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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伞骨 作者:温如寄

    第8节

    可是终究错过……他想,他这半辈子,做过无数次选择,唯一让他后悔终生的也不过两次,第一次,是钟檐被拒婚的那一个雨天,他没有告诉他后半句话。第二次,是钟檐被带到犯人他的时候,他没有及时找到他……

    ——前两次已经错过,他不想一错再错。

    “那个啥……其实我一直都……”吱拉一声,门推开了,厨房里骤然亮堂,钟檐和申屠衍转过头,只看到穆大有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模样。

    于是三个人一齐呆住了。

    半刻,还是穆大有活动了活动快要掉下来的下巴,语无伦次,“那啥,你们继续,泡脚我绝对没有看见,我发誓!”

    ☆、第五支伞骨·承(下)

    穆大有哪里见过申屠衍这样的光景,以前在军中的时候,申屠衍通常只有两种表情,一种便是比前年寒冰要要厚的面瘫冰块脸,另一种就是比着灶台黑锅底还要厚的阴沉黑脸,可是……穆大有使劲揉了揉眼,怀疑是他眼花,可是刚才,将军他嘴角微翘,面染桃花,这样的表情是应该被叫做“笑”吗?

    穆大有使劲的摇摇头,信誓旦旦,以示清白。

    “噗通——”一声,木盆里的水撒了半桶,说巧不巧的扣在申屠衍的腿边,钟檐低头看着自己一不小心踹出去的腿,正凌空对着男人的胯部……实在是说不出的怪异境地。

    “那个啥……”钟檐清了清嗓子,竟然想不出解释的理由,可是他为什么要解释。他想,看见了又怎么样,又不是在床上抓到了,他又躲了个什么劲。

    就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申屠衍站起身来,淡淡道,“嗯,鱼头好像焦了。”

    将军,那锅里的汤汁明明快要溢出来了,好么?穆大有心中暗道,却听见一个声音更加淡定道,“嗯,好像是焦了。”

    由于穆大有的媳妇依然在照看着生意,因此,一桌子上只坐了三个男人。

    “你不是进城去了,对了,秦姑娘怎么样?”钟檐忽然放下筷子问。

    申屠衍想了想,舔了舔唇皮说,“跑了。”

    “跑了是什么意思,被你气跑了,还是被你赶跑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家,总是为难人家小姑娘,好意思么你!”钟檐一听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火气腾腾的上来了。

    “她自己走的,还卷走了你所有的盘缠。”申屠衍的声音大了一些,竟然是难得的在他面前发了火,“口口声声要给你做媳妇的人,最后留下来了吗?”

    钟檐猛的站起来,脸涨了个通红,干笑了两声,眼中敛了冷意,“是!我就是这样一个病骨孤鸾的破落命,你申屠将军看不惯,也可以走!”

    穆大有刨着饭,刚想感叹这鱼头可真入味,一抬头却发现饭桌上已经吵起来了,还有越吵越凶的形势,申屠衍的架也想必是劝不下来的,也是不敢劝的,便借着去给媳妇送饭的由头,开溜了。

    于是饭桌上便只剩下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空气之中只剩下吞咽和喘息的声音。

    申屠衍率先吃完了饭,掷了碗筷,就往屋外走。

    “你去哪里?”

    申屠衍脊背滞住了,没有回头,“城里头的那场闹剧,总是要解决的。”

    “等下。”他忽然叫住了他,“赵世桓他没有死。”

    “我知道了。”申屠衍没有惊讶,便转身离开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追出去到那片枯井的时候,就看见了那群死士中的赵世恒,他看到的第一眼的确是惊讶的,仔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了。

    钟檐这样想着,自己这个案子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早该想到,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从引他来兖州,到以后的一切,再到后面的牢狱之灾,都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而他在其中,不过是一枚棋子吧。

    他还是没有办法想通这些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大晁不会再太平了。

    当年,他从西北的犯人塔逃离出来,经历了死亡,瘟疫,饥荒种种人世间的苦难,从北到南,都是烽火遗留的残迹。

    他知道这样的苦,正因为亲身经历过才更加懂得。

    这一夜,钟檐迟迟没有入睡,也许是身上的遗留的伤寒又发作了,也许只是因为他睡不惯北方的床,可终究还是勉强着自己睁眼躺着。

    申屠衍推门进入院子时,便是一地的月光,隔着梨树的枝桠影影绰绰,斑斑驳驳。他走进了,却发现一个妇人正坐在院子里缝补着什么。

    “嗯,穆大嫂好。”

