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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 作者:少女癖

    第14节

    “奇怪。”她盯着街上的游魂,他们都呈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暴戾之感,身上勃发的鬼气使得街道两旁的瓦片都结满了霜。

    九世雪暗道不妙,应有晴的妖气引发了鬼魂的躁动,他们急需大开鬼门返回鬼界,若是一直滞留在人间,恐怕会引起灾祸。

    她于是背着赋长贤,打算找一家客栈歇脚。然而现在夜深了,许多客栈都大门紧闭,门口连灯也不点。

    只有不远处那一家客栈,门口立着两只铜雀灯,正幽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九世雪松了口气,急忙朝那家客栈走了过去。

    刚一走入那家客栈的外围,她便感觉到了一股灵力的波动,竟是她身上的阴寒鬼气无意中触动了客栈的保护阵法!

    “真麻烦。”九世雪啧了一声,她对于阵法了解不深,要破阵就只有硬冲。

    那阵法已经开始构建起来,将九世雪和赋长贤阻挡在了客栈外。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本仙女军训累死还更新你们就鼓励我嘛…qaq

    ☆、第50章

    傍晚,暮色如水翻卷涌起,漫过苍澜石的瓦片和院落内几株虬枝峥嵘的古松,低垂的古钟久久才“咚”的响一声。薄云里起了一轮淡淡的月,天是澄净的青蓝色,仿佛古佛座前青灯的火焰,光丽清圣。

    雨变小了,滴滴答答的琉璃珠打在房顶,碎成了点点晶莹的玉屑。

    这是座三进三出的古朴院落,平顶瓦房,系在屋檐下的两盏描绘山水的白瓷灯笼透出微光。格子丝绢拉门,青石砌成了小小的几段台阶,通上屋檐下的回廊,那里铺着草枕,可以直接坐下来。

    只有寥寥几声鸦鸣在静谧的院子里响彻。

    院门被人推开了,两个赤铜拉环磕在门上,发出微薄的清鸣。来者未带发冠,一头白发披了满身,素衣胜雪,气态沉静,正是大齐国师白泊世。

    白泊世走入院落,轻轻拨拉开了绢门,来到了暗沉沉的室内。

    他擦了火石点灯,照亮了一室寂静。

    房间正中垂着薄帘,隔着一个白玉祭台,上面摆着一盏镂银灯,瘦弱的火苗在灯里将熄未熄。白泊世蹙起眉,双手轻拂,火的芯子就仿佛喘了口气似的亮了一点。

    白泊世看了那盏灯一会儿,重新走出了房间。

    他跽坐于廊下的草枕上,望着彻底沉淀为靛青色的天空,雨声淅沥,微凉的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松香。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外面有人在焦急地一声声喊着。

    白泊世外出探视,发现是个提着宫灯的内侍。见到白泊世后便松了口气道:“国师大人,陛下让您去百鸟宫一趟,公主殿下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有什么脏东西!”

    “我这便去。”白泊世道。由于时间紧迫,他只得用发带将雪发匆匆束起,随着那内侍赶往百鸟宫。

    百鸟宫内灯火通明,白泊世进入内室后,看到赋君抒、淑妃和太医们都围在床榻边,灵山公主躺在被褥中,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隔一会儿还会开始浑身抽搐起来。

    “国师,快来看看灵山!”赋君抒见他来了,赶紧让出一个空位。

    白泊世挤进了人群里,看了看赋玉藤,只见她眉心发黑,目露血色,明显是鬼魂作崇。

    “圣咒明阳,洁净周全。”

    白泊世覆掌于灵山公主的额上,体内浩然仙气不断涌入她体内,渐渐逼得那鬼魂哀声逃窜出来,同时散发出的阴寒鬼气也使在场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眼见着赋玉藤的呼吸平缓了不少,赋君抒阴沉的脸色方才好转,淑妃也用手绢子按了按通红的眼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国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之前的……”淑妃本想说巫蛊二字,看见赋君抒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她又吓得顿住了。白泊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替赋玉藤掖好了被角:“淑妃娘娘放心,只不过最近快到孤魂野鬼返境的日子,灵山公主人小体弱被缠上了而已。我已将鬼魂驱逐,皇上将圣佛天高僧请来给公主念念经就罢了。”

    赋君抒点头道:“最近宫里是不太干净,顺道做场法事也好。”

    白泊世回了个礼,瞥了赋君抒一眼。

    安抚好淑妃,赋君抒跟着白泊世去到了他的白泽宫。

    说是宫,那也只不过是一座不大的院落,气度和大齐皇宫的仙风道骨倒是十分相配。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白泊世拉开门,让赋君抒进到里面。

    赋君抒环顾了一下室内,几日前两人对弈的棋盘仍是原样,白泊世点起香,又将薄帘拉开了。

    “陛下,此灯所代表的意义,自您登基时我便向您解释过了罢?”白泊世落座后,看着赋君抒的眼睛温声道。

    赋君抒垂下眼,道:“朕明白,国师。”

