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种田:《叶剪秋》 作者:酱咸菜
第31节
在石头饭馆正吃饭的食客们纷纷上前拉架,当双方被拉开后,叶婉珍大声宣布道:“叶大妞你给我听着,你以后就是尹家的人,不再是我们叶家的闺女了,想逢年过节走娘家看爹娘,没门儿!!”
说完,叶婉珍拉着爹娘离开。
就这样,唯一一个还能走的路,也被她就这么生生断掉了。一提起大妞的事,叶大山和牛氏和哀声连连,现在大妞可是小老板娘了,石头在曹老五的教导下,也渐渐学会了理财,偶尔还学着往银庄里放债收钱,手头的银子越来越多。
因此,他们看向叶婉珍的眼神更加不满,好像她又将一块到嘴的肥肉给弄丢了。
如果你做了千件好事,但不小心做错一件,就会打入十八层地狱——这是叶婉珍最深切的体会。
叶婉珍终于听到了最疼爱她的父母深夜谈话。
叶大山说:“二妞想当大户人家的正妻是不可能了,人家要娶妻,定会查个门儿清,这有牢狱前科的爹娘,加上她自己犯的事儿,最多只能做个小妾或是通房。”
牛氏哀叹:“能当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就不错了,还小妾呢,悬!有二妞在,将来她弟栓子娶媳妇也不易!”
叶大山又道:“二妞现在粗活做的多,远没有以前水灵了,若是这么下去,成了一手黄茧的老姑婆,那谁还瞧的上啊!”
牛氏叽叽咕咕地道:“那就快找个好人家把她嫁掉!别等黄花菜凉了,再找个像石头那样的窝囊废!”
叶大山有些兴奋地道:“俺做工的那家大掌柜看上二妞了,对她相貌很是中意,已经给俺提过一次,想让她做第四房姨娘,俺看成!那掌柜家可是有三间大铺子,都是卖的米豆,最起码她嫁过去咱们也饿不着!二妞到哪里都能干,过不了几年,那铺子还不是二妞说了算?随便给咱们一家铺子,将来留着给栓子娶媳妇也够了!”
“成哩!我看成哩!”牛氏笑了,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叶婉珍坐在她的小床上眼神冰冷的看着脏兮兮的布帘。
那家的粮店掌柜已经五十多岁了,又老又胖,老脸上稀疏的卷毛胡,走起路来晃动一身的肥膘,不仅爱财如命经常抠扣工钱,而且常常打骂扛包的工人和店里的伙计。
每次她去找叶大山,总能看到这个老头子抓着两只太极球在手里哗啦啦的转来转去,用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叶婉珍想想都要吐!
叶婉珍立刻跳下床,冲到布帘后对叶大山表明态度,她死也不会同意!
叶大山和牛氏拉着她开始痛哭:“唉呀二妞呀,咱家就数你最懂事孝顺,大妞指望不上,你大哥又是个白眼狼,若连你也不管爹娘,咱全家就活不下去了呀!你爷爷都九十多了,大病小病不断,还得给他抓药,这些天他又病了,念叨着想吃牛肉哩!还有你弟弟在当小学徒,每天都挨打受气!俺可怜的栓娃子啊……”
叶大山抡起拳头猛砸着自己的脑袋哀叹:“是爹没本事,都怪爹没本事!害得儿女跟着也受苦,爹娘也没有办法啊……爹咋不想让你嫁个好人家呀,可是咱家现在穷成这样,哪有好婆家找上门呀!”
叶婉珍愣住了,他们当初卖叶大小时,是不是也同样上演了这一出戏?
待价而沽啊,待价而沽!农场那帮人说的没错,她正风光的时候,爹娘对她惟命是从,希望她嫁给富豪乡绅,但她现在贬值了,爹娘想把她“贱卖”了!
第二天,家里一切如常。
叶婉珍照常做工回家,她进门刚叫了一声娘,就看到牛氏坐在桌子边僵住了似的,低着头一动不动。
叶婉珍随口说了一句:“娘,我累,有饭么?”
牛氏只低低的唔了一声。
叶婉珍转过身立刻脸就沉了下来,她清楚的看到牛氏手里紧紧攥住一块桂花糕,由于突然见到闺女进门,牛氏吓得往嘴巴里直塞,她吃的又快又慌,有些发噎,连嘴都不敢张开。
桂花糕,家里哪来的钱买这个?