    “哦,是申屠兄弟呀,”穆大嫂是爽利的北方女人,正埋头缝补着一件破的不成样子的褐色衣裳,也笑,“申屠兄弟你也别笑话,我家那当家的,从小便是这当猴的料儿,好好的一件衣裳,就被折腾成这个样了。”

    申屠衍含了笑意,“也难为嫂子贤惠。”

    “可不是,他还不知道我的好处,成天和我闹,真是……”她摇摇头,看了一眼申屠衍,“跟你说了也不懂,等你也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申屠衍闷着笑,半开玩笑,“穆大哥这么不好,那会儿大嫂怎么不干脆改嫁得了。”

    穆大嫂叹了一口气,“我呀,那是没了办法,碰到这冤家,谁叫我打小看上的便是他呀。”

    她放下针,用嘴咬断了线,“他长得不俊,那时村里的几个猴崽子中啊,就数他最是皮实,那时还被俺爹狠狠的打了一顿呢,可我偏要和他好……跟这个冤家闹归闹,可是他上了战场那一块儿,我可真是怕,如今回来了,虽然变成了那副样子,却也是好的。”穆大嫂这样笑着,却把所有的辛酸都收起,只留下一副面对生活的平和姿态。

    她想了想,忽然又说,“你也别跟你的……怄气了,两个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走到一起都不容易。”

    申屠衍一怔,迟疑着,“嫂子是怎么看出来的?你不会觉得两个男人……很奇怪的。”

    “我家那口子都跟我说了,我家那口子粗心思,可是这种事啊,却瞒不过一个女人,我都活了这么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事没见过,比起背信弃义,无情辜负,即使违背人伦,有情,也要好的多吧。”

    “多谢你。”申屠衍抱拳告别。

    女人静静看着申屠衍转身离去,心中忽然生出一种熟稔的情绪。那是一段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可是每个人的故事总是有相似的地方,谁纵然无法触及谁的。

    一夜过去。

    清晨的薄雾里,有带着火烧豆浆的腾腾热气,有带着地方口音的叫卖吆喝,有迎风猎猎的茶肆酒旗……当然,还有当街高楼上女子飘飘渺渺的歌声。

    古诗曾有言,“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美人倚楼,这歌声虽然及不上北宋师师,在这边陲小城却是极其惊艳的,吴音软语中,仿佛注入一波春韵,那是他们看也看不到的一等风流富贵之地。

    秦了了在等人,她不打算就此离开,她知道她出现在这个事件里,是主上的安排,渺渺红尘,她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她也想成为什么都不知晓,待字闺中等待相夫教子的好女孩儿,可是已经不能,那她总是想要了却自己的一点私心。

    她想要像所有天真烂漫的少女一般,就像所有故事里一般的模样,静女其姝,俟于城隅。

    从黄昏到日楼,从月升到天重新亮起来。

    那人还没有来。

    可是她不着急,时间很长,她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

    这一年的冬日,有兄弟久别重逢,有死囚死里逃生,有野心勃勃的皇子掷下了困死白字的最后一枚黑子,有千里之外的北靖的君主摩挲刚磨开了锋的枪头。

    春天的第一份绿意还在枯枝中酝酿,百里加急的军报还在官道上,一场好戏正等着鸣锣开场。

    ☆、第五支伞骨·转(上)

    “你怎么还没有走?”少女转过身,却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黑斗篷的老翁,面有愠怒,瞅了瞅周围,压低了声音,“莫非你舍不得这中原的烟雨细柳,繁盛荣华,不要忘记,不管多么像,你不是大晁人。”

    少女抿了抿了嘴,不语,目光仍然停留在长街尽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说……我不管你有什么要紧的事,都给我赶紧走,今天晚上就走。”

    秦了了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湿冷的风一般,绵柔之中包裹着碎刀子,她说,“我是胡女,可是干爹却是地地道道这里的人,难道一点都不留恋,真是绝情呢?”她的语气款款,却比任何人都无情,“还是说,只要有一份富贵,什么都是一样的。”

    “丫头你胆子越发大了,真以为自己是主上的侧妃了吗?”赵世桓冷笑,秦了了的目光却始终难以收回,他奇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所至,没有什么好景良辰,一个妇人正抱着一团娃娃,坐在泥人摊前。

    她想她是羡慕那一个妇人的,都是这样大好的年华,时间可以把一个女孩儿雕琢成贤妻良母,也可以如她这般变成蛇蝎,她想她这辈子是没有这样的福分罢了。

    “我会走的,干爹”秦了了凄然一笑,“可终究要让我了一了前尘。”

    “随便你!兵器那边昨晚似乎出了点事,我去探探,你可别乱来!”