    当他还是幼童时,便被父皇带着前去拜访国师白泊世了。

    他不知道那个一头雪发的男子的来历,但他知道,大齐有多少世,他就活了多少世。他是大齐的象征,亦是大齐王朝的守神。传说每个王朝都有其守神,无论大小强弱。而白泊世,便是大齐的守神。

    每任大齐皇帝登基之前,都要得到白泊世的钦定,否则便无法坐上皇位。

    在他们上位后,还要点燃那盏镂银灯里的火,那代表了他们在位时大齐的国运。火旺国盛,火灭国亡。

    “如今火势低微,代表国之灾厄将临。”白泊世道。

    赋君抒闭上眼,以手扶额,他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白泊世又轻声道:“荣王妃擅改天命,大齐势必为此举付出代价。”

    “那么之前赋长贤的命,不能换来运火的重燃么?”赋君抒道。

    白泊世翻开一册书卷,上面记载着许多晦涩难明的古语。他看了一阵,道:“他之性命将返,我之替命轮便失去作用了。”

    之前,白泊世用替命轮将赋长贤的命换取了国运之火的重燃,然而荣王妃的换命之举,却使得他功亏一篑。

    替命轮是种术法,用特殊的回转金轮将真龙之命替续衰弱的王朝国运,但命轮只能往一个方向转动,若是被替之命还返,便会引发灾祸。

    赋君抒没有儿子,他自己正在位也无法献命,而当白泊世测算出赋长贤符合要求时,他着实踌躇了很长时间。

    白泊世并不在乎赋君抒选择以谁的命来替续国运,他只是大齐守神,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这个王朝。

    若是没有大齐,就没有他白泊世。

    所以他愿意折损修为用替命轮帮助赋君抒,重燃大齐国运之火。

    赋君抒突然问:“国师,那该如何阻止赋长贤重生?”

    白泊世沉吟不语,将手中的古卷翻了又翻,才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昏黄的灯火下,赋君抒已经离开许久了,只剩下白泊世在静默中合眼沉思。

    一年年时节更替、轮回,一代代国君上任、继位,白泊世在这座白泽宫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仿佛一个永远被禁锢着的鬼魂,看一辈辈人在这片皇宫里出生、长大、病痛、死去。

    他清楚每一位国君的人生,说得出每一代皇室的史实,犹如走马观花一般,花开了花谢了,他还在锦簇中独自观看。

    “以白为姓,承袭白泽之贤,泊世为名,顺应栖止之意。”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青年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大齐开国之君,崇道修仙,在位一百八十年后,终于得道,飞升而去。

    他让他自虚无中诞生,留下了一座世外仙境般的皇宫,囚禁了他一生。

    泊,栖止,停留。

    世,人间,红尘。

    他便在这人世间漂泊,上百上千上万年。

    “这如画江山予你,替我好好看着罢。”

    院子里的古钟响了一声,白泊世猛然惊醒过来。他凝神细听,镂银灯中的火焰又跳了几下,显得更加黯淡了。

    不,不对,不是古钟的声音。

    云板四响,正是丧音。

    “丽妃娘娘殁!”

    冷宫里,丽妃吊在房梁上的身影让人看了十分惊悚。她穿戴齐整,发挽珠钗,身披册封正衣,甚至还画了妆,花钿面靥,脸上一派艳丽。

    人群里,赋君抒面带倦容,冷静地看着丽妃被内侍从梁上解下来的尸身,白泊世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是缢鬼,丽妃被害了。”

    赋君抒嗯了一声,他知道缢鬼引诱索命,法事必要做了。

    他仍是盯着丽妃,她隆重的装扮简直可以直接下葬。赋君抒只喜欢她素着一张脸的模样,丽妃一开始也会玉冠束发,一袭深衣,扮了男装取悦他。只因为赋君抒说,喜欢看她这样子的清秀俏丽。

    已经有内侍来询问丽妃下葬的规格,赋君抒抿唇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册封为后,以皇后之礼下葬。”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赋君抒不发一言,自顾自离去。

    只有白泊世敢跟在他身后,两人冒雨走在皇宫的山林里,路边的宫灯散发出幽幽光芒,勉强照亮了前路。

    “陛下,收回指命罢。”白泊世道。

    赋君抒没有言语。

    白泊世看着他固执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丽妃真是可怜,到死了都还是你的挡箭牌。”

    赋君抒的脚步顿住了,他猛地转过身来,赤红着眼怒视一脸沉静的白泊世。

    “望陛下深思。”白泊世不卑不亢地对他行礼,返身离开。

    赋君抒也回头朝寝宫走去,心里怅然若失。宽敞半黑暗的道路回荡着雨声、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宁静中带着混乱,匆匆促促。风吹过树梢,他的一帘热泪压在眼底闷住了视线,他仿佛走在黑水淌漾的黄泉路,身侧的宫灯是白光凄然的火焰,灵台上的蜡烛。

