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爷的女婿 作者:江洲菱茭
第4节
乔晨笑了两声,片刻都没犹豫,直接抽了张纸,唰唰唰,三言两语写下欠条,而后,冲孔琪叫嚣:“我今天就等着看你怎么死的!”
孔琪大惊失色,见蒋初起身出宝局,一个箭步冲上来,还没来得及哭诉,乔晨眼疾手快,扯着他的领子拽了过来,笑得阴森,一把捂住孔琪的嘴巴,乐呵呵地聒噪:“来,再让我看看你屁股上的黑痣。”
出了门,雨墨环视一周,这地方乌烟瘴气鬼魅横行,私娼都泛滥成灾了,三五成群的嫖客,众目睽睽之下,往马路中间一戳,对准小妞的脸蛋能亲出个响来,一群猥琐之徒跟着嗷嗷起哄。就这“风流倜傥温柔富贵”的情形要是让上级官员看见,能直接把扬州知府的乌纱帽给掳了!
雨墨眼珠一转,窜上来,“公子,按您的要求教坊司找不到,要不您在这里找找?”
某个老成的小厮一脚踢在雨墨小腿上,还没来得及训斥,却见蒋三公子折扇一转,“头前带路。”
小厮们惊得直伸脖子,一个个面面相觑。
一路逛过来,这帮下九流的私娼忒没眼色,我们的蒋三公子千年放纵一回,居然敢家家客满!最后迫不得已,进了家梨园行,看戏台上四个破衣烂衫的水帘洞猴兵没完没了地打架斗殴。
坐下没多久,身旁人影一晃,肩膀被拍了一下,蒋初抬起头来,笑了,起身行礼,“体仁兄别来无恙。”
龙慕乐呵呵地还礼,“蒋兄好雅兴啊!”
“此地偶遇,当真缘分不浅。”
“缘分?不瞒你说,我在玲珑巷等兄台已然好几天了。”
“等我?所为何来?”
“你说呢?”龙慕眨了眨眼,朦胧灯光中,凑过去笑得暧昧至极,执起蒋初的手,“蒋兄,如此良宵,该当品名酒赏名花听名曲,你我二人促膝长谈岂不快哉?”
“所言甚是。”
于是,龙慕二话不说,拉起蒋初,出了梨园直奔私寮。
小厮们相顾诧异,“这是打哪儿钻出来的尊神啊?”
雨墨左右瞟瞟,压低声音,“龙慕龙体仁。”
哦?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绿帽子”我又想说废话了,唉……年纪大了。什么叫“绿帽子”?——就是绿颜色的帽子!哈哈……正解就在上面,下面开始啰嗦,可以不用看了。明朝户籍分为三种:民籍、军籍、匠籍,其实还有一个,叫乐籍。民籍的“户贴”(就是户口本)归户部管,军籍的户贴归兵部管,匠籍的户贴归工部管。这三种是“良家”,子弟考科举没什么区别(抑商时期规定商人三代不得科考)。这个“良家”极有讲究。如若地痞流氓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那真是,律法判不死他,舆论骂不死他,围观者打不死他!电视上经常出现这样的画面:某个流氓当街调戏妇女,此女子大喊:“调戏良家妇女啊!”此流氓淫笑着说:“叫吧,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管你!”古代当真这样?我要是那流氓第一反应肯定是——麻溜地赶紧跑啊,会出人命的!乐籍就不一样了,他们被认知为供人取乐的玩物,户贴归“教坊司”统一管理,说实在的,教坊司的官员们自己都不愿意来当这鸟官,场面上与同品级官员往一块儿一戳,活生生矮出一大截,这简直就是对人格莫大的侮辱!至于私娼与嫖私娼的恩客嘛……请自行想象!无论是娼门还是戏子,通常都以家庭的方式出现。乐籍人家不得参加科考,一代一代传下去,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其实,戏子比娼妓的地位更低。古代服饰是有硬性规定的,乐籍男性一律戴绿帽子,用以区别良家。远远看过去,嗬!那是个龟公!乐籍女性在婚嫁方面可选择的余地是极其狭窄的。被良家娶回去当正妻几乎是不可能的,真要有这么缺心眼儿的男人,那他所承受的社会压力、舆论压力、宗族压力将大到无法承受。所以,她们最好的归宿是嫁做商人妾。当然了,如果某个乐籍女性能顺利进入公侯世家高门大户,或许会被传为佳话,所谓“佳话”,就是打破既定世俗观念反其道而行之!详情请参照50多岁的钱谦益纳20岁的柳如是为妾。当然了,后世的佳话在当时所遭受的白眼与唾骂,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所以李甲(省长家的公子)抛弃杜十娘才是当时最正常的选择。绝大多数乐籍女性只能嫁给乐籍男性,所以出现“夫妻双双把身卖”的几率是极高的。如果您能穿越的话,您要是看到某个男性戴着绿帽子站在门口等屋子里的恩客嫖完自己老婆出来打赏的情景时,请不要大惊小怪,您还没看见某个男性戴着绿帽子跟自己老婆一起陪恩客喝酒睡觉呢。通常,如果某个妓女生过孩子,有身份的嫖客是不愿意找她的,更讲究的,连结过婚的妓女他们也不会找,上赶着找绿帽子戴?因此,绿帽子作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一直延续至今。
☆、11
进了私寮内宅,院里围着五个瞧热闹的——蒋初的四个小厮外加龙慕的老管家。
小厮们拿眼神直瞟雨墨,心中集体唾骂:瞧你办的这叫怎么档子事儿?红姐儿没找着,兜了个大圈子,合着纡尊降贵就为嫖个男的?