    赵世桓冷哼,抛下一句离去。

    原本断了的歌声又重新响起,“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可是她藏了十多年的相思,那人又会不会知道呢?又知道多少呢?

    赵世桓赶到那片枯井的时候,枯井里已经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竟然守不住这样一车兵器!”

    “回大人,我们昨儿个弟兄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很死,甚至连守夜的弟兄都……都……”

    “废物!”赵世桓恨道,“还不把消息传给林大人,下令封城!”

    申屠衍找到这座酒楼的时候,秦了了的琴弦恰好破了音,铮然而断。

    “姑娘倒是好兴致,拐了盘缠,倒是到这里买起唱来了?”他说着,坐在他面前,倒像是真的要听她唱曲一般。

    “那申屠大哥听我唱一曲,好不好?”秦了了微笑着,欢喜极了的模样。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很有意思?”申屠衍忽然不再笑了,眼里俱是冰霜。

    秦了了微微垂下眼帘,郑重的放下琵琶,却瞬间转换了颜色,哪里还是弱柳如风的模样,“我是真心想要弹琴给你听的,你既然不领情,就算了。我从来没有装,这本来应该是我的模样,可惜我却没能成为这番好儿女的模样。”

    “你倒是认得干脆,可惜钟檐还把你当做好妹子……你究竟是什么人?现在这般招摇,又是要引谁过来!”现在局势混乱,申屠衍也不能肯定她是哪一方的人。

    “大哥,如果我说我是在等你,你会不会信……”

    “不信。”

    “连我自己都不信呢,”秦了了苦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申屠衍想了想,“大概是从发现赵世桓还活着的时候。”

    秦了了怔了怔,回过神来,点头,“我想也是,我明明做得那样好……”她失神了许久,等到他转身的时候,忽然说,“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它就能够平平安安运到京城吗?我想,昨天晚上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应该下令封城了。”

    “不能也要试试。”申屠衍慢慢走出楼去。

    秦了了默默的看着他离去,天空忽然飘下了细小的粒子来,竟是落雪了,她想这个冬天可真是冷啊,幸好此时还有锦衣裹体,尚得一息温存。

    不必苦苦挨着。

    此时钟檐正听穆大有讲完申屠衍这些年的事,穆大有是从申屠衍参军后一年就跟着他的,所以申屠衍的事情,巨细无遗的都知道一点,从第一次军功,第一次败仗,第一次晋升,在到军队是如何在金渡川败北,又是如何蒙了冤案的,十年苦旅,桩桩件件,他都说给他听了。

    钟檐一直以为他是回了漠北,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死守在这里。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将领叫做申屠衍,也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这样。

    当年一齐从繁华都城走出来的少年,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一个江南细雨蝇利为生,一个大漠荒沙孤烟为伴,竟是这样度过了毫不相干的十一年。

    故事讲完,他抬起头,风将木门吹得簌簌作响,少顷,竟有些许雪粒子飘进来,一片落在炉边,一片落在手心。

    一夜之间,草木尽凋,开门已经是这般光景。

    可是申屠衍的十余年讲下来,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多点的时辰,更何况这一个季节的变迁。

    “哟,下雪了。”穆大有道,“呀,外头的辣椒土豆还没有收进来呢,婆娘!婆娘!”

    “知道了。”外头想起了女人恶狠狠的应声。

    钟檐轻笑,“穆大哥倒是好福气,不像我,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什么福气呀,败家娘们一个,钟兄弟,长得啧啧……这样一副好模样,怎么会缺媳妇?”穆大有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哎,我这命格呀,说一门媳妇黄一门,好不容易娶进门了,还跑了……”

    “你就没发现,你身边有什么中意你的人?”穆大有将脸凑近了几分,眯着眼笑。

    钟檐想了一下,“哎,本来大概是有那么一个姑娘的……哎,还给人气跑了。”

    “你的秦姑娘在城里酒楼上卖唱呢。”门外忽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没有跑。”

    申屠衍从风雪里而来,掩上门,抖落了身上的雪粒。

    “是啊,那我可真是高兴得很呢!”钟檐冷哼。

    钟檐畏寒,挨着火炉很近,申屠衍进来时,又带进来一股冷气,更是往里面缩了缩,打了个哈气。

    “这样,倒是好得很。我晚上就去接秦姑娘过来,只是这喜烛高堂置办起来有些麻烦。”他顺着话题子说下去。

    结果那天晚上申屠衍没有去接人,倒是挽了袖子下厨,做了一顿饭。

    申屠衍的厨艺便是个女人也要夸奖一番的,可是钟檐还是皱了眉。

    满桌盘里都是黄橙橙的姜片。

    申屠衍什么也没有说,钟檐知道申屠衍是纯粹地跟他置气呢,穆大有却不晓得,看着他忽然不动筷子了,“怎么不吃了,这姜片活血暖胃,好东西呀。”

