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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节

    成化十四年 作者:梦溪石

    第48节

    伴随着这个笑容,他屈指成爪,直接牢牢扣住了杜瑰儿的咽喉,将她整个人拖拽起来,粗暴地扯进怀里,以此作为挡箭牌,然后飞速换了个方向后退,直到身体紧紧贴住石壁。

    果不其然,他看见洞口的方向出现了两个人。

    隋州和韦山。

    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过。

    不需要唐泛解释,孟存已经明白了。

    就在他说汪直让他过来报信的时候,唐泛他们已经起了疑心,当时那两个人虽然没有在言语上表露出来,却已经在神情中交换了意见,所以隋州跟韦山装作出去救人,实际上却一直潜伏在洞穴外面,为的就是等孟存自己暴露。

    而他果然暴露了。

    不过孟存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就无计可施了。

    “我猜你们不想让这个女人死,”孟存缓缓道,“如果不想让她死,就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隋州走进来,方才就在孟存暴起袭击唐泛的时候,他手中的刀差一点就掷了出去,他也有把握在孟存伤到唐泛之前就将孟存击毙。

    没想到孟存中途却警觉起来,发现异状,忽然将目标换成杜瑰儿,这也使得隋州没有办法出手。

    孟存的行为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毕竟在场所有人中,唐泛才是他要处之而后快的,也只有唐泛才最有价值。

    但不得不说,现在杜瑰儿在孟存手里,他们投鼠忌器,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孟存将杜瑰儿拖到角落。

    杜瑰儿在被突然抓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惊叫了一下,随后这姑娘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害怕和茫然,身体也绷得笔直,却硬是紧咬着牙关没有再出声。

    唐泛站了起来,与隋州走到一处。

    他沉声道:“放开她,你走,我们不杀你。”

    孟存冷笑:“我会信?”

    唐泛道:“外头不是有你们布的阵法么,你只要一出去,就如龙游大海了。”

    然而孟存并没有往洞口的方向离开,他将匕首横在杜瑰儿脖颈上,却带着她缓缓往洞穴深处退去。

    越往里走,远离了火堆的照映范围,两人的身形就越发隐入黑暗中。

    唐泛连忙阻止:“等等!你到底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做到,都可以满足你,杜姑娘是无辜的,你何必找她下手?”

    孟存阴阴一笑:“我要你的命,你给么?”

    唐泛:“……”

    那还真给不了。

    不过孟存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话刚说话,直接就带着杜瑰儿往洞里闪去,继而消失在黑暗之中。

    唐泛看了隋州一眼,面带询问之色。

    隋州反问他:“救是不救?”

    唐泛想也不想:“救!”

    诚然,杜瑰儿只是一名平民女子,不救的话,他们也不会受到什么谴责,这次还是杜瑰儿主动要跟出来的,这就更加与他们无关了。回去之后,除了杜老大夫和曾经受过杜瑰儿恩惠的病患之外,只怕也没有多少人会为这名普普通通的女子伤心。

    但杜瑰儿之所以会跟着他们出来,是因为她对地形比较熟悉,也是因为她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同样希望能够破解威宁海子的谜团,帮助明军取得胜利。

    如果唐泛他们不救她,那他们又跟李漫孟存这样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人生于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但不管别人做了什么,自己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这才是好人与坏人最大的不同。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隋州只是点一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韦山,你留在这里,照顾卢衍和出云子。”

    卢衍和出云子是这一行中伤势最重的两个人,方才那一番动静着实不小,可也没能吵醒他们,显然两人都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不能没有人看顾。

    交代完韦山,唐泛与隋州二人便循着洞穴里头追了上去。

    孟存带着一个杜瑰儿,势必不可能跑得太快,想必杜瑰儿自己也有意拖延时间,一路上磕磕碰碰,撞撞跌跌,还差点将孟存也带得摔倒。

    孟存岂会看不出她的意图,当下便揪着她的衣襟甩了两个耳光:“贱人,别想打什么主意,不然直接将你弄死,我照样也跑得出去!”