屋里很小,她很快就找到藏在床底下的用红布包着的一箱箱聘礼……牛氏发现事情败露,哭着去搂闺女解释,被叶婉珍狠狠推开!
牛氏一拨拉头发,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捏着脚脖子大哭:“二妞呀,没法子呀,那掌柜的知道了你的事,他说若是你不依,定会将你送到大牢去呀!俺也没办法呀!”
叶大山也吓得跑了进来,紧张的对叶婉珍道:“二妞呀,就依了爹吧,你忍心看着爹连饭都吃不上吗?若不是应了这门亲事,咱这一家子又得进牢,俺给你跪下还不成吗?”
没有理会屋里的哭闹声,叶婉珍立刻冲出门外,抬头望天不停的冷笑,呵呵,叶婉珍哪叶婉珍,看你教的两个好徒弟!
脑子终于不笨了,还学会用计了!那掌柜怎么会得知自己是逃犯?还不是爹娘用最狠的一招来威胁她吗?
叶婉珍心里痛苦滋味简直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
她一个弱小女子,冒着入狱的危险救了自己的爹娘,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她承认,自己是算计过很多人,但是唯独没有算计过爹娘!
这真的是曾经对她万千宠爱的双亲吗?
爹娘总是交待她要保护好自己的脸,不要干重活,总是将家里最好的东西给她吃,甚至对她俯首贴耳,言听计从……难道是在养一只金丝雀,想等着买主卖高价吗?
叶婉珍毫不怀疑,不管她将来过的好或坏,爹娘也会像对待叶剪秋那样轮番来压榨她!
呵呵,她总是认为爹娘性格即使有些毛病,但那终究是父母,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可是如今,她迷惘了……
叶婉珍呆呆的坐在床板上,她终于体会到了和叶剪秋一样的愤怒和失望……看着窗外夜色中一只黑色的大鸟扑楞一声飞过树梢,那一闪而过的黑影远去后,她终于泪如雨下。
☆、一百零八
寅时,青阳镇。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一团明亮的火焰在白色的浓雾中闪烁,如同跳动的火把般格外引人注目。
系了一件油布长围裙的石头走出门,伸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呵欠,揉了揉眼睛走到垒在门口的大灶前。他拿起竖在门口的铁锹,弯腰铲了一些掺了湿泥土碳石放进火中,又拿起火铳子捅了捅碳泥团子,灶台内顿时火星四溅,随着火势渐渐旺涨,灶上的大陶罐很快沸滚了起来,一股浓浓的肉汤香味弥漫在雾气中。
石头将陶罐上密封的厚笼布紧了又紧,五哥说,不能漏气,漏气就跑味儿了。
此时,从屋内传来婴儿的哼哼声,石头笑了。他走到小屋内,掀起一层布帘,对坐在床上正在奶孩子的大妞道:“娃儿又闹啦?”
大妞抱着儿子幸福地笑道:“嗯哪,好像睡颠倒了,白天总是睡,到了晚上就睁着眼睛玩。”
石头凑上前,用手指点了点儿子胖乎乎脸蛋:“真能吃,吸的呱叽呱叽响。”
“嗯哪,奶水足,养的像个小胖猪崽子似的。”
小两口看着怀里圆滚滚的小家伙乐,石头道:“真乖!真好看!眉毛粗像俺,脸蛋小像你,将来多生几个,最好再给俺再生个丫头。”
“孩子太多怕是养不起。”
“咋会养不起,锅里多舀几瓢水就是,孩子多了家里喜庆,一群孩子打打闹闹的多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妞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大妞心酸地道:“爹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二妞又被官府贴了悬赏捉拿告示……真是,怎会这样……”
看大妞伤心,石头伸出大手抚着她的头顶安慰:“娘说你不能生气,若是生气就没有奶水喂孩子了,等今日收了摊,俺再去其它乡县找找。”
“嗯哪。”
“别担心,俺定会找到他们的。”
“石头,辛苦你了。”
“跟俺还瞎客气啥。好啦,不说了不高兴的事了,俺得出摊子,过一会儿就该有客人上门了,咱还得抓紧时间挣钱。这家铺子是五哥给咱买的,得把钱还给人家。咱们再好好干上一两年,这铺子的钱就还清了,到那时,就真正属于咱家的铺子了。”
“是哩,白得个铺子连觉都睡不安稳。对了,大哥回来了吗?”
