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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成化十四年 作者:梦溪石

    第16节

    唐泛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往后转,示意她看看自己身后。

    只见隋州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阿冬:“……”

    隋州:“……”

    阿冬继续装出一脸痴呆:“……”

    隋州淡淡瞟了她一眼:“去看柴火,灶上正烧着粥。”

    阿冬如获大赦,飞一般从隋州身边溜走,奔向后厨。

    隋州的目光重新落在唐泛身上。

    唐泛眨了眨眼,露出一脸“我完全不知道她刚才在说什么”的无辜又纯洁的表情。

    隋州缓缓道:“姜汤冷了。”

    唐泛喔了一声,赶紧低头喝汤。

    屋里一时陷入某种微妙而尴尬的氛围之中。

    不过幸好唐大人机智聪明,马上又想到了一个可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你这次去办的案子怎么样了?”

    隋州拖来一张椅子坐下:“这次我们去了江西,查的是吉安府知府黄景隆案。”

    唐泛坐直身子,关注道:“他犯了何事?”

    隋州道:“江西监察御史上奏,吉安府境自成化十一年起,三年之间,共有囚犯三百多人,被知府黄景隆凌虐致死,却假称病故,以此隐瞒。”

    唐泛悚然动容:“胆大包天!”

    隋州点点头:“是,所以上头有令,命刑部、监察御史会同北镇抚司,到当地查实案情,并将黄景隆逮捕入京,先前我匆匆离京,为的便是此事。”

    唐泛问:“那事情如何,可还顺利?”

    隋州道:“原是还算顺利的,证据确凿,黄景隆也无可辩驳。被他凌虐而死的人本该有四百一十七之数,其中除了三百多囚犯,另有无罪被捕而下狱受其私刑致死者数十人,但我们在清点尸体的时候,发现足足少了十数具,再问黄景隆,他却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泛道:“为何?”

    隋州道:“不知,他只说没有那么多人,但四百一十七这个数,是我们详查狱中囚犯,并死者家属告官报案之后统计出来的,论理说并没有错,指不定还不止那么多人。”

    大明自英宗之后,朝廷命官都以进士为入门标准,也就是说,你必须要考中进士,才算有了当官的资格。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举人有门路,又或者运气好,刚好有空缺的话,也能当官,只是官当得再大,到巡抚也就差不多了,没法进中枢或内阁。

    这就是为什么在大明朝,大家挤破了脑袋都要考上进士的原因。

    话又说回来了,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书,一朝当上官,大家志向各异,有的为了报效国家,有的为了施惠百姓,也有的为了多捞点钱,有的则热爱权力,为了往上爬得更高。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还没有听说有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当上个正四品知府了,结果跑去凌虐囚犯,搞得被检举出来,身败名裂。

    你说你到底图个啥啊?

    难不成这个黄景隆读书读傻了,被逼疯了,产生了逆反心理,要虐待囚犯上来寻求精神上的快感?

    唐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理解了为何这个案子会惊动锦衣卫了。

    “黄景隆没有交代动机和目的吗?”

    隋州摇摇头:“他被抓之后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肯吐露。”

    黄景隆被抓回京之后,任务就算完结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别的人和别的部门去跟进,也就用不着事事都由隋州出面了。

    说话间,阿冬端着碗进来了,香气伴随着门被打开来的轻风拂至唐泛鼻下。

    因为姜汤而暖和起来的胃顿时变得饥肠辘辘。

    “好香!”唐大人忍不住道。

    阿冬将碗放下,狗腿道:“这是隋大哥亲自熬的粥,可香了!里头放了肉末,香菇,芹菜,还有花生碎呢,大哥,隋大哥可真大好人呀,真是大好人呀!”

    这小丫头刚刚还背着隋州编排他那周家表妹,被隋州发现之后,就忙不迭想弥补。

    可惜她年纪太小,想不出什么新鲜词,翻来覆去就只能把“真是大好人呀”念了好几遍。

    唐泛斜睨了她一眼,也没拆穿她,低头舀了一勺滚烫的粥,吹凉之后送入口中。

    粥米已经被小火熬得烂烂的,入口便泛着肉香。

    香菇与花生的存在则将粥的味道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吃到嘴里基本也不用怎么嚼,便已经满口喷香绵软,对于饿了许久肚子的唐大人来说最好消化。

    唐泛也不开口了,直接就埋头苦吃。

    隋州见状,也拿起汤匙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速度慢了下来,隋州才问:“这段时间顺天府的事情很多?”