    钟檐却仿佛没有听见,踌躇了好一会儿,申屠衍已经吃完了饭,离开了屋子。

    他忽然想到申屠衍已经不是他的家奴,跟他根本毫无关系了,心不觉咯噔了一下,这样的认知让他很不适应。

    “你在想什么?”穆大有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钟檐回过神来,说,“穆大哥,请一定要告诉那个人,现在绝不是运那批东西上京的时候,城门必然严查,恐怕冤情没有上达天听,就已经消匿在路上了,不如这样……”他在穆大有的耳边凑了凑。

    ☆、第五支伞骨·转(下)

    到了夜里,雪又紧密了些,雪粒窸窸窣窣穿过黑压压一片的崇山林木,落在了这官道之上。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留下了两行蜿蜒曲折的车轮印。

    “什么地方了?”一只手撩开帘子,问道。

    “已经出了城,在走几个时辰,就能出大晁的边界了。”前面赶车的小厮回道。

    秦了了将自己缩着雪裘里,不时地往这外面看几眼,荒原落雪,无声亦无休。

    “怎么还是舍不得?”对面的赵世桓冷笑。

    秦了了忽的拽住了衣裙,咬了咬嘴唇才开口,“我想好了,我先不走了……”

    她踌躇了许久,又几不可闻加了一句,“至少要让他知道,我是谁?”

    院外响起抠门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除了叩门声,还有无尽荒野里骤然响起的犬吠声。

    “这么晚谁会敲门?”钟檐打着哈欠,披衣起来开门。

    一开门便愣住了,门前是雪衣素容的姑娘,映着无尽雪色,泛着萤火虫一般的光泽。

    “钟师傅,我可算找到你了。”那姑娘一件人便抱住了腰身,钟檐挣脱不得,只得让她抱着。

    秦了了抽抽涕涕了很久,才止住了泪,她说,“钟师傅,你还活着,可真是太好了,官府的人都说你在牢里畏罪自尽了……”

    钟檐慢悠悠的提起她缠过来的手,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申屠大哥告诉我的。”她抬头看了一眼申屠衍,申屠衍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也不否认也不承认,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让我过来找你……他说,你要,你要……”秦了了又把头低了低,红晕慢慢爬上了脸颊。

    穆大有抚掌,“好事啊!钟兄弟要办好事,不如就在我家办了吧,”他用手拱了拱申屠衍,“将军,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小檐儿娶上媳妇了没有,你看,这不娶上了吗?还挺俏……”穆大嫂看了两个人古怪的眼色,赶忙拉住他,才让他没往下说。

    “嗯,只是茅舍简陋,我明天上街去买些红绸烛台……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一晚上,申屠衍再没有说一个字,到了第二日,他们果真上门去挑了些婚嫁的物品,舞刀弄枪的大老爷们,就这样在脂粉堆里挑收拾,挑礼品。

    ——小檐儿要用的东西,都要是最好的。

    穆大嫂看了他一眼,“你当真是愿意他娶妻的?”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几日,又过些时间,城中的解严松懈了些,原因无他,恰逢祭祀,举国同庆,大赦天下,死囚逢赦,商旅往返,城中也变得鱼龙混杂起来。

    “将军,现在是好时机呀,且让我把证据带回京城。”穆大有道,“只是我不明白,那兵器究竟藏在哪里,怎么能够躲过这么多日的搜查?”

    钟檐想了想,说,“其实那兵器还在那井底,我不过使了障眼法,其实他们一直还在……说来也怪,那一日如有神助般,这样凶险的事竟然如此顺利……不过你带着出城也好,只是多加小心。”

    “将军好计谋,他们万万不会想到,那批兵器还在原地,自然不会搜查井底……我一定会平安的带回京城的,我是带着数百将士的血回去的。”穆大有紧紧的攥住了拳头。

    忽的,门开了,一个声音缓缓响起,“不妥,你带着上京不合适,要让一个与此事好无关系的人带着上路。”

    “谁?”申屠衍和穆大有一齐问。

    钟檐的嘴微微翘起,笑道,“一个要为我这屠宰狗官的英雄料理后事照顾妹子的人。”

    是夜,兖州城里一前一后,一个南门,一个北门,驶出了两辆马车。

    果不其然,穆大有的马车被扣了下来,官兵盘查了好久才放行,他出了城,径直掉了头。

    而另一辆马车,出了北门,却绕过崇山,却是一路南下。

    “瞧你这窝囊相,刚才盘查的时候,是不是被吓得尿裤子了!”马车前的帘子里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来,敲打着前面赶车的布衣书生,“你搂娘们的时候怎么不气短!”