“没呢,俺昨天去农场送羊肉包子,五哥说大哥还没来。”
大妞无奈:“大哥好像真的生那巡检史大人的气了,一走就没有回音。”
“放心吧!”
石头一边将桌子和板凳往外搬,一边和大妞搭话:“哥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人,早晚得来,到时候,只怕那巡检史大人会罚他。”
大妞紧张的撩开布帘,冲着正在门口摆小板凳石头道:“那他会怎么罚大哥?”
“若是他转手要卖了大哥最好,这次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大哥重新买回来,不让他在什么司徒府受气,让他回家,回咱家!”
“成!”
石头搬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显得心事重重。
他不敢告诉大妞,前些日子食客在吃饭的时候,闲言碎语中他听到了一件非常震惊的消息。
那个司徒府的老娘,竟然将那个良辰公子抬成了男妾!
原因就是,那老夫人从临月城一路奔波了两个多月才来到青阳,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几乎病了一路,到了府中后,老夫人又在床上躺了十多天,病中的老夫人唤来媳妇乔氏,亲口嘱咐要将叶管事立成男妾,老夫人是怕自己万一有个好歹,这儿子的立妾的事就耽搁了。
老夫人虽然一番好心,可是府里没有叶管事咋办?
众人为难之际,良辰公子就出现了,他竟然大着胆子穿着青衣净衫,素面朝天的去拜见老夫人,并且说他就是叶管事。据说那良辰公子可是一身好戏骨,台上会演,台下更会演,那言行举止和模仿的叶管事无一不像。
但是众人却没有一个人敢点破,其中也包括司徒瑾。大家都担心老夫人万一知道实情,气极攻心之下过世可怎么办?哪有主子成了亲,下人敢吃醋捏酸的抛下主子一走了之的?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到这里,食客们议论纷纷,有人问道最后如何了?
好事者道,那老夫人看见良辰公子长相清秀可人,心中实在欢喜,拉着他手不停的夸奖是如何的清水出芙蓉,是如何的侍候主子尽心。不仅给了他自己最珍爱玉镯,还封了个大红包!
就这样,良辰公子就将戏一直演了下去,最后终于被写了契书。
众人唏嘘——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想到这里,石头无奈的叹气,老天爷可真是会造化弄人!
此时,一阵马铃声在雾中响起,随着大马灯的光亮在雾中一闪一闪,马车就停在了自家店门口,石头不禁暗道,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了。
石家肉汤店量足味道好,在附近小有名气,每天隔壁卖豆腐花的商铺才卖半锅,他这边就早早收摊了。
生意越好,铺子就显小,屋里屋外坐不下客人,每天晚上收摊,光是桌子板凳就摞半屋子,他们小两口就住在铺子里。爹娘没有地方住,只好租了个小房子在外面,每天卯时就过来帮忙招呼客人。
石头看了看大锅,这肉汤还得煮一会儿,这会还不烂哩,客人只怕要等等了。
此时,从雾中低头走来一个人,个头矮小,衣着破烂,头上戴个大皮帽压的很低,好像个叫花子。
石头奇怪,这客人衣着如此窘迫,却能坐大马车?
还没等他招呼客人,客人就径直进了屋,石头连忙在他身后追了上来。
“客官,客官,咱坐外头吧,屋内有孩子哭闹,怕是影响胃口。”
“大妞呢?”
石头愣住了,怎么会是二妞的声音?
坐在床上的大妞立刻掀起了布帘,惊声道:“是二妞?”
“嗯。”
叶婉珍径直走到床前,一把摘掉了帽子,露出憔悴的面容。
她穿着叶大山的旧衣服,化成乞儿的样子连夜从霸州府跑了过来,从那不争气的爹娘嘴里她终于打听到,明天就是那恶掌柜上门“娶亲”日子。如果她不跑,就真的掉入火坑了。
石头跑到大妞身边,眼神警惕的盯着叶婉珍,生怕她又想要出什么妖蛾子。这个小姨子,心眼狠,话语毒,即使她不动手,光是说个气话就能让大妞伤心好几天!