    唐泛想起他刚才问自己瘦了的言语,摇头道:“不是顺天府的。”

    他将阿冬先遣去睡觉,这才对隋州说起。

    但事涉内宫,多有忌讳,饶是亲近如隋州,也不好多说,知道得多了,有时候是祸非福。

    唐泛便挑了些主要的说了一下,其中颇多未竟之语,也不需要唐泛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以隋州的聪明,自然是可以猜到的。

    隋州听罢,沉默半晌,犹如思索,很久之后才道:“此事诸多隐秘未明,汪直身为内宦,未必有碍,但以你的身份,还是不要涉入太深为好。”

    他的意思很明白,汪直是宦官,对于皇帝贵妃来说是自己人,但唐泛是外臣,而且品级还很低,如果知道太多了,上头的人不高兴了,想要收拾他,那是随便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唐泛笑道:“你放心,凶手已经伏法,再多的,我管不了,以后那位汪太监的事情,我也不会去掺合的。”

    饶是唐泛聪明过人,智计百出,也绝对料想不到在那之后,他还将会有无数次与汪太监打交道的机会,并且改变了汪太监本该如流星般一闪即逝的政治生命。

    他将粥喝完,把碗一放,称赞道:“阿冬烧饭已经挺不错了,你这手艺比她还好上一些,相比之下我倒像个四体不勤的庸物了!”

    隋州眼里露出淡淡笑意:“既有我们在,你又何须会?”

    这话说得,要是以后阿冬嫁人,你又娶了妻,那让我可怎么办?

    吃货唐大人并没有因为好朋友的这句话而感到高兴,反而惆怅起来。

    天色已晚,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屋歇息。

    虽然喝了姜汤,但第二日唐泛还是染上风寒。

    这一病,病势就汹汹而来,唐大人毫无例外地被击倒了。

    他躺在床上,咳嗽一声接一声,还有些发热,烧得脸色通红,眼神迷蒙。

    有舍必有得,伴随而来的是,衙门也不用去了,班也不用上了,唐大人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请病假,在家泡病号。

    生病虽然很难受,可是病人的待遇明显是不一样的,饭也有人做好了端到嘴边,洗脸水也不用自己去打了,有人拧着帕子主动帮他擦面。

    但是唐大人还是觉得不幸福。

    就如眼下,他看着眼前的白粥腌菜,只觉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不由对面前的人哀求道:“能不能来点荤的,哪怕是酱牛肉或水晶肴肉也行嘛!”

    隋州看着唐大人可怜兮兮的表情,心里有点好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行。”

    唐大人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视线变得朦朦胧胧,鼻子还直发痒,看上去越发可怜了。

    隋百户真个心硬如铁,见状依旧不为所动,只将手里的白粥往唐大人那里一递。

    “自己吃还是我喂?”

    “自己吃,自己吃!”唐大人竖起白旗投降了。

    开玩笑,要是被一勺一勺地喂,传出去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也没了。

    只是一看到这淡而无味的白粥,和咸得要命的腌菜,他就真是胃口全没了。

    此时救星从天而降。

    阿冬推门进来:“大哥,外头有个人来找你,派头很大,说是西厂的。”

    唐泛如获大赦,闻言就要把手里头的碗放下,被隋州冷眼一瞪,又讪讪地端了起来。

    隋州让阿冬过来监督唐泛无论如何也要把那碗粥吃下去,自己则起身走出去。

    他刚走出房门,便瞧见迎面走来两个人。

    为首那个虽说穿着常服,可负手而走,面色倨傲的模样一看就是大有来头之人,而且隋州还真就认识对方。

    来者正是近来名声鹊起的西厂提督,大有继承前辈王振“奸宦”、“权宦”等名声的汪直汪太监。

    虽说上门拜访,可汪公公没等主人家迎出去,直接就进来了,如入无人之境,果真是气派大得很。

    一边走,还要一边点评:“这院子里花花草草也太多了,又种得杂乱无章,一点也不知道摆弄摆弄,看得别人眼花缭乱,真是没品位!”

    隋州拱了拱手:“不知汪公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跟皇帝太后说话也是这么一副淡淡的死人脸,偏偏隋州办事能力强,又因是太后娘家人,成化帝和周太后反而挺喜欢他,觉得他这样才算是会做事的人,也没有仗着外戚的身份就胡作非为,比起那些个无所事事的功勋外戚可是强太多了。

    所以周太后逢人就爱讲:我们家阿州如何如何。

    成化帝甚至还将隋州比作英宗朝孙太后的兄长孙继宗。

    孙继宗是什么人,那是前朝和本朝的外戚第一人,连着两朝都深得皇帝信赖。上得了马,治得了军,帮英宗皇帝复位,又帮皇帝主持修史书。

    皇帝信任到什么程度?把兵权交给他,连人家想退休都不让,朝中有大事商议的时候,必然以他为首,前几年刚加了太傅,文官弹劾他,说外戚不应该掌兵,皇帝连理都不理。

    当外戚当到这份上,那才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不管隋州是不是真有孙继宗之风,还是天子看在老娘的份上才特意夸奖逗老娘开心,反正有这么一份评价,隋州的地位自然也就跟着与众不同。

    虽然他自己不愿意走后门,现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百户,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平步青云,有身份的人不难找,有本事的人也不难找,难得的是既有身份又有本事。

    所以汪直虽然得到皇帝和万贵妃的宠信,又执掌大权,但面对这么一个人,倒也勉为其难地稍稍收敛起浑身的嚣张,也对隋州拱了拱手回礼:“我道是谁,原来是此间主人来了,方才妄言点评,还望不要见怪啊!”

