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 作者:梦溪石
第45节
他倒是实诚,唐泛点点头:“那么丁容呢,他在白莲教中是什么地位?”
金掌柜苦着脸:“我也不晓得,东家只让我要听从他的吩咐。至于我们东家,我隐约听说,他好像是本教一处分坛的副坛主。”
唐泛道:“你可知道他住在何处?”
金掌柜忙道:“知道知道,小的可以戴罪立功,带你们过去!”
他虽然被白莲教救了性命,但白莲教救他,其实不过是为了能多一个有用的教徒,这几年金掌柜担惊受怕,连家室都不敢要,实在是受够了,如今将真相坦白,对他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一听他说戴罪立功,汪直怎会听不出他的小心思,当下就冷笑一声。
金掌柜被他笑得不由抖了起来,要不是双手被抓住,他都想去捂裤裆了。
该问的都问了,唐泛看了隋州与汪直一眼,见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便对汪直道:“我和广川去找他说的邢嫂子住处,你与他去找丁容,如何?”
汪直嗯了一声,没什么废话,当即就揪起金掌柜往外走。
他的脸色阴沉得快能滴出水来了,金掌柜被他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地抓在手里,竟也不敢发出声音。
兜兜转转,丁容居然是白莲教的人,还一直待在汪直身边,甚至被当作亲信,这个事实让汪直有点难以接受,他心情不好也是很正常的。
事不宜迟,唐泛也没有心思为汪直多操心,他与隋州合计了一下,便到官驿要了几匹好马,直接往广灵县赶。
按照金掌柜给的那个地址,一行人边找边问,很快就找到位于千福山脚下的江家。
江家所在的江家村,正是邢嫂子丈夫江大夫的老家。
唐泛他们毫无预兆的出现,顿时惊动了这个平静的小村庄。
彼时邢嫂子正端着饲料走出屋子,正准备去喂院子里的小鸡,瞧见庞齐等人气势汹汹地踹门而入,登时吓得碗也打翻了,转身就往屋里跑。
庞齐他们如何会让对方有时间逃跑,当即就冲进屋去,将江氏夫妇抓了个正着。
唐泛与隋州慢了一步,走进屋里,这才发现邢嫂子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她趴在床前,紧紧抓着床上男人的手,后者半躺在床上,看着唐泛他们,脸上也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小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很显然,这间屋子的主人生病,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看来邢嫂子也不是完全在说谎,她的丈夫确实是生病了。
唐泛望向那男人:“你就是江大夫罢?”
江大夫:“你们是什么人?我们都是普通人家,没有余财,还请各位大人放我们老两口一马,若想要什么就请自取罢!”
敢情是将他们当成打劫的了?唐泛有点啼笑皆非。
“两位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清楚么?里通外敌,向鞑子传递军情,光是这条罪名就足以凌迟你们!金掌柜已经招了,该说什么你们应该知道罢?”
邢嫂子脸色陡变,簌簌发抖起来。
江大夫却咬牙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庞齐怒道:“事到如今还想抵赖!”便要上前去揪他。
却被唐泛拦住了。
唐泛的目光从屋内四周收回,又落在眼前害怕得抱成一团的江家两口子身上。
“你们住在这样的地方,既不为钱也不为利,想必不是心甘情愿为白莲教所用,而是不得已被胁迫的罢?”
对这种人,像对金掌柜那样用刑是没用的,得找准他们的心病下手。
唐泛道:“我记得先前杜姑娘曾说,你们有个儿子,进山采药,却一去不回,可能是被野兽叼走了,不过现在看来,叼走他的应该不是野兽罢?”
江大夫咬着牙没说话,邢嫂子却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唐泛微微缓下口吻:“我们从京城而来,乃皇帝派下来的钦差,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说出来,我们会为你作主的。”
他拿出自己的腰牌递过去,江氏夫妇是认识字的,但见上头刻着“左佥都御史,唐泛”的字样,心中其实就已经信了大半。
像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一辈子都生活在边城,皇帝老爷就意味着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一听对方是皇帝老爷派来的钦差,邢嫂子终于松开丈夫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求各位官老爷,救救我儿子罢!”
江大夫忍不住呵斥:“不准说!”
邢嫂子偏过头:“为何不让我说!大勇到现在都没消息,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再让我等下去,不如死了算了!”
江大夫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唐泛将她扶起来:“邢嫂子,有话慢慢说。”
邢嫂子抹去眼泪,抽抽噎噎地说起来龙去脉。
江氏夫妇并非白莲教中人,只是前段时间他们儿子进山之后忽然失踪,就在众人寻找未果,以为他已经在山中遭遇不测的时候,有人忽然找上门,说他们儿子还没死,但需要江氏夫妇照着自己的话去做,不然即使假死,也会变成真死。
随着对方一并带来的,还有江大夫儿子的手书,上面的字迹终于让江大夫和邢嫂子确认自己儿子还活着。
在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收到儿子的信,对方此举,除了向江氏夫妇表示他们儿子无虞的同时,也在威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为了儿子的安危,他们不得不照着对方的要求去做,成为这条线上的其中一环。
唐泛问:“找你们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们可知道?”
