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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 作者:少女癖

    第5节

    他关上房门,走回房间里。看着师兄那一脸欠揍的睡相,灵机一动,带着报复的心理,他把被子一拎便紧紧地蒙在了蔺即川的脸上。

    不一会儿蔺即川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任逸尘翻身上床,骑在他身上,用一只手继续捂,直到蔺即川将头勉强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他才松了手。

    “你!”蔺即川一脚就踹了过去!

    沐如杭坐在楼下喝着茶,蹙着眉看见蔺即川和任逸尘互相撕打着就从楼上下来了。蔺即川恨得要死,满心里后悔小时候没有把这个讨厌鬼给一把掐死!任逸尘也气得要命,想着刚才不如直接把他闷死算了!

    “诶,两位一大清早的怎么火气就这么大?”沐如杭倒了两杯茶,见他们还气呼呼地瞪着对方,只好无奈地坐在了两人中间。

    蔺即川喝了口茶,冷声道:“谁让有人犯贱来着!”任逸尘委屈地憋着一口气,愤愤地转过头去。

    沐如杭摇了摇头,一人一边给他们夹了个包子:“好啦,吃个包子消消气,咱们今天还要查案呢。”

    任逸尘哼了一声:“查案查案,小采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了,还有心情查案。”

    蔺即川眉头一挑,越过沐如杭,啪一下给了他一巴掌:“有你这话小采死了我就找你!”

    “你们有完没完了……”沐如杭觉得心很累。

    三人吃完早餐,又匆匆赶去了衙门。

    沐如杭找出了历年来的案卷,仔细比对细节,蔺即川再一一记下来。

    “昨天那个是云渡帮的二帮主,还有之前的几个道门弟子,儒门门生,加上这几年的宗卷显示,被害人基本都是武林界的。”沐如杭提起墨笔在纸上的名字上圈了一下,“但半个月前的荣王世子,”他换了只沾了朱砂的笔以示区别:“只有世子不是江湖中人。”

    “世子会是意外吗?”蔺即川问。

    沐如杭想了想:“不太可能吧,就算那人是武林中人,但这可是皇家,怎样也要惧三分。何况杀的还是荣王的独子……算算路程,荣王快到游府了吧?”

    “可是杀害世子的理由呢?”蔺即川不解地说:“武林中人还可以说是有恩怨,世子长年久居深宫,有什么机会惹到武林人士?”

    低下头,朱砂一点点把荣王世子四个字涂成了一片血红。沐如杭低声道:“有一种可能,但是你敢相信么?”

    蔺即川也低下头去,看着朱砂在纸上写出小小的“皇家”二字。

    “……有时候,不得不信。”蔺即川咬了咬嘴唇,把那行字用墨笔抹去了。

    时值酷夏,蝉鸣稠密,明晃晃的太阳像面空白的镜子,反射出人世间的一切纷乱的思绪,只有它什么都没有,但依然戚戚亮着。

    任逸尘坐在树荫下,手臂带着夹板,本来就不透气,还戴着大兜帽,简直热得发昏。他背上的菩提树最近长得很快,枝叶已经无法用头发和衣服掩盖,只好出此下策。

    他靠在树上,看着地上不远处蹦跶的麻雀,眼神一点一点又涣散起来。

    他没有记忆,睡着时是不会做梦的,但昨晚那道人影,难道会是真实的场景吗?

    门哐的一声开了,蔺即川走过去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醒醒,该走了!”

    任逸尘被踹醒了,不满地揉着眼睛跟了过去。

    沐如杭带着他们去了凶案的现场。

    白天的烟花之地客源稀少,老板娘打着哈欠应付着他们:“哎哟,官爷,我可是真正不知情,好好的我们店里死了人,别提多晦气了!”空气中浓郁的香粉熏得三人都皱起了眉头。

    “哟哟哟!”待老板娘看清了眼前三个俊美的青年后忍不住两眼放光:“官爷们,查案不如来玩呀,我去叫姑娘们下来!”

    “不不不……”沐如杭还没说完就被一胳膊拐了过去:“来呀来呀,姑娘们接客咯!”

    蔺即川眼疾手快拉了任逸尘就跑!

