖子凉到脚踝:“那个什么。”
“小鬼啊。”齐谐笑,“要不是它坐在你肩上蒙着你的眼睛,你怎么会一直在这打转。”
丁隶看看周围,终于认出了路。
“那是一种叫做元童的妖精,由在山中迷路而死的小孩们的鬼魂聚成,红眼睛绿皮肤,最喜欢作弄进山的人。”
丁隶拎起脖子上的桃木珠:“不是说这个可以辟邪吗,为什么还会被它缠上。”
“你别太指望那个珠子,虽然能驱走大部分邪物,遇到千年妖怪也是没办法。”
“千年?”
“千年很长吗,它又不会病死老死。”齐谐错身走下台阶,“别看了,它已经走了。”
丁隶此时反应过来:“你一开始就发现它在我背后,所以故意让我走前面,好看着我被耍得团团转。”
“对。”齐谐笑得开心。
丁隶嘀咕一句。
“想骂我的话可以大点声。”
丁隶板着脸:“如果刚才不是你我就会一直转下去吗?”
“除非它玩够了。”齐谐拐了个弯踏上木桥,“在山里迷路一般有几种情形,一是遇上了刚才的‘元童’,它会让人产生幻觉,好像一条路怎么也走不到头。或是被‘坩’罩住,它的身体就像一只反扣的大锅,能变出和真实景色一样的图案,你看着周围以为自己身处莽莽大山,其实一直在它的肚皮下打转。还有一种妖怪叫‘驮路’,是一种几里长的虫子,脊梁很像山间小道。当它猎食时,会选一条和它形状差不多的路,将尾巴搭上去,再将自己埋进土里只露出后背,当行人无意间踏上那条‘岔道’,就再找不到出口,直到精疲力竭地走到尽头,被它张开的大嘴一口吞掉。”
丁隶一边走一边听着,不觉白云寺已近在眼前。
“我想想还有什么……”齐谐顺着指示牌登上台阶。
“这些你是从哪知道的。”丁隶并排走上去。
“志怪斋的书里。”
“很有趣啊,以后你多讲一点。”
“听多了当心被洗脑。”齐谐跨进院门。
院子中央一只香炉,东西两间破败厢房,门口各站一棵营养不良的石榴树,正中的白云殿只有三个开间,梁斜柱歪的,一副穷酸相。倒是坐在藤椅里打瞌睡的和尚长得圆头圆脑,头一点一点,很有节奏地挤出两个下巴。
齐谐加重了脚步,和尚猛一栽头,惊醒。
“哟!两位老板要参观?”和尚伸了个懒腰,声音洪亮,“十块钱一位,学生证半价,老军残免费!”
齐谐掏出一张二十,和尚挪起屁股揣进裤兜。
“请问这寺里供的是哪位神?”齐谐看进殿内,一尊塑像也没有,只有堆成山的牌位。
和尚嘴皮麻利像个说书的:“上天入地君亲师,想拜哪位这都有哇!老板上香不?一炷保健康,三炷保平安,五炷七炷发大财,九炷一拜升大官!”
齐谐笑笑:“我不上香,只求签。”
“哎哟嘿,这你可来对了!我们白云寺的签是出了名的百问百灵哪!你看看这门槛,去年刚换上,这些日子就快被香客踩平了!”和尚取来签筒,伸手又要二十。
齐谐付了钱,撩了衣摆恭敬地跪下去。
一旁的丁隶有些吃惊:“我以为你不会跪。”
齐谐没说话,闭上眼睛默念着什么,摇几下签筒,抽出一根来。和尚接过一看,带齐谐到门口坐下,翻出一张签纸反扣在桌上。
“这位老板想问点什么?”