叶婉珍怔怔的坐在床边,看着大妞怀里的孩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是个儿子?”
“嗯哪。”
二妞看起来脸色不善。大妞心里有些发怵,不由得抱着孩子往床里挪了挪。
叶婉珍心里不是滋味,自己争来争去一无所有,而这个大妞却慢慢的什么都有了,夫家疼,孩子可爱,又有了一家自己的店。
看叶婉珍沉默,大妞开了口:“二妞,咱爹娘和爷爷他们呢?你咋这会儿跑来啦,官府贴了告示要拿你。”
“我知道。”
“那你还……”
“你别管。”
叶婉珍低头坐在床边。
她在霸州府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教针线活,那家的老夫人对她说过,有个关系不错的贵夫人看上了她的针线活,想让她去那家人教习,而且出的工价银子不少,叶婉珍连忙打听,结果对方说那位夫人住青阳。
她一听立刻拒绝了。
后来那位老夫人又无意中提了一次,说是相中她针线活的是青阳镇巡检史大人的正妻乔氏,若是她想去做工,价格比这里高一倍。
叶婉珍立刻明白,这是个圈套。
叶婉珍苦笑,也许她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而自己还觉得隐藏的神不知鬼不觉。太傻了,真是太傻了,在有些人面前,永远不能心存侥幸。
叶婉珍的心很累,她不想再针对什么人做什么事,但是叶剪秋是个例外。
因为,他和鸣岐先生在一起。
叶剪秋是她唯一能靠近鸣岐先生的机会,也是她甘愿飞蛾扑火的理由。
叶婉珍痛苦的闭上眼睛,无论自己将来如何下地狱,她都要试一试。叶剪秋,你尽管来恨我吧!
——这是叶婉珍第一次准备做坏事前,心里有了内疚。
想到这里,叶婉珍毫不犹豫地站起身道:“我要走了,你们去霸州接爹和娘吧,若是迟了,怕是连霸州的大牢他们也要坐上一坐了,罪名就是诈婚。”
看着叶婉珍要走,大妞慌忙抱着孩子要下床:“二妞,你要去哪?小心被抓!”
叶婉珍没有回头,她只说了一个霸州的地址后,就消失在了浓雾中。
马车渐渐远去,只留下石头和抱着孩子的大妞看着马灯在雾中消失。
…………………………
青阳的傍晚,仍然是那么美,红色的云霞又遮了满天。
叶婉珍吸了口气,大步来到司徒府,她用力敲开了大门,对只开条缝的门房道:“这位大哥,劳烦你通报一下,小女子叶婉珍求见大太太。”
熟悉的马友道不见了,门房新换了位陌生的黑脸壮汉,他从门缝中露出一只眼睛冷冷的道:“太太也是你想见就见的?没有凭贴就滚一边去。”
叶婉珍拿出一条绣花手绢,对门房道:“大哥,这手绢交给太太,她会立刻见我,劳烦了。”
说完,叶婉珍将手绢还有十个大钱送到门房手中。
门房将钱放进钱袋,拿起手绢道:“你且等着。”
“是。”
“呯”的一声,新刷的朱漆大门又重重关上了。
叶婉珍老老实实的等,果然,一会大门又开了,门房换了个笑脸,将大门洞开:“姑娘,太太有请。”
——世态炎凉。
叶婉珍慢慢地随着引路的丫环来到后宅,一路上,她见到很多陌生冷漠的面孔,感觉到府中也多了几分严肃的气氛。
叶婉珍不禁回头看向叶剪秋曾经住的那间小屋,心里一阵抽搐。
她狠下心一咬牙,大步前行。
乔玉英拿着手里的白色丝绢手帕正细细端详,这女子绣工的确不错,针针细密,丝丝入扣,尤其是这朵剪秋箩花,细丝如羽,色彩纷呈,如同活了般生动。
“小女子叶婉珍见过太太。”
叶婉珍进门行礼。
乔玉英端坐在罗汉榻上,将手绢放下后道:“坐吧。”
“是。”
曾嬷嬷搬过来一把椅子,叶婉珍道了谢,轻轻的坐了下来。
“叶婉珍,你身负重案,却主动上门见我,可有什么要紧事?”
“是的,小女子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太太。”
“哦?是什么事让你如此急切?”