    对不起了沐如杭!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女人是老虎这句话真没错。”蔺即川跑得气喘吁吁,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任逸尘听着就问:“那,小采他娘……”

    蔺即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任逸尘就很怂的不再问了。

    过了很久,蔺即川才说:“……她不是那种人。”

    两个人坐在街边的石凳子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任逸尘捧着碗蔺即川买的雪花冰,舌尖冻得通红。

    “你不要么?”他问蔺即川。对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托着腮发呆。

    蔺即川从来都觉得自己不是个特别重情的人。

    不管是对谁也好,蔺泓,任逸尘,还是阮少嫣。

    所以他觉得自己和阮少嫣会分开,很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阮少嫣也不重情,一点儿也不。蔺采刚满月她就一甩袖子走了,把还在吃奶的蔺采扔给蔺即川,自己跋山涉水地回北俱芦洲继续修道去了。

    蔺即川也不想再去找她,横竖不知道她在哪里,蔺采从小到大也没说过想要娘亲。

    他也不觉得是阮少嫣的错,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何况本来就是酒后的一场风流,醒来就忘,一走了之,除了蔺采是个意外,其余也没什么了。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剑,蔺即川叹了口气。

    “尘啊,你以后找老婆,一定要擦亮眼睛,别走师兄的老路。”蔺即川忽然说。任逸尘咬着勺子说:“啊?”

    又坐了会儿,他们终于看到沐如杭心力交瘁的身影。

    “哟,玩得不错嘛!”蔺即川立刻就开了嘲讽。沐如杭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从衣襟里掏出来好几条姑娘们塞进去的手帕子。任逸尘闻着他身上的脂粉香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蔺即川说:“你要不要回去洗个澡?”

    沐如杭点点头:“这样吧,你们去退房,我带你们回我家好了。”

    蔺即川和任逸尘对视一眼,没有理会对方眼里的抗拒,马上高兴地说:“好啊!”

    三人走在一条僻静的路上,谁都不想和浑身香气扑鼻的沐如杭挨着。沐如杭只能捏着鼻子自己走在前面,还有好几只蝴蝶绕着他飞了几圈。

    “你就是在衙门当师爷么?”蔺即川问他。

    沐如杭说:“不是,我也只是为了这案子才暂时……”他顿了顿,抱歉道:“具体原因,恕我不能明说。”

    蔺即川也不再问他,只是心里的疑惑更加加深了。

    很快到了沐如杭的府邸,隐藏在巷子的最里面,黑沉沉的乌木门上不是常见的门环,而是两个云头式白铜栓,看起来和中药柜上的一模一样。大门的门簪上雕刻灵芝祥云,延颐绘着六合同春。

    沐如杭开了门,蔺即川惊讶道:“你家好大啊!”

    前院的九曲回廊倒吊着宝相垂庭,地上铺着青石板。不远处还有一方白生生的莲池,莲花正开,香远益清。

    领着他们两人来到莲池上的一座亭子里,沐如杭说:“我先去备茶,你们坐。”

    任逸尘好奇地凑近一朵半开的莲花,那淡雅的香味和蔺即川身上的香气差不多。他往下望去,水底几乎看不到,都被莲叶盖满了。

    蔺即川也坐过去看了看:“这莲花长得真好,想必是沐如杭他精心照料的。”

    他朝池子里看了一眼,突然在淡绿色的水中捕捉到了一点鲜艳如血的红。

    “咦?”蔺即川趴在栏杆上,想要尽力看得更清楚。任逸尘却满脸冷汗地捂住了背部,痛苦地呻吟出声。

    蔺即川转过头,只见他背上的菩提树仿佛受到什么感召,正在疯狂地抽枝发叶!任逸尘痛得受不了,蔺即川赶紧想要拉住他,但他却一头栽进了莲池里!

    ☆、第 20 章

    佛像庄严肃穆,蒲团上,佛者淡青的袈裟逶迤在地,被烛火暖橙色的光映照着,呈现出一种玉似的质地。

    优昙梵声鸦羽般的长发披散到了地上,他一再叩首,琥珀璎珞和孔雀石泠泠作响,一炷香快燃烧殆尽了。

    “大师,佛怜众生否?”

    艳红裙裳的少女跪在佛前,手执念珠,曼声询问。

    “然也。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优昙梵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那为何有人不得善终?为何有人生来为孽?”

    少女细白的手指环住优昙梵声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大师,佛渡恶者否?”