老管家扒着门缝,明目张胆地往内窥伺,小心肝跟着一颤一颤: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整夜整夜守株待兔,可下嫖到手了!
门里,龙慕拉着蒋初坐下,就着阑珊的灯光,左一眼右一眼,把蒋三公子周身上下盱了个遍,啧啧……这面容,这气度,这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悠闲自在的坐姿,这装模作样的田黄石扇坠……一把握住蒋初的右手,“蒋兄……”
蒋初拍拍他的脸,“体仁兄……”
“叫‘体仁兄’多见外啊,你我知己,蒋兄如不嫌弃,就叫我体仁吧。来,小弟先干为敬。”说完把酒坛拖过来,“刺啦”一声揭开封盖,往桌上一戳,旁边俩吊兰顿时蔫头耷拉脑袋,龙慕晕头转向,捂着口鼻冲门外喊:“这是什么酒?”
一个风韵犹存的鸨母扭着水蛇腰走进来,俯身万福,满脸堆笑,“公子爷,贱妾小门小户没见过大世面,偶尔见一回烧刀子就满心满眼感激涕零了。”
龙慕摆摆手,“就这样吧,找几个戏子来吹弹助兴。”
鸨母磕了个头,笑说:“公子爷眼光独到,贱妾就是做戏的人家,您要听昆腔、弋阳腔还是海盐腔?”
“捡你们拿手的上。”
鸨母万福,倒退着出去。
不一会儿,戏子来了,果然很拿手,俩瘦了吧唧的小相公,一个头发稀疏,一个牙齿稀疏。一个吹拉一个弹唱,饶是缺着门牙愣是一点不耽误人家唱得感天动地,冒一个字漏一阵风,扑哧扑哧拽海盐腔:“冤家,阎王在上,勾了妾身不认账!瞧那边厢,此乃证物,床!”
龙慕面容一抖,呵呵讪笑,“还挺押韵。”
“确实押韵。”蒋初将杯子斟满,伸出手,“体仁,请坐。”
龙慕坐下端起杯,“小弟先干为敬。”刚进嘴,“吱”一声破音裹着“咕”一阵劲风突然从天而降,龙慕一口酒呛进气管里,这通咳啊!
蒋初拍着后背帮其顺气,“好些了吗?”
龙慕咳得脸红脖子粗,好不容易匀过气来,拍案而起,指着小相公的鼻子,“你属癞蛤蟆的?好大的一阵口气!乳牙换干净了吗?”
小相公吓得一头跪倒,砰砰磕头,“贱妾……贱妾……属……属虎……”
“属虎?”蒋启鸿皱眉,折扇轻敲手心。
一听这话,龙慕愣了一下,难道他也属虎?翻着眼睛算了算,笑眯眯地踱到小相公面前,和蔼可亲地明知故问:“你十四岁还是二十六岁?”
小相公结巴:“十……十四……十四岁。”
“放肆!”龙慕厉声呵斥:“有你这么老的十四岁吗?”
小相公吓得脸色煞白,小细腰抖得都快折了,“不敢……不敢欺瞒……确实……十四岁。”
“是吗?这么说来……”龙慕脖子一点点扭过来,面朝小相公,眼角余光却瞟着蒋初,表现得很是疑惑,“……这么说来,我比你大十岁?”