“太太,请您务必将左右屏退。”
乔玉英皱眉,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是。”
一屋子的丫环和婆子全都退了下去,曾嬷嬷将大门紧紧合上。
等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时,乔玉英开口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叶婉珍突然嘤嘤的哭了起来,乔玉英不耐烦:“有什么事就直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不是的,太太,小女子、小女子是为那死去的大哥而哭。”
说完,叶婉珍抬起袖子擦了擦通红的双眼。
“叶剪秋?他不是抛下对他一往情深的大人,到外面逍遥去了吗,莫不是出了什么意思外?”
“不是的,不是的。”
叶婉珍哭着道:“太太呀,你不明白,我现在的大哥是鬼呀!”
“大胆!”
乔玉英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莫要在我面前胡言乱语,若是你有一句假话,定扎烂你的嘴!”
叶婉珍扑嗵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哭泣道:“太太,小女子句句属实,若是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用不着发毒誓,若你敢骗我,我定会让你死无全尸!快说!”
“是!我那大哥原名叫叶大小,生来体弱多病,为人木讷不爱说话,且长相丑陋。自打有一天,在病中昏迷多日大哥突然从梦中醒来,不仅能下地行走自如,且说话也言语清晰,但语句古怪,有些话我和爹娘都听不明白。本来爹已经准备好后事,见大哥恢复如常就欣喜万分,不顾其它。但没想到大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让父母把他卖掉,而且擅自改名为叶剪秋。”
“然后?”
“然后,他就被卖到了贵府。自从他成了府中的下人后,不仅不喜与家人亲近,更是性格与往常大为不同,妹妹我来看过他几次,均冷淡相待。婉珍无意中发现,为何大哥总是能变幻出很多花草,而且花草大多很珍奇,有些珍奇品种在这个世间根本看不到。开始婉珍只是觉得大哥有福,可能在梦中得到神仙点化,成了花妖,可是后来,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继续。”
“是,大哥他如果是花妖,那也是我家有血缘之亲的大哥,无论如何,也不会排斥对父母的亲近。可是他却家人厌恶至极,而且他说话做事,都很奇怪。比如说,他写的字,字体格式也与平常书写习惯不同,还有,我问他手腕上的银链子是从何而来,他说是姑姑所赐,其实我家姑姑在大哥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
“太太,你看,这是大哥写的字。”说完,叶婉珍递上一张纸。
乔玉英接过,只见上面好像用尖硬的笔尖蘸墨汁写的一首诗词: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字体果然大为不同,书写不是竖列,而是横排。
乔玉英内心冷冷一笑,将纸条揣进怀里。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他是另外一个人?”
“没错,我觉得他是借尸还魂!”
乔玉英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叶婉珍则跪在地上一直发抖。
稍停片刻后,乔玉英开口:“那你来告诉我这些,到底意欲何为?”
“回禀太太,那巡检史大人是个好人,一派光明磊落,一看就是至阳至刚之人,但是他却被大哥所吸引,甚至想娶进家门为妾,小女子越想越不安,只怕有鬼魂作祟,吸食男子阳精,从而祸害人间!想到此,就顾不得重重危险,冒死前来禀报!”
“够了!”
乔玉英站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叶婉珍低着头只看到一双红色金丝绣鞋和石榴裙长长的下摆。
“你且回去吧,念你一片善心,我自会对你有所安排。”
“谢太太。”
“下去吧。”
“是。”
叶婉珍起身,行个礼后悄悄的退下了。
屋内安静的针落可闻,只有琉璃沙漏里的细沙无声缓缓下流。
“钧之,你可都听到了?”
此时,司徒瑾面无血色的从隔纱帘后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艰难咽下苦涩的口水道:“这世间是有异能者,我并不觉得奇怪,但鬼魂之说,倒是第一次遇见……”
“你认为,叶婉珍的话可信吗?”