    那书生被说了一路,脸红脖子粗的,翘着兰花指扭头,“你嚷什么呀嚷!就你能耐,刚才是谁赶马车赶错了道啊!”

    “会赶马车了不起呀,好了不起哟!”光头匪爷继续咧咧,整个人就要探出来,几乎倒挂在书生身上,“爷还会……还会……”

    书生的喉结动了动,咽了咽唾沫,便感觉到了后颈上一阵灼热的气息和拉得绵长的断句。

    “……干你。”

    几日来,申屠衍仿佛跟这喜堂布置较上真,什么事也要亲力亲为一番,可是迎面碰到了新郎官,却是不言不语,不说话。

    ——实在是古怪。

    就在这个现象持续了好几次,穆大有忍不住问,“哎……你说,将军会不会心情其实是不乐意的?难道?难道他也喜欢着秦姑娘?也对,秦姑娘这么好看……娘们,你干嘛瞪我?”

    穆大嫂狠狠将自家相公的耳根子揪起来,狞笑,“好看……是你喜欢吧……”

    就在他狠狠的被自家婆娘教训了一顿之后,越发觉得自己的将军实在是太可怜了,手足与所爱,怎么选都是……哎,于是他看着申屠衍的眼神,还多了几分不可说的意味。

    于是他很是纠结的挪动到申屠衍的身边,踌躇酝酿了许久才开口,“嗯,将军,这花不错。”

    申屠衍没有放下手里动作,点头,“是不错。”

    他舔了舔唇皮,继续说,“好花有一个人守护,也算是一大幸事,何必非要握在自己的手中呢,远远的欣赏,不也是好事吗?”

    申屠衍楞了一下,奇怪今日怎么连穆大有也跟他拽起词来,“嗯?你究竟想说什么?”

    “将军,我就明说吧,我知道她是你心上的人,成亲了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祝福吧。”

    申屠衍笑了笑,“嗯,看着他平安喜乐,一日一日的过下去,我就可以放心了。”

    ☆、第五支伞骨·合(上)

    初雪以后,又陆陆续续的下了几场,几人下来,檐角墙根俱是一片雪屑玉雕。

    老皇帝从浅睡中醒来时,朔风吹雪,宫灯摇摇欲坠,天地昏暗不明,好似要吹番过去一般。

    “几更天了,孤好似听到了望帝托梦?”

    伺候在身边的随从往下腰,恭身答道,“陛下许是听岔了,应是风雪叨扰,寒冬腊月,雀去庭空,哪来的什么不识相的鸟儿呢?”

    皇帝想了想,大概是这样吧,他想起上一次听到杜鹃啼声,还是在前朝之时,后来他进入了这所宫殿,就再也没有听过这样的鸟雀之声了。那时他尚是草莽武夫,喝过最烈的酒,赏过最美的花,也见过最美的人。

    她还记得前朝亡国之君膝下的长女,乳名唤作阿幸的,站在御宴之上便敢取笑他,“李伯伯,都说多子多福,你一门七子,可父皇却只有我这样一个女儿,可不是把我父皇都比下去了啦!”

    他自然惶恐,连声称到臣不敢。

    可因果之事,大多难以盖棺定论,福倚于此,祸起萧墙亦于此。

    他没有想到当年之福,竟是今日之祸。他抬起眼来,忽然看见门外有一人影幢幢,譬如庭中之树,风霜不欺。

    “是谁在外面候着?”

    “回陛下,是萧右相。”近侍答道。

    老皇帝沉下了眉目,近侍惶恐,疑惑着萧右相此时候着定是犯了皇帝的忌讳,正想着暗自传话过去,让萧相早些回去,却听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让他进来。”

    萧无庸进入内寝时,原本伺候着的宫人已经退下,萧无庸端起食盒里的银耳莲子羹,用嘴吹了吹,坐在皇帝跟前,一勺一勺,细细的喂给他喝。

    皇帝却没有要应承的意思,一双眼打量了他许久,忽然道,“你心中有怨?你为何总不愿老去?”

    萧无庸放下瓷碗,眼角眉梢俱是清冷的殊丽,少年姿容,依然是他当年来到他身边的模样,许久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陛下却老了许多。”

    皇帝冷笑,猛咳了一声,“你……竟是在等孤老去?”