邢嫂子:“知道,那人叫沈贵,是广灵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我从金掌柜那里得到方子之后,也是将它交给沈贵。”
唐泛道:“仲景堂的杜姑娘知不知道这件事?”
邢嫂子黯然道:“她不知道,是我利用了杜姑娘父女的善心。因为沈贵说,拿了方子之后要先去仲景堂抓药,有了那么一遭,就算出事,也方便掩人耳目,别人只会怀疑仲景堂,肯定不会怀疑到我身上,而且,凭着我们与仲景堂的关系,有时候还可以随同他们运送药材的马车出城,不必经过盘查。”
隋州听了半晌,开口问道:“这么说,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了?”
江大夫苦笑:“我们根本不知道抓了我们儿子的人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他们让我们怎么做,我们便怎么做,连那方子上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我们也没兴趣打听。怎会想到惹来这样大的麻烦?”
隋州:“沈贵现在在何处?”
邢嫂子:“他就住在广灵县城,家大业大,其实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为何要抓了要挟我们……”
唐泛道:“给你传消息的金掌柜,是白莲教徒,那个沈贵,很可能也是。”
“什么!”江氏夫妇都懵了,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
“那,那我儿子会不会有事?大老爷,您可要救救他啊!”邢嫂子急得流下泪来。
唐泛温声道:“该救的人,我们自然会救,不过如今你们的嫌疑尚未洗脱,还得随我们到大同走一趟。”
邢嫂子迟疑地望向江大夫。
事已至此,江大夫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点点头:“大老爷有令,我们自然无所不从,连沈贵,我们都可以带着你们去指认,只求能保住我们儿子的性命!”
有了江氏夫妇的配合,事情倒是出乎意料的顺理。
正如邢嫂子所说,作为广灵县首屈一指的富贾,沈贵家大业大,光是名下的铺子,就占了整整一条街,家里更是娇妻美妾,儿女成群,这样一个人,再怎么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还不如金掌柜来得光棍。
对方压根就没想到邢嫂子那边已经暴露了,等唐泛他们找上门去的时候,沈贵刚从分号巡视回来,便看到家里头已经是呼天抢地,一片狼藉,女眷都被赶到偏院里集中,而锦衣卫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家正堂,请君入瓮。
被锦衣卫一恐吓,沈贵就几乎什么都招出来了,他说自己根本不是白莲教徒,只是因为与白莲教有生意往来,还曾资助过白莲教的大龙头,于是被白莲教奉为座上宾。
因着沈贵行商多年,与地方官府关系极好的缘故,白莲教那边便让他帮忙传递消息。
沈贵所要做的,就是将邢嫂子交给自己的方子,借着行商的机会交给关外的白莲教徒,再由那些白莲教徒交到鞑靼人手里。
他还交代,邢嫂子的儿子并没有在自己手里,而是被白莲教的人带走了,对方只是让自己代为与邢嫂子接洽而已。
虽然他表现得极其合作,但隋州他们也不可能因为他有问必答,便无条件地相信,当下便将沈家翻了个底朝天,搜出一些可疑信件,又将沈家查抄,把沈家一家老小全都带回大同,再慢慢审问。
等唐泛他们带着人回到大同时,夜幕也不过才刚刚降临。
只不过汪直那边,就进行得不怎么顺利了。
汪直带着金掌柜前去抓当铺东家的时候,并未遇到什么抵抗,对方同样没有想到金掌柜出卖了自己,直接就被汪直的人逮个正着。
但另外一头,他派回去抓丁容的人却折回来告知,说丁容跑了。
第95章
丁容这家伙不可谓不狡猾,虽然汪直与唐泛他们私底下的合计并未透露给他,但身为汪直的身边人,他是不可能注意不到一点动静和风声。
据汪府上的人说,今日一早汪直前脚刚走,后脚丁容就离开了。
他临走前曾与汪府的人说自己出去帮公公办事,晚点就回来,还交代下人不要偷懒,可见早有预备,淡定从容。
旁人都知道,丁容乃是汪直身边的亲信,汪直性格多疑,能完全得到他信任的人不多,从京城带来的丁容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当时谁也没察觉出异常,更不会想到丁容这一去,直接就不回来了。
要知道丁容离开的时候,身上甚至没带走半件行李。
当然,后来汪直让人去搜查他屋子的时候,发现那里头的银两和银票都不见了。
要说汪公公心里头憋着一把火,那无疑就是丁容的背叛。
丁容的失踪无异于火上浇油,而他将这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金掌柜的当铺东家身上。
等到唐泛他们回来时,迎接他们的就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当铺东家。
不过这次也不算没有收获,恰恰相反,收获还挺大的。
之前金掌柜早就指认,他的当铺东家另外一层身份,正是白莲教的分坛副坛主。
从这位副坛主的口中,汪直得知,白莲教在全国的分坛不多,经过官府不断的打压之后就更少了。
如今山西就只剩下这一处分坛,坛主正是丁容。
唐泛他们回来的时候,汪直早已审问得七七八八,汪府也被他自上而下全部倒腾了一遍,那些跟丁容过从甚密的人,统统被他找人看管起来。
若是这些人里头也有嫌疑的话,可以想见,以汪直对叛徒深恶痛绝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不过唐泛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反而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丁容是两年多前才跟着你来到大同的,难道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与白莲教勾结上了吗?”