蒋初往椅子里一歪,笑容可掬,“事实上,我比你大两岁。”
“哦?”龙慕哈哈大笑,走回桌边坐下,“你也属虎?”
“我属虎,你属龙……”
没等他说完,龙慕惊讶之情流于颜表,“这难道就是‘龙争虎斗’?”
蒋初缓缓点头,“嗯,这倒是道名菜,蛇肉猫肉一起煮。”
龙慕顿时感觉喉管里一阵恶心,自顾自倒了杯酒下肚,半天才压下去,“废话绕了半天,你难道就是想说我是条蛇你是只猫?”
“我只是想说,今年是你本命年,容易犯太岁。”
“所以……”龙慕凑过来,挤了一下左眼,“……要穿红裤衩。”
蒋初一愣,摇着头失笑。
“得了得了!”龙慕嗤笑,一巴掌推在他肩膀上,“两年前是你的本命年,我就不信你不系红腰带不穿红裤衩!”
“所言甚是。”蒋初靠过去,促狭地眨了一下眼,“不瞒你说,我的红腰带来历非凡,在我岳父驾前镇了半年,受尽香火享尽福泽,恭恭敬敬请回家系在我腰上。”
“轰”一个炸雷直劈下来,“岳父”后面的话龙慕一律听得稀里糊涂。就觉着脑仁嗡嗡直响:岳父!岳父!!杀千刀的岳父啊!!!!扬州城唯一的天鹅肉,连点剩汤残渣都没尝着,人家……人家有老丈人了!
蒋初在旁边也不说话,托着腮看着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慢悠悠地将桌上所有的酒杯、茶杯、大海碗……但凡空着的器物全斟满了酒,不空的倒空了也给它斟上,末了,把大海碗悄悄移到龙慕手边。
正当此时,“啪”一声,琴弦断了,龙慕陡然回过神来,浑浑噩噩也没细看,就近取过海碗,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碗一扔,嘴一抹,瞟着蒋初,心中忿忿不平:看他这样也不像未成年的,还能指望他没成亲?我傻不傻啊!天底下能有几个人跟我似的宁缺毋滥?但凡他这种货色,犯不着许下终生,嫖一回是一回,不嫖白不嫖,今天,我不嫖他一回狠的,我就不姓龙!
于是——
龙慕端了杯烧刀子,勾着蒋初的脖子,杯沿抵上他嘴唇,贴着耳垂轻声呢喃:“蒋兄,来尝尝,关外烧刀子,甘醇浑厚,非同凡品。”说着说着,伸出舌头轻舔耳垂。
门外陡然静默,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蒋初就着他的手浅浅尝了一口,“确实非凡,应当共享。”一手托住龙慕的后脑勺,一手持杯,龙慕眼前一晃唇齿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得!那甘醇浑厚(?)的烧刀子直接喂嘴里了,身体立刻僵直,含着残酒一动不动。
蒋初拍拍他的屁股,淡淡一笑。
龙慕傻了半天,“咕咚”把酒咽下去,斜了蒋初一眼,好样的!
走到门边,感觉酒气有些上涌,使劲往下压了压,扯出个笑容,对一众闲杂人等说:“贵府公子有令,他身有要务,不得打扰。”说完没等人开口,“砰”一声,关门,插闩。转过身,冲蒋初似笑非笑,“蒋兄……嘿嘿……”
旁边俩戏子真是应情应景,漏着风唱:“……身煎熬,心头焦,火苗儿周身儿烧……”
龙慕朝小戏子挑大拇指,夸赞:“绮靡!销魂!”一摇三晃走过来,满脸春情飘荡,“蒋兄,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神乐仙曲,良朋在侧佳偶在旁,干喝酒岂不蹉跎岁月?”
“嗯……”蒋初“啪”一声将折扇合上,龙慕一把将他的折扇抽过来,甩手扔到墙角。双手撑着扶手,把蒋初困在圈椅里,弯下腰倾过身,面贴面,微微一笑。
蒋三公子抬起脸,也笑了起来。
低下头,鼻尖蹭了蹭鼻尖,声音低哑,“蒋兄……”
蒋初微笑,“什么?”
视线沿发际缓缓下移,掠过眉心、鼻梁、上唇,炙热的视线在唇齿间流连,“蒋兄……”
蒋初莞尔,“什么?”