    “佛渡一切众生。”

    随着少女指尖的离开,优昙梵声额上渗出冷汗,他白皙的脖子上已然多了四道深深血痕,竟是皮肤被少女的手指活生生地撕了下来。

    “那么,请大师渡我这恶者罢。”

    手指流连在佛者身上,解开繁琐的袈裟,露出黑牙边藏蓝色衣袍和素白的中衣。少女柔软的指尖轻挑起优昙梵声身上的珠宝璎珞,一直伸进了他的衣襟里。

    少女每移动一下手指,优昙梵声的冷汗就出得越急,眉头也痛苦地蹙起。不多时,白色的中衣就被鲜红染满,透过衣襟开合处,可以看见佛者躯体上的皮肤正在片片剥落。

    “痛吗?”

    少女艳丽的眉目在昏暗的烛光下宛如罗刹女鬼,她将那两片衣襟拉得更开,伸出粉嫩的舌尖贴在优昙梵声的肩头,轻轻一舔,就撕下了一小块皮。

    “佛者,你能渡我否?”

    优昙梵声被少女重重地压在粗粝的地面上,薄薄的肌肤被凶狠地蹭破,鲜血随着皮肤的剥落而溢出。

    “……佛、佛渡众生。”

    少女满意地笑了,手指游移间,又是一路的血色在佛者身上盛放开来。她舔着自己染血的指尖,摘下优昙梵声发上的一枚优昙婆罗花形状的玉石,将它用以固定的短勾刺进自己的耳垂,成为样式独特的耳珰。

    “佛渡我,佛渡一切恶孽。”

    火光一明一暗,明时的佛像祥和宁静,暗时的佛像森严可怖。它悲天悯人,它看众生沉沦。

    “啪!”

    烛花爆裂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十分清晰。

    寺心非庙醒了过来,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痛,而且因为内伤的原因,无法运行真气。他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面具不见了,立刻抓过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别藏了,我都看清楚了。”

    被子掀起一个小角,寺心非庙警惕地瞪着桌子旁边那个正在悠闲地擦着剑鞘的道袍女子。

    她生就一双灵动的远山眉,明目流转,脸部线条较为柔和,唇角有个俏皮的弧度,是张年轻的脸。秀致的道袍背后浮绣白鹿踏云图腾,肩上一枚黑玉扣垂下缀着流苏的衣带,宽大的回纹袖隐约可见缠枝纹样。她对上寺心非庙探究的目光,刷一下把闪着寒光的剑抽了出来。

    “你是谁?”

    寺心非庙谨慎地问。

    “我叫阮少嫣。”女子将剑放回桌面上,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她在床前停住脚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犹豫道:“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做个木头的。”

    手指紧紧抓住被角,寺心非庙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此时大概是深夜,窗外悠远的梆子沉沉敲响,是白月光渐渐落下的步伐。寺心非庙偏过头去,他知道蔺采昏睡在一旁,但他懒得动。

    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再次抚摸上自己的半边脸,他咬着牙,狠狠地抠住了那残破的面容。

    阮少嫣蹲在地上洗蔺采血污的衣服,揉了又揉,那血渍褪色成淡橘,又变成浅浅的黄。仿佛人生在世的痕迹,水稍微一洗就没了。

    她拧干衣服,晾在了竹竿上,那一抹随风飘动还在滴水的衣摆仿佛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回到了那时候的岁月里。

    除了自己,阮少嫣这辈子只给寥寥几个人洗过衣服。也就那么几次,她的心仿佛像是衣服一样泡在水里,又软又冷。

    她在月光下拿起一块木料,从衣襟里摸出一把小刀开始削了起来。

    起风了。

    莲池里的莲花随风而动,水面被吹得起了皱,浮在上面的莲叶像是风的脚步,一片片顺着水波的纹路延伸出去,成为了微风能够看得见的形状。

    任逸尘沉在池底,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池底竟不是泥塘,而是满目刺眼的白光。他喘了口气,手指突然摸到了一点滑腻的物体。

    它会动,摇摆着薄纱似的尾巴绕着任逸尘的指尖游弋,那点鲜活的红在白上十分触目,是一滴血,也是一抹朱砂。

    任逸尘伸出手去够它,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被人拽着衣领拖了上来。

    “你没事吧?”蔺即川大力地拍了他几下,任逸尘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沐如杭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低声问:“你怎么跌进去了?”

    “对不起……”任逸尘说。

    蔺即川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沐兄,能不能借一下你家的浴桶?”