汪直淡淡道:“那个副坛主说,丁容是来大同之后才被提拔为新坛主的,在那之前的坛主是他。至于京城那边,对方也不是很清楚,只说总坛对他十分看重。我猜,他十有八九是来大同之前,就已经与白莲教有所瓜葛了,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会更加复杂。”
唐泛:“他们口中的总坛,到底在何处?大龙头又是谁?”
汪直:“那副坛主说,他也没见过大龙头,但是如果能够找到一个人,他肯定知道。”
唐泛:“谁?”
汪直:“李子龙。”
唐泛与隋州相视一眼,两人皆微微动容。
这位李子龙李道长的名字,他们已经不是头一回听说了,简直称得上如雷贯耳,连汪直最初,也是靠着破获李子龙的案子发迹的。
而当初屡次对他们下绊子的李漫,据说也从李子龙那里学过几手,所以才能在京城时以易容幻术,跟儿子掉包,骗过唐泛他们的眼睛。
唐泛道:“是了,当初那个九娘子就和我说过,李子龙根本没有死。不过话说回来,他明明已经被判了斩立决,却还能逃脱,这其中若说有什么法术神通,我是决然不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帮他,而且这人必然隐藏得极深,还要有通天的能力,此人会是谁?万通?还是尚铭?”
汪直道:“李子龙从京城逃脱之后,就逃到了这里,甚至设法出关,如今正在鞑靼人那边混得如鱼得水,还被奉为国师。”
唐泛觉得有点滑稽:“鞑靼人将一个中原人奉为国师?”
汪直撇撇嘴:“你别小看那个李子龙,妖狐案出的时候,你没有在场,所以不知情,当时好好地上着早朝,一只硕大妖狐便忽然出现在皇宫,许多人当场都瞧见了,陛下也是亲眼所见,否则也不会让我开设西厂专门查办这个案子。就算他那些全是骗人的把戏,那也说明他的把戏已经出神入化了。再说鞑靼人本来就自诩为前元皇族后裔,想当年忽必烈曾奉丘处机为国师,李子龙能哄得鞑靼人信他那一套,也是他的本事。”
唐泛笑道:“说得是,是我小看李道长了,白莲教贼心不死,一直想着谋反,鞑靼人更是野心勃勃,两者一拍即合,互相利用,倒也合情合理。”
汪直皱眉:“李子龙的事情暂且不管他。现在的问题是,威宁海子那边的事情还未解决,如果明军一往威宁海子就出事,那仗也不用打了,以后就光守着大同城,敌人一来就守城击退,他们见势不妙就可以从容退走,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打击。那副坛主原先一直就在山西一带活动,根本没去过偏关外,从他身上也问不出威宁海子的事情。”
唐泛:“那可巧了!”
汪直:“怎么?”
唐泛笑而不语,望向隋州。
隋州便道:“我们带回来的那个沈贵就去过威宁海子。”
汪直:“此事当真?”
隋州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言语了。
说白了,他还对上次汪公公揍唐泛的事情耿耿于怀,根本懒得与汪直多说话。
唐泛见他没有多作解释的意图,只得接下他的话道:“沈贵曾带着人私自出关去与鞑靼人做生意,还曾受李子龙之邀,去过鞑靼王庭。他曾听李子龙说过,要在威宁海子作法,使明军寸步难进,帮鞑靼人成就大业。所以他猜测,威宁海子到蛮汉山附近,很可能有李子龙布下的阵法,所以才会发生那些怪事。”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汪直目光闪动:“他的话可信?”