    他的语气随意,倒也不像真在请罪,隋州自然也没有跟他计较。

    “汪公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忽然都不吭声了,彼此互相打量。

    一个在揣测对方的来意。

    一个在思索唐泛与对方的关系。

    乍看上去,倒像是两个武功高手狭路相逢,正在进行交锋前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评论回复之后大家根本看不见,在这里集中解答吧:

    1、有些朋友说不是重生和穿越,怕悲剧,事实上唐泛就是历史上不存在的人物,但他已经影响到汪直了,所以历史早就改变了。至于悲剧问题,主角肯定不是悲剧啊,但要说历史悲剧,就算是穿越来的,把明朝再延长个五百年,到底不也还是要覆灭的嘛,有亡才有兴,这个问题就不要纠结了。而且以唐泛将来的官职,同样也会改变历史了。

    2、有的朋友觉得最近破案的少了,讲历史的多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一开始就在文案说啦,这文是讲主角破案和升官的,但他不可能案子一个接一个地破,然后就能步步高升了对不对?在官场上本来就少不了勾心斗角的,而且案子的主线也牵涉到朝政大局,不可能脱离开来。上面第一点也说了,唐泛将来的位置会决定他对历史有所改变,这样就肯定不是破两个案子的事情了。

    3、至于说不想看到太子的,但问题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啊,他本身就是一个汤姆苏,史料那么写的,不是我把他美化的,唐泛将来要当大官,那就肯定要抱太子的大腿,一个得到未来皇帝信任的大臣,才会有光明的前途啊~~这么说吧,太子对唐泛的印象越好,唐泛将来的前途就越光明~

    4、还有说唐大人是圣人的,因为他在破案的时候,是顺便充当一个教化的角色,如果他偏向哪一边,大家肯定要觉得他不合格,所以双方的责任都会借由他的口说出来,但这并不是说唐大人本身没有感情和偏向,只是他的职位决定他不能放私人感情。这些案子的作用除了推进剧情之外,还会促使他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个后面会写到的,相信我~

    5、有些朋友只想看破案,有些朋友只想看日常,我都能理解啦,但文章必须架构平衡,所以我尽量两边都兼顾,再重申一次,破案是主线,官场和日常是副线哦~

    第43章

    没奈何,这种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跟着汪公公过来的手下没敢打扰自己老大跟别人的眼神交锋,小阿冬可就没这种顾忌了,她从唐泛的屋子走出来,手里还捧着碗筷,见到这副情景,很是稀奇地咦了一声:“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吗?”

    汪公公这才掸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隋州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越过他走进屋里。

    见隋州没有跟着进去,阿冬有些奇怪:“隋大哥,你不进去么,那个人是谁啊,派头那么大?”

    隋州摇摇头,也没再说话,看了守在屋外的那个西厂番子一眼,转身离去了。

    再说屋里。

    任谁平日里是如何风仪动人的美男子,生病之下也甭想保持得跟原来一模一样了。

    唐大人自然也不例外,此时他正一边用帕子捂住嘴巴打喷嚏,一边又忙着摁鼻涕,见汪公公一脸嫌恶站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不由无奈道:“汪公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睛也有些发红,白皙如玉的肌肤映着略显凌乱的鬓发,虽然不复平日的整洁潇洒,但这么一眼看过去仿佛却真有种孱弱的美感。

    ——前提是汪直刚才没有看见他打喷嚏摁鼻涕的模样。

    汪公公忽然跑到唐泛这里来,又反客为主,神秘兮兮地关门,还把主人家给赶了出去,当然不是仅仅是为了来探望他的。

    听到唐泛这样问,他就道:“你没听到朝堂上的风声吗?”

    唐泛道:“我这几日生病了,都歇在家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起码要睡八九个时辰,哪里有空闲去打听消息啊,出了什么事?”

    汪直撇撇嘴:“我向陛下上书请求复套,如你所料,被拒绝了。”

    唐泛点点头,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汪直有点不甘心,他年纪轻轻,这两年执掌西厂,在宫外历练,眼光很是厉害了很多,论朝堂上算计来算计去的那些心思,他不会比唐泛差到哪里去,不过他虽然有外谋军功的心思,又总想领兵,但在兵事上的水平,也就是一般般而已。

    他把椅子拖到门边坐了下来:“这里头有什么门道,你给我说说。当初你怎么就笃定陛下不会同意复套?”

