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第2节
卫远扬停下片刻,擦了擦汗,抬头望望逐渐变黑的天色:“亏那司机还说半个小时就到,再这么下去真要在山里打地铺了。”
“应该不远了。”谢宇发挥侦探家的性能,指着一块地面,“这土上的脚印还是湿的,可能有村民刚刚经过。”
此言非虚。
再向西走出几里,路旁果然出现了零星的民居,三两村民都向这对陌生人斜睨过来。
卫远扬心想有戏,赶紧挑了一人叫住:“大哥,请问这是哪儿啊?”
那人嘟囔了一句,口音很重,不太像川渝方言。
“什么?”卫远扬没听懂。
村民眼神戒备,换了带口音的普通话:“你们从哪来的。”
卫远扬装傻:“我们从四面山镇过来徒步的,有点迷路,请问前面多远能到镇子?”
村民哼了声:“再往前只有山,最近的镇子得往东走。”
“我就说搞反了嘛!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怎么回去吧!”卫远扬故意嚷嚷。
谢宇接着他演:“我们有两个选择,一,立刻折回去,二,在这住一夜明天上路。”
“这山路黑乎乎的怎么走啊,滚下去连个全尸都捞不上来,看来只能将就一晚了。哎大哥,这村里头有旅社吗?”
“没的旅社。”村民摇头。
“那有地方可以借宿不?”卫远扬追问,村民不再理他。
两人仗着迷路在村中乱闯,没多久来到一片小广场,弹石地面坑坑洼洼,几栋木楼围着,靠西一口水井,看来是村中心了。
卫远扬迎向井边一个抽水烟的老人:“大爷!跟您打听一下,咱村里有地方能借宿吗?”
“我耳朵不背,不用那么大声。” 老人处变不惊,哈地吐了口烟,“你们从哪来啊?”
“我们从四面山镇来爬山的,走错路跑到这了。”
“借宿倒是可以,那边一座空屋好久没人住了,你们就在那儿呆一晚吧,不过最好明天晌午前离开,看着要有大雨,晚了路难走。”老人说着抬了抬烟管,指向不远处山壁上一座吊脚楼。
听从老人的吩咐,谢宇和卫远扬绕上山崖,来到吊脚楼的前门。那门板已然朽坏,朝里倒在地上,进门是一间不大的堂屋,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座神龛。卫远扬举起手电筒照了照,里头供奉的瓷观音碎了,半边身子掉在旁边。他伸手拿起来,想对着缺口拼上去,刚拼好又滑下来,试了几次无果,他作罢,将那半截塑像搁回原处。
“这地方不错,地势高,基本能看全整个村子。”谢宇靠在窗边,端着一支军用望远镜。
“你觉得老齐会在哪?”卫远扬每走一步地板就嘎吱一响,心想这屋子悬得慌,等会儿该不会塌了。
“不清楚。”谢宇调了调焦距,“你可以问问那只猴子。”
“你才是猴子!我叫点头摇头!”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背包扎出来。
“你丫终于上线了!”卫远扬一把将它拽出来,“快说,老齐在哪关着呢?”