    杜瑰儿被打得口角流血,也不敢作声。

    另外一头,唐泛与隋州跑得不慢,很快便瞧见前面两个人。

    只见孟存抓着她,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二人的身影伴随着火光在黑暗中起起伏伏,忽然就停在了不远处。

    唐泛方才远远听见巴掌声,又见孟存离得有些远,心头焦急,担心就此追不上人,脚下不由又快了几分,但此时却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生生阻住他将要踏出的步伐。

    “广川?”唐泛有些奇怪。

    “脚下。”隋州简短道。

    唐泛低头拿着火折子一照,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他前面两三步左右的距离,道路戛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深渊。

    以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根本无法看清那下面到底有多深。

    他方才若是再往前走两步,只怕就要从此消失在这人世间了。

    然而这并不是唐泛走路不看路,而是因为他们在拿着火折子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只会看光明能够照到的事物,而眼睛在光亮中待久了,周围的黑暗就会越显黑暗,这便有了盲区。

    他心里焦急,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再想想刚才前面孟存提着火光几下起伏,只怕这里还是有路可走的,而且估计是要循着某些着力点跳着走,才能通过这片天堑。

    然而前方毫无灯火,全然漆黑,单凭他们手上的火折子,怎么可能照得见道路?

    估计等到火折子能照见,人也已经掉下去了。

    仿佛感受到他们的心情,另一边的孟存也不急着走了,他哈哈大笑道:“二位大人,怎么不追了?天纵奇才如两位,这区区生死桥还难不倒你们罢?”

    敢情这地方还有名字,生死桥三个字倒也贴切。

    唐泛仍旧不忘说服他:“孟存,你抓了杜姑娘也无济于事,不如放了她,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你加入白莲教,无非也是为了名利,可那怎么比得上你自己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前程?再说了,难道白莲教能给你高官厚禄不成?”

    孟存嗤笑一声:“高官厚禄?我在边城足足待了十年,十年前就是七品把总,到现在仍然是七品把总!你当我没有军功?可每次我用性命拼来的军功,不是被人夺走,就是被上司无视,我不甘心,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决断我的前程!我的前程,自然要由我自己来决断!”

    唐泛温声道:“你若肯放了杜姑娘,脱离白莲教,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我回去之后还会向王总兵举荐你,保你升官如何?”

    孟存悠然道:“唐大人,你这是哄骗三岁小孩儿么,只怕我若是投降,回去之后人头就落地了,不说你,你身边那位隋镇抚使,必然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

    说罢,他冷笑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天亮之后,达延汗就要率领鞑靼精骑攻打大同,如今王总兵不在大同城内,汪太监也自身难保,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保住大同城!如果大同陷落,到时候第一个要掉脑袋的,就轮到你们了,哈哈哈哈!”

    他出来时尚且不知道王越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大同,这本来就是绝密的军情,不过就算王越在城中,这个消息也足够震撼了。

    唐泛不由得心头一跳,凝视着对面黑暗中那点火光,沉声问道:“此言当真?”

    孟存得意道:“我骗你作甚?左右你们现在也赶不回去,就算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就算没有在这里丧命,你们回去也要丢官弃爵,还不如降了我教!不过李道长的徒弟兼义子因你而死,估计你们想入教,还没那么容易,哈哈!”

    长久以来,由于大明军民有固定的城池,而鞑靼人则承袭其游牧民族的习性,居无定所,所以双方之间的战争,注定都是鞑靼主动,明军被动的方式,这是不可逆的。

    唯一的区别是,如果明军这边足够强大,那么在鞑子打上门的时候,明军主帅不仅能够击退鞑靼,还能够派人循着鞑靼人的败军追击上去,给予对方重击。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擒住鞑靼人的主帅,或者找到他们的王庭,予以剿灭。

    之前王越和汪直之所以连连取得胜利,也正是因为在他们的指挥下,明军能够有效退敌,实现乘胜追击,重创鞑靼人。

    但是现在因为白莲教在威宁海子这里布下阴兵借道的阵法,一有沙暴,阵法就会启动,鞑靼人便专门挑像今天这样刮沙暴的日子进攻劫掠,使得明军只能守,无法追击,如果一出城追击,肯定就会陷入阵法之中,被鞑靼人趁机偷袭得手。

    久而久之,军心受到影响,连守也未必守得住。

    像今日,既有沙暴,便会出现阴兵过路的景象,阴兵纵然无法伤人,却可扰乱明军士兵的心神,鞑靼人还可混在其中对其进行偷袭伏击,就算到了白天,如果沙暴不停,阵法肯定也依旧存在,加上鞑靼人还以为王越不在城中,挑选这个时机前来攻城,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虽然王越在城中指挥,但因为明军没有防备,情况未必就好上多少。

    所以唐泛自然会为明军担忧。

    不过眼下他更应该担心的,还有他们自己的处境。

    唐泛确实很聪明,他的聪明一次次让自己和同伴们都度过了难关,但他也不能万能的。

    就如眼下,他还没能想出一个留住孟存的办法,就听见身旁隋州抽刀出鞘的声音!