    你能别坐那么远吗,我只是染了风寒,又不是得了瘟疫……

    唐泛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河套地区重要,大家都知道,但河套地区易攻难守,注定了它就算被朝廷拿下来,也很难守得住,朝廷不愿意花这么大的力气去搞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人夺走的土地,这笔账算下来,他们觉得得不偿失,这是其一。”

    “其二呢,就算有力,也无心。现在朝廷早就不是土木堡之变前的朝廷了,你瞧瞧朝野上下,谁会主动提起复套一事?就连陛下本身,只怕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汪公此举,自然是要碰壁了。”

    汪直皱眉:“但你之前也建议我往北面走,但如今不能复套,又有什么军功可拿?”

    唐泛沉声道:“河套不是不应该收复,而是不能急于一时,这是一场大仗,需天时地利人和才有必胜的把握,现在三者没有一者符合,复套又从何谈起?汪公为国收复疆土之心令人钦佩,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打仗也一样,北边形势多变,瓦剌鞑靼强强弱弱,但不变的是大明的北面一直受到威胁。是以当年永乐天子迁都北京,为的便是让往后历代天子都能时刻警醒自己直面北虏,守住大明的北疆。”

    他没有说的是,得亏现在都城是北京,而不是南京,不然以当今天子的习性,在南边耽于享乐,北方还不知道要被瓦剌或鞑靼洞开多少次大门,侵占多少次土地,现在为了北京的安危,好歹还有点危机感,不能把北京也丢了。

    唐泛又道:“所以收复河套虽然重要,却不是唯一必须做的,要知道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我方输多赢少,士气低落,瓦剌势弱之后,鞑靼又兴起了。许多人认为我们反正打不赢,就干脆龟缩不出,不行的时候就以金银钱财贿赂鞑靼,又或者让他们进城劫掠一阵,他们抢完了,心满意足了,自然也就走了。但凡汪公能够将鞑靼打怕了,让他们不敢时时来骚扰,也就算是军功一桩了。”

    明朝虽然大,但它就摆在那里,没法随时移动,目标显眼,而鞑靼人那些游牧民族却是打游击,来了之后烧杀抢掠,完了就走,碰到强的他们不敢来,碰到弱的他们就上,他们也不会在边城驻居,敌暗我明,非常难搞。

    这就是为什么大明总是拿这些人没办法,苍蝇一群乌泱泱飞来,你一打,它们又四散了,过阵子再来,你人就站在那里,目标大,苍蝇随时都能找上你,要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彻底强大起来,让苍蝇见了你就不敢靠近。

    但大明要想强大起来……那首先得把朝廷上那群吃干饭的大臣都换一轮,然后如果可以的话,也得把皇帝洗洗脑,让他不要那么混日子。

    所以没搞定这些人,汪直就想去收复什么河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汪直原本兴冲冲地想要拿个西瓜来吃,结果唐泛告诉他,西瓜还没成熟,只能吃颗葡萄,他顿时就兴致寥寥了。

    唐泛见他看不上小打小闹,无语道:“汪公,恕我直言,若河套那么好收复,当年永乐天子如何英明神武的一个人,他早就收回来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能够打赢鞑靼,不也是大功吗?再说了,现在朝廷也没钱支持你去收河套罢?”

    汪直站起来:“也罢!我就不想待在京城,成日跟尚铭争那一亩三分地,实在没劲,要干就干点大的,这样才不枉到世上来走一遭。”

    唐泛提醒道:“人走茶凉,最忌谗言,汪公别等回来之后,陛下和贵妃就已经忘了你了。”

    在他看来,汪直虽然也毛病多多,但有比较才有高下,他总算还有点大局观,也不像尚铭那种宦官一样只知道铲除异己,讨好皇帝,不管动机是什么,就冲着他能够帮着隐瞒元良的事情,免于贵妃追究太子这一点上看,就比朝中一些官员强多了。

    这也是唐泛愿意和他来往并提点他的原因。

    汪直摆摆手:“这我明白。”

    又狐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年纪轻轻,官职也小,如何会对北疆局势了若指掌?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可朝中如你一样的人也不多,我看那潘宾,虽当了那么多年的官,未必就能说得出这些来。”

    唐泛笑道:“秀才不出门,怎知天下事啊?当年家中父母早亡,我便带着刚刚拿到的秀才功名出门游学,南至滇南,北至漠北,我这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汪直听罢微微动容,才算真正对他刮目相看。

    这个时候交通极其不便,唐泛虽然不是纤弱女子,但他也是孤身一人,再太平的盛世,路上同样会有抢劫的盗匪,拦路的游兵,会有不测的天灾人祸,碰上一个发热着凉,还会缺医少药,若是在荒郊野外,更别提找什么大夫,还有,自正统年间,各地便频频会骚乱起事,像唐泛这种没有什么功夫在身上的书生,一个不慎卷进去,有可能直接就被乱兵杀了,管他是哪一边的。

    但唐泛不仅没有死,反倒还活得好好的,更考上了进士,当上了官。

    其中他所遇到的种种艰难险阻,又如何化险为夷,单是写出来,也肯定是一个个精彩的故事。

    这样的官,跟那些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当了官又只会任上消磨度日的官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世上,经历风霜磨难的人未必能成大器,但成大器的人无一例外都要经历风霜。

    汪公公早就觉得唐泛与旁人不大一样,这下子他更确定了自己要在唐泛身上进行更多的投资。

    政治投资也好,感情投资也罢,总而言之,跟这人交好,以后自己肯定也会有好处。

    二人聊完正事,汪直准备起身告辞。

    他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就朝唐泛暧昧一笑:“我看你平日装得风流潇洒,却也不像是个会过日子的,怎么生了病,就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姑娘在边上伺候着,要不要本公给你送两个美貌侍女啊?”