唐泛道:“因我们抓了他的老小,他有问必答,在来时路上,我就问了不少,但具体的,还得等你们来问。不过若他所说是真,我们少不得就得亲自去一趟威宁海子查看了,如果能将阵法破解,事情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汪直却是半刻也等不得了,他当即就起身往外走:“我去亲审沈贵!”
唐泛忙道:“你可别把他弄坏了,他还有大用处的。”
汪直回以阴森森的一笑。
唐泛扶额,对隋州道:“你要不去看看罢?”
现在这里边的关键人物,丁容跑了,邢嫂子不知情,金掌柜只是一个底层帮众,能够提供的情报有限,而那个副坛主,该挖的也都被汪直挖了,唯一有用的,就是这个沈贵了。
唐泛真怕汪直把找不到丁容的火气发泄在沈贵身上,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
隋州答应一声,起身往外走。
唐泛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摸了摸肚子,这才发现他们奔波一天,晚饭还没用,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把汪府下人叫来,让他们上点吃的。
汪府下人对这位唐大人倒也熟悉,加上他们今天才被汪直整顿过一回,收到唐泛的需求之后,忙不迭就整顿出一桌菜,而且还远超预期,唐泛原本想着只要一碗鸡汤馄饨就满足了,结果他们给直接弄出八菜一汤,丰盛得令人赞叹。
不仅如此,汪府的仆人还对唐泛笑道:“唐大人,您看这样够不够,不够再让厨子上!”
唐泛哭笑不得:“够了,你去看看你家主人和隋镇抚使在做什么,让他们也过来一并用罢。”
镇守太监府上是没有刑房的,不过这对于汪直来说并非难事,只要他想,任何地方都可以变成刑房,不过有隋州在,想必他也不会对沈贵下手太重。
唐泛如是想道,却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眼看着满桌子菜施展浑身解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每道菜上面仿佛都写着“快来吃我”,他终于忍不住拿着筷子偷偷夹了一只翡翠虾环送入口中。
也不知道是汪府厨子的手艺太好,还是他实在是太饿了,这一吃就停不下嘴,直接把整盘翡翠虾环都吃掉大半。
瞅着那盘子上面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十只虾,如今就剩下寂寞的两只了,唐大人不由有些心虚,见左右无人,索性将剩下两只也给解决了,然后将盘子往旁边一藏,心想七菜一汤应该也够吃了。
没过一会儿,外头终于有人回来了,唐泛一看,却是连滚带爬的汪府下人。
“大人,您快去瞧瞧罢!汪公和隋大人打起来了!”汪府下人气喘吁吁道。
“啊?快带我去!”唐泛腾地起身,跟着对方一路穿过院子和长廊,来到隔壁的偏院。
人未见而声先闻,才刚绕过拐角,还没见着人影呢,唐泛就已经听见里头传来虎虎生风,拳脚相向的声音了。
脚步一拐,他便看见门口围了庞齐等人和几个汪府下人,正伸长了脖子往里观望。
至于观望的对象,自然就是汪直与隋州了。
眼前这偏院空间并不大,中间还占了个荷花池盆景,但这完全不影响两位高手的交锋。
两人打斗速度很快,而且一招一式都是拳拳到肉,没有丝毫放水的嫌疑。
唐泛瞧着这快狠准的场面,几乎要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隋州的身手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锦衣卫最本质的职责就是皇帝亲卫,能有资格保护皇帝的,那自然是天底下最顶尖的高手,隋州自小经过大内名家调教,又亲身经历过不少事情,这些身手并非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全是从危险中淬炼出来的精华,这一点,与他同生共死过的唐泛自然最清楚。
但汪直也不是好相与的,若说他在离京之前,还比隋州稍逊一筹的话,那么在这两年与王越一起亲自带兵出征之中,他也锻炼出不少实战的经验了,拳风掌影之间还带上了沙场上磨练出来的杀气。
这两人犹如一狼一虎,彼此搏斗厮杀,却都毫不放松,紧紧盯着对方的弱点和空门下手,一时之间,打得难解难分,胜负莫辨,直让庞齐等人看得是如痴如醉,大呼过瘾。
唐泛这时候也看出来了,两人都是肉搏,切磋的成分更多一些,就算出手再狠,另一方也未必会吃亏,便没有出声打断,也与庞齐他们一样站在旁边看。
这时,隋州与汪直后面房门紧闭的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哀嚎:“我不行了,我不行了,饶了我罢,我真没说谎啊,不信我带你们去啊!”
沈贵的声音?
唐泛先是一怔,便见到汪直微微一晃神,肩膀上立时被打了一拳。
他登时往后连连退了十来步,才止住退势。
高手过招,怎容片刻分神,汪直这一闪神,纵然只有分毫之差,也立时被隋州觑准机会。
这一拳估计打得不轻,汪直捂着肩膀龇牙,一边朝面无表情的隋州冷笑:“这一拳就当是我上次欠了唐毛毛的,别以为我输给你了,下回再来!”