“叽叽叽,果然是笨蛋,自己路过都看不见,就是村东那间破瓦房。”
“难怪。”卫远扬一拍大腿,“我就说走过去的时候门口那几个人怎么老瞪我。”
“嘘!”谢宇噤声。
细听,门外木楼梯嘎吱一响。
“有人来了,你快躲起来!”卫远扬拉开背包。
“没关系,其他人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点头摇头鬼说。
二人闭气凝神望着门口,只见一团被子渐渐探出来,接着是一只小脑袋。
“阿爷说晚上冷,叫我送这个。”女孩的衣服和脸上都不干净,被子一部分抱在怀里,剩下太长的顶在头上。
卫远扬赶紧接下来:“谢谢你小朋友,也谢谢你爷爷。——对了,这个给你。”
犹豫地望着那块巧克力,女孩半晌接过来,一转身跑出了门。
“没想到那大爷看上去凶巴巴的,人还挺好啊。”卫远扬将被子卷了卷,搁在草席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谢宇收起望远镜,“我们先休整一下,等天黑。”
卫远扬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收拾了房间,谢宇席地坐下,继续翻阅那本日记。
这一篇名为《小小的笼子》。
“我最近一直做奇怪的梦。”女孩声音细柔,“小小的灰色笼子里,关着一个小小的灰色的孩子。”
“灰色的孩子?”我问。
“是穿着灰色衣服的孩子,它的皮肤也很灰。”女孩说,“它真的很小很小。”
“有多小。”
“就像一只小虫子,我必须蹲下来非常仔细才能瞧见它,当我想碰碰它,伸出手却发现我的指尖都比它大几百倍。”
“然后呢。”
“它在喊救命。”女孩停一停,“它说,有许多像它一样的小孩子,它们都被关住了,丢在一个又阴又冷的地方,一片漆黑。它对我一直喊一直喊,声音又细又尖,我听着很着急,又有些怕。”
求助的眼神望向我,五双葱指不安地叠在布裙上。
“线索不够。”我落笔,“单凭这些没法做什么判断。”
女孩唔了一声:“这件事我讲给表姐听,她说是我升学压力太大了,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
“嗯。”我托腮。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吗?”女孩迟疑地问。
“我并不抵制心理医生,偶尔拿来解决问题还是挺合用的。”我指向她手边,“不介意的话,你包里的东西可否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她意外地嗯了一声,照做,不一会儿各种小玩意摆满了宽大的桌面。
“是它了。”
我拈起一支灰色水笔。笔盖裂了个缝,用透明胶布缠着。
“这支笔用了很久,最近买了新笔准备丢掉。”女孩接过去托在手中看了看,“但真的用了很久了,有些舍不得。”
“这就是了。”我说。
女孩一愣:“难道那个小孩子是这支笔变的妖精?”
“不。应该是住在,嗯,确切说是被关在这支笔里的东西。”
“关在笔里?封印?”
“没那么复杂,是……”我抵着眉心搜刮词汇,“合成。对,合成。用科学术语叫做高分子化合物,那个小孩子,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原子。”
“原子怎么会是小孩子?”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万物皆有灵。”我看向她手中的物质,“那是比一切生物更永恒的存在,在它们看来人类短暂得不值一提。它能跨越亘古,从震旦纪的一块岩石来到三叶虫的触须,爬上松柏的一根针叶,眺望三叠纪的风景,又依附在一只霸王龙的脚趾上,随着它赤足狂奔,接着跟白垩纪的浮游生物一同遨游大海,直到最后,来到你的手里。”
我用扇尖指了指那支灰笔:
“源于自然,又归化自然,它本在天地之间惬意游走,而人却自顾自将它关在了名叫高分子化合物的笼子里。据说塑料完全降解需要一千年,于是在这一千年间,它被毫无尊严地当成了垃圾,让大铲子推来碾去,最终埋在恶臭阴湿又暗无天日的地方。”
女孩细细听完,望着手心的笔:“那怎样才能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
“这得去问搞化学的人。”我笑,“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一千年对它来说真的不算长,之所以求救,只因为接下来要呆的地方有点不舒适吧。”
“没关系。”女孩握紧它,站起来鞠了个躬,“我不会丢掉了,我会继续用它,谢谢您,还好我没去看心理医生。”
“非也。称职的心理医生会说是你舍不得丢掉它,潜意识才出现那样的梦境。”我目送,“这两种解释并没有谁对谁错,关键是,你更愿相信哪一种。”
“我相信住在笔里的‘原子妖精’。”女孩回头,眼睛弯成月牙。
“原子妖精。”我顺着她的话,在卷首落下标题。
“果然。”谢宇终于找到一个直接证据。
“什么果然。”卫远扬啃着压缩饼干,口齿不清地问。
“这篇文章的标题是小小的笼子,而不是原子妖精。——日记确定有两个版本。”
卫远扬不明白:“那又怎么样?”