    一阵冷风吹来,他的眼泪顺势而下。

    夜雨,冷灯。

    平淑的病情加重了。房间里点起了火,被褥紧紧堆在他身旁,但他只是咳嗽,偶尔以帕子捂嘴,马上又将那手绢揉成一团。

    他躺在床上,在心里默背各种儒学经典,目光瞥到手绢一角那淡淡的红,立刻又移开了视线。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拖累师尊。

    平淑费力地爬起来,将染血的手帕丢进了火炉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啊……

    ☆、第51章

    洪水滔天,自遥远的地平线怒吼着滚滚袭来,形成一道巍峨的浪屏。

    暴雨如注,天际昏沉,玉楼山的峰上,一人拂尘在握,背负长剑,手额现出印阵,自身上散发出浩然仙气。

    “我今持咒,大道无上。”

    他的手势结出几个复杂的灵诀,瞬间,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便粲然出现,伴着将来势汹汹的洪水挡住了。随着青年的动作,水势自结界两边分开,尽入江河湖海。那人再次运起仙术,拂尘翩然指天,顿时阴云尽散,晴空霓虹,连绵的雨灾顷刻结束。

    一团乌黑的浓云裹着妖雾,自半空中盘旋几圈后迟迟没有离去。

    玉楼山上的青年见状,覆手再捏印诀,一道沛然正气击去,云雾终于急速奔离。

    “恶哉妖物,为祸人间之罪终将不容于天。”青年拂尘一甩,腾云而去。

    应有晴狼狈地暂时逃离,这次来的是仙者,和佛门尚未成佛的和尚又不大一样了。他们最以降妖为乐,并且已入仙道,实力雄厚,就算他是妖族十三枭雄的后身也无法正面对抗。

    “此地不宜久留,本大爷便到别处去罢!”应有晴依然悠哉悠哉地卧在云上,随风而去,飘到哪里是哪里。

    八月十五,湘府望京。

    由于雨灾已去,千灯会便照常举行了,日落之前,许多人都忙着挂起那一盏盏茶白玉做的灯,杏子林里一片雪白,与蜉蝣山顶的积雪互相辉映。

    九世雪靠在树上,对树下的冷独听和沐如杭喊道:“阿冷,小沐,上来看!”

    沐如杭道:“九姨,没空!当心你的鬼气,连树上也结霜了!”

    九世雪撇撇嘴,余光又见一只雍容仙鹤斜飞入空,盘旋在杏子林上。

    那晚,九世雪夜闯客栈,本想直接硬破了谈霏羽设下的大悲千眼阵,但她释出的鬼气却令冷独听和沐如杭察觉到了,从而让谈霏羽解阵放她入客栈。

    蔺即川一见她便惊讶道:“雪大夫?!”

    九世雪打量了他和任逸尘一会儿也笑道:“咦,小道长是你们啊,多年不见了,那位阮姑娘呢?”

    难为她还记得。

    其实当初在救治阮少嫣时,九世雪便认出了那毒正是自己的爱徒芙涉江所下,她便没有声张,出于护短心理,她没有帮阮少嫣彻底逼出毒素,那是残留了一丁点。

    蔺即川有些尴尬,就没说什么,蔺采闻言便道:“我娘回北俱芦洲了,雪大夫你认识她吗?”

    “你娘?”九世雪眼中精光一闪,暧昧的眼神就在蔺即川身上飘了又飘:“原来如此。”

    任逸尘看着九世雪八卦的模样,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九世雪又看向冷独听,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阿冷,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

    冷独听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初听闻他死讯,九世雪方知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便提了几坛酒去找别初赋,两人一言不发地对饮了一整晚。她记得别初赋的酒量挺好,但他那晚却醉得一塌糊涂。

    冷独听也微微点头,迟疑了半晌才问道:“师尊……可还好?”

    “别初赋啊,自你出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九世雪无奈道:“他倒是给我寄过信,话语里听起来像是和他的那个死对头千山刀神在一起厮混呢,还说又收了徒弟,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这样啊。”冷独听淡笑着不再说话了。

    但沐如杭还是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失落。

    九世雪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道:“你师尊那个老不死的,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没必要替他担心。”说完她转向了谈霏羽:“对了,谈公子,我尚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谈霏羽问道:“是关于千灯会么?”

    九世雪笑道:“正是,谈公子应该也看到了我身旁的荣王世子,我想借着千灯会的灯开启鬼门。”

    蔺即川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雨,担忧道:“可是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吧?”