唐泛:“……”
隋州:“……”
唐泛扶额:“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汪直挑眉:“想知道?”
唐泛:“……对。”
汪直:“老子不告诉你。”
唐泛:“……”
汪直按着拳头狞笑就要往里走:“娘的,这龟孙子冷不丁叫起来,害我输了一场,你今晚都别想安生了!”
唐泛连忙拦住他:“先吃饭,先吃了饭再说!我知道你心里火气大,这一架下来也发泄得差不多了罢?”
汪直:“那没有,被他打了一拳,现在火气更大了。”
唐泛:“……”
他生拖活拽,好不容易才将汪公公带回饭厅吃饭。
一看见饭桌上那七菜一汤,汪直咦了一声:“他们之前上菜一直都是上九个的,怎么今天换了规矩了?”
唐泛抽了抽嘴角:“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很忙么,怎么会去注意这种细节?”
汪直皱眉:“因为九九归一,足够圆满,有客人在的时候我都让他们上九个,看来丁容的事情还没让他们学会教训,竟都越发惫懒起来了!”
唐泛借以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千万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们上八个的,八的寓意也很不错嘛!”
打死唐大人他也说不出那个菜被自己提前偷吃光了的事实,不过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汪公公心血来潮,将厨子叫来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幸好汪公公没打算在这种小事上较真,唐大人的面子也暂时保住了。
饭桌上,三人商议起威宁海子的事情。
汪直道:“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得往威宁海子去一趟了,既然沈贵愿意带路,就让他去好了。”
唐泛沉吟片刻:“沈贵说的话不知真假,有待商榷,不能以此为凭据,万一他耍什么花样,所有人都会很危险。”
汪直道:“若是再拖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而且夜长梦多,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值得一试,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唐泛诧异:“你走了,谁来坐镇大同?”
汪直悠悠道:“不还有郭镗和你们么?”
唐泛无力:“别开玩笑了。”
汪公公夹起一筷子芙蓉鸭子放入口中,这才告诉他们真相:“好罢,其实王越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同。”
唐泛有点意外,但想想其实又在情理之中。
汪直和王越的吵架本来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好戏,为的是掩人耳目,骗过郭镗,也骗过内应,如今疑兵之计果然奏效,好好一池子水彻底被搅浑,不单郭镗乐得上蹿下跳,连内贼也忍不住冒出头来启动自己的消息线,往外传递情报,被唐泛他们逐个击破,溃不成军。
如今事情解决,内贼也抓出来了,王越自然也该出现了,否则主帅长久不在城中,对军心也会有影响。
汪直道:“王越出现,我就可以去追查威宁海子那边,丁容的事情迟早会曝光,谁都知道他之前是我的心腹,若不能将他一举擒拿,别说回去之后我没法交代,还没等回去,郭镗肯定就会迫不及待告我一状了。”
的确,如果丁容的事情不能得到解决,就会给汪直留下严重的后患,心腹手下是鞑靼人的内应,那你这个大同镇守太监又是什么?难不成一直在跟鞑靼人暗通款曲吗?朝廷屡屡得到的捷报都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你们与鞑靼人合演的好戏吗?
万党的人早已瞧汪直不顺眼,很难说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往他头上扣个屎盆子,汪直的圣眷本来就渐渐不如以了,若是再来这一下,对他的政治生涯绝对是沉重打击。
唐泛道:“我与你同去罢。”
“你?”汪直有点吃惊,这可不是好差事,从之前明军几次经历来看,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的,别人被叫到尚且可能想尽办法推脱,唐泛这种主动要求前去的傻子可是闻所未闻。
唐泛一笑:“不管万安将我们踢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们确实是奉命调查此事而来,若是一遇到事情就临阵退缩也不大好罢。你也知道,之前那些士兵失踪的事情,可见不是体力强壮就能平安无虞的,说不定到时候遇到困难,我还能帮着动动脑筋呢。”
他说话贯来谦虚,从来不会挟功自傲,明明这次就算不去,万党那边也没法说什么,因为他与隋州本就是过来协查的,顶多说他们办事不利,但唐泛明知危险,却依旧主动提出来。
这里头,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查清真相,令明军免于伤亡损失,但其中起码也有两三分是为了帮汪直。
当然,后面的原因,唐泛没有明说,汪直却不能白白领受。
从小在宫里养成的性格,使得他做事向来以目的为重,不择手段,很容易为人诟病。
汪直很明白这一点,但他从不以为意,以往也没少为了达到目的而坑过唐泛,心里虽然总想着独来独往,不欠人情,也曾通过怀恩帮唐泛官复原职,然而仔细算起来,唐泛帮他的,依旧多于他帮唐泛的。
自己得意时,身边未必出现唐泛的身影,然而每逢自己失落时,唐泛的寥寥几语,却总能让他走出低谷。
汪直咀嚼着自己与唐泛的关系,发现两人之间谈不上敌人,但好像又够不上朋友,是什么让唐泛一再帮助自己,不求回报?