    “怎……”

    么字还没出口,唐泛就瞧见隋州挥刀一挡一横,铮的一声清响在耳边萦绕不绝,昏暗中寒光一闪,隋州跃向他身后,登时与人缠斗起来。

    唐泛这才发现,他们方才顾着赶路,注意力全都放在对岸的孟存身上,竟也没有注意到两旁还隐藏埋伏着暗哨。

    从对方攻击他们的行为来看,明显与孟存是一伙的!

    几条人影在唐泛面前纵横闪动,刀风缕缕刮过他的面门,唐泛不得不僵立着,不敢挪动分毫。

    因为他若往前一步,很可能就被双方的打斗波及,而退后一步,则面临着掉入深渊的危险。

    这种时候,唐泛绝对不想让隋州分心,也不想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然而他还要时不时朝孟存那边的方向望去,生怕杜瑰儿就此被带走。

    幸好孟存似乎颇为自信,依旧站立原地观望。

    他确实有自信的本钱,不说双方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唐泛他们一时还找不到过去的办法,就算找得到,现在也根本分身乏术。

    就在这时,对岸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小贱人,你干了什么!”

    唐泛连忙循声望去,却发现孟存手里的火折子被丢弃在地上,他自己也随着倒在地上,却挣扎着想要去抓杜瑰儿。

    而摔倒在地上的杜瑰儿,则勉力爬了起来,小心翼翼避开孟存胡乱挥舞的匕首,一脚踹向他的胯间。

    杜瑰儿作为女子,又在病中,而且还情绪紧张害怕,力气实在有限,准头也不太好,饶是如此,依旧让孟存惨叫一声。

    因为隔得有些远,火折子的亮度又不够,唐泛很难看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也知道这个变故使得孟存与杜瑰儿之间的处境陡然发生了变化。

    唐泛当机立断就朝那边喊道:“杜姑娘,此人身为大明将领,却投靠鞑靼人,为白莲教卖命,危害甚大,断不能留他性命,你现在就要杀了他,不然若是等他恢复过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听见唐泛传来的话,杜瑰儿喘着粗气,勉力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捡起孟存落在地上的匕首,慢慢地支撑着身体,爬近孟存。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但她知道唐泛的话没有错,眼前这人如果不死,等会死的就是自己了。

    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去见爹娘,还想继续当大夫,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

    想及此,杜瑰儿紧咬着牙,闭上眼,高高举起匕首,朝孟存的胸口狠狠插了进去!

    鲜血喷溅了她一脸,孟存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杜瑰儿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我杀了他,唐大哥,我杀了他了……”

    隋州那边的战斗也将近尾声,对方有四个人,以四敌一,仍旧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战斗力大大出乎敌人的预料,四个人已经被他杀死了两个,剩下那两个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杜瑰儿杀了孟存,传讯过来之后,唐泛瞧见隋州的动作也快了不少,刀刃闪过流光,一声闷响发了出来,这说明又有一个敌人被隋州解决了。

    隋州很快将剩下的那个人也毙于刀下,就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衣裳把刀刃的鲜血擦拭干净。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简直称得上将杀人也变成一种可供观赏的手法了。

    可惜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唐泛见他还刀入鞘,忙关切道:“你没受伤罢?”

    隋州道:“手臂被划了一下,不碍事。”

    唐泛伸手去摸,果然在他右手臂摸到一道细细的伤口。

    隋州没有说谎,伤口确实不深,血渗出少许,不过唐泛依旧拿出金创药洒在上面,帮他止血。

    “杜姑娘还在对面,这怎么办?”唐泛看着前面那道既深又黑的沟堑,无计可施。

    杜瑰儿是肯定不可能自己过来的,那就只能等他们过去救。

    照理说孟存会跑过去,那就说明对面肯定也有出路,但杜瑰儿一个弱女子,这样贸然跑出去,焉知前面没有白莲教的人在埋伏,更不必说谁都不知道对面的路通往哪里。

    就在唐泛犯愁的时候,隋州却道:“我试一试。”

    唐泛一怔:“怎么试?”