    谈霏羽却摇摇头,面上带着点神秘的笑意:“放心,待到八月十五那一日,雨必会停。”

    众人见他语气笃定,有些面面相觑。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暴雨果然停了,就连听闻将来的洪涝都神奇地销声匿迹。

    谈霏羽化为仙鹤,盘旋在天准备着点灯。

    蔺即川拉着任逸尘来到了一处缓坡平台上,那里可以看见整片灯海。

    两人坐在草坡上,微风轻拂,杏子林披挂着一千盏灯,仿佛落了一层白雪。

    蔺即川竟有种隔世之感,他稍微偏过头看着任逸尘安静的侧脸,低垂的眼睫,鼻峰、微蹙起的薄唇,弧度优美的下巴,他看过许多次,但从没仔细端详。

    任逸尘道:“你看我干嘛?”

    蔺即川笑道:“没有没有,看你好看呗。”

    任逸尘斜了他一眼。

    “师弟啊。”蔺即川枕着手躺在了草坡上,他舒了口气,回想着那一年的千灯会,那一千盏艳红的红石重莲灯,任逸尘白衣负剑,踏灯而去,那身影与他从前纤瘦的小模样重叠起来,让蔺即川一阵恍惚。

    任逸尘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便也跟着躺倒了。两人静静相对,心里翻涌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师兄,”任逸尘开口道,他看着蔺即川转过来的脸,那坦然的目光仿佛照妖镜一样令他无所遁形。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臂一用力便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从上往下俯视着不明所以的蔺即川。

    任逸尘的声音如坠泥塘,艰涩缓慢:“师兄……其实,其实我……”

    蔺即川看着他,眨了眨眼:“什么?”

    “我……我不是讨厌你……”任逸尘终于略有些心酸道。

    蔺即川愣了愣,突然欣慰地笑了起来:“是吗?我还以为……那你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一遇到我就那种样子,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似的。我也不想你把我当成假想敌,如果你愿意说出你的心结……”

    任逸尘未等他说完,便低头吻了上去。

    蔺即川听到他将“我爱你”吞咽了进去。

    两人双唇相接还没有多久,蔺即川便反应过来,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一合。

    任逸尘痛得往后一缩,捂着嘴蹙起眉,蔺即川终于回过神来,就看见任逸尘放下手时那一抹淡淡的血色。

    “你的嘴怎么样?”蔺即川紧张地掏出帕子替他按住了伤口,擦了一阵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将手绢丢在了他怀里,一脸纠结地看着任逸尘吞吞吐吐道:“你……你刚才……”

    任逸尘叹了口气,道:“算了。”

    蔺即川骇然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蔺即川都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同飞来峰上的石块一样摇摇欲坠,在半认同半敌对的状态下,偶尔有点大的颠簸就很难让人习惯。他没试过多爱一个人,又或者说他害怕太爱一个人。

    蔺即川之所以诧异倒不是窥到了任逸尘的心思,一直只觉出他的敌意,猛然让他知道了他的爱就仿佛白日幻境,根本不真实。而且对任逸尘不公平,他对他并没有那么爱,他替任逸尘觉得不值。

    他那一口简直就像咬在了自己身上,也许是整个人麻木了才不痛。然而流血的不是他。

    “别这样看我。”任逸尘低声道。

    蔺即川收回视线,仍是茫茫地盯着下面的灯海。暮色四合,蜉蝣山顶的积雪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薄云缭绕。

    他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然而任逸尘却恍若无事地离开了。

    蔺即川看着他淡然的背影,觉得自己可能根本没有认真了解过他。

    九世雪在一棵树的树梢上冲他大喊:“蔺道长,要开始了,快下来呀!”

    他也喊道:“我来了!”

    夜色沉下来,万事俱备。仙鹤在半空中清鸣一声,向下俯冲翱翔,随着他飞过,那一盏盏茶白玉灯逐次亮起,渐渐照亮了黛色的天际,那素白的灯里燃着的火仿佛摇曳的雪花。

    众人一时无话,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年一度的奇景,灯光照亮的不仅是人间,还能引领鬼魂们返乡。而这一切都是谈霏羽消耗修为换来的,仙鹤边鸣叫边朝远方飞去,那灯火过了一半,却不再燃起了。

    “这是怎么回事?”九世雪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她的视力看得最远。

    冷独听道:“莫非是谈霏羽出了问题?”

    神府步莲道:“不好,他的修为撑不住了。”

    却见仙鹤返身飞回,那些未燃起的灯仍是保持原样,黯淡地垂在杏子林上,已经点起的灯也将熄未熄。众人都心急地看着谈霏羽无助地在空中盘旋,与此同时,大片大片的寒气也开始弥漫。