谢宇没回答,只是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藏着某个秘密。
窗外,风吹蓝云,夜色降临了。
高挂空中的上弦月抵不住山中一片漆黑,二人打起手电,悄悄潜出木楼,跟着记忆摸到那处不起眼的破瓦房。
瓦房周边没有住家,孤僻得很,守在门口的人不见了,头顶的高窗透出昏黄光线。
谢宇打了个手势,表示他负责望风,卫远扬垫起两块石头,向窗户里望去。
屋内站着两个壮年人,看守模样,还有一个女人背向坐着,看不清面孔。他们的对面是个男人,一身黑色裋褐,跷着二郎腿,怀抱一把折扇,表情似笑非笑,左颊一颗泪痣点在弯起的眼角。
卫远扬戳戳谢宇,又指了指屋内。
这人正是志怪斋的齐老板。
“明天就是初九了。”
背对的女人开口,嗓音不稚嫩也不显老,标准的普通话透着威严:“齐先生,我们都是生意人,没必要拐弯抹角的,我出钱,你出力,事情解决了皆大欢喜,何苦撕破脸皮动粗呢。”
“哼,说得自己多斯文似的。”齐先生轻笑,牵动嘴角一块乌青。
“我请不动你,只好出此下策,如果今晚你还拿不出办法,我不介意采用其他手段。”
女人抬了抬下巴,两个看守得令,不容分说将他的左手掌压在桌上。
“从小拇指开始。”她说。
看守唰地从腰间抽出砍刀,迎着灯光晃了晃,卫远扬眼见不妙,就听屋里一声“慢”。
“改主意了?”女人问。
“先放开。”齐先生说。
女人点了头,看守们暂时退到旁边。
齐先生整整衣服,捏了捏左手腕:“明天由我代替‘人祭’进入蝴蝶窟。”
“就这样吗。”女人似乎不满。
“你还想怎样。”他轻笑。
女人对看守招了手,小声嘱咐起什么,卫远扬正要竖起耳朵探个仔细,却听谢宇低喊“有人!”
脚步轻而杂乱,几道光线晃动在漆黑的土路上,二人见状,赶紧躲到瓦房背面。
只听敲门声:“蓝姐!”
开门声:“什么事。”是屋里那个女人。
“傍晚来了两个外人,现在不见了,估计是他的帮手。”
“什么样的人。”
“两个男的,二三十岁,在他们包里翻到一张身份证,还有这个奇怪的盒子,你看看。”
“找到这两个人,带来见我。”
“我们把出村的路都守上,他们跑不了。”
“辛苦了。”
“没的事。”
关门声,脚步离开,二人正待松一口气,却见身旁墙壁一亮!
“来人啊!他们在这!” 头顶山岗上有人大喊。
“要死,被发现了!”卫远扬扭头一看,路上不知何时冒出一伙村民,个个手持农具,虎视眈眈地包抄过来。
暗骂一句,他捏紧了拳头:“谢宇,我先挡一阵,你跑了再说!”
谢宇不答,推了推眼镜,侧身闪过劈下的铁锨,一记膝撞放倒冲上来的第一人。后面的村民一声大吼,举着木棍迎面砍来,卫远扬抬手格挡,一招肘击,那人也抱着肚子没了声音。
一片混乱中,似乎有谁喊停,却没人理会。
直到一声枪响!
“都住手!”
门洞切出的剪影里,蓝姐托着猎(防和谐)枪,朝上的枪口飘出一缕白烟,在月色下时隐时现。
☆、赤蚕
看守提起塑料水瓶,将齐先生面前的玻璃杯重新添满,那茶汁已经淡了,好似凉白开里漂着几根的大头钉。
大门打开,两个人放进来,看守出去了,从外面把门闩上。
“哟。”齐先生看清来者,笑着摇起折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逢个屁!”卫远扬一拍桌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又是妖怪又是诅咒的!”
他乐:“跟你有关系吗?”
“废话,老子的年假都为这搭进去了,你好意思说没关系!”
“付你双倍工资,怎么来怎么回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齐老板。”谢宇打断他们的互呛,“事情到这一步谁都不可能回去,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有义务向我们说明。”
“这不是很清楚吗。”齐先生露出一点不耐烦,“情况就是,她打算拿你们两个做人质,胁迫我明天去杀一个东西。”
“杀那妖怪?”卫远扬问。
齐先生没有正面回答:“她是怎么同你们说的?”