    “臣不敢。”脸上却全然没有知罪之容。

    “还会有你不敢你的事?”皇帝讪笑,“那孤且问你,你认为孤这些子嗣中,谁可担社稷?”自从永熙年间太子被废,囚于西苑,皇帝就在也没有提过立储,谁也不能摸透皇帝的心思,谁也不敢贸然提起,就这样,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萧无庸抬起来,眉目明亮,缓缓道,“臣认为六皇子忠孝仁义,可堪大用。”

    “当真?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当真。”

    皇帝忽的觉得倦意袭来,阖上眼道,“你下去吧,孤累了。”

    朱衣紫袍的宰相慢慢退了出去,阖上大殿的门,他站在这宫殿之前,冷意袭来,多少次,他都站在这风口浪尖上,透顶青天,足下刀刃。

    他失声笑了出来,如同疯魔。

    ——他怎么敢老去,他要睁大双眼,看着这大好山河,繁盛几何,腐朽几何,他都要亲眼看着。

    时年宣德十一年的年尾,朝中群臣都纷纷揣测着六皇子何时入主中,寻常百姓却是新桃换旧符,年关将近,都是一般的模样。

    故事里的主角,申屠衍和钟檐也不过是如此,度过了这样平凡的一年年关。

    那是他们重逢以后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年,却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以至于很多年后钟檐坐在自家的铺子面前,斜眼睥睨眼前忙着劈竹削木的男人,“申屠衍,我记得当时你甚至连恭贺新春也没有对我说?”

    申屠衍抬起头,温和的笑,“你忘记了,那时你正同我赌着气呢?”

    的确,那时钟檐正和申屠衍赌着气呢。

    山径石斜,雪压繁枝,钟檐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前,想了许多日子也是想不通的。看着他为着置办婚礼,他竟然生出一种辛酸的感觉,可是为什么?他娘的是为什么呢?

    “咳咳,将军自然是打心里为你打算,他就你这样一个表弟,自然是为你考虑,纵然心里有什么……也都会过去的。”穆大有心里想着,将军喜欢上了弟弟的女人,能够和弟弟抢媳妇吗,还不是只能憋着,憋着就什么也没了。

    钟檐想了想,却也不敢深想。他年少时经过太多挫折与弯路,以至于后来长成全然无法预料的模样,青衫病骨,毒舌刻薄,能够平平安安够日子已经万幸,哪里有这样一些弯弯心思去奢想。

    如今还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这破落工匠,多大的福气呀。

    他这样也不去多想,没来由的问,“他人呢?”

    “哦,你说将军啊,好像是进城去了,好像去铺子量布料作衣裳去了。”穆大有随口答道。

    钟檐猛的跳起来,“什么?”昨日他们才把那兵器送出城,那边也缓过劲来了,他这么大的目标,竟然在这个节骨眼里进城。

    不要命了?

    “怎么了?将军说婚期就在这几日,怕赶不及,今日就去把礼服赶制出来……”他没有说完,那青衫微跛的男人,已经撑了一把黑色大伞,消失在疏密林间。

    才下了一场骤雪,山道不怎么好走,再加上钟檐素有腿疾,因此,到了城门下,已经是晌午。

    兖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布料裁缝铺子没有成千上百,也有几十,钟檐没有更加快的办法,只能一路看过去,问过去。

    寒冬腊月的日子,因为是节日,街上走来走去的人也不少,老少妇孺,贩夫走狗,倒是十分的热闹,钟檐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以至于到了后来,眼前都出现了幻觉。

    那些铺子里总是会出现一个大块头的男人,在脂粉堆里细细的挑选着布料。

    他说,这个布料太暗了,太不喜庆了。

    他又说,这个纹路实在太花俏了,太不适合新郎官了。

    他还说,可不可以再做的胖些,小檐儿本来就瘦,这样更加撑不起来了。

    那时一个多么聒噪的男人,简直比长舌妇还要婆妈,以至于后来店铺老板都求着不做他的生意,将他赶了出来。

    钟檐站在对街,许是觉得这场景实在是太他妈好笑了,好笑地他都迷了眼睛。

    他揉了揉有些发肿发红的眼睛,再睁开眼时,哪里有这样一个男人的存在,店铺里空空如也。

    也许是眼花了吧,他沿着长街继续往前走,心里想着该死的,如果再不出现,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那一日,钟檐把兖州城的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遍,走到后来,他自已也忘记为什么要那么执着的去找到他,他明明知道,凭着申屠衍的本事,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即使他找到了他,依着申屠衍的身手,已是他保护他多一些。

    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想了很久,终于为自己拿出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他对自己说,他只是想要确认他平安而已,不然的话,申屠衍因为这个被抓,实在是二的可以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还是少年的时候,他和申屠衍就曾经为了逃避没有付钱的河灯摊贩的追杀,跑过大街小巷,如今,一路走,一路寻,倒是像是寻找后来走散的申屠衍,如果没有这样么大的时间空隙的话。

    两个少年,一个握得住天长,一个握得住地久。

    ☆、第五支伞骨·合(下)

    他又走了一段,天色又昏暗下来,似乎有一场暴风雪要来来临。街两边的商贩早早的收摊,关门闭户,纷纷感叹,“还是屋子里面暖和。”

    钟檐觉得自己的举动真的是蠢透了,好好的在屋子呆着不是很好,非要出来迎着西北风荡一圈,又有什么意义?