    “不好,万一点灯仪式中途停止,鬼魂会因为找不到光而暴动的。”九世雪严肃道。

    谈霏羽哀鸣起来,拍着翅膀,浑身冒出淡色青光,他看起来似乎准备要孤注一掷。

    就在这时,天边有人乘云而来,拂尘一挥,脚下的灯便一盏盏亮起来,谈霏羽飞过他身边,青年便离了云,跃上了仙鹤的背。

    “哇!小采快看!有神仙!”蔺即川睁大了眼睛道。

    谈霏羽载着青年飞到了众人所处的楼上,待那人自他身上下去后方才变为人形。

    “谈兄,这是你的友人么?”九世雪问。

    青年仙者面若白玉,发戴冠帽,长眉入鬓,额嵌珍珠,仪态俊逸,秀致绝俗,一袭曳地玉黄道袍,袖口袍角点缀黛蓝回纹,扣着织锦腰带,披着墨色吉祥方圆图披风。

    “前世入世,至于九泉。来生无生,不到红尘。”青年拂尘一甩,对众人微一致礼:“在下无生仙令狐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令狐息大概会是…我挺多文里的npc吧23333

    ☆、第52章

    月圆之夜,千灯游会。

    辽阔的夜幕下灯火辉煌,一千盏茶白玉灯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笼罩在杏子林上仿佛落雪。

    小楼上,令狐息看着那些熠熠的灯,脸色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谈霏羽在旁向众人解释道:“这位仙尊便是我之恩公,我受他点化得道,为了报答遂成为了他之坐骑。”

    “原来如此,谈兄方才真是把我们吓到了。”九世雪道:“既然现在千灯已点,我们便可以准备开启鬼门了。”

    令狐息闻言回身,他的眉眼纤长,带着一种锐利的光,直直看向九世雪:“你们要去鬼界?”

    谈霏羽道:“是的,他们要去寻找同伴丢失的魂魄。”

    “呵,”令狐息笑了笑,他缓声道:“生死有命,强行改变既定的轨迹不会有好下场。”他又看了眼赋长贤,掐指捏诀测算后,微微摇了摇头。

    谈霏羽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不由得蹙起眉。

    九世雪道:“好与不好,也要试了才知道。还是说仙尊有什么建议呢?”

    令狐息思索一番后道:“若你们当真要去,我可替你们护持,以保你们在鬼界的过程中不受干扰,但请替我从鬼界带回一物罢。”

    九世雪想了想问道:“不知仙尊想要何物?”

    “一个玉匣,被埋在二道黄泉的那颗桃花树下。”令狐息道。

    九世雪一惊:“在桃花树下?不行,我不可能带得走和桃花树有关的任何东西。”

    拂尘一甩,令狐息的掌中出现了一根墨玉簪子,簪头雕刻成了一朵盛放的姚黄牡丹,花叶分明,栩栩如生。他将牡丹簪递与九世雪道:“用这根牡丹簪就可以换取那个玉匣。”

    “……”九世雪只好半信半疑地收下了。

    “至于佛相,你之身体不适宜再入阴界,便在外面休息罢。”令狐息道。

    神府步莲略一思考,点了点头。自袖中将那串佛珠递予任逸尘:“拿着这个,它会与优昙梵声有感应。”

    任逸尘便小心地收下了。

    令狐息道:“可以开始了。”

    九世雪闭目手起,慢慢的,自楼外的灯海中飘来了几盏灯火。

    “拿着灯火,这是替我们照亮道路的重要工具,待我们返回时,也必须有灯火才能找到路。”九世雪道。

    蔺即川向蔺采道:“你就别去了,留在这儿等我。”

    那边,令狐息也跽坐于席上,拂尘挥洒,手结阵印,身侧也点着一盏灯。他以自己的修为替九世雪护持,确保在鬼门顺利开启后,他们能顺利往返。

    “你们赶紧去吧,这两个孩子我会照看。”谈霏羽道。

    九世雪凝神发力,身上的阴寒鬼气浓浓地蔓延开来,整个房间如坠冰窟,几人连忙运起真气护体,九世雪黑沉的双目似乎也泛起了幽绿色。

    天上的圆月光芒更胜了,众人在雪白的鬼气中,隐隐绰绰看见明月光如同水银一般流泻而来,白雾中出现了许多忽明忽暗的灯火,仔细看去,每一盏都是今年千灯会上的茶白玉灯。

    “跟着那些鬼魂们走。”九世雪的声音仿佛在水中传出来的一样模糊不清,蔺即川、任逸尘、冷独听和沐如杭都提着手中的茶白玉灯,紧紧跟在她飘渺空灵的身影之后。

    一脚踏出去的感觉就像在云端漫步,眼前只有茫茫的雪白雾气,但和妖雾不同,是一种柔和阴冷的感觉。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脚下正是那千灯的灯海,头顶的明月直直穿透了雾障照耀在身上,身躯逐渐下沉,直到穿过灯海,落到薄薄一层的土地上,然后又开始下降,下降,眼前的雾气也逐渐淡淡的散去了。

    “这里便是幽冥地府的大门,俗称鬼门关,通过幽冥地府,才能去到鬼界。”

    几个人落在一条飘忽的道路上,四周一片漆黑,仿佛身在虚无宇宙,只有鬼魂们手中的漫漫灯火照明。九世雪在之前便用自己身上的鬼气替他们作了掩护,领着他们跟随众鬼一起前行。