    唐泛道:“免了罢,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我怕到时候我这风寒还没好,骨头就被刮碎了。不过汪公若是有心,倒可以帮我个忙。”

    汪直问:“什么忙?”

    唐泛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看我这几天都生病在家,连门也出不了,听说书坊里新近要上一批新书,我总不好劳烦隋州或幼妹出门去帮我买这玩意,还请汪公让人帮我买几本送过来罢,病中无聊,也好消磨时间。”

    汪直狐疑:“什么书啊,不会是春宫图罢?”

    唐泛差点没被他噎到:“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不正经的人么!”

    汪直想也不想:“不像。”

    唐泛露出欣慰的神色。

    汪直又道:“但人不可貌相。”

    唐泛:“……”

    唐泛没好气:“不是春宫图,就是风月话本,写那些个神仙鬼怪,离奇轶事的,到底带不带啊!”

    汪直坏笑:“带,看在你帮了我不少的份上,这点小事本公怎么都应该帮忙不是?”

    他也不知何时走上前来,一手挑起唐泛的下巴,左看右看。

    “说起来,你也还算有几分姿色,往后若是当不成官了,到街上倒卖点风月话本,估摸着有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去光顾你,生意肯定也不错!”

    唐大人终于忍不住翻了个不雅的白眼:“要真有那一天,我一定到西厂门口去卖!”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咿呀一声被推开。

    隋州端着药走进来,好巧不巧正看见汪直居高临下,一手捏住唐泛的下巴,令后者不得不微微扬起脑袋,身体却还在床上拥被而坐,面色因为咳嗽的缘故,在冷白中泛出两团嫣红,鬓发凌乱,衣衫不整,两人距离又是如此之近,看上去很能让人联想到某些奇怪的地方上去。

    更值得一提的是,明代宦官其实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娘娘腔,其中不乏有高大威猛的汉子型人物,要不是不长胡子,压根都不会让人发现。

    汪厂公虽然长相不威猛,偏于阴柔,但他的身材也绝对跟柔弱瘦弱孱弱一类的词不沾边,试想一下,一个跟隋州一样从小习武的人,又能瘦弱到哪里去?

    相比之下,唐大人因为是文官,而且又生病的缘故,一眼看过去,强弱立现。

    不管谁过来看,都会觉得这是汪公公色心顿起,在调戏唐大人。

    在隋州不发一言的冷眼之下,汪直施施然地松开唐泛,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状若亲昵地道:“改天再来看你,好好养病。”

    唐泛:“……”

    他总觉得这种惹人误会的语气好像有哪里不对?!

    面对隋州冰冷而强大的气场,汪直视若无睹,调侃道:“隋百户好生贤惠啊,又是奉药又是照顾,再这样下去,唐大人以后都不用娶媳妇了罢?”

    也不等唐泛反应过来,汪直就哈哈一笑,径自大步走了出去。

    他这说话着实口没遮拦,十足张扬又任意妄为,若今日换了旁人,又是被当作女子一般调戏,又是把堂堂一个大男人比作小媳妇儿,早就怀恨上了,得亏是唐泛没当回事,隋州又懒得跟他计较,这才任由西厂提督扬长而去。

    倒霉的是唐大人。

    汪直一走,他就被教训了。

    隋州冷着脸对他说:“汪直此人喜怒不定,正邪难分,不值来往结交。”

    唐泛虽然很赞同他对汪直的评价,却道:“如今陛下宠信宦官,其势难改,像怀恩这等严谨持身的毕竟是少数,皇帝更喜欢的,还是像梁芳、汪直、尚铭这种,能够迎合自己心意的。所以就算不是汪直,也会是李直,张直,但凡能稍稍引导他往正路上走,能做点利国利民的事情来,也算好事。”

    见他心里有数,隋州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把药往他面前一递。

    唐泛:“……”

    他赔着笑脸道:“您看,咱能不能打个商量,我这病好得都快差不多了,这药要不就省了罢?”

    他口中说着病快好了,实际上还在那里吸鼻子。

    隋州倒是爽快,直接就一句话:“自己喝,还是我来灌?”