    隋州道:“方才他过去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火折子起伏的地方,依稀记得方位。”

    依稀……

    唐泛果断道:“再想想别的办法!”

    就算他想救杜瑰儿,也不能拿着隋州的命去冒险。

    性命关天,但两者在他心中孰轻孰重,毋庸置疑。

    隋州忽然道:“我若掉下去,也就没人再逼你回答那个问题了。”

    唐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隋州:“心悦君兮,君心可同?”

    这可比昨夜在帐篷里说得直白多了,敢情隋镇抚使早已明白唐大人的秉性,索性借着当下的情势,就将话说了个明白,断不容他有任何逃避。

    唐泛完全被问懵了,好半晌,才咬着牙道:“根本不存在你掉下去的可能性,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过去!”

    黑暗中,他看不见隋州的表情,但不知怎的,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失望。

    鬼使神差地,唐泛不由伸出手抓住他的袖角。

    自然,唐大人也看不见对方眼底闪过的那一抹笑意。

    仿佛过了许久,见唐泛一直没有说话,隋州便将袖子从他手中轻描淡写抽出,在他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身形微倾,而后高高纵起,跃向黑暗之中,如同一只在黑夜里翱翔的雄鹰。

    唐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只能紧紧盯住前方起起伏伏的身影。

    期间不过眨眼的工夫,但对于唐泛而言,却仿佛过了千万年。

    隋州没有失足落下去,也没有遭遇危险,他的身影稳稳落在对岸。

    唐泛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虚脱了,比面对一百个孟存还要累。

    心累。

    外加心塞。

    虽然多带了个人,不过在隋州来说却并非什么难事,很快,他便携着杜瑰儿回到这边。

    唐泛顾不上腿软,上前便抓住他的手臂,似乎为了确认他安全无虞,力道大得异乎寻常,指甲几乎透过衣服,深深掐入对方的肉里。

    虽然有些疼,但隋州并没有阻止他,而是抬手摸了一下对方的耳垂。

    只有短短一瞬,温热的触感拂过肌肤,连带着半边脸都滚烫起来。

    “你没事罢?”

    听见隋州询问杜瑰儿,唐泛这才回过神来,也问道:“你方才是如何放倒孟存的?”

    杜瑰儿不好意思道:“我在被他挟持的时候,曾经装作跌倒,实际上是趁他不备打开麻药的瓶子,那东西只要一闻或者一沾上,过不了多久就会全身麻痹,不过只能维持一会儿,是我自己配的方子。”

    “好姑娘!”唐泛为她的坚强和聪明赞赏,杜瑰儿的随机应变不仅保全了自己,也为唐泛和隋州减免了可能出现的更大损失,如果她被孟存从另外一头带出去,现在情况就很不好说了。

    救回杜瑰儿,三人没有多耽误,说话间一边往原路折返。

    只是等到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却发现原本待在洞里的三个人,如今却是卢衍与韦山双双倒在地上,而本该同样受伤昏睡的出云子却不见踪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真是太了解汪公了……小剧场:

    孟存:如果时光大神愿意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说那句话。

    唐泛:哪句话?

    孟存:汪公公舍己为人。

    汪直:……

    第100章

    隋州反应极快,当即便掠身上前察看两人的伤势。

    唐泛和杜瑰儿也赶紧过去。

    “如何?”唐泛见他面色凝重,心下也跟着一沉。

    隋州摇摇头,他的手指刚从韦山鼻下撤回来,对方背后中了一剑,从后背贯穿前心,人早就没气了。

    他又去看卢衍,却发现对方虽然同样伤势沉重,而且两次受伤,但居然还有一口气在!

    “卢衍!”隋州喊着手下的名字。

    杜瑰儿挣扎着走过来,递过一个药瓶:“隋大哥,快给他吃一粒!”