    坐在松木浴桶里,任逸尘满头白泡沫,正被蔺即川蹂躏似的搓着头。

    “你有看到么?是不是红色的鲤鱼?”蔺即川边给他洗头边问。

    任逸尘艰难地摇摇头:“我没看到,但是摸到了,有点像。不过好奇怪,那个池底居然是一片白光。”

    蔺即川舀起一捧水浇下去:“要和沐兄说这件事吗?也许可以让他帮忙。”

    蔺即川的手指按着他的头皮,任逸尘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要!他……”

    他嗫嚅了半晌才说:“他、我不想让他知道。”

    “嗯?”

    蔺即川停下手,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问:“喂,他那天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给我从实招来!”

    “没有……真的没有啦!”任逸尘缩着脖子喊道。

    蔺即川把手伸进水里想要去挠他的痒痒:“我让你骗人!”

    两人闹来闹去,蔺即川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任逸尘的身体下方,他猛地缩回手去,发现任逸尘浑身僵硬,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哈!”蔺即川玩心大起,一下子就捞住了任逸尘的那玩意儿。感觉到那东西在手里慢慢胀大,蔺即川又坏心眼地捏了一下。

    “师兄!”任逸尘抓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却被蔺即川另一只手梗住了脖子。“你你你……放手!”

    蔺即川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嘿嘿嘿,师弟,你不是要让师兄教你么?不要害羞嘛!”

    任逸尘一只手固定着不能动,和他玩闹一阵后已经是气空力尽,只能随着他的动作难耐地呻吟出声,脸颊染上酡红。他的呼吸急切地喷洒在蔺即川的手臂上,手也抓得越来越紧。

    蔺即川尽量回想着自己那一点为数不多的经验,上下撸动着师弟的欲望。任逸尘咬着牙,由于对这事没有什么记忆,他很快就泄了出来。

    “挺快的嘛!”

    蔺即川笑道。任逸尘羞耻又愤恨地抠了抠他的手。

    蔺即川的手臂沾上了水,被任逸尘紧紧抓住,痛感沿着手臂蔓延,他抽回了手,嘶嘶抽着冷气。

    撩起衣袖,他看着手臂上的三条血痕不可置信:“你怎么这么野蛮,把我的皮都抠破了!”

    任逸尘啊了一声,拉过他的手查看,焦急地就想从浴桶里爬出来给他包扎,蔺即川好说好歹把他劝回去了,自己扯了布条把伤口包了起来。

    沐如杭在外面敲门:“洗好了么?出来吃点东西吧。”

    两人收拾好后又回到了那间水上亭子里,沐如杭已经端上了茶和糕点。

    蔺即川捻起一块绿豆糕,边吃边思索要不要把任逸尘的事说出来。想了想他随意地说了句:“沐兄,你养花还真有一手,就连池子里的鱼都比别地的好看。”

    沐如杭斟茶的手顿住了,他疑惑地看着蔺即川,随即摇摇头说:“什么鱼?这个池子里从来都没有鱼。”

    蔺采醒来后,迷茫地盯着挂着细布软帘的雕花大床。他转过头,寺心非庙半边脸埋在被褥里,被子拉到鼻子下方,睡得正沉。

    我是在做梦吗?

    蔺采双眼空洞地再度看向天花板,决定还是继续沉浸在梦乡里好了。

    “小采,醒了就别睡了。”

    蔺采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急忙撑起身体看向来人,疑惑地问道:“你……是你救了我们?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阮少嫣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后面:“你这里,有一颗黑痣。”

    蔺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惊讶地看着她。

    “你到底……你到底是谁?”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蔺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娘?”他哽咽着,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阮少嫣也红了眼眶,紧紧地抱住了他。

    “娘,我是在做梦吗……你终于来看我了……”蔺采被抱在怀里,眼泪鼻涕统统糊到了阮少嫣的衣襟上。阮少嫣摸着他的头安慰道:“好啦,别哭了,男子汉不能怎么软弱!娘不在你也过得很好,我的儿子真棒。”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蔺采从怀里拉出来严肃地问:“你怎么不会武功?”

    寺心非庙早已醒了,但他不想露出自己的脸,只埋在被子里冷眼看着蔺采和阮少嫣。他咬着嘴唇,有些难受地闭上了眼。

    “你爹不教你武功吗?”阮少嫣把蔺采从被窝里拉出来,放到椅子上问。

    “不是,我……我不想学。”蔺采小声道。

    阮少嫣歪着头,双手抱胸,继续问他:“那你想干什么?”