    唐泛二话不说,接过碗,捏着鼻子就咕噜噜灌了下去,眉毛眼睛全都皱成一团,连带着隋州把桂花糖递给他也是恹恹地摆摆手,毫无兴趣。

    吃货虽然喜欢吃东西,但那肯定不会包括苦药。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听到外头有人在叫门,隋州就起身走了出去。

    要说隋州这三进宅子其实也不小了,但整个家里头除了他自己、唐泛和阿冬三个人之外,就没有其它常驻人口,打扫屋子也是雇的短工,那些短工在京城里是有自己的住处的,打扫完就回去,也不耽误主人家的地方,以至于现在连个门子管家也没有,开门还得主人家亲自去开,不过这样一来也显得自在,像隋州和唐泛这种人不喜欢被拘束的,当然也就不喜欢看着没那么亲近的人成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隋州出去了之后就没再进来,唐泛正有些奇怪,却见阿冬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唐泛啼笑皆非:“我这里不让你进不成?作出这副样子却是为何?”

    阿冬笑嘻嘻:“隋大哥的周家表妹又上门来了。”

    唐大人一个大男人,平日性子疏阔潇洒,跟那周氏女郎也没什么旧怨,自然不会因此看对方不顺眼。那日之所以闹了点脾气,不过是因为刚经历过东宫一案,眼见死了那么些本来不应该死的人,回来之后又看见阿冬和隋州跟着周家表妹言笑晏晏(其实根本就没有言笑晏晏,纯粹都是唐大人的主观片面看法),所以心里难免就有种孤家寡人的寂寥感。

    现在早就时过境迁,唐泛当然不可能真像小孩子那样吃醋闹不痛快甚至阻止好友不能跟周氏女郎亲近云云,听了阿冬这话,反倒懒懒一笑:“阿冬啊,你是不是嫉妒人家能亲近你家隋大哥啊?照说你也还小,大哥不是不肯为你作主,你若是喜欢隋州,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一些,我再去给你家隋大哥提一提,看他肯不肯收你当小妾,可你现在豆芽似的这么一点,光是在这里和我嘀咕也没用啊!”

    阿冬虽然平日里天真活泼,但她出身大户人家的丫鬟,对这些内宅之事不可能真的一窍不通,一听唐泛这么说,就扑过来闹他,一边把嘴撅得老高:“大哥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才没有嫉妒周姐姐!我是在担心你呢!”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唐泛莫名其妙。

    阿冬道:“你想啊,若是隋大哥真与周姐姐成亲了,你怎么办?”

    唐泛平时多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听着完全是稀里糊涂的:“什么我怎么办,你这话真是越说越不着调了!”

    阿冬白了他一眼:“大哥你怎么一生病就笨了!要是隋大哥跟周姐姐成了亲,那周姐姐肯定要住进来罢?到时候我们怎么还好住在这里啊,不就得搬出去了?所以我当然关心了呀,大哥你又不会赚钱,我当然希望我们能在这里住得越久越好,这样你也可以多省一些钱了呀!”

    别看阿冬小小年纪,她也是很会算这笔账的,而且说得有条有理。

    唐泛深沉道:“在你眼里,你大哥我就这么不顶用啊?搬出去咱们就得风吹雨打了?”

    阿冬伤感道:“可不?大哥你俸禄那么少,还那么喜欢吃,天天吃那么多东西,把人也给吃穷了,以后可怎么办,你每月给我买米买面的银钱,我可是都精打细算用着呢,咱们现在院子里自己种点瓜果,再出去买点肉,每月还能留个几钱银子,给你将来娶媳妇用,可要是搬出去之后,这点银子只怕也省不下来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啊?”

    唐泛听得那个滋味哟,真是又想翻白眼,又是好气,又是感动。

    搞了半天,敢情这丫头那么关心隋州和周氏女郎成不成,就是为了这回事?

    唐泛摸着她的脑袋,粗声粗气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好了,咱们总不会流落街头的,再说了,就算我流落街头,你就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阿冬猛摇头。

    唐泛道:“那不就结了?有我一口饭,就有你的一口饭。再说了,你可别小看咱们老唐家,我爹娘没死那会儿,咱们唐家也算是绍兴名门了,虽说家道中落,最后还留下不少好东西,退一万步说,再不行,我还有个姐姐嫁往香河县了呢,到时候咱们去投奔她就是。”

    他本来就是随口安慰阿冬的,他那姐姐嫁了出去,照例说就是夫家的人了,唐泛又在京城当官,怎么可能跑过去姐姐家里住。

    不过小丫头还是听得眉开眼笑的:“好吧,大哥,那我以后再也不怨你多吃了,你还是多吃些才好,病了这一场,脸上都没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过来的呢!”

    唐泛去掐她的脸:“你再胡说八道,不用等你隋大哥娶妻,我直接就先把你赶出去!”

    两人正在胡闹,冷不防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谁要娶妻?”