“玉英,我好像对你说过,他的确有个对他非常好的姑姑……”
“钧之,我的乌云已经传信,他和朝歌明天就到青阳,是走是留,你要仔细斟酌。”
乔玉英站起身,轻轻抱着浑身冰凉的司徒瑾,悄声道:“钧之,他对你越好,也越是有所图。人鬼殊途,莫要再有执念。”
司徒瑾眼神空洞,心如刀割。
☆、一百零九
冷风阵阵,寒星闪烁。
沉浸在夜色中的红星希望农场,数百亩辽阔的麦田在狂风的吹动下,如海浪般波涛滚滚,坚韧的麦苗在风中此起彼伏,发出巨大的沙沙的声。
温暖如春的圆形大帐内,炉膛内又燃起了熊熊碳火,炉子上搁了一把大铜壶,此时,壶内的热水已经煮开,汽笛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叶剪秋起身来到尖叫的铜壶前,弯腰将炉子底下的风口塞住。铜壶立刻安静了来,只有白色的水蒸气往帐篷上方的通风口缓缓飘动。
他掂起热腾腾的铜壶,往桌上的茶杯倒满了热水后,又将手里这把价格昂贵的铜壶放了回去。
只见这把壶造型别致,圆肚长颈,两旁有耳,兽头衔环,肩上还有两个伏兽,即使是农场最新的产品,也像出土文物。
这种鸣笛水壶是农场新产品,水煮沸时气流通过簧片与壶盖的缝隙,发出报警声音,可以防干烧,一经推出,大受欢迎。只是纯手工制做,工艺复杂,价格不菲。而且技术科的工友简直有强迫症,非要在壶体上绘制古朴的花纹不可,力求农场产品的完美性。
叶剪秋坐回铺着厚厚柔软的兽皮圈椅,就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舒服的拍了拍椅子两侧的扶手,满意的看了看周围,长长松了口气——终于回家了。
只见帐篷内的各种绿植仍然生长旺盛,桌面书架擦拭的一尘不染,书本归纳的有条有理,墙上的字画清幽雅致,标语规章挂列整齐……尤其是那幅还散发着墨香味的字:源洁则清流,身正则影直。字体鹤舞云飞,浑厚有力,一看就是静石先生的墨宝,而室内那纤尘不染的卫生,也肯定是李氏打扫的……有家的感觉真好!
看到桌上那碗还温热的鸡汤,叶剪秋笑。
他一进入农场,远远的就看到穿着农场制服的静石先生和李氏正在麦田里挖野菜,李氏看到他后,大喊一声就从麦田里跑了过来,而静石先生则斯斯文文的提着篮子跟在身后。
李氏跑到他面前后吃了一惊,二话没说直接连拖带拽的将他拉到帐篷里,不由分说将他按在床上,并下令不准动弹。
李氏立刻开始在厨房忙着煮鸡蛋,炖鸡汤,并嘱咐静石先生坐在床头看着他,老两口让他除了吃,就是睡,连床都不准下!叶剪秋简直哭笑不得,老两口好像侍候他在坐月子。
这不,好不容易等夜色深了,那轮番看守他的李氏和静石先生终于去睡了,他才悄悄从床上爬起来。
堆积的事情太多了,他得快些忙起来。
农场门前的商铺眼看就快要建好,他要抓紧时间筹备商户的事。最好是和曹五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和青阳的大商户们做些工作,让他们投入资金到农场开分店,再加上农场自己的铺子,商户就会多了起来,这样就能形成具有一定规模的大型批发零售市场。
市场如果形成规模,那么就会产生一条龙的效应,饭店,客栈,茶肆,车行,甚至镖行,银号,医馆或是修鞋铺子,就会应运而生,前景广阔。
见到自己连夜将工友们叫起来紧急开会,坐在一边的曹五并没有吓跑,只是傻乎乎的看着滔滔不绝的他发呆。
人们都说爱情始于颜值,陷入才华,忠于人品,那么他的第一张牌已经被毁掉了。第二张牌嘛,好像也没有了特殊的光芒,至于第三牌,没有了前两张牌打底,只有用来歌颂了……
——爱情虽然很美妙,但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他没功夫想太多,自己异能没有了,得考虑用其它办法种田赚钱。
现在是四月下旬,温差仍然很大,早晚寒冷,中午能感觉到夏天的炎热,有些工友甚至迫不及待的开始跳水坑游泳了,这种气候其实对于小麦的生长很不利。
若是气温超过三十度,小麦的扬花期就会影响花粉的活跃性,受粉率低,成品粮产量就会大大减产。如果天气严重干旱和高温,则会造成小麦灌浆期缩短,再加上出现干热风,则会使小麦灌浆受到影响,容易早熟。
让他万幸的是,目前这批麦子还是在他有异能的情况下种植的,目前还不怕自然条件的限制。
等这批小麦收获后,他不准备当粮食出售了,而是当成种子来卖,不仅价格高,而且农场也能自给自足。这个世界的小麦产量非常低,植株也非常矮,仍是原始没有进化的品种。自己的良品种子一经推出,定会强大小麦的基因。