    蔺采静默了下来,他没有回答。

    “好吧,”阮少嫣也不再追问,只温和地说:“饿了吧?先吃饭,去叫你的……”

    她顿了顿,道:“叫你的朋友一起来。”

    三人都有些尴尬地坐在饭桌前,阮少嫣看着蔺采,蔺采看着寺心非庙,寺心非庙已经戴上了阮少嫣做的面具,正盯着自己面前的碗。

    “这是你的朋友吧?”阮少嫣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薄脂。”

    蔺采愣了:“啊???”

    阮少嫣瞪了他一眼:“吃饭吧吃饭吧!小采吃完饭你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这时蔺采痛呼一声,抬头望去,黑衣少年一脸冷笑,脚下更加用力地辗了辗。

    ☆、第 21 章

    蔺泓这种粗人,有时候也是会弹弹琴慕慕风雅的。

    实话说,他弹得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挺好,但蔺即川和任逸尘都不喜欢听他弹琴。

    无他,蔺泓只要一弹起琴来,就会开启长时间的伤春悲秋模式,西子捧心地在那边唧唧歪歪,让人看了就很想打!

    蔺即川实话实说,任逸尘也跟着他郑重地点点头。

    “死没良心的!”蔺泓委屈地给了两个徒弟一人一个爆栗,任逸尘瘪着嘴被他打,蔺即川直接就跳起来扯他的胡子了。

    那年的春天,任逸尘外出斗殴受了重伤。

    蔺即川没想到蔺泓那么抠门的一个人,居然会把自己的琴当掉了,只为了给任逸尘买齐昂贵的补药。

    “小宝,你看我对我多好,将来记得要给我养老哈!”蔺泓说得情真意切,任逸尘也眼含热泪地点头,蔺即川靠在门上剔牙,鄙夷地哼了一声:“好像动动嘴皮子谁不会似的!”

    蔺泓当即炸了:“你连动都懒得动!滚滚滚!”

    “好啊!”蔺即川衣摆一甩,当真就出去了。

    任逸尘躺在床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心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二十二年前,他们还住在紫府的釉城,这里聚集着来自东胜神洲各地的武林人士,世道特别凶险,民风特别彪悍,治安特别混乱,属于官府也得看着办的地方。

    蔺即川从小开始走跳江湖也有十几年了,要不是蔺泓一直屈着他要他修道练剑,大概他现在也能混个帮主当当。

    沿着街道一直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整个釉城他早就烂熟于心,已经没有什么趣味了。茶叶泡得太久,甚至连那一点点香气也没有。

    在釉城有一家最著名的酒楼,名唤思故园。白天是才子们吟诗作赋的风雅之地,夜晚便是纨绔们寻欢作乐的烟花场所。蔺即川从来没去过,但这一天他路过思故园时,忽然就被楼里传来的吟唱吸引了。

    那是座四五层高的楼,垂着雅致的翡翠银勾葛帘,隐约可见帘子后坐着的人影正在弹奏琵琶。清甜的声音唱着才子们新作的诗词,琵琶拨弦三两下,已有铿然金石之声。

    蔺即川站在楼下听了一会儿就来了兴致,决定上去看看。

    “劳驾问一下,”蔺即川拉过店小二问:“现在在楼上吟唱的是谁呀?”

    店小二道:“你不知道么?那是思故园最有名的吟唱歌者芙涉江姑娘。她每年只来三次,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回了。客官若有兴趣,可以上楼细听。”说着还很热心地引领蔺即川前往。

    待蔺即川进到三楼后,才发现人其实并不多,都坐在坐垫上,而且还有几个年轻女子也正一脸憧憬地聆听着那动人心魄的吟唱。厅子里隔着一道帘,芙涉江就坐在帘子后。

    蔺即川找了个位置坐下去了,旁边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女看了他一眼,蔺即川抱歉地回了个笑。

    “涉江采芙蓉……这名字倒风雅。”蔺即川自言自语道。

    那边芙涉江吟唱完,便重新调弦,开始奏一首曲调轻快明亮的曲子。蔺即川还是头一次听见。那曲子是一个活泼的少女在与情郎幽会时的羞涩欣喜,两人花前月下的美好,以及临近分别时的依依不舍。三段乐调三种心情,被芙涉江弹奏得出神入化,就算是不懂乐理的人,也能明白其中蕴含的感情。

    “这曲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蔺即川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道袍少女回了句:“那是芙涉江自创的一首曲子,名叫《浮世非梦》。”

    蔺即川说:“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和曲调不太符合……不过姑娘,你知道得这么多,是经常来听芙涉江的演出么?”