缓缓抬起手腕,指腹在蒋初眼睑上来回摩挲,“蒋兄……”
“什么?”
“闭上眼睛。”浑浊温热的气息回荡在腮边。
蒋初启眼看了他一下,缓缓垂下眼睑。
双手轻轻环上蒋初腰身,嘴唇一热,蒋初愣住,眼睑启开一条缝,眼前是龙慕光洁的眉心,瞬间又将眼睛闭上,放松四肢,往椅背上一靠,探出舌头,深入口腔纠缠辗转。
龙慕牙关根本来不及合上,心中痛骂:结过婚的就是不一样,你果然是流氓!
得!我们的蒋三公子算是享受上了,但是,门外却乱成了一锅粥,蒋府小厮们惊恐地互相对视。
雨墨半天咽了口吐沫,飞起一脚正要踹在门板上,却听屋内“扑簌簌”一阵轻响,雨墨一愣,放下腿,找了条大点儿的门缝趴上去,好像……好像没什么动静嘛——从容不迫的鸨母垂首站立一旁,见惯不怪的戏子接着吹拉弹唱。
正当此时,一个靛青色物件悄无声息地滑落,雨墨定睛细瞧,那是什么?瞧着……瞧着怎么那么像公子爷的腰带?
缠绵片刻,龙慕啄了啄唇角,抬起头来,面色潮红,大口大口喘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酒气有上涌入脑的趋势。龙慕皱眉,一错眼,见蒋初正眼神迷离表情虚幻,立刻心情舒畅,嘴角恨不得咧到后脑勺,蒋初回以微笑。
蒋初刚捡起腰带,龙慕一把抽走,笑眯眯地说:“蒋兄,古人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俯下身,贴到蒋初腮边,吮着耳垂诱惑:“系腰带还须解腰带之人。”
蒋初居然点了点头,低头看看自己,衣襟大敞,露出内袍,一只手正沿内袍边缘探了进来。蒋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这下龙慕更方便了,“噌”,摸到腰上去了。
两人视线相撞,龙慕心中大乐,挑了挑眉梢。
蒋启鸿侧身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龙慕。一股辛辣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龙慕喉管一酸,气血翻腾,慌忙扶着桌沿坐下,抬头勉强笑了笑,“蒋兄厚意小弟心领了,不必多礼。”
蒋初皱眉,“体仁,你面色潮红额角渗汗,是不是太热了?要不要宽宽衣?”
龙慕一愣,赶紧讪笑,“不必不必,今日,能与兄台亲近……呃……这个把酒言欢促膝长谈,……这个……小弟心胸激荡情难自禁。”拍拍自己的脸,有些烫手。
蒋初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鬓,轻轻抚摸了几下,低下身温声耳语:“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难以亲近的人。”
龙慕眨巴眨巴眼睛。
蒋初拍了拍他的脸,直起身,说:“过度饮酒于身体无益,空腹饮酒更甚,吃些菜可好?”
龙慕躺椅子里闭上眼,一口长气吁出来,酒味刚从嘴里飘出来,拐了个弯,得!顺鼻孔又进来了,把自己给恶心得!
“想吃什么?”
“随便吧。”龙慕有些昏昏沉沉,眼皮直打架,心里却一个劲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睡着!
“芹菜、虾仁还是韭菜?”
龙慕鼻腔深处咕噜了一声,眼皮一耷拉。
蒋初回头扫了他一眼,唇角上扬,夹起个虾仁,直接放酒杯里蘸了蘸,递到龙慕唇边。
龙慕含进嘴里,稀里糊涂地嚼,越嚼越不对劲,眼皮挣扎了半天,盯着蒋初问:“这是什么?”
“醉虾,淮扬名菜。”
龙慕“腾”……没站起来,眼睁睁看着蒋初夹了一筷子韭菜,直截了当地伸进酒杯里涮了涮,笑眯眯地睁眼说瞎话:“滇南小吃,酒糟炒韭菜。”
一股酒气从丹田直冲脑门,龙慕大惊失色,撑着桌子拖着瘫软的身体刚站起来,眼前一阵昏天黑地,“砰”又倒了回去,自己都感觉醉得不轻。惊恐地监视着蒋初,心中呐喊:这家伙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是个目无法纪的流氓啊!今天要羊入虎口!要羊入虎口啊!
陡然想起蒋初属虎,顿时心灰意冷手脚冰凉!