    隋州接过药瓶倒出药丸,掰开卢衍的下巴,将药塞了进去,又将他的脖子微微抬起,迫使他吞下去。

    唐泛看到卢衍后背中了很深的一刀,这是进洞前就有的伤势,但他胸口还中了另一刀,正在汩汩流血,这应该是在他们去追孟存时发生的。

    杜瑰儿让唐泛先用金创药给他止血,又伸手给卢衍把脉,凝神片刻,道:“他受的伤虽然重,但还好发现得早,再晚一时半会,恐怕真的就回天乏术了。”

    听见她的话,隋州唐泛二人这才微微放下心。

    纵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们还是迫切地希望从卢衍口中得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卢衍吞下药丸,不一会儿又吐出一大口黑血。

    杜瑰儿摸了摸他的胸膛,反而松了口气:“他的心房长偏了点,那一剑没有刺中心口,这才捡回一条命的。”

    仿佛为了呼应她的话,卢衍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撑开一条缝。

    “大,大哥……”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没等隋州他们发问,他便主动说出来:“是出,出云子……”

    果然是出云子!

    隋州颔首:“我们知道了,你先好好歇着,不要说话。”

    卢衍这才松下心神,彻底晕了过去。

    唐泛紧紧皱着眉头,他们还是失算了。

    出云子这人来历不明,而且主动上门,原本就是最可疑的,但唐泛和汪直他们在最开始的排查之后,反倒排除了出云子本人的嫌疑。

    因为一来他的身份太过显眼,二来他来大同的时间更不长,也根本接触不到什么秘密,够不上当内应的条件,三来,出云子的言行举止,完全符合一个玩世不恭的道士形象,并未露出破绽。

    后来他们将丁容和金掌柜这条线连根拔起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不过唐泛足够谨慎细致,依旧将杜瑰儿和孟存列入怀疑对象的范围内,事实也证明,杜瑰儿虽然是无辜的,但孟存确确实实又是内应之一。

    但他们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个出云子。

    本以为他是孟存被用来当作障眼法顺势带进来的,谁会想到这名道士居然也有问题?

    但出云子装都装这么久了,连孟存暴露,他都没有暴露,为何又忽然会选在这个时候,为了韦山和卢衍两个无关大局的人暴露自己的身份呢?等到事情了结之后,他跟着唐泛他们回城,经过共患难的经历,岂不更能取信于人吗?

    唐泛为自己没能面面俱到思虑周全而懊悔,但眼下自责是无济于事的,关键还是要摸清出云子的意图。

    “不是你的错。”隋州似乎能感觉到他在想什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唐泛确实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白莲教真是那么好对付的敌人,也不至于一次又一次都像烧不尽的野草那样,春风吹又生。

    唐泛感觉到一丝暖意,朝对方扬起一抹笑容。

    此时他的眼角余光掠过不远处的韦山尸身,心中蓦地一动。

    不,出云子暴露身份,肯定不是为了他们。

    他杀了韦山和卢衍之后,也没有进去找自己和隋州,那就说明他们不是出云子的目标。

    出云子的目标是……

    汪直?!

    “不好!”

    唐泛腾地起身。

    一环想通,则环环皆通,他明白对方的目的了!

    他对隋州道:“从一开始,白莲教的目标就不是我们,而是汪直。所以他们必须一个个地引开我们,这山洞就是最好的地点。我们以为来到这里就安全了,殊不知我们的离开反倒使汪直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后来孟存挟持杜瑰儿,也只是为了引开我们,将我们逐个解决,好让我们没法出去帮汪直脱困。”

    隋州一点即透:“他们若想杀汪直,根本不必那么费劲,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们想要活口?”

    唐泛:“对!汪直是大同镇守太监,又是天子近臣,一个活的汪直对白莲教和鞑靼人来说,比死的汪直价值要大许多,汪直对王越又有知遇之恩,如果他们拿着汪直去威胁王越,王越肯定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就算王越不为所动,有汪直在手,不仅可以动摇明军的军心,还能让朝廷大失颜面,所以他们费尽周折,将汪直引来这里,为的就是活捉他。”

    “但汪直武功高强,身边还有个卫茂,对方一时半会也拿不下他们,眼看天就快亮了,孟存说过,天亮之后,鞑靼就要大举进攻大同,出云子心里着急,肯定想要赶在天亮前擒下汪直,所以不得不提前暴露身份,赶过去帮忙。”

    捉活的肯定比捉死的要难,因为对方在知道你无意杀死自己的时候,肯定会利用各种策略来尽量拖延时间,以汪直本人的才智,必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估计现在双方还在僵持着,汪直逃不出去,而白莲教的人也暂时拿他没办法。

    隋州道:“那依你之见?”