若以前自己还能帮他皇帝面前说上话,现在他交好一个逐渐失去圣眷,还被万党摒弃出去的宦官,又有什么用?
汪直捺下心中的疑问,又看了看隋州,那意思是他要去,你不阻止?
隋州的回答是:“我会让庞齐带着几个人留在这里帮王越,其余的人跟你们去。”
敢情是有这位的无底线纵容,使得唐泛觉得哪里都去得?
汪直忍不住道:“你们都不怕死?”
唐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瞧你说的,你不也要去吗,有这么咒自己的?”
汪直翻了个白眼,行啊,反正有人陪自己去送死,他操的哪门子心?
“那就准备准备罢,给自己的老婆小妾写几封信,免得她们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唐泛无奈道:“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难道你就不会想点好的?”
趁着他们抬杠斗嘴的时候,隋州已经在考虑随同出行的人选了。
“之前你说过,有七名从威宁海子幸存的士兵,能否带上一个,也可为我们指路?”
汪直道:“可以,另外还要带上出云子。”
唐泛苦笑:“带上他顶什么用,去跟李子龙隔空斗法么?”
汪直睨了他一眼:“说不定还真能。”
既然汪公公对出云子有十足的信心,唐泛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左右都是多一个人罢了。
隋州又道:“再带上一个人。”
汪直:“谁?”
隋州:“杜瑰儿。”
汪直:“仲景堂东家的女儿?”
隋州颔首:“她说她曾出关采药,到过蛮汉山一带,若能同行,也多个人指路。”
汪直怪笑:“听说杜瑰儿豆蔻年华,待字闺中,你连人家闺名都叫上了,莫非你们俩之间还有什么不得不说的瓜葛?”
隋州面无表情:“休得胡说,是她猜到我们迟早要去一回,让我们若是过去,就带上她。”
汪直挑眉,摆明了不信:“是吗?”
隋州懒得与他解释,只看了唐泛一眼。
唐泛:“……”
等等,你们看我作甚??
人选初步定下来,待得一切准备妥当,三天之后的一大早,一行人便从大同城内出发,前往威宁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镇守太监府·盘子之谜
仆人甲:天啦噜,这里有个盘子,谁藏起来的!
仆人乙:别大声嚷嚷,说不定是汪公半夜起来偷吃的,不想被我们发现,你这一喊,他面子往哪搁?
仆人甲恍然大悟。
远处的汪直莫名打了个喷嚏。
第96章
一行人骑马出关,从大同到威宁海子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快马加鞭的话,不到半日便可到了。
汪直只带了一个叫卫茂的人,那是他身边除了丁容之外的另一个亲信。
这卫茂先前唐泛他们也曾见过,就是在几年前,他们去查南城帮时,查到了一处青楼,当时卫茂作为西厂掌刑千户,一出手就将那青楼老鸨等一干人全给镇住了,后来汪直奔赴大同,便将卫茂也给一起带了过来。
此人做事心狠手辣,对汪直也忠心耿耿,被汪直倚为左右手,当然,在丁容的事情之后,汪公公如今对着身边的人都带着几分保留,任是对谁都不敢倾尽全部的信任了,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隋州则带了两名叫韦山和卢衍的锦衣卫,另外还有唐泛,杜瑰儿,沈贵,孟存和一名士兵,以及神棍出云子。
说来也巧,孟存正是当时七名幸存士兵中的其中一个,而且还是官职最高的那个。
唐泛看到孟存时,还结结实实愣了一下,还是孟存苦笑着对他道:“唐大人,隋大人,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除了他之外,汪直还找了一个普通士兵,同样也是当时幸存回来的七人之一。
唐泛扭头看汪直:“你怎么没说是他?”
汪直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是他?”
唐泛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眼见另外一个士兵一脸不安,便开玩笑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你上次既然可以平安归来,这次也是可以的,再不济,这里还有许多官职比你高的人,若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止你一个,你也不算亏了!”
但那士兵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放松下来,反而越发惶恐了:“大人,那地方确实很邪乎,我们上回能回来,还多亏了孟把总及时下令撤退,这回可不敢保证啊!”
孟存笑骂一声:“行了啊,别说丧气话,我老婆孩子都还没娶呢,你好歹连孩子都生了,咱们当兵的不就是要听从命令吗,别一副娘儿们的样子,不倒霉都被你说倒霉了!”