“她说蝴蝶村西边有个山洞,里面住着个妖怪,每年的四月,村里都要向它祭上一个小孩,否则那年不是旱涝就是瘟疫,全村必有一场灾祸,所以她想找你出手,杀掉妖怪为民除害。”
“这倒没错。”齐先生喝了口茶,“倘若从村民的角度来看。”
“还有其他角度?”
慢悠悠放下茶杯,齐先生道:“蝴蝶村四面环山,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这是最凶的格局,极易遭祸。好在村西的山洞住着一个山神,每年四月初九它会附到神婆体内,在村里挑一个孩子,从他身上获得力量,好为村子化去天灾,带来丰收。”
谢宇抓住关键:“那孩子会怎么样。”
“送进窟中,和山神永远在一起。”
“也就是死了。”谢宇下结论。
“你这么理解也行。”齐先生不多解释。
“等等,这中间有问题。”卫远扬插话,“如果村子真的是地理位置不好,容易受灾,这就属于客观情况,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
“哪有什么客观主观,这座山本来就是山神的一部分。事实上这世界每一块土地都有对应的神祇,为了汲取力量维持平衡,它们会用各种方式偷偷‘吃’掉人类,有的通过事故,有的通过恶疾,相较之下,我倒觉得这只山神相当坦率了。”
卫远扬莫名其妙:“就算它再坦率,吃人这事也说不过去吧。”
“这算得了什么。”齐先生反诘,“你们人类活着不也得吃,多少人还以‘可爱的吃货’自居呢。”
谢宇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齐先生轻笑一声,走到窗口喊那看守,让他把蓝姐叫过来。
“我答应杀了那妖怪。”齐先生道,“但是有个条件。”
“说。”蓝姐。
“把这两人放了,天一亮立即送出村子。”
蓝姐当即否决:“他们必须扣下来,免得你耍花样。当然,如果你明日将妖怪杀死,我一定代全体乡民将你们三人毕恭毕敬送出村口。”
齐先生冷笑:“别讨价还价。”
“主动权在我手上。”蓝姐毫不示弱,命那持枪的看守将二人押走。
“谁要他关照!老子堂堂一个人民警察竟然成了人质!太他妈憋屈了!”回到那间吊脚楼,卫远扬对着木板墙一拳擂上去,几乎把它捶穿。
谢宇却未动怒:“那蓝姐是对的,刚才我们打伤了不少人,已经跟整个村子敌对,为了避免被村民报复,关起来才是最佳方案。”
“啥?你觉得那女的是在保护我们?”
“不然呢。”谢宇坐下,揉了揉挨一棍的左肩。
“对了!”卫远扬忽然想起,“你身手不错啊,哪儿学的?”
“空手道二段。”
“真看不出来啊哥们,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书……生呢。”他急中生智把呆子二字换掉。
谢宇一声轻笑,既有被小觑的不快,也有被夸奖的得意。
卫远扬盘腿坐下:“那明天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老齐被扔进洞里?”
“按他的一贯作风,我不认为他会杀了那东西。另外有一点十分反常,他竟然让那女人放了我们。”
“这怎么反常了?”
“我认识的齐老板绝不是那种舍己救人的个性,我看他是料定对方不会答应,故意演出一副保全我们做出让步的假象,好让蓝姐以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去杀它。”
“有这么复杂吗?”卫远扬挠了挠头,“我倒觉得他只是不想让我们搅和进来。”
“看来我们对他的判断不太一样。”谢宇说,想起了那篇《赤蚕》……
我讨厌出门。
这样三十多度的天气只适合在房里抚琴打盹,更别提左边还有个聒噪的笨蛋警察。
“你怎么没被吃了。”我说。
“吃?吃啥?”笨蛋换挡。
“没啥。”我看车窗。
“哦,那件事。”笨蛋说,“那天我回队里借了个喇叭,老张他信佛嘛,我就跟他要了几张光盘,去了那个凶宅,打开音箱放了一宿的佛经。”
“一宿?”我皱眉。
“嗯哪。夜里我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冻醒了,就去旁边柜子翻了床毯子出来,还没躺下,大门打开了,跑进来几个人老是围着我转悠。”
“那是孔融让梨。”我说。
他没听见:“我当时想是不是吵到了邻居,挺不好意思的,但他们就一直转,转得我眼晕。我说你们干嘛,他们问我为什么在这。我说有人枉死了,我来放点佛经超度超度。他们问谁让你来的,我说我自己。他问你不怕被鬼害了?我说,我超度他他干嘛害我,缺心眼吗。”
“呵,所以他们便走了?”