    唐泛道:“我去破阵,你去救人,尽量帮他拖延一下时间。”

    隋州想也不想:“不行,阵法那里指不定会有人守着,我不放心。”

    唐泛道:“应该不会,你看之前我们去追孟存的时候,埋伏在洞中想要杀我们的人,也不过是四个而已,白莲教在经过官府打压之后,势力本来就大为削减,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必急着跟鞑靼人勾结,如今为了生擒汪直,必然倾巢而出,就算有人守阵,也不会太多。”

    杜瑰儿也道:“是啊,隋大哥,你快去救人罢,还有我在,我身上带了不少玩意,若想出其不意伤人,还是可以办到的,我跟唐大哥过去就行了!”

    时间异常宝贵,谁也耽搁不起,隋州的视线扫过他们两人,略一颔首,说了句“保重”,旋即转身离开。

    唐泛与杜瑰儿则合力将卢衍挪到角落里的大石头后面藏起来,检查一遍他的伤势,又给他上了一遍药,确认无误之后,方才离开。

    并不是他们故意要将卢衍置于危险的境地,但现在人手有限,又要救人又要破阵,单凭唐泛一个人,如果阵法那里有人守着,单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敌得过的,杜瑰儿这姑娘意志顽强,精通药理,连孟存都能放倒,实在是一大助力,有了她,唐泛才能增加胜算。

    白莲教现在正忙着集中全力对付汪直,连出云子都不惜出手了,估计也分不出什么人手再折返回来,这种情况下,卢衍反倒是相对安全的。

    二人出了山洞,便一路往左边走。

    依唐泛的判断,若想发挥最好的效果,阵法离威宁海子肯定不会太远,甚至有可能就在山麓一带,而且为了掩人耳目,李子龙必然会以周围环境来作为掩饰。

    “你还能坚持吗?”唐泛问杜瑰儿。

    杜瑰儿咬牙道:“能!”

    她肩膀上中的那一刀虽然止了血,但毕竟伤口还在,不管多好的药,也不可能马上就让伤口愈合,又被孟存拉扯着跑了一路,脖子至今还有道浅浅的刀口,可谓全身伤痕累累,但这姑娘竟然硬是坚持下来,让唐泛都佩服不已。

    这一晚上过得惊心动魄,然而从他们遭遇阴兵过路到现在,还不足两个时辰,天色自然也还没真正亮起来,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只是微微露出一抹灰白,正是黎明前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雨倒是停了,沙暴却依旧还在持续,一出洞穴就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滚沙尘。

    话说回来,汪直能够在这种环境下撑一晚上,还是被困在阵中,就算对方没有杀他的心思,也还是挺能耐的。

    “唐大哥,这乌漆墨黑的,我们上哪去找?”杜瑰儿忍不住小声问道。

    “你感觉到这沙暴的方向了吗?”唐泛道。

    杜瑰儿只觉得脸上被刮得生疼,连忙将方才从某具尸体身上脱下来的外裳又头上拉了拉,摇头道:“没有。”

    唐泛道:“阵法只能因势利导,不可能平地生风,沙暴看似没有规律,但我们越往前走,风沙就越大。”

    杜瑰儿跟着唐泛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发现还真是这样,不由喜道:“也就是说,这个方向是对的?那咱们再走下去,就能找到那个石阵了?”

    “照理说应该是!”为免她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子被风刮跑或走散,唐泛一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两人一前一后,在风沙中艰难前行。

    相比唐泛他们这个晚上的凶险,汪直显然也没有好过多少。

    此时他正站在狂沙之中,与卫茂背靠着背,以刀抵地支撑身形,两人身上俱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深浅不一,半身外袍都染成了血色。

    二人四周鬼影纵横,数万名阴兵围绕着他们展开一场重复了数百年的战役,在这声势震天的厮杀之中,又夹杂着活人的气息,只要汪直与卫茂的心神稍有松懈,那些隐藏在阴兵之中的白莲教徒就会趁机偷袭。