那士兵被他一骂,挠挠头,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倒没再说丧气话了。
孟存上回被杜瑰儿那箱子砸了一下,被大夫诊断为骨裂,如今养了这么些天,也可以不用拄着拐杖走路了,不过这一趟大家都是骑马,影响并不大。
沈贵不必提了,他到现在还哭丧着脸,一脸死了爹娘的表情,一千一万个不情不愿。
出云子其实心里头也不大愿意走这一趟,但他先前表现得一派高人风范,要是不乐意过来,估计留在大同城内面对王越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汪直一说,他略略想了一下就答应了,还带了一大堆家伙,全部是朱砂符纸……
以及一小坛子黑狗血。
所有人里,或被迫来,或不得不来,唯一一个主动要求跟来的例外,却是杜瑰儿。
寻常闺中少女,这等年纪,又有殷实的家境,一般都是待在家里被千娇百惯,含羞待嫁,但杜瑰儿非但抛头露面出来帮忙父亲经营医馆,还曾亲自带人出关采药,远至威宁海子北边的蛮汉山脚下,这虽然是在边城,礼教远比江南甚至北方都宽松,然而像她这样的依旧罕有。
一方面,杜瑰儿也来过这里,认识路,跟沈贵、孟存及其手下士兵一起,四个人到时候所指的方向,可以相互验证,减少队伍迷路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其实隋州心底并不如何信任这个少女,总觉得仲景堂在这桩案子里边扮演的角色过于微妙,纵然没有证据,杜瑰儿也有不小的嫌疑,与其让她待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不如放在身边,也好就近监视。
不过这番心思看在旁人眼里,自然也有了别样的解释。
起码像孟存和汪直等人,就都觉得隋州对杜瑰儿有那么几分意思。
闲话不提,几人出了关外,一路往北走,头顶晴空朗朗,风和日丽,连带山峦起伏也成了壮阔的景色。
只不过人人都存着一份心事,也没有多少闲工夫去欣赏,驱马前行,虽然谈不上飞驰前行,但也绝对不慢。
等到快接近威宁海子的时候,前方探路的韦山一个手势,众人就都逐渐慢了下来。
却见韦山策马回转禀报道:“海子就在前方,并无异常。”
果然,过了一炷香左右,一个壮阔如海的湖泊就进入所有人的视线。
在大同一带,是很难见到如此大的湖泊的,虽然心理上知道它明明只是一个湖泊,但乍然一看,大家仍旧忍不住从心底叹了一叹,也难怪当年蒙古人要将它命名为海子,对于没有看过海的人而言,这确实就相当于他们心目中所向往的海了。
阳光照射下,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几只水鸟掠过,又被唐泛他们的马蹄声惊走,留下一串拍打翅膀的声音。
湖光山色,芳草萋萋,这里宁静得足以让人的心灵跟着安静下来。
然而同样的,也容易迷惑和麻痹警惕。
汪直问孟存:“你们上次是在哪里遇到风沙的?”
孟存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湖边:“就在这里,本来我们应该绕过路追向鞑子的,谁知道突然就起了风沙,天色立马就暗了下来,还夹杂着许多刀枪的声响。”
其实这段经历在出发前,大家已经听孟存和那士兵讲过好几回了,即使来到这里,身临其境,依旧很难感受到他们当时说的那种情形,明明是碧空万里,阳光灿烂,而四周也一片空旷。
自然,湖泊北边还是有山峰的,但那离这里还有相当一段路程,若是有人从山那边攻打过来,他们也没道理看不见。
沈贵战战兢兢道:“李道长曾对我说过,他只要在鞑靼王庭作法,就能在千里之外克敌,隔空将明军杀个片甲不留,当时我很是不信,不过后来听说明军这边接连发生了怪事,我这才信了。”
汪直皱眉:“你不是说他可能布了阵法吗?”
沈贵真是怕了汪直这位煞星,自己落到他手里,立马好一通折腾,以致于沈贵觉得继续被汪直折腾下去,还不如自己毛遂自荐出来带路,好歹还有可能捡回一条小命,戴罪立功——他也实在不想再尝一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在卫茂那位西厂掌刑千户手里,沈贵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刑罚,能够既不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偏偏又令人痛苦万分,恨不得能立时解脱。
相比起来,他顿时觉得李子龙那所谓的种种神通手段也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沈贵闻言忙道:“是是,当时我确实是信的,但后来我无意中听人说,李道长为了布好对付明军的阵法,特地在蛮汉山下搬了几块法宝过来,立马就将明军给克制住了,可具体是什么法宝,我也不晓得,但是阵法这两个字,我是记得的,上回也告诉过您了,绝无半点虚言!”
说完他还谄媚地朝汪直笑了一下。
“那法宝呢?”