笨蛋挠挠头,说对,拉起手刹。
下了警车,一栋三层的民国宅邸横陈眼前,古旧而阴森。
笨蛋叩了门,一个工作人员将我们引进去。入门是一小厅,尽管外面的艳阳高照,厅里却从砖缝中透着寒意。
笨蛋自报家门,原先坐在沙发里的男人迎过来,互相寒暄几句,得知他姓李,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和朋友自主创业,租下这栋老宅搞起了密室逃脱游戏。前几日,为了做宣传,他们在网上送出体验卷请人试玩,不久却收到反馈,说某些试玩者回家后出现了异状,轻则神情恍惚,重则疯疯癫癫。李老板怕影响声誉,不敢报警,这才托了警队里相熟的同学私下找人来查。
我心笑那同学太不靠谱,这时又进来一男一女,说是领了体验券过来试玩。
李老板赔笑搪塞,一会推托设备出了问题,一会说工作人员没到位。对方不依不饶,表示大老远跑来不能就这么回去,李老板无法,只得和盘托出。
“这位就是过来调查的卫警官了。”李老板指着笨蛋。
他们反而向我看过来。
“瞧您这身打扮,莫非是个道士?”那男人穿格子衬衫,言语不无戏谑。
“习惯这样穿罢了。”我笑了笑。
“算了,我们走吧,不玩也无所谓。”旁边的女生拽拽他胳膊。
格子衬衫一挥手:“来都来了干嘛不玩,老板你再这态度,可别怪我们回去给你差评!”
李老板一时为难,看着我和笨蛋:“不如你们跟他们一起,四个人组队玩过一遍?也好趁机查个清楚?”
我对游戏没兴趣,正要拒绝,只见笨蛋一拍他胳膊:“李老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这事交给我!”
李老板大喜,忙叫工作人员领我们上了楼梯。
穿过走廊,面前是两扇门。
“游戏时间两小时,共有三局。现在开始第一局,请玩家分成两组进入房间。”工作人员调了调耳麦,“房间内有摄像装置,我们会随时监控,确保玩家安全。如需求助,可按动墙上的黄色按钮,我们会在广播给出提示。”
话音落下,格子衬衫推开左边那扇门。
当我和笨蛋进入右边的房间,身后咔哒一声上了锁。
暗适应还没过去,房内看不真切,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现在是民国三十六年,你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密室。你被困在这,前方有一扇老旧的木门,你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钥匙打开它,才能前往下一地点与队友汇合。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看哪,画框里的女人正对你微微一笑……”
台词念完,门楣上的电子计时器开始倒跳,我将整个屋子扫过一遍。
“这里没什么问题。”我结论。
“快来看,画里这姑娘的手帕上绣着字!”笨蛋招呼。
“踹门。”我说。
“啊?”他扭头,“不是要找钥匙吗?”
“太麻烦了,踹门。”
“老齐,我认识你那么久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暴力。”
“你才认识我三个月,别装熟。”
“李老弟铁定会杀了我。”
笨蛋抬起一脚踢开门板,房间二。
听完广播里玄乎其神的背景介绍,笨蛋问我对这怪事有什么头绪。
“没有。”我骗他。
他哦。
“你先找开门的密码吧,横竖那两人等会儿才到。”我拉了把椅子坐下,围观着笨蛋上下求索,等那东西被翻出来。
一号房间计时用罄,门开了。
格子衫看我们先到,嘀咕一句:“我就说这俩肯定是托儿。”
笨蛋没听见,热情地跟他们介绍这个房间的规则:“现在我们要找一个怀表,上面的时间就是开门的密码。喂老齐,你也帮忙找找嘛。”
“我懒得动脑子。”
忽听一声尖叫,原来是格子衫拿一只道具布偶吓唬女孩。
“讨厌!你别这样!”女孩很生气。
他却当她打情骂俏,故意压低声音:“这栋宅子好像真发生过凶案哦,就在民国时候,几个姨太太争风吃醋,一个被毒死了,一个上吊了,一个被菜刀割了喉咙,咔!”