蒋初失笑,放下筷子,弯腰与龙慕额头相触,温温一笑,“我刚下定了决心,从今日起,你就是龙王爷的儿子,而我……”轻吻唇角,喃喃自语:“……是龙王爷的女婿。”
声音太低,龙慕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话音未落,“哧”一声,龙慕腰上一松,蒋初笑问:“这次听清了吗?”
龙慕傻了吧唧地看着蒋初拎起个腰带,深蓝色,自己的!龙慕头一歪鼻子一酸: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明天了),听我丈夫说了如下一段话,有些意思,说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吃早饭时,不知怎么就绕到社会制度上去了。他说:我国的政治制度是最先进的,共、产、党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新闻联播每天都在用最直白的言辞阐述着最浅显的真理。我惊愕:你有必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吗?别忘了你当初入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贪污腐败!他笑说:稍安勿躁,听我说完。如果欧美指责我们不按资本运作的基本规则办事,对不起,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如果世界上其他共、产国家指责我们资本家泛滥成灾,对不起,我们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如果国内老百姓指责我们这么有特色怎么没让中国成为发达国家,对不起,我们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如果有人问——这个初级阶段要初级到什么时候?对不起,我们将处于并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如果还有人问——这个长期到底有多长啊?对不起,需要几代、十几代甚至是几十代人坚持不懈地努力。要是还有人不死心地问——这不就是打算让我做一辈子梦嘛!嗯,这就是中国梦。本人目瞪口呆,只能无语对苍天。
☆、12
龙慕都已经做好身心俱损的准备了。正在这节骨眼儿上,咣咣咣,门板被踹得震天响,房顶上哗哗往下掉石灰。
龙慕心头一阵激动,慌忙睁开眼。
蒋启鸿偏过头来看看震颤不止的房门,刮了刮龙慕的鼻梁,“其实,我已经做好以身相许的准备了,”促狭地眨了一下眼,“可惜有人试图丛中作梗,委实遗憾之至。”
你拉倒吧!龙慕头一偏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不一会儿,门不响了,龙慕震惊,不至于吧,这就打退堂鼓了?
蒋启鸿一挑他的下巴,“看来,此人深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巨响,龙慕吓出一身冷汗。
蒋启鸿抬头,窗棂上正骑着个老头,此老头呵呵干笑,跳下来趴地上咣咣磕响头,蒋启鸿慢慢直起腰,还礼。
老头向前跪行几步,满脸赔笑,“蒋公子,我们家公子酒后失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他上巳节陪您顶风冒雨游河的份上,您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次吧。”
蒋启鸿不置可否,缓步踱到桌边,弯腰捡起腰带,整衣理服慢条斯理地系上。连老头带龙慕全都眼巴巴地等着。蒋启鸿眼皮都没抬,半天冒了一句,“上巳节游河……自古以来,上巳节是什么节?”视线绕到龙慕脸上,似笑非笑,“就我所知,世俗礼法之中,上巳节,士与女游春、传信、定情,唯一可以光明正大谈情说爱……”
龙慕嗤了一声打断,“我说呢,怪不得你送我一把伞一个扇坠,顺便问一句,哪个是定情物?”掉过脸去,不高不低地嘟囔:“绑一块儿卖了都不够五两银子的。”
蒋启鸿笑了笑,未置一词,踱到墙角,捡起折扇,此扇落地时,田黄冻石与地砖相撞,已然缺了个角了,蒋启鸿晃了晃扇坠,笑说:“还是体仁有先见之明,雕件撞起来不过瘾。”
“你找块田黄原石挂上得了,那撞起来……”还没说完,老头一把掐在他大腿上,悄声耳语:“形势比人强啊!”龙慕立马电光火石般换上讨好的笑容,“田黄石,文房圣品,蒋兄辟蹊径而用之,实乃世所罕见之雅人!”
蒋启鸿唇角一勾,“唰”展开折扇,扇面没有残破,“劲风微雨苇丛图”也没有污损,“啪”又合上。
老头跟龙慕面面相觑,老头做口型:要不趁其不备夺门而出?