    很快,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辉煌巨大的琉璃牌楼,砖壁上辟圆券门三个,壁下为青、白石须弥座,座上雕刻着地狱众生图,让人望之生畏。鬼魂们一一通过牌楼而去,九世雪也带着他们光明正大地进入了。

    那座琉璃牌楼仿佛是道屏障,穿过牌楼后,景象顿时变幻成了一片幽娴的山水。起伏的山峦云烟笼罩,恍若世外仙境。在淡青的天穹下,万山之巅坐落着一座奇特的九重回旋宫。

    “那便是幽冥地府,也叫九泉摄狱,与黄泉之下的鬼界统称阴界。每个新进入阴界的鬼魂都必须去那里登记身份,才能通过幽冥地府去往鬼界。”九世雪边走边低声对他们说道:“我们还是要走个形式,进去幽冥地府里,不然是无法到达鬼界的。”

    沐如杭问道:“可是我们又不是鬼魂,幽冥地府会放我们进去吗?”

    九世雪笑道:“不用担心,我与九泉狱主都很相熟。”

    他们站在山脚下,看着那些鬼魂都纷纷提着灯向上飞去,九世雪略施法术,几个人便也随着她一起飞上山巅的那座九重回旋宫。

    那座宫殿庄严华贵,飞檐峭壁,由于是依山而建,宫殿上盘旋着九条长楼,仿若霓虹绕身。屋顶的瓦片也是琉璃,立着无数可怕的众鬼雕刻,檐下挂着招魂幡和黑绸纱,门前唯一的一条道路两边摆着阴阳八卦的香炉,三香袅袅腾起淡烟。

    待落在道路上后,他们与鬼魂一起沿着正门而去。

    迎面的是九道牌坊伫立在前,牌匾上分别浮着不同的字眼:鄷泉、衙泉、黄泉、寒泉、阴泉、幽泉、下泉、苦泉和溟泉。眼看着鬼魂们三三两两通过了不同的牌坊,九世雪道:“九泉摄狱分工明确,每一处都掌管着不同的鬼魂,依赋长贤的死法来看,我们便去掌管刑亡横死之人的溟泉摄狱那里吧。”

    于是,他们去往了标着溟泉二字的牌坊,走过牌坊,才算是正式进入了九泉摄狱的溟泉摄狱。

    溟泉摄狱,摄刑亡横死,故而来到这里的鬼魂们个个都怨气冲天,强悍的阴寒鬼气遮天蔽日,把溟泉摄狱变成了处于冰天雪地中的宫殿。即使有真气护体,除了九世雪和冷独听,其他人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待这些鬼魂们都登记好了我们再进去吧。”九世雪嘟嚷道。

    任逸尘看蔺即川抱着胳膊嘶嘶抽气,面色青白,便把外袍脱下来披到了他身上。蔺即川吓了一跳,急忙脱掉了袍子重新给他披上:“你干嘛?又想感冒气死我是吧?”

    “你……”见蔺即川死活不肯穿,任逸尘只好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九世雪也将自己的狐裘裹到了沐如杭身上,只穿着一身飘逸的雪珠白裙,和冻成虾米的众人相形之下要洒脱很多。

    “再忍忍,等他们都过去了再走。”九世雪安抚道。

    受冻的三人只好挨着取暖,沐如杭将狐裘分了一半盖在蔺即川身上,没有任逸尘的地方了。眼看着任逸尘一言不发地忍着,蔺即川啧了一声,把他冰冷的双手拉过去搁在怀里捂着。

    终于,最后一个鬼魂也进入了。九世雪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众人提起灯便走入了那座结满霜花积雪遍地的溟泉大殿。

    这是座空旷的宫殿。

    由大门进入后,只见地上铺着晶莹剔透的镜面云石砖,立在上面隐隐可以窥见倒影,前殿两边是一排排红底金字的牌位,密密麻麻写着无数个名字,代表了尚在人间但终会遭遇刑亡或无辜横死的人。有时候,当一个牌位突然变成黑底白字时,就代表着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们走过前殿,通过一扇四方门来到了正殿。

    正殿似乎弥漫着淡蓝色的薄烟,头顶绘着各种刑亡和横死的惨状,墙壁嵌着书阁,满满放着无数宗卷。一道绢帘垂下,隐约可见一人坐于帘后的桌椅旁边。

    “醒君业。”九世雪道。

    帘后的人顿了顿,有些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方才掀了帘子现身。

    醒君业盯着九世雪和她身后的几个人拧起了眉:“你又想干嘛?”

    他是个高挑的青年,五官都着墨浅淡,是稍有些朦胧的俊俏,面上黥着一抹血色图纹,赤红流云钗束起雪发,一袭花果枝叶纹样的孔雀蓝袍子,外罩玉色交领绸夹方衣,脚蹬银白鹿皮靴。

    九世雪赔笑道:“醒君业,能不能让我们进入鬼界,寻找一个名为优昙梵声的佛者的生魂?”