还有桑麻,这个世界的丝绸比现代社会的丝绸要轻薄很多,看看马王堆出土的那件素纱襌衣就知道了,那件衣服“薄如蝉翼”、“轻若烟雾”,现世的蚕宝宝比几千年前的蚕宝宝进化的要肥胖许多,吐出来的丝明显要粗、重,所以仿造那件素纱襌衣时,文物专家费了很大的功夫来限制蚕宝宝的基因。
所以说,目前自己农场里的用异能种植的其它物种,都可以留些种子或是枝苗来出售。
其实最令他头疼的还是农田即将会出现的病害。
他发现百姓们种的麦田里已经有了全蚀病的特征,这可是病菌重大危害。俗话说“一犁一耙,越翻越大”。就是说这些深藏在土里的细菌会随着深翻扩散,最后会造成麦田逐年开始减产或是绝收。
在这个没有农药的世界,叶剪秋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有两个,第一,轮作换种其它蔬菜类,比如白菜或萝卜,但小麦和玉米这两种重头农作物却不能冒然下种了。第二则是,只能将田地荒上三年,等病菌自己在三年内消除后,才能种麦子玉米。
但第二条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那当地的百姓们是怎么应对这些问题的呢?看来他得抓紧时间找当地的老农好好学习一下了。
现在已经不能再依赖异能,他要将自己放在一个普通人的位置,好好学习农业技术。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但他仍然没有休息。
烛光下的他,正聚精会神的翻看古代农业书籍,不时地趴在桌上冥思苦想,皱眉叹气,拿着自制的鹅毛笔沾上点墨水写写画画。那些晦涩的繁体字一竖一竖的让人头疼,而且又不是通俗易懂的白化文,每一个字,每一段话都要推敲半天……
什么“五木者,五毅之先;欲知五毅,但视五木。择其木盛者,来年多种之,万不失一也……”什么“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什么“五耕五褥,必审其尽;其深殖之度,阴土必得,大草不生;又无螟娘……”,我的神哪,谁来帮帮他!
叶剪秋长叹一声丢下看不懂的古书,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疲惫的点燃了根香烟,当他懒懒靠在椅背上时,却突然坐直了身。
“大人?”
夜幕中,司徒瑾正伫立在门口。
只见司徒瑾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脚穿黑色长筒战靴,身后背了一把用黑布包裹的长剑,脖子上的遮面巾已经褪到了下巴处,冷酷劲装的他面色沉峻,双眸凌厉,如同穿行在夜色中的黑豹。
突然看到司徒瑾的出现,叶剪秋的心还是狠狠地抽了一下,不可否认,这个浑身散发着强烈男性荷尔蒙的司徒瑾,仍翻动了他心底最深的那一页。
叶剪秋摇摇头,时间,他还需要时间。
——如果叶剪秋知道司徒瑾身后背的是一把桃木剑,怀里揣着一叠黑狗血朱砂符咒的话,估计心理治疗时间立刻就结束了。
司徒瑾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走到桌前椅子上坐下,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人,蜷起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桌面。
司徒瑾的内心很复杂,他已经在门外观察了很久。
叶剪秋穿了一件雪白色的棉布睡袍,腰带系了一条同色的束带,脚上是一双羊毛拖鞋,睡袍好像宽大了些……显然,这个人又变模样了。
他面色同初进府时差不多,皮肤暗黄,脸颊消瘦,身体单薄,发间星星斑白,好像老了十岁……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睛,仍和以前一样幽黑。
司徒瑾看着他坐在桌前熟练的弹着烟灰,熟练的将茶水根倒入花盆,熟练的用鹅毛笔写字……种种迹象表明,的确像异世的游魂。
而叶剪秋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脑海里只有一个词——恍如隔世。
曾经在自己最困难、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都无数次在幻想,如果他在就好了……如果他在就好了……可是当自己独自熬过了这些时刻后,那个人终于出现了,他却发现,自己并不需要了。
“你为何有了白发?”