    他羞赧的想,幸好那傻大木头不知道,要是知道,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他呢,他越想越气愤,只想着偷偷的溜回去,当做自己根本没有下山。

    他这么想着,心里早已经释然了。他想又有什么呢,老子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狼窝里钻过,鬼门关前走过,连阎罗王的脖子也挠过痒儿,这一点小事算什么呢,腻腻歪歪的那点感情也不是他的风格,谁没有年少荒唐过呀。

    他娶妻比他早,生的娃娃也一定比他好,一定什么都比他强。

    可是这样想着,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也许是想事情太专注了,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低头看确实一个小小的孩子,衣衫褴褛,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搓着雪球。

    钟檐刚在想这是谁家的孩子,在雪地里冻着,也不管管,却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说,“对不起先生,我只是捏一直兔子。”

    “你捏兔子做什么呢?”捏完了宰了吃?

    小孩声音怯怯的,泪珠儿不停的往下掉,“我惹姐姐不高兴了,姐姐最喜欢兔子,看见兔子就会原谅我了。”

    钟檐一愣,小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大人的想法,“快回去吧,你姐姐肯定不舍得生气太久?”

    小孩儿把拳头捏得死死的,“我不信。”

    过了一会儿,天空飘下雪来,稀稀拉拉。巷子里忽然跑来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女孩子,小男孩儿颤颤悠悠的把捏得不成形状的雪块捧在手心。

    小女孩拍掉他手里的雪,拉起小男孩的手,竖眉,“还不快回去,你想等着喂狗。”

    小男孩便任由着小女孩拉着走了,临走前,扭头微笑着看着钟檐。

    ——先生,你说的对,姐姐他真的不舍得生气太久的。

    钟檐的胸口忽然被什么拨弄了一下。

    钟檐终于找到申屠衍时是他重新走到城门下的时候。

    他撑着伞走到男人跟前,看着落在男人眉毛上的雪花,好似染了一层霜白,笑眯了眼,他说,“喂,大瓦片儿,我们和好吧。”

    申屠衍既没有问他来干什么,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来,更没有质问他,身为通缉犯的觉悟呢?只是低低的答了一声好。

    仿佛千山万水行来,只是为了道这样一声好。

    他忽然伸出了背在后面的手,展开鼓鼓的油脂,却是半只烤地瓜。

    于是钟檐钟师傅的肚里空空,很理所应当的啃起了那半只烤地瓜。

    他吃完了烤地瓜,抓起申屠衍的袖子就是一顿擦,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喂,其实你早就想向我道歉来着吧。”

    于是申屠衍傻笑着,很没有原则的说了一声是。

    钟檐以前都是他主动道歉的,这样想也不算没了面子,于是很是欢畅。两人没了芥蒂,钟檐便没有顾忌,更加肆意起来,指着申屠衍便是一顿数落,申屠衍含笑听着,觉得那是比夸奖更加好听的话。

    雪粒子密密匝匝的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好像就在耳朵边上,因为只有一把伞的缘故,两个人不得不挤在一块儿,并排行走实在是困难,申屠衍便让钟檐走在前面,自己紧紧贴在后面,亦步亦趋,姿势尴尬的很。

    钟檐觉得很不舒服,脸上又红又窘,可他相信申屠衍是真的放下年少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了,便胡乱抓了个话题。

    “嗯,依着时间,那光头怕是要到京城了……”

    “总算是可以为那死去的几千兄弟讨回公道了!”申屠衍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道,“赵世桓!你在这些兵器做手脚时,就应该想到……”

    钟檐眉角一挑,清冷的嗓音,“你真的认为凭着赵党一派,就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是说……萧……”

    钟檐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禁音的手势。如今朝局昏暗不明,党派林立,无论是六皇子党,还是萧相党,都不是他们能够搬得动的,只希望,这件事情就此结束。