    一开始是卫茂保护汪直,但后来,在发现对方打算生擒自己的意图之后,反倒变成了汪直在保护卫茂。

    两人便是凭借着高强的武功与毅力,足足撑了大半个晚上。

    然而就算再有能耐,他们毕竟只是凡人,而不是神,在连杀了好几个白莲教徒之后,对方显然也急迫起来,攻势不断加强。

    若换了大白天,汪直未必会畏惧,但现在敌暗我明,对方借着对环境的熟悉隐藏起来,趁势而动,防不胜防。

    这是一个死局。

    如果被对方生擒,用来威胁王越或者给朝廷丢脸,汪直觉得还不如直接战死或自刎算了。

    并不是因为他对王越有多么深的情意,又或者抱着什么就义保节的凛然,而是以汪直的骄傲,他受不了那份折辱。

    但眼下,他们面临的形势十分恶劣,再这样下去,就算天亮了,沙暴停止,阵法消失,单凭汪直和卫茂两个人,势单力孤,也很难击退对方那么多人。

    “汪公,属下只怕撑不住了……等会属下冲上去帮您抵挡一下,您趁乱看能不能杀出阵去……”卫茂在他身后喘着气道。

    “说什么屁话!没了你,老子一个人能冲杀出去!别以为你牺牲了自己就能救别人了,把你那条贱命给本公留着!”汪直破口大骂。

    卫茂惨淡一笑,灰败的脸色上尽是绝望。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搭上一条命?

    但在也许只能活下一个人的情况下,卫茂不可能选择自己苟活,单说他能被汪直从京城带到这里来,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最后如果汪直死了,他反而活着,就算能够回去,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汪公,与其两个人都折在这里,不如属下拼一拼,若是属下有个万一,我的家人,还请汪公照料一二……”

    “照料个屁!”汪直打断他,“你的家人你自己照顾去,老子没兴趣管他们!你少废话,我听着烦!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逃出去,别做梦了,现在两个人胜算反倒还大些!你若敢自作主张,回去老子一定把你家给抄了!”

    “汪公……”卫茂热泪盈眶,手里紧紧握着刀柄。

    “别跟娘儿们似的磨叽,杀!”

    沙暴之中,暗无天日,鬼魂的嘶喊声不绝于耳,对人的意志力是一大考验,汪直与卫茂纵然心硬如铁,又不能假装耳朵是聋的,久而久之,难免在出手时受到影响,这就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二人配合无间,一攻一守,又杀退了一波袭击,顺便又解决掉敌方一人,但汪直也因此又挂了彩,肩膀上被砍了一刀。

    “唐润青那龟孙子平日里不是鬼主意最多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见人影,死到哪里去了!”汪公公骂人骂得顺口,从白莲教到唐泛无一幸免,当然,他也知道唐泛他们现在很可能也自顾不暇,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过过嘴瘾。

    卫茂苦笑,知道自家厂公这也是借着骂人来提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朵动了动,不由喜道:“汪公,您听,是不是救兵来了?”

    汪直停下骂声。

    他也注意到了,原本包围他们的人好像少了点,攻势一缓,二人的压力也骤减。

    风沙之中,刀枪剑鸣之声隐隐传来,动静更加鲜活,与萦绕耳边的阴兵厮杀还是可以区分开来的。

    难道真的有人过来救他们?

    汪直不及细想,当机立断道:“趁机多杀几个,上!”

    二人提气飞掠出去,与对方杀作一团。

    白莲教的人似乎没有想到已然成为瓮中之鳖的汪直等人居然还有一拼之力,再加上从外部突如其来的攻击,猝不及防之下,阵势一下子就有点乱了。

    汪直与卫茂二人提着饮血无数的绣春刀,将先前憋着的一股气力一并爆发出来,顿时便又将两个白莲教徒斩于刀下,当然,他们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

    两人身上新伤又添几处,他们心里明白,这份冲劲维持不了多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局面持续下去,这股气也很快就会消散。

    趁着敌方阵脚稍乱的机会,汪直他们与前来助阵的人碰到了一块。

    一见面,汪直就傻眼了:“怎么只有你一个!”

    隋州正忙着抵挡正面袭来的三个人,以一敌三,却丝毫没有落了下风。

    “你觉得还有谁?”他头也不回。

    “你那两个锦衣卫呢!”