司徒瑾不想怀疑,但他忍不住还是要怀疑,难道真如叶婉珍所说,他必须要吸食阳气精血才会改变模样?
叶剪秋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生了场病。”
“没有去医馆找大夫诊治吗?”
“没有,现在除了丑了些,还成。”
叶剪秋虽然话语平静,但身上的骨头仍隐隐发疼。
“那就好。”
叶剪秋平静的道:“大人,我还没有恭贺你新婚之喜。”
司徒瑾没有回应,只是用双眼紧紧盯着他:“叶剪秋,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叶剪秋暗笑,难道这句话不该是自己要问的吗?
赵淳那只飞雪经常来传信,他已经知道良辰立为妾室的事情。不是说他只是个唱戏的么,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淳是有意为之,但是他却没有怨言,就是因为赵淳,才让自己终于明白司徒瑾并非良配。
于是他摇摇头:“没有。”
司徒瑾抿了一下嘴唇。
叶剪秋不想对自己做任何解释,那就说明他对自己无话可说。
司徒瑾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
“这是你的卖身契。”
“哦。”
叶剪秋将那张薄薄的纸接过来,看了一眼后就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主仆关系终于结束,两个人的关系也撇清了。
看着对方随手就将契纸烧掉,司徒瑾又想发火,拳头不由得握住紧了又紧,但是他还是忍下了。
“叶剪秋,从今日开始,你就不是府里的下人了,农场你可以留下来,无论将来挣多少银子,都有你的分红。”
叶剪秋笑:“你有可能会失望的哟。”
“为什么?”
“我没有异能了。”
“什么?!”
司徒瑾大吃一惊。
这可是他最在意的东西。一个没有异能的叶剪秋,还有什么用呢……
由于司徒瑾的表情太过明显,叶剪秋笑了起来,他边笑边摇头。
不过如此,原来不过如此。
司徒瑾有些恼羞成怒:“叶剪秋,你为何这般开心?我成亲了,你不是很伤心吗?你的异能没有了,不是该生气吗?为何你还笑得出来!”
叶剪秋连连叹气,这个司徒瑾,若是再说下去,这分手就显得难看了。
他站起身来,静静的看着司徒瑾那双仍然灿如星辰的双眼道:“我只愿你幸福。”
装圣人总可以吧?没有人不愿意听好话。
司徒瑾果然心软了下来,他叹道:“我明白,你愿回来,是想帮我渡过难关。”
——我不是因为你,我是因为我自己。
“我也明白,是我对不起你,但你要理解我的种种难处。”
——对不起只能让你自己心安,却掩盖不了辜负的事实。
“司徒瑾,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司徒瑾深深吸了口气,连大人也不叫了,更别提钧之了,竟然直呼其名。晋伯说的果然没错,这个人的骨子里的确是骄傲的。
但即使对方是幽魅,也不是个恶魂,这么快就要赶他走,看来对方对自己是无害的……但,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司徒瑾站起身,张口想说什么,叶剪秋立刻打断道:“司徒瑾,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爱过,我无悔自己曾经付出最真诚的心,爱和爱过一样珍贵。
“司徒瑾,保重。”
——祝你一路珍重,生活美满。
“叶剪秋,无论你将来如何,我定会尽力护之。”
叶剪秋微笑点头,这才是最完美的分手方式。
看着司徒瑾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叶剪秋慢慢的又坐回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点起那根没有抽完的烟。
我以赤子之心来完成处子之初恋,日出的阳光曾经照耀我,日落也曾经给我最后的浪漫,我那青苹果般的初恋,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一百一十
苍澜山的半山腰处有一弯月牙状的湖泊,名叫月神湖。
月神湖是螭国境内一处蓝色的高山湖泊,百姓称那是月亮女神的眼泪幻化而成。
来到月神湖,就如同来到一个蓝色的世界。
她仿佛包容了世界上所有最纯粹最惊艳的蓝,淡蓝,浅蓝,灰蓝,宝蓝,深蓝,墨蓝……所有的蓝色渐渐由浅至深很自然的溶为一体,蓝的清亮透澈,蓝的心魂俱醉。
湖里有成群的胖头鱼,肥大而鲜美,且并不怕人,只要你的手轻轻一触碰,它就慢悠悠的游开,单纯的不忍心抓来吃……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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