    醒君业闻言,在壁上的书架里拣出一份宗卷翻了翻:“唔,优昙梵声确实在鬼界……”他抬眼看了看冷独听:“等等,这个生魂?”

    沐如杭紧张地看了眼冷独听。

    “你是如何脱离了鬼界前往人间的?”醒君业严肃地问。

    冷独听和盘托出:“自黄泉碧落交汇处的婆竭罗龙女那儿。”

    醒君业啪一声合上了宗卷:“冷独听,你私自从鬼界逃离至人间,按律应受魂魄分离之刑,但你现在被菩提树赋命,阴界刑法对你不管用,请随我前去阴律司领取判决。”

    九世雪拉住了他的袖子:“醒君业。”

    冷独听上前隔开了两人,对醒君业道:“我随你去,九姨,你暂且带着他们去寻优昙梵声吧。”

    沐如杭问道:“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吗?”

    醒君业皱了皱眉:“不行,你们以活人之躯进入阴界本就犯规。”

    “小沐,”九世雪冲他使了个眼色又道:“醒君业,那请让我们进入鬼界吧。”

    醒君业将冷独听拉到一边,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动作。

    九世雪道:“走吧。”

    四人提起灯,沿着溟泉摄狱的正殿一直走向了鬼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自己写的bug挺多的…orz

    ☆、第53章

    自溟泉摄狱的正殿出来后,眼前只有一条分成三段的望不见尽头的道路,在浩荡的云雾缭绕中,路边点着长明灯。

    “这就是黄泉三岔路了。”九世雪道,遥遥一指飘渺的前方,“沿着三岔路中间的这条一直走,就能够到达忘川河与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就能进入鬼族的境地——黄泉夜都。”

    蔺即川望了望黄泉三岔路的两边,问道:“那这两条另外的路是通往哪里的?”

    九世雪道:“那是黄泉二道,是黄泉之水流经的地方。一条通往黄泉碧落交汇处,也就是婆竭罗龙女的所在地;而另一条,通往鬼族的桃花树。两道黄泉水最后会在中心领地黄泉夜都汇集。”

    “桃花树?就是那位仙尊要九姨你去换取玉匣的桃花树么?”沐如杭问。

    “是的,”九世雪道:“你们看看天上。”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眼里的天空竟是一片淡淡的粉色!

    蔺即川叹道:“这颜色是怎么回事?你们鬼族的品味怎么和我师尊一样恶俗?”

    九世雪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是桃花树啊!黄泉二道其中一条路生长着的桃花树将鬼界的天空遮掩起来了,你们看到的粉色就是桃花。而黄泉二道那一边是黄泉碧落交汇处,黄泉自地底奔涌入碧落,故而那里的天空在鬼界是独一无二的青色。”

    四人提灯往中间的黄泉路而去,长明灯影影绰绰,耳边骤闻诡异空灵的歌声,九世雪提醒道:“注意不要被这些酆都鬼唱迷惑了,那是无法投胎转世的游魂们在引诱新鬼,只要被这些歌声蒙蔽了心神,就会成为那些鬼的替身。”

    蔺即川便掏出八卦牌再次开启了守灵阵,四人踏着八卦行步走在黄泉路上。

    渐渐的,眼前的浓雾薄云消散开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水色漆黑、深不见底的长河,河岸边开着无数如梦如幻的血红色曼珠沙华,随着微风不断摇曳,隐约可见花底下散落着的森森白骨,还有一块古朴的巨石屹立在花丛中。只见一座三层华桥横跨在黑河之上,上层红,中层玄黄,底层墨黑,桥下的河水流汹涌澎湃。

    “那便是三生石、忘川河与奈何桥了。奈何桥有三层,平生行善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走中层,恶贯满盈的走下层。你们别去看那些曼珠沙华,它们是靠蛊惑生人才长得那么好。”九世雪道。

    随着众人的走近,那座桥也看得越清楚了,三层桥上分别走着不同的鬼魂,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四人手里的灯光芒有些减弱,九世雪连忙一挥手,阴寒鬼气翻上,给他们制造了一层浓浓的屏障。

    九世雪低声道:“不要管那么多,咱们直接走过去,只有进了黄泉夜都才能找到优昙梵声和赋长贤。”她提着灯,率先走上了那道玄黄的桥面上。沐如杭、蔺即川和任逸尘都跟在她身后,身侧行满了鬼魂们,大部分都是平常的市井模样,偶有一两个特别贵气逼人的,甚至还看得到一些三教中人。

    透过桥的两边,可以看到垂下来的悬挂的大红灯笼,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气洋洋的感觉。桥下的忘川河哗啦啦流淌着,偶尔卷起来一两团黯淡的白光,九世雪面有戚色,道:“那是不小心掉进忘川河的鬼魂,之后就会魂飞魄散了。”

    这时,沐如杭被其中一些鬼魂猛地撞上了,他来不及反应,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翻越桥面跌入忘川河中!