    汪直挥刀格挡迎面刺来的剑风,反身抓向来人,那白莲教徒也是机警,赶忙后退,却仍慢了一步,肩膀直接被汪直如同铁爪般的五指牢牢钳住,又身不由己地被汪直用来当作挡箭牌,正好此时又一名白莲教徒挥着峨眉分水刺向汪直袭来,冷不防眼前人影一闪,一对兵器却扎入了同伴的身体里。

    同伴发出一声惨叫,那白莲教徒禁不住懵了一下,旋即便被卫茂一刀划破喉管,当即毙命。

    “一个死了,一个不能动弹。”隋州冷冷道。

    汪直一愣,他本以为来的是救兵,谁知道现在只有隋州一个人。

    纵然对方身手不逊于自己,但双拳难敌四掌,一个人能顶什么用,又能拖延多少时间?

    “那唐润青呢!”他还是有点不死心。

    即使唐泛不会武功,放在这里也只有别人保护他的份,但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是拖后腿的累赘,因为他的谨慎细心,足智多谋,已经成为足够令人信任倚仗的本事。

    可以说,先前汪直他们之所以能撑那么久,未尝也不是存着唐泛会想办法来帮他们脱困的心思,有了希望,自然才有动力。

    然而现在,在发现来的只有隋州一个之后,不单是卫茂,连汪直都觉得有点绝望了。

    隋唐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若不是唐泛出了事,隋州怎会孤身出现在这里?

    谁知隋州下一句话却是:“他去寻找破阵之法了。”

    汪直大喜过望,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能找到吗?”

    隋州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他确实回答不了,恐怕连唐泛都回答不了。

    如果找得到,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找不到,那大家只有死路一条。

    隋州也意识到汪直二人现在都是强弩之末,若是回答不知道,估计他们的失望会更大,便换了个话题:“你们看到出云子没?”

    汪直狐疑:“没有,他怎么了?”

    隋州沉声道:“他杀了韦山,润青怀疑他就是李子龙。”

    汪直又惊又怒:“此言当真?!”

    隋州嗯了一声。

    汪直不知道唐泛怎么会有这个判断,但只要是从唐泛口中说出来的,他下意识就已经有了七分相信。

    一开始他也觉得出云子出现的时机太巧,所以才会将他放在身边就近监视,但后来接连出了丁容的事情,出云子本身又没有什么可疑的动机和条件,便逐渐被他们剔除出名单之外。

    万万没想到,绕了一圈,出云子不仅也是内贼之一,而且他的身份,比起丁容孟存等人来,还更为震撼。

    确实,谁会料想那个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妖道,从京城死里逃生之后,还敢出现在他们面前?谁又会想到,他会以鞑靼王庭的国师身份,屈尊亲自跑到这里来布置一切?谁又会将出云子跟李子龙联系在一块?

    汪直只要一想到自己身边竟然环绕隐藏着那么多白莲教徒,而自己却犹然未觉,就打从心底有一种被人玩弄的愤怒。

    “李子龙你这个龟孙子,给老子滚出来,是不是你娘生你的时候少生了个卵子,让你成天只会藏头露尾吗?你就跟个娘们似的,只会让手下冲锋陷阵,自己则躲在一边看热闹,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女扮男装?看来你那些手下也真是脑子进水了,竟然会听你这样一个男女不分,雌雄莫辨的妖人的命令!来来,快到爷爷面前来,把衣服脱下来,让你那些教众瞧瞧,你究竟是男是女!”

    虽然他们自己看不清楚,但这声音运上内力传递出去,敌方的人肯定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汪公公的骂功不可谓不厉害,这一通猥琐的侮辱骂下来,估计连死人都要气活,更勿论自诩不凡的李子龙李道长了。

    不一会儿,从风沙中便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细听确实与那出云子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汪直,你现在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了,别说我没给你活路,只要你肯乖乖投降,我还可以向达延汗求情,饶你一条性命!”

    汪直哈哈大笑:“李道长,李姑娘,还是李嬷嬷?本公要如何称呼你?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他知道白莲教的人根本不可能杀他,否则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所以越发有恃无恐。

    汪直这话刚出口,隋州他们便感觉对方的攻势又凌厉了几分。

    与此同时,李子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隋州眯了眯眼,蓦地拔地而起,足尖踩住汪直的肩膀借力,直接提起朝前方的某一处飞掠过去。

    汪直冷不防正好被他踩中了伤口,骂声顿时转移目标:“隋广川你哑巴吗,要踩之前不会先说一声啊?!”

    第101章

    隋州头也不回,也不知听到没有,他的身形如流星般消失在雾色之中。

    片刻之后,前方传来一声闷哼。

    围住汪直他们的阵势随之凝滞了一下。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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