龙慕二话不说直接攀上老头的脖子,胃里酒气“噌噌噌”往上翻腾。
老头眯眼觑着蒋启鸿——正低头慢悠悠地往腰带上系玉牌,机不可失,背起龙慕往大门冲去,火速抽出门闩,哗啦一排四个小厮齐刷刷看过来,老头一哽,“砰”又把门关上。
身后笑了一声,“雨墨……”老头一朝被蛇咬,吓了一大跳。
“……放行。”蒋启鸿接着说。
老头一怔,赶紧点头哈腰,“多谢多谢……”一甩后背,“公子,还不快道谢?”
龙慕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蒋兄,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日后定当设宴赔罪。”
“不必多礼,后会有期。”蒋启鸿深深一礼。
老头一路给这帮面色不善的小厮们点头赔笑,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出了私寮,冷风一吹,混沌不清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了,趴在老头身上唉声叹气。
老头问:“公子,那个姓蒋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就知道姓蒋。”
“然后呢?”
“二十六岁,属虎,已成亲。”
“已成亲?”老头声音陡然拔高,而后又委顿下来,推心置腹地劝:“公子,咱还是找个靠谱的吧,那个姓蒋的,我怎么越看越像大尾巴狼啊!”
“胡扯!”龙慕眉毛倒竖,“在我面前不准说他是大尾巴狼!”
老头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都这份儿上了,还护着他?
龙慕朝天无力地一挥拳,“他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笑面虎!”
老头猛然一栽,一口老血喷出三丈远。
一时之间,谁也不想说话。吵闹喧哗的玲珑巷里,周遭无人污浊冲天。
过了半晌,龙慕幽幽长叹,语调之落寞天地动容,老头刚想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结果龙慕突然来了一句:“天神下凡,此生无憾矣!”
老头一口闷气呛进气管里,顿时大咳特咳,慌着嗓子喊:“公子!回头再把自己赔进去!今天这闷亏吃得还不够?”
龙慕充耳不闻,戳戳老头的脖子,“明天,去查查扬州有没有姓蒋的士绅大户。”刚说完,又补了一句,“顺便打听打听‘龙争虎斗’是什么地方的菜。”
老头明晃晃地朝月亮翻了个大白眼,暗骂:鬼迷心窍!让黑白无常把你的三魂六魄全勾走得了!
龙慕还在自言自语:“只要他不是氏族子弟,我就不信他能翻出我的五指山!”
出了玲珑巷,刚走没几步,前面灯火通明,“砰砰砰”梆子响,伴随着嘶哑的喊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时至三更”一队明刀真枪的巡逻队迎面走来。
俩人头皮发麻,老头掉头就跑,躲进玲珑巷入口拐角处,伸出一只眼睛偷偷查看,“都这么晚了?公子,现在怎么办?”
“难道要熬到天亮?”
“要不……在玲珑巷里随便找个私寮凑合一夜?”
此话甚得龙慕心意,刚想点头,灯火昏暗处,玲珑巷的深处,“嘎吱嘎吱”毛竹压肩声,慢慢移出一顶小轿。俩人不约而同地扭头观瞧。
龙慕别的没看见,就看见那轿子窗帘低垂,一把折扇伸出窗外,扇坠轻轻敲击轿壁,月光一照,莹莹泛着温润的黄色光芒。得!田黄石!嘴角直接抽上了。
而老头,一眼就看见了那整天眨着俩无辜大眼睛的混蛋孩子雨墨。
俩人心灵相通,往墙角阴暗处缩了缩,连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快走!快走!你倒是赶紧走啊!
可惜,天不遂人愿——
轿子停了下来,唯有田黄石扇坠兀自在夜风中左右摆动。
龙慕和老头相顾无言。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整齐豪迈的巡逻脚步声渐行渐远,龙慕悄悄伸出脑袋——窗帘高高挂起,蒋初正端坐轿中,不知说了句什么,旁边竟然传来一阵“咯咯”娇笑声,一个女声说:“公子,您说哪里话?”
龙慕一愣,定睛细瞧,好家伙,轿辕阴影处站着个女人——私寮里的老鸨子。
龙慕心中鄙夷之情直冲上天:你倒是男女不忌老少皆宜啊!你娘子得恶心成什么样才能把你逼得饥不择食连暗娼里的妈妈都不放过?
刚腹诽完老鸨子,嘿!这老鸨子跟心灵相通似的直奔墙角就来了,老头跟龙慕大眼瞪小眼,想法不可思议地一致:不至于吧?这黑灯瞎火的,他们长着火眼金睛?
这老鸨子往地上一跪,“公子,夜深露重,寒舍虽鄙陋,好歹有瓦遮头,乞求公子屈尊移步,在敝处委屈一夜可使得?”