    道袍少女挑了挑那对好看的远山眉,嘴角俏皮地翘起:“并没有,我只是恰好路过,被她的歌声吸引了。”

    一曲《浮世非梦》弹完,芙涉江结束了她今年在思故园的演出。当她把帘子掀起一角时,蔺即川只看见了她长及脚踝的黑发和一点螺子青的衣袍。

    此时蔺即川和名叫阮少嫣的道袍少女已经相谈甚欢了,两人一起结伴走出了思故园。

    “原来你是北俱芦洲的人,不过我也是道门的,但没有和你一样能进那么厉害的道宗。”蔺即川说。

    阮少嫣笑了笑:“我爹是那里的上师,我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对了,我初来东胜神洲,人生地不熟的,想向你打听一下,那个大齐著名的千灯会是在哪个国郡举行的?”

    “在湘府的郡首望京。你来大齐,是专门来看千灯会的么?”蔺即川问。

    “唉,其实我是来找我妹妹的,她留了封信说要去看大齐的千灯会就出走了。道门事务繁多,爹走不开,只能让我来寻她。”阮少嫣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妹妹的任性十分头痛。

    蔺即川感同身受地点头:“是啊!弟弟妹妹有时候真是灾难!”

    他带着阮少嫣去了驿站,送她出了城门才回家。蔺泓还没消气,所以没给他好脸色看,任逸尘病殃殃地躺在床上,对着他也是连屁都不放一个。

    蔺即川一边在后院劈柴,一边回想着自己的人生,只能忍不住摇头叹气。

    “养儿防老,真是放他娘的屁,还不如说是养老防儿!”蔺泓在饭桌上,一张嘴也没有闲下来。蔺即川端着碗在喂任逸尘,听着蔺泓从外面传来的声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任逸尘见状,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师兄,之前是你不对。”他说。

    蔺即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小尘,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蔺即川问。他伸过手去,喂了任逸尘一口粥。

    任逸尘默默无语,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蔺即川也懒得问了,喂完饭就收拾好餐具,走出房间,打算拿去洗。

    “你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听到任逸尘在身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隔了几日,任逸尘可以下地了,蔺泓吩咐蔺即川带他出去随便走走。

    他们路过思故园时,蔺即川发现里面依然有人在吟唱,但已经不是芙涉江了。看来她当真一年只来三日,也不知道其他时候她会在哪里演出呢?还有阮少嫣,从这儿到达湘府不用几日,应该还有时间等待千灯会,找到她的妹妹。

    蔺即川想得入神,任逸尘盯着他安静的侧脸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兄一向是大而化之,很少见他对什么上心。不管是对谁也好,蔺泓还是任逸尘。但他现在怎么就像是一副有枝可依的样子呢?

    任逸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也许是蔺即川向他递过来酸梅糖,或者是夜里伴随着雷声的怀抱。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穿了身白衣,蔺即川夸他好看,那时他心里真的特别高兴。可这些他的师兄永远都不会懂,蔺即川就是这样气人。

    两人各怀心事地走了一圈,又重新走了回去。蔺即川扶着任逸尘,心猿意马地想着一些别的事。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蔺即川抱过任逸尘的肩膀想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马上的道袍少女开口道:“蔺兄!我回来向你问路了!”

    阮少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我不知道湘府该怎么走……”

    任逸尘阴沉着脸,看着蔺即川和阮少嫣叽叽喳喳地说话,负气自己走回家去。

    心大的蔺即川也没理他。

    蔺泓见任逸尘自己一个人回去后有些奇怪。

    过了不久,蔺即川兴冲冲地跑回家,一进门就蔺泓在那边咬耳朵,蔺泓听他讲完后,无语地点了点头。

    “你既然要带她去湘府,那就把小宝也捎上吧。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又气他了,你没看他回来后那脸臭的。”蔺泓说。

    蔺即川哀叹一声:“啊?我怎么了我又?!”