    二人循声望去,就看见隋州来到门口,好巧不巧听到了半句话。

    他后面还跟着周氏女郎和她家的丫鬟。

    隋州道:“表妹听说你病了,想到那天与你有冲撞,特地让我带她过来看看你,也向你道一声歉。”

    这年头虽有男女大防,可也不是说严苛到一丝不苟的地步,像唐泛,他是隋州的好友,又已经在隋州家里人面前露过脸的,眼下又还有隋州陪着,周氏女郎见一见并不碍事,相较起来,若在南方,礼教反倒更严格一些,北方则稍微宽容一点。

    周氏女郎也不见那一日的爽利了,在表哥面前表现得颇为羞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对这位表兄的心意,唯有当事人依旧面色淡淡,也不知道到底知道了几成。

    唐泛笑道:“周姑娘客气了,那一日本也是不知身份造成的误会,如今误会解开,自然也就没事了。不过我如今染了风寒,唯恐过了病气,还请周姑娘不要久留才好。”

    周修月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客气话,她对屋里的药味显然也不是很适应,连坐也没坐,只站在门口处与阿冬也打了声招呼,便告辞离去了。

    身为主人,隋州自然是要送客的。

    走向大门的时候,周修月就带了一点娇憨似的道:“表哥,眼看就要入冬了,要不找个天气好点的日子,你陪我到云居寺去上香可好?”

    虽说隋州为人有些冷淡,可抵不住高大英武,外表出色,又兼之能力卓越,前途光明,隋家自然多的是上门提亲的媒人,只是隋家父母向来做不得这小儿子的主,加上从前隋家和周家还有口头上的约定,所以就一直搁置下来。

    如今周家舅父带着家小回京,一方面是为了照顾老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儿女的亲事。

    实际上周修月的父亲已经另外物色了人选,对方父亲在翰林院任职,自己也正在国子监读书,可谓书香世家,与隋州这样的锦衣卫毕竟还是有所不同。

    周家自从出了周太后这号人物之后,便心心念念想着也往书香门第,簪缨世族上靠拢,人往高处走,周家舅父会这么选择,这也是正常的。

    当然,就隋州自己本人来说,也未必非周家表妹不可。

    两个人仅止于幼年时的情谊,又时隔多年,没那么多山盟海誓非卿不娶的狗血情节。

    只是周修月似乎对隋州仍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这才三番两次上门,想要试探表哥的心意。

    奈何两人的心思不在一条线上。

    女方好不容易主动开口邀请,隋州却摇摇头:“不了,这阵子唐泛生病,阿冬一人忙不过来,我须得在家看顾些。”

    周修月咬了咬下唇:“那我从家里头找个婢女仆役过来帮忙照料呢?”

    隋州淡淡道:“算了,别大费周章了,你与舅父他们同去就是,我听说舅父有意为你寻一门亲事,想必男方人品必是很好的,虽说我们是表兄妹,终归男女有别,往后你还是少上门的好,免得落人闲话。”

    周修月的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她狠狠瞪了隋州一眼,丢下一句:“你真是太可恶了!”

    转身气冲冲就往外走。

    周家婢女正跟在他们后头,见两人似乎在说悄悄话,便很有默契地离了一段距离。

    眼见主人忽然莫名其妙发了火,还拂袖而去,她忙不迭一头雾水地追上去。

    隋州眼看着人家远去,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转身就去了唐泛的屋里。

    那头药效上来,唐泛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阿冬小声道:“大哥刚睡没多久,隋大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隋州点头:“随便,回头把刚才吃剩的粥热一热就好了。”

    这两天忙着照顾病人,病人又吃不了太多花样,阿冬也懒得折腾了,闻言答应一声,就往外走。

    她一离开,屋里就剩下两个人。

    一睡一醒,一站一卧。

    唐泛这几天睡觉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长。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唐泛绵长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隋州为他盖好被子,又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外头阿冬敲门喊他吃饭,这才转身离去。

    第44章

    唐泛这一病,就足足病了半个月。

    隋州也由此见识了他的人缘。

    那些与唐泛同一年考中进士的同年就不说了,他们之中大多数已经外放,还有少数名列前茅,现在还待在翰林院熬资历——能够在这种部门熬资历是一种荣耀,不是每个人都像唐泛那样“傻”得从翰林院外调的。

    在这半个月里头,陆陆续续过来看唐泛的同年就有四五个,其中还包括当年的状元谢迁等人。

    这个人数已经挺多的了,毕竟唐泛又不是万人迷,不可能人见人爱,而且京官清贫,那些跟唐泛不是很熟的,上门探望总要带礼物,买不起礼物的,自然索性就不来了,送个帖子问候一声,也算是尽到了心意。