龙慕重重抹了把脸,摆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好意心领了,不便叨扰。”
老鸨子苦口婆心地劝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龙慕一开始还客气客气,末了,干脆头一抬眼一翻,嗬!今天星星还挺多。
老鸨子趴地上口干舌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没关系,有人替她补上——
不远处,蒋启鸿挑开轿帘,“此时已过午夜,全城干道宵禁,体仁如何回家?”
龙慕呵呵笑了两声。
“在巷道里逶迤蛇行,与巡逻队彼进我退彼隐我现?嗯……鬼鬼祟祟也不失为一大乐趣,或许还能见到你的同行,比如说,梁上君子……”
龙慕一头垂在老头肩膀上,微不可闻地冲老头抱怨:“还是你说得对,他确实是个大尾巴狼!”
那边厢,“……如若体仁觉得此种遮遮掩掩的行径有辱斯文大不成体统的话……何不光明磊落地行走于大街之上?”
一阵夜风吹过,地上一个烧焦的灯笼打着旋儿翻着滚儿,跌跌撞撞跑远了。
蒋启鸿笑容可掬,“如此一来,体仁或许能亲身检验一下守城将士的刀箭是否锋利。”
顿了顿,语调温和,“……或者,被官兵捉至守城将军处,如此甚好,体仁将有幸先游历将军府衙,后游历扬州知府衙门,明早在万千百姓丛中光天化日之下,乘囚车游历整个扬州城。”
龙慕猛抬头,一阵酒气上涌,高声怒骂:“姓蒋的!你管的着吗?”
再瞧那姓蒋的,笑意融融,下轿走过来,拍拍他的脸,说:“听,整齐划一的行军脚步声,巡逻队又来了。”
蒋初试图将龙慕扶进轿子里,龙慕坚决不同意,趴老头背上,把老头当驴使,催着他满玲珑巷到处找尚未客满的暗娼私寮。
上哪儿找去啊!几个时辰前,我们的蒋启鸿公子早就找过了。要不是龙慕事先预定,就连那俩漏风的小戏子都见不着。
最后,迫不得已,又跟蒋启鸿挤一间私寮里去了,往藤椅上一躺,衣襟大敞,悄悄握起旁边的铜质灯台。
蒋初瞧瞧他那青筋暴露的手指,笑着摇了摇头,“我发现一个秘密……”
龙慕斜着眼睛等着。
“……你喝醉之后,身体乏力,此天赋异禀委实不可多得……”
龙慕抄灯台就想砸过去,愣是……没抄起来,惹得蒋启鸿哈哈大笑,拦腰抱住,“体仁,你看,某些事情你无力负隅顽抗,却不妨碍你享受其中美妙的滋味,你说何乐而不为?”
流氓!大流氓!龙慕简直瞠目结舌,张嘴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不疼不痒,蒋启鸿哑哑而笑,托着他后脑勺往自己脖子上压了压,戏谑地说:“还是我帮你吧,你要怎么谢我?”
龙慕已经被气糊涂了,“姓蒋的,你这辈子最好别犯在我手上,要不然我扒掉你一层皮!”
蒋启鸿故意瘪嘴,“我全身上下唯一入得了世人法眼的就是这副皮囊,扒了,你还上哪里去找如此雍容和煦的脸?”
简直太不要脸了!“你这张嘴缺了大德了!”
“所以,要靠这张脸来弥补。”说完,居然还眨了下眼。
龙慕头一歪,鼻子眼儿里噌噌噌直喷酒气,冲门外喊:“管家!管家!”
作者有话要说:上巳节才是中国正宗的情人节。明朝时期,贵族妇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有两个节日是例外的,正月十五上元节以及上巳节。这两个节都可以当情人节来过,特别是上巳节。至于,现代广为炒作的七夕节……这个节日并不好,想想也能发现,全年夫妻分居,365天才见一晚上,能是个好节吗?君不见王熙凤的女儿就因为是七夕节生的,就要取个“巧姐”的名字来以毒攻毒吗?
☆、13
管家一脸谄笑,对着雨墨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一步一步往后退,跨过门槛,一头冲进屋里,老头直接傻眼了,蒋初正抱着龙慕,胸靠胸,脸贴脸,龙慕的嘴唇恨不得啃到蒋初的锁骨上,老头脸皮直抖。
蒋初放下龙慕,忍俊不禁,“来救你了。”
老头赶紧跪地上砰砰磕响头,“蒋公子,深更露重,不敢打扰您休息,老奴这就把公子接走,您留步,留步。”说完,一脸渴求地望着蒋启鸿,他不发话,愣是没敢动!