    他走回房间,看见任逸尘抱着被子把自己埋在床上。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蔺即川一巴掌就拍到了任逸尘背上,差点没把他打吐血。

    任逸尘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趴了回去:“那个女的是谁呀?”

    “新认识的道友!干嘛呀你,一股子酸味。”蔺即川倒在了床上,不屑地说。

    任逸尘凑近他,见他也不闪不避,索性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蔺即川推了推,发现没推动,便说:“唔,她是北俱芦洲的人,要去望京找她妹,不认路所以托我带她去,师尊让我也领你去见见世面。”

    把脸埋在蔺即川的肩窝里,任逸尘闷声闷气道:“是啊,我乡巴佬一个,快带我去看看。”蔺即川闻言,把他的头扳了过来狠狠地敲了个爆栗:“你不乐意直说!”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嫌弃地说:“阴阳怪气的!”

    任逸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道:“师兄!一定要带我去啊!”

    第二日,当蔺即川把任逸尘抱上马时,蔺泓还在念叨:“不该省的别省,小宝我还是给你雇辆车好了。”蔺即川不耐烦地拍了拍马脖子:“你的宝没那么娇弱,昨天睡觉时还死命踹我来着!”

    任逸尘皱着眉瞪了他一眼。

    “哎呀,小宝你快拿着这个烟花,出了什么事记得通知师尊,师尊来救你!”蔺泓还一脸悲壮地把一个联络用的烟花塞进了任逸尘的怀里。

    两人好不容易摆脱了蔺泓婆妈的唠叨,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外。阮少嫣正无聊地趴在马背上拿着份江湖八卦在看,见他们来了就把报塞进了衣襟里:“蔺兄早呀。这就是你那个讨人厌的师弟?”

    蔺即川的背脊一下子就僵硬了!

    然而任逸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发作。

    “……啊哈哈哈,是、是啊,”他笑得嘴角都要抽筋,连忙捧过任逸尘的脸就是一阵捏圆搓扁:“你看,其实他也是很可爱的嘛!”

    阮少嫣诧异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句我是很喜欢少嫣哒!我也不会写恶毒女配什么的qwq

    ☆、第 22 章

    蔺采郁闷地看着对面正在拨弄棋子的黑衣少年。

    这时阮少嫣走了进来,抱着几件衣服笑道:“小采,娘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快穿上试试。”

    “娘,你什么时候回去?”

    在穿好衣服后,蔺采问了她一句。

    阮少嫣看了看一旁玩棋子的薄脂,说:“不急,咱们先一起去望京。你不是说你爹在找你吗,我觉得他应该也会出现在千灯会的。”

    蔺采说:“我是不指望他了。不过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爹说你在北俱芦洲的啊?”

    阮少嫣无奈道:“噢,我其实是出来找你姨妈的……就是我妹妹,她又跑来大齐了。”她边说边替蔺采理了理领子。

    薄脂冷眼看着他们母子俩的互动,一手执棋,一手托着腮。阮少嫣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朝他一笑:“我也给你买了哦!小小年纪为什么总穿一身黑,又不是去奔丧。”

    蔺采嘀咕了一句:“可不就是奔丧嘛……”

    碍于薄脂的威胁,他没敢和阮少嫣实话实说,只道他和蔺即川在帮助任逸尘寻找记忆的时候走散了,薄脂是他的朋友,两人准备在望京与蔺即川他们会和。他自己打算等到了望京,找机会摆脱了薄脂,再让阮少嫣带他去找蔺即川。

    思及至此,他又看了眼被阮少嫣拿着件衣服在身上比来比去的薄脂。

    原来他叫薄脂,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不过一想到对方的“隐疾”,蔺采又释怀了:反正人家也不算男的了……

    薄脂迫不得已,躲到屏风后去换衣服了。阮少嫣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她又看了眼蔺采,忍不住笑了出来。

    “娘,你在笑什么?”蔺采问。

    “没有没有。”她说,“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桌上放着份江湖日报,阮少嫣拣起来翻了翻,看着那些江湖上的纷纷扰扰,恩怨情仇,忽然有些感慨。

    “哇,据说昨夜马帮的少帮主死在了勾栏院,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真是太可怕了!”

    阮少嫣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报念给蔺即川和任逸尘听。

    蔺即川说:“真的?杀人都杀到勾栏院里了,这世道真坏。”

    阮少嫣坏笑道:“这下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任逸尘听到她的话语后,吓得将她看了又看,觉得对方简直就是女版的师兄!