“什么都能问吗。”
“那当然。”和尚扳手指,“这个学习、工作、财运,恋爱、婚姻、家庭。”
“好,我就问正对面那间别墅。”
“别墅?”和尚一翻签纸,“啧啧,下下签啊老板,那别墅可不是人住的。”
齐谐看着上面四个字:“血光之灾。”
和尚扁着嘴,深沉地点头:“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
“你说。”
对面摸出一个金灿灿的平安符……
踏出寺门已是中午,齐谐将那张符往后身一递:“你拿着吧。”
丁隶没接:“我现在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你是装傻还是真傻,知道他是骗子还跋山涉水跑来送钱。”
“骗子吗?我倒觉得那个签挺灵的,他一翻开就知道别墅有问题。”
“我看什么东西到了他这都有问题。”
齐谐哈哈:“是啊,哪有绝不出问题的东西呢,健康也好,前程也好,姻缘也好,上签从来是不准的,而下签迟早都会应验。”
丁隶看着他的后背:“你想表达什么。”
“我就是觉得那个签挺灵的。”
丁隶决定放弃沟通。
齐谐回头:“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不表态。”丁隶说。
“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我什么都愿信一下。”齐谐把平安符塞到他的手里,“你不觉得那座庙很有趣吗?竟然同时供了那么多牌位,好多神祇我连名字都没听过,嗯,下回有机会得再来一趟,跟那和尚仔细打听打听,问问都是何方神圣。”
看齐谐难得兴致勃勃,丁隶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画面。
齐谐见他出神:“你发什么呆?”
丁隶若有所思,缓缓摇头:“刚才那个感觉我好像曾经有过,那时候你也在我对面,用同样的表情和我说话,可我想不起来是在哪。”
齐谐哦一声,往前走。
“你知道在哪?”丁隶问。
“知道。”背影说,“精神病院的会客室。”
丁隶心中一沉,追上去低声道歉:“对不起,我无意让你想起这些,刚才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没事。”齐谐语气平静。
“阿静。”丁隶见他确实不像刚才那样兴致昂扬,伸手拉住了他,“如果你心里不舒服,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忍着藏着。”
“真的没关系。”齐谐笑望他,“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哪有那么耿耿于怀的,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方寻蹲在别墅客厅的沙发里玩着psp,钱助理在旁边坐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速写本,精确无误的平面图上画着各种圆圈三角。
“这么快就解决了?”钱助理问。
“没有,我画着玩的。”方寻按着手里的psp噼噼啪啪,“反正也不会用我的方案,干嘛白费力气。”
钱助理认真地看着本子:“原来改两个窗子就可以了。”
“本来就简单嘛,又不是什么凶煞,其实整个度假村问题最大是那个会所,半年之内不出事,我的名字倒过来念。”
“倒过来也没区别啊。”钱助理嫣然,“不如我去和那个王经理谈谈,让你把会所的生意做了?”
“不要。”方寻按下暂停。
“为什么?”
“出事才好呢!”他幸灾乐祸,“谁叫那姓王的完全看不起我,我几次说话都故意无视。”
钱助理呵呵:“那也没办法,这一行本来就是认年龄买账。”
“那齐老板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嘛!”
“话是这样,可不管是装的也好真的也罢,他总能摆出一种架势唬住客户。方少爷以后要想自己开张做生意,这点能力也是必须的啊。”
方寻又点开psp:“我才不做风水呢,麻烦死了。”
“那方少爷有什么打算?”
“随便找家设计院画图纸。”
“那你的能力不就白白浪费了?”
“浪费就浪费,反正外行没几个人信,内行又嫌你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词,我又懒得摆架势唬人。”方寻抬头,“回来了。”
话语刚落,大门被推开。
“齐先生逛得还尽兴吗?”钱助理起身招呼。
“让你查的事呢。”齐谐走进来。
“去年九月是有一对夫妇住在这,后来男方父亲病危,他们随便收拾一下就离开了。另外闹鬼不是去年开始,而是三年前度假村刚建成的时候,那时有个老太太和管理人员起了争执,回家后一病不起,半个月就去世了,争执地点就在这别墅前,具体原因我们的人还在查,不久应该会有结果。”
“知道了。”齐谐登上楼梯,“我去睡一会儿,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我。”
丁隶看看时钟:“一会儿是多久。”
“四个小时。”齐谐消失在转角。
晚七点,客厅里的方寻正吃着薯片看电视,丁隶专心致志玩着psp,钱助理从宽敞的飘窗望出去,整个李陵山已笼罩在夜色之中,天空一点星也没有,除了近处的地灯,再无半丝光亮。
“你们跟我上楼。”突然一个声音。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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