汪直其实不是不信沈贵的话,在西厂的手段下,那是连哑巴都能开口的,更何况沈贵一个家财万贯的商人,只是沈贵说的话实在过于玄幻,令人难以置信罢了。
沈贵四处张望了一下,入目全是宽阔的湖面,哪里有什么高大显眼的石头,不由垮下脸:“这,这我也不知道,我听着白莲教的人说,那意思好像是法宝就在湖边,一遇到风沙,阵法就催化,才会有千军万马出现……”
他自己也说得很不确定,期期艾艾地瞟了汪直一眼又一眼,生怕对方发怒。
当然,他怕的还有坐在自己身后,与自己共骑一骑的卫茂,因为之前针对他的那些折磨,全都是这家伙亲自下手的。
不过没办法,汪直不信任沈贵,特地让卫茂就近监视,绝对不可能让沈贵单独骑一匹马的。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唐泛与出云子二人则策马前行,按照孟存说的方位往前跑了十几丈,众人远远地只瞧见他们似乎在说什么,少顷便折返回来。
出云子道:“结合孟把总和沈老爷所说,贫道与唐大人已经初步有了推断,但还是没法确定,得等绕过这个湖去蛮汉山下瞧瞧才能分说。”
唐泛道:“现在说与大家听听也无妨的。”
出云子便道:“贫道没来过这里,听说威宁海子附近常有风沙?”
回答他的是杜瑰儿,她自小在边城长大,自然比谁都更有发言权:“并非常有,一般只在开春和入秋的时候有,我没遇见过,但听家里长辈说,有刮得十分厉害的,确实能令天地变色,但这样大的沙暴很少有,一般就是普通的风沙。”
出云子颔首:“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过阴兵过路?”
这个古怪的词语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阴兵自然是听过的,顾名思义,那便是指人阳寿已尽的时候,前来押解人的魂魄前去地府的阴间士兵。
然而这阴兵过路,听起来就十足古怪了。
“什么是阴兵过路?”汪直问。
见众人迷惑不解,出云子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当即就解惑道:“贫道早年曾跋山涉水,遍游五湖四海,路过京师保安州郊外一带,见过那里有一处山谷,明明荒无人烟,却时时有千军万马奔腾之声,当地人都说是不知多少年前,黄帝与蚩尤曾在此有场恶战,战死的将士阴魂不散,若是在听见金戈兵马动静之后还强行入山的人,必然有去无回,有死无生。”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众人哪里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情,隋州汪直等人倒也罢了,像孟存和杜瑰儿他们,个个都是一脸惊容。
出云子又道:“自从来到大同,听说士兵失踪的事情之后,贫道心中便有所猜测。只是明军的情况又与贫道在陆凉州遇到的不同,这里并无山谷,也没有什么古战场,是以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臆测,直到方才听见唐大人说,蛮汉山当年曾为金国的领地……”
他看了唐泛一眼,后者主动接下去道:“蒙古南下时并吞金国,两者当时在丰州曾有一战,死伤者众,金国惨败,势力进一步往南收缩,如果没有猜错,战场应该就在如今的蛮汉山附近一带。”
出云子接道:“若是如此,倒也就讲得通了。”
汪直听罢却是不信:“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冤魂不散,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冤魂如何出来作祟,再说冤有头债有主,若真有金兵冤魂,应该去找那些鞑子才对,他们祖宗才是蒙古人!”
唐泛见沈贵杜瑰儿他们都是面露害怕之色,不由笑道:“你们别担心,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李子龙不过一妖道耳,如何有能耐招来鬼神?方才沈贵也说了,他亲耳听见白莲教的人提及阵法,可见这阴兵过路,必然是与什么阵法有关,出云道长的话,只是正好将两者结合,相互印证。”
“首先,二者的共通点,都是此处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役,其次,附近全都有山石屹立,这必然与李子龙布下的阵法有关。”
“我们说出这些猜测,并非要让大家更加恐慌,而是希望你们能够了解,我们越是知道得多,于此行的结果便越有利。”
他神色柔和,谆谆善诱:“其实方才我与出云道长大可将汪公公他们叫到一边,单独说这件事。但既然如今我们已经站在这里了,便是同生共死的伙伴,我不希望任何隐瞒造成你们之中有人伤亡,所以才将这些猜测坦诚相告,若真遇见出云道长口中说的阴兵过路,大家也不必惊慌,这几年死在我们手下的白莲教徒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向李子龙学过几手的徒弟,但那些人如今照样也已经成为过眼烟云,这次也不会例外。”
按照汪直的意思,他也不会赞成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但唐泛说都说了,他再阻止也晚了。
不过唐泛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说下来,众人的神色渐渐放松,都不像之前那样惊慌了。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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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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