    一路上,阮少嫣和蔺即川有说有笑,只有任逸尘一直保持沉默,坐在马上四处看风景。

    就在阮少嫣和蔺即川就江湖局势谈得风生水起时,任逸尘突然说:“你们看前面。”

    林野荒径,对面迎来了一辆奇特的轿子,抬轿的四个少年头戴玉佩乌帽,螺子青衣袍上隐现回纹,统一生得眉目如画,宛如好女。阮少嫣仔细留意了下,发现他们的脚步飘渺轻灵,身上真气浮动,应该都是用轻功在行走的。

    少年们抬着轿走近,与他们的三匹马刚好迎面对上了。

    阮少嫣悄悄扯了下蔺即川的缰绳低声问道:“大白天的不会是见鬼了吧?还是说这是你们这儿的什么帮派?”

    蔺即川额上冒出一滴冷汗:“真背时,居然遇到葬花宫的人……别说话,咱们和他们没仇,应该不会有事。先下马让路吧。”

    阮少嫣见任逸尘也翻身下马了,只好跟着他们一起把马牵到一边去,等待少年们抬着轿离开。

    轿子与他们错身而过时,阮少嫣抬起眼,风把帘子吹起了一角,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什么。

    她在心里想了想:“……琵琶?”

    蔺即川见轿子远去后,才松了口气。拍拍马背,示意两人上马继续赶路。阮少嫣本想问他有没有听见琵琶声,但话说出口却是:“你说他们是葬花宫的人,那是一个帮派么?”

    “嗯,葬花宫是个杀手组织,而且里面的成员都是……咳,”蔺即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才讷讷道:“他们,都是阉人。”

    阮少嫣尴尬了一下,只得说了一句:“噢……那也算是身残志坚了。”

    任逸尘实在没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蔺即川却觉得那螺子青的颜色很是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他们于傍晚到达了一处小镇。

    任逸尘坐在床上,衣襟大敞,蔺即川正低着头在给他换药。

    “你和她好像挺合得来。”任逸尘说。

    蔺即川噫了一声:“真酸,我求求你别说话行么。”说完便用牙咬断了纱布,替他扎紧。

    任逸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衣服整理好后就推门出去了。

    “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又爬树去?”蔺即川问道。

    “是啦,你不用管我了!”任逸尘懒洋洋地说。

    他出了客栈,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反正他一直都知道蔺即川就是这个样子,又何必难过呢?

    任逸尘抬头望了眼天上那轮圆月,白亮得如同银币,又像是一颗将坠未坠的眼泪。冗冗的月色墓碑一样沉重地塌下来,压在他的心上,潮湿冰凉,完全是泡在水里的夜。

    隔壁楼上的歌女婉转唱着一曲《与郎说》,胡琴凄哀,衬着月色,更让人心寒。任逸尘在那间楼前停了下来,他迷茫地看着楼里热闹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奴有一段情,唱与郎君听。”歌女嗓音柔媚,手执红牙板,烛火明亮,她的脸上并不见悲色。

    歌女下场后,又上来了一位金发女子。她两手抱着一架造型别致的琴坐在舞台中间,琴声响起,泠泠然如珠玉落盘。她弹的曲子分为三段,由于那张琴来自异域,所以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与传统的琴瑟都不一样。

    任逸尘听了一会儿,自觉没趣,正打算起身离开时,旁边坐着的一位负剑的中年人突然啊的大叫了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浑身上下居然都开始喷出血来!

    任逸尘睁大了双眼,一滴血溅到了他的眼睛上。

    蔺即川慌慌张张地找到他时,中年人已经被抬走了。

    “我听他们说,死的是真剑阁的一位剑师。”阮少嫣说:“好奇怪,他也是浑身出血而亡的。啧,你们东洲人都喜欢这样杀人么?”

    蔺即川正色道:“哪里!我们都是正经东洲人。”

    任逸尘眼上的血还没擦掉,此时已经干了,仿佛一颗朱砂痣,点在他眼尾,莫名添了几分邪气。蔺即川老妈子地替他把血痂扣了下来,恨不得能再拧条布给他擦把脸。

    阮少嫣说:“这好好的人是怎么浑身出血的呢?会不会是某种诡异的武功?而且杀人者好像还是专挑武林中人下的手,哎呀,我有点怕。”

    蔺即川安慰道:“无冤无仇的,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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