“你别吓人家。”笨蛋看不过去。
“关你屁事。”格子衫把她一揽,“我自己女朋友,你管得着吗?”
“好了你别跟人家吵。”女孩有些尴尬,指着柜子下面转移话题,“那是不是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格子衫蹲下去捡起那根金属链,果然带出一块怀表,将时间换成密码,门开了。
我正待走过去,胳膊忽然一个拉力,拖得我踉跄两步。
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粉碎。
是吊灯。
呆了几秒回过神,我心中称奇:居然被一个笨蛋救了。
“你们这儿装修太不安全了!”卫远扬对空中喊。
喇叭里的工作人员连连道歉:“没伤着你们吧?我们这就去清理!”
笨蛋看了我两眼:“你还健在?”
“废话。”我掸了掸衣袖,进了最后的房间。
听说最后一扇门要靠机关开启,那笨蛋东张西望,抬手伸向墙边的摆钟。
“别乱碰,嫌命长么!”我用折扇敲住他手背。
“你发现什么了?”他来了精神。
“红光比刚才更明显了,那东西一定躲在附近。”
“啥东西?”
“小声。”我道,“传说人有天地命三魂,这种叫赤蚕的东西专挑天魂为食。它通常蛰伏在诡异的暗处,吸引好奇心太强的生物前来触碰,继而钻入他的体内,如蚕食般一点点将天魂啃噬殆尽,使其失魂落魄,疯疯癫癫。”
“那怎么办。”
“管住你的好奇就行。”
“我是说之前‘被吃’的那些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吃都吃了,又不能吐出来。你中午吃了红烧肉,现在能吐出头猪来吗。”
笨蛋没话了,又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低声问:“那这两个呢?得阻止他们啊。”
“知道是凶宅还来猎奇,纯属活该。”我站一旁看戏。
“这不好吧。”笨蛋又开始同情心泛滥。
“不信你去阻止看看?”
他果真大步上前:“二位,麻烦你们听我说,这屋子里有种东西,是……一种寄生虫,通过接触传播,严重的会造成脑部感染,我们得赶紧出去。”
“一会儿闹鬼一会儿寄生虫的,到底是拍鬼片还是生化危机啊?”格子衫不以为然。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警察,今天是特地过来调查的!”
“你说你是警察,证件拿来看一下?——哈哈哈交警!原来交警同志不仅管交通,还管灵异事件!”
我见那笨蛋深呼吸,将逐渐攥紧的拳头松了下来:“对,我是交警,是刑警队的同事叫我帮忙调查的,至于详细情况,我们出去再说。”
“来不及了。”我打断,“他已经被盯上了,就在刚才。”
“什么玩意儿。”格子衫一声冷哼,“一惊一乍的你们唱双簧吗?一个演警察,一个演神棍?”
“你说我神棍,我就神棍一回。”我笑着盯住他,一步一步逼近,“这宅子里有种东西,名叫赤蚕,啃噬人类的天魂为生。赤蚕专躲在阴森诡秘之处,凶宅,坟场,殓房,一切常人害怕的地方都有它的踪迹。若人类不怀敬畏地接近,肆意玩闹,嬉笑试胆,便会被它那两对赤红的眼睛盯上。它会缓缓接近,躲进一具尸体、一只掉了头的布娃娃、一座长满铜绿的古董钟、一块斑驳的血印,它用灰尘和锈迹循循善诱,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当你好奇的手指伸出,只需轻轻一触,它便迅速扎进指尖游走经络,如同藤蔓贯穿你每一条神经末梢。这时,你就成了它的宿主,它的容器。你惊惧万分,却毫无办法,只能任凭它一口、一口地将天魂啃食干净,最终失魂落魄,疯魔至死。”
“你神经病啊。”他被我的神情吓住,整个儿退到墙根。
随即一线红光闪过。
“看你左手。”我笑。
他低头,小拇指多了一个血点。
“可惜啊,他本来想救你的。”我用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个月后,密室逃脱基地关张大吉,李老板特意叫工人钉上了“凶宅危险,禁止入内”的牌子。
这是警示箴言,抑或适得其反呢?