    还有唐泛所任职的顺天府里,通判魏玉和检校杜疆也过来看了他一遭,小坐片刻,还带来了府尹大人和衙役老王等若干人的问候。

    北镇抚司里,跟唐泛相熟的薛凌也来了,带着庞齐。

    当然,这两人更多的应该是看在唐泛跟隋州的交情上,跟老大的好朋友交好就等于间接讨好了老大,这其中的联系很好理解。

    不过老薛这人挺幽默,话又多,跟他顶头上司完全不像,他在这里坐了半天,唐泛屋里的笑声就没断过,只是唐大人的嗓子因为生病而变哑,又边笑边咳嗽,听起来就像鸭子在嘎嘎叫,实在有伤市容,再加上隋州在旁边一直冷眼瞅着他们,活像他们是在妨碍唐泛养病,最后薛冰实在坐不住了,把礼物一丢,拎着庞齐跑了。

    然后不得不提的,自然就是西厂汪公公了。

    汪公公最近估计正忙着跟朝廷大臣们因为北征的事情掐架,又要忙着搜查上次东宫案里头可能跟福如勾结的幕后内应,实在分身乏术,不过那并不妨碍他三不五时派手底下的人过来。

    假如唐泛现在是六部尚书或内阁阁老,又或者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那么一生病就络绎不绝有人过来探病,倒也不稀奇,但问题是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从六品推官,大家过来探望他,充其量也就是想结个好人缘,跟唐泛联络联络感情,又或者尽尽朋友的本分,而不是想从他身上图点什么。

    这就可以看出唐泛的人缘有多么不错了。

    西厂的人名义上是奉厂公之命前来探望唐泛,每次也都提着礼物,但唐泛从隋州那冷得可以的脸色上来看,总觉得汪公公是故意来膈应隋州的。

    但想来想去,貌似这两人也没什么旧怨啊,难道是西厂跟锦衣卫天生就互看不顺眼?

    唐泛看在眼里,找了个机会对隋州说:“要不等我病好了,就找房子搬出去罢?”

    隋州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一茬,眉头一皱:“为何?”

    唐泛道:“虽然咱俩交情好,你也免费让我和阿冬住着,可说到底,这里毕竟是你的地方,我那些朋友同僚总是出出入入的,不是很好,也打扰了你的休息……”

    隋州道:“不打扰。”

    唐泛还想再说什么,被隋州阻止了,他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汪直对你来说,是朋友还是同僚?”

    唐泛微愣:“都不是罢?”

    隋州有点意外:“怎么说?”

    唐泛一笑:“朋友是要坦诚相待,肝胆相照,两肋插刀,我和汪直之间,若说是朋友,还少了那么点火候,你看我现在住你家,都快鸠占鹊巢了,你让我去住汪直家试试?我定是不会去的。”

    本朝宦官与大臣交往不是新鲜事,但也要顾忌影响,如果是怀恩那样的也就罢了,汪直这种亦正亦邪的,很容易影响到跟他交往的人的名声,到时候名声一坏,官声前途也就完了,隋州正是因为上次看到他们俩过从甚密的模样,才会有此一问。

    此时见唐泛神智清明,对个中玄妙都一清二楚,便满意地点点头:“那就不要再提搬出去的事情了,以后也不必提了。”

    唐大人迟疑道:“可是……”

    隋州:“你若愿意,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唐泛微微动容。

    隋州拍拍他的肩膀:“你我虽认识不久,但交情深浅从来都不是以时间长短来计算的,彼此心意相知,方为朋友。你这人生来是要做大事的,对小节不甚在意。就算搬了出去,说不定哪天又要为房租或其它什么问题而烦恼,倒不如直接安安生生在这里住着。几年之内,我暂且都不会成婚的,你不必有所顾虑,再说以我的身份,也没什么宵小敢闯空门,你在这里住,我也放心些。”

    其实隋百户一点都不笨口拙舌,他平时只是不乐意多说罢了,一旦真说起来,那效果绝对比平时口灿莲花的人还要强上百倍。

    唐大人果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向来口齿玲珑的他却忽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趁着这个时候,隋州将手里的药递过去,唐大人正满腔的豪气干云,兄弟情义,想也不想接过来,当成白开水似的仰头便灌。

    结果他的脸完全扭曲了。

    这都是什么鬼……隋广川你趁人之危啊!

    看到他控诉的表情,隋州眼里浮现出淡淡笑意,将空碗拿起来,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把一块桂花糖喂了过去。

    唐大人气哼哼地撇过脸,表示不领情。

    隋州也不在意,直接抬起手,桂花糖就送入自己嘴里了。

    唐泛:“……”

    隋州刚走,阿冬后脚就进来了。

    “大哥,外头又有人来探望你了。”

    唐泛这几天忙于应付前来探病的人,自觉比平时去上班还累,闻言就道:“你出去说,就说我喝了药已经睡下了,让他留下名字,改天我会上门致谢的。”

    阿冬答应一声,正想往外走,那客人已经等不及自己走进来了。

    不悦的声音随之传来:“润青啊,你也忒不厚道了,明明就没在睡觉嘛!”

    唐泛:“…………”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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