    “小心!”九世雪眼明手快把他拽住了:“小沐,万一活人掉下去了,便会永远沉沦在忘川河底徘徊了!”

    沐如杭惊魂未定:“谢谢九姨,我知道了。”

    奈何桥似乎很长,走了好一会儿四人才下了桥来到地面上,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黄泉夜都的大门了。

    九世雪有些兴奋道:“快,和鬼魂们一起进去,等过了时间门就要关了!”

    蔺即川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今天已经是鬼魂返乡的日子了,那我们到时候怎么回来人间?难不成在鬼界再等一年?”

    “放心吧,只要我们手中的灯不灭,我就可以打开鬼门,你别忘了我身上有一半鬼族血统。”九世雪道。

    他们跟随着众鬼,来到了那道城门前。

    这是一道巍峨的城门,黄泉夜都四个字镌刻在阴木牌匾上,九道奇特的铜链自淡粉色天空上伸下来,牢牢拴在了城门上,像是上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禁锢着鬼界的出入口。进入黄泉夜都的鬼魂们都纷纷把手里的灯火悬挂在了城门旁边的铜架上,堆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灯海,似乎又复现了人间千灯会的盛景。

    九世雪道:“我们得把灯藏起来。”说罢,她手一抚,那盏茶白玉灯便收缩成了一朵光花,飘到了她发鬓上。她再度施法,将三人手里的灯也安置妥当了。

    “行了,准备进入黄泉夜都吧。”九世雪指指城门。

    不知怎么,任逸尘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提高了自己的警惕。

    溟泉摄狱正殿,醒君业批好了宗卷,收拾一番后便对冷独听道:“现在随我前往阴律司罢。”他本想给冷独听套上枷锁,但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冷独听默默无语地跟着他出了溟泉摄狱,在九条长楼的顶层,便是文武四司殿。

    赏善司,主御鬼魂的生前善行,凡是所造福报功德,均在此司上表。

    惩恶司,主御鬼魂的生前恶行,凡是所造罪孽业报,均在此司记录。

    检查司,主御鬼魂的死后德行,凡是所造非祸非福,均在此司审议。

    阴律司,主御鬼魂的死后品行,凡是所造违纪判道,均在此司裁决。

    这是四座仿佛悬浮于空中的宫殿,每座宫殿下都有一条长楼连接。醒君业领着冷独听,走上了通往阴律司的楼道。

    这条长楼七弯八拐的,仿佛就像是山道。长楼其实算是一道游廊,两端垂着薄薄的轻纱,挂着招魂铜铃,风一吹过,那层层叠叠回荡的铃声便合奏起来。走一段就见身旁点着两盏苦海莲花灯,旁若无人地散发出幽幽甜香。

    两人来到了阴律司的门口,门上安着一副金雕玉镂的枷锁,醒君业将双手伸入枷锁内叩了叩门。

    隔了一会儿,门上的枷锁自行开启,大门也缓缓打开。

    醒君业和冷独听走了进去,就见前殿空空荡荡的,只挂着一幅幅卷轴,上面写满了鬼界的各种律法条规,字迹苍劲有力,末端还盖着小圆红章。走过这间空房,他们绕过了一道云母屏风,便进入到阴律司的正殿。

    这正殿布置得像是微型的地狱,四壁绘着恶火刀山、血腥刑罚,高大书架雕刻成了众鬼四抬,就连淡黄色的灯火也变得阴森森的。一位身披鹤领袍的青年窝在太师椅上,雪发四散,抹额歪斜,正在闭目养神,垂下来的一只手扣着铐子样式的铜镯,却是只见白骨。

    醒君业道:“灵真宰司,溟泉摄狱主醒君业拜访。”

    灵真这才微眯起眼,他盯着冷独听看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游魂擅离阴界,受魂魄分离刑。”

    “宰司,确实如此,但冷独听案例特殊,他已向菩提树借命,现今不算生魂了。”醒君业解释道。

    “哦?”灵真蹙起眉,站起来点着书架上的一排排书,很快就有一本飘了出来落到他手中,翻开书页看了看,他从中拿出一道刑咒:“那便行以火烧魂魄刑律,略施小惩。”他用只剩白骨的手将那道刑咒弹到了冷独听身上。

    醒君业来不及阻止,冷独听已被地狱热火灼烧,他痛苦地跪倒在地,浑身大汗,他背上的菩提树甚至开始呈现出焦黑的模样,但他并没有说一句话。

    “宰司,不如交予检查司审议再执刑罢?”醒君业道。

    灵真啧了一声:“麻烦,那你方才怎么不直接带着他去找千衡?”他擦了个响指,刑咒便回到了书中。

    冷独听低声喘着气,背上的菩提树骤然散发出柔和的佛光,抚慰了他备受煎熬的魂魄。醒君业抱歉地看着他,问道:“你还好罢?”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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