踏着工人刚刚踩下的鞋印,一只野猫从草里探出头,好奇地瞪大双瞳,跳上栏杆,喵呜一声,跃进了黑洞洞的窗内。
☆、人祭
四月初九,黄昏。
蝴蝶村的深山里,一小片空地聚满了男女老幼,却鸦雀无声。参天大树遮住所剩无几的阳光,一面山壁爬满粗壮的藤蔓,壁前立着一块石头,上面用朱砂些满了名字。
“要天黑了,快。”蓝姐吩咐。
几个壮汉提刀上前,将疯长的枝桠全部砍光,幽深诡秘的蝴蝶窟显现出来。
“什么时候了。”齐先生问。
“六点差七分。”蓝姐答。
齐先生走到窟口,站定。
四下一片安静,都凝神盯着他一举一动。只见他从衣襟拈出几张符纸,烧了,丢进地上的水碗,又对着它念了句,拾起来,挥洒出去。
然后伸手。
“需要多久。”蓝姐递去火把。
“不确定。”他语气轻松,“倘若一个时辰我还没出来,记得给我烧纸钱。”
“等等!把我放开,我也要进去!”卫远扬被捆在五米开外的树上。
齐先生扭头:“你来干嘛,拖我后腿?”
“明明连个小混混都对付不了还好意思说大话!”卫远扬想踹他,够不着。
“胡老板,麻烦你一件事。”齐先生说。
“什么事。”
“把这家伙的嘴堵上。”他笑。
卫远扬开口要骂,却听林中传来密集脚步,然后是一声大喝。
“永蓝!不许胡来!”
谢宇循声看过去,立即认出领头者竟是那位抽水烟的老人。
“阿爷。”蓝姐皱眉。
“这是我们村的事,谁许你把外人扯进来!”老人气势十足一挥手,“今年的人祭已经选罢了,别再多事!”
此时只听一阵窸窣,十几村众点着火把,簇拥一个神婆颤巍巍地走来。她头戴一个猩红面具,将整个脑袋罩在里面,脑后挂满深褐色鬃毛,背驼得厉害,拄一根油光发亮的拐棍,脑袋抽风般地摇着,嘴里呜呜哝哝。
“四九祭,献人童,蝶为媒,显天兆,白则吉,黑则凶……”
“什么意思。”卫远扬嘟囔。
旁边的村民瞟他一眼,操着浓重方言:“人祭完了窟里会飞出一只白色的蝴蝶,预兆今年是吉年,不然飞出黑蝴蝶,就是凶年,有灾。”
说话之间,神婆提起瘦如枯柴的左手,牵上来一个孩子,却是昨天那个送铺盖的小姑娘。
“小金凤!”蓝姐一惊,“阿爷,金凤他爸才死,把她送去洞里你让姐怎么活!”
老人声音微颤:“金凤为村子牺牲那是咱们家的功德!更是祖宗的规矩!”
蓝姐眼里映着火把:“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规矩有什么用!”
老人一跺脚:“祖宗的规矩自有道理!”
始终懵懵懂懂的小金凤终于哇地大哭,双方人群也躁动起来。
“祭名!”老人破开吵杂一声吼。
神婆听令,颤巍巍地蘸了朱砂走向巨石,便要将小金凤的名字写上去,蓝姐领着十几人立刻拦住!老人一声令下,后面的村民一而涌上,推搡声,叫喊声,间杂铁木交击,场面直接乱了!
这边的谢宇在上绑时就留了心眼,见看守加入乱斗,用力挣扎两下就甩脱了绳索,又上前把卫远扬松开。
“齐老板呢!”谢宇望向骚乱的人群。
“这小子不是趁机跑了吧!太没义气了!”卫远扬扔了绳子,忽然听一声稚嫩哭腔,几个老人正揪着小金凤向洞窟里推!他拨开人群冲上前,一把将女孩护在身后,一个老头扑过来,被他一记过肩摔飞了出去。
这一出手不要紧,卫远扬霎时成了众矢之的,眨眼间,几把柴刀纷纷向他劈来!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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