    他的父母,小妍的父母都是因为党派之争而死的,他不想申屠衍,也趟这一趟浑水。

    “喂,申屠衍,为你的将士们阐明真相,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要继续回到军营里去吗?”他想了想,“要不你也讨一门媳妇吧,然后我们两家的孩子在一块儿,多热闹。”

    申屠衍嗓子涩得很,打量着白茫茫的雪地,笃定了主意开口,“你知道我是不会娶妻的,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钟檐紧贴着他的脊背僵住了,只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是说不出的凄凉,“可是,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了,等你成亲之后,我就走了。你要好好的,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如果明年,我还活着回来,你应该会有第一个孩子了吧。”

    钟檐迟疑了一下,说,“好,到时候这个孩子一定认你做干爹。”

    飞雪穿林,除了簌簌雪声,几乎什么也听不见。

    可这也便是人间,枯荣有时,道法自然,有善有恶,有喜有悲,有离别有相逢。

    ☆、第六支伞骨·起(上)

    宣德十二年,正月,雪密密匝匝的落满了京都外的官道和驿站。

    无数的密令和信件从这里经过,中转,又离开。传递信件的人与马,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一般,疾驰于全国各州郡。

    他们虽然不能窥探到这些信件文书的内容,最先知道朝廷政局变更的一群人,对于这一年的早春,他们心中却早已皂皂的下了定论。

    ——是年,朝廷无大事。

    无外夷攘内,也无政要兴废……什么都没有,可是这并不能认为是大晁和乐安稳的理由,而是最为古怪的地方。

    皇城红墙之内的六皇子李胥眉头皱了整整一个冬季,“兖州还是没有消息吗?”

    “回殿下,没有。”

    “那我父皇那里呢?”

    “回殿下,也没有。”

    李胥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是他第三遍问同样的话了,之前他并不是这么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他能够隐忍这么多年可见一斑,可是这几日,他却觉得不安,格外的不安。

    这不安要从萧无庸向皇帝进言要立他为太子开始,这个永远是少年模样眼神却如同活了几朝几代的人,一直是他的政敌,他的对手。除却他的谄媚,就是李胥这样的人也是忌惮着他的,如果说李胥的行事是刀是刃,那么他便是水,圆滑无锋,却在言笑之中寸寸割人心肠。

    他站在窗前,看着园中梅枝妍丽,却越发急躁起来,他讨厌这样的花朵,不由的斥道,“将府上的花都统统铲尽,荆棘生于边关,而这些不知风雪的娇花,凭什么能生于庭前?”

    宫人战战兢兢退下,开始组织奴仆在院中挖掘。

    又过了几个时辰,院中草木尽除。李胥撩开帘帐,却听个门前有人候宣。

    “何事?”李胥挑眉。

    “回殿下,陛下今日去国寺上香,途径东肆,有市侩无赖拦架,竟然说有物要上达天庭……”

    “是何物?”六皇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心中却已经了然。他站在风雪庭前,良久,才抬起头来。

    ——倒也不用挂于心,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钟檐听见窗前有喜鹊在树枝上跳动时,眉毛跳了跳。

    可是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喜兆。

    依着他这种娶一个媳妇跑一个的惯性,这次娶亲依旧觉得玄得慌。

    经历了拒婚,新媳妇和人通/奸,娶进门来还跑了种种匪夷所思的情况,这次也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钟檐从早上开始,眼皮直跳,总觉得会出什么什么事。

    他低头系着衣服衣襟上的衣带,忽然瞥见正低头摆着案桌的男人,心头忽然一阵热,这次不会是……

    轰隆一声闷雷,钟檐被自己心中的这一个想法窘到了,顿时觉得晕晕乎乎,耳边被无数嘈嘈杂杂的琵琶声所淹没,好久,才回过神来。

    冬风凛冽,他却绽开一枚温和的笑来。

    他想,前三十年坎坷已过,纵然是不得志,荣华谢,至亲离,却都已经过去了,他握不到。可是以后的日子,他想过得怎么样,总是可以由自己做主的。

    是以,他走到堂前来,嘴角是衔着一枚笑,在这雪色背景下好似燃了一团温和的火。申屠衍抬眼,不禁怔了一怔,他知道钟檐素来喜欢那些青色素雅的布料,却平时的着装也是以这些为主,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穿喜服是什么光景。

    ——原来竟是这样的。

    “好俊的新郎官呀!呀,小钟师傅,没有想到你穿上这衣服,竟也是人模狗样的。”穆大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钟檐狠狠的咳了一下,“咳咳……你夸人的方式有点太独特……”

    穆大有的媳妇笑着打圆场,“小钟师傅这副模样,倒也让多少大姑娘羞红了脸蛋儿……”

    申屠衍侧身立在门边,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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