蒋初拍了拍龙慕的手背,“你身体不适,就住这里吧。”屈身一礼,耳语:“你该怎么谢我?”
龙慕假装没听见。
老头目送他离开,“咕咚”咽了口唾沫,“还……还挺体贴。”
龙慕一眼甩过来。
老头一巴掌抽在脸上,“再体贴也是个大尾巴狼!”
“你说得对,他确实体贴……”老头猛一抬头,龙慕愤恨,“……身体一个劲往我身上贴!”
一夜酣睡,临近中午,龙慕醒了,刚坐起来,“砰”又倒了下去,头疼欲裂气血翻滚。
不知缓了多久,龙慕开门出来,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懒腰伸了一半,身旁悠悠然传来,“早啊!”
龙慕转头,脸“唰”拉了下来,蒋初长身而立。
蒋初不禁莞尔,“别总盯着我的脸,我会嫉妒的。”
此言一出,龙慕顿时感觉眼前此人简直面目狰狞形同鬼魅!“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能见人了!”
蒋启鸿弯下腰,左眼促狭地眨了一下,轻声耳语:“你都没见过我的身体,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龙慕猛一栽,掉头就走,一只脚刚跨出月亮门,身后轻飘飘地说:“体仁,这个我可以扔了吧?”
龙慕顿住,回过头来,陡见蒋初手上拎着个深蓝色腰带,龙慕一哽,低头看看自己,好家伙,开怀散带衣襟大敞,这要是跑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谁看不出是从娼家出来的?
龙慕伸出手,“扔过来。”
“好……”
光说“好”,他就是不动,龙慕等得口干舌燥。
蒋初勾勾手指,“过来。”
龙慕抱着胳膊往门框上一靠,眼一翻,房檐上俩麻雀正在打架。
蒋初走下台阶,递过腰带,龙慕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就听蒋初跟没事人似的冒了一句:“其实,系腰带还须解腰带之人。”
龙慕双手一滞,眉毛挑到半天云里,“好啊!你的腰带呢?你怎么自己系上了?”
我们的蒋三公子多干脆啊!手臂一张,任君采撷。
龙慕一口闷气堵在喉管里,劈手夺过腰带,随便裹了裹,背着双手迈着四方步踱了出去。
出了私寮,装不下去了,一脚踹在树干上。
老头跌跌撞撞跑出来,龙慕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查!去查!把他祖宗十八代全给我刨出来!”
老头气苦,“公子……”
“别劝我!就算他是官宦子弟,我也要把他给扒了,先扒衣服再扒皮!挫骨扬灰撒进大运河里!”
忿忿不平地扬长而去。
他刚走,一乘小轿从私寮里抬出来,帘栊高挂,蒋初扫了眼大树桩,笑了笑,歪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过了几天,傍晚时分,孔琪来了,拐着内八字走一步能抖三下,往地上一瘫,半天爬不起来。
“你怎么了?”雨墨踢了踢他,“瞧你这德性,小命快没了吧,都用不着劳动你大哥来克你!”
说起大哥,孔琪趴地上哼哼唧唧:“公子,今早我大哥从浙江回来了,恰巧能赶上清明节祭祀。”
蒋启鸿“嗯”了一声。
“不过……”孔琪欲言又止。
蒋启鸿端起茶杯吹皱茶水,可有可无地问:“不过什么?”
孔琪左右瞟瞟,爬到蒋初脚边,悄声说:“公子,我大哥跟巡盐使骆大人是不是死对头?这可如何是好,骆封他爹可是南直隶巡抚啊!正经的封疆大吏!”
蒋启鸿一顿,放下茶杯,“此话怎讲?”
“今早我去大运河边接我大哥,谁成想那位骆大人居然一早就等着了。”
“是吗?”蒋初笑了。
“骆大人对我还挺客气,请我喝茶吃果子。船队到时,骆大人一开始神色不错,没想到跟我大哥说了几句话,就见这骆大人掉头就走,没几步,转过身,飞起一脚狠狠踹在我大哥膝盖上,一甩袍子走了。您是没看见啊,那脸白得……”
蒋初托着额头无声地微笑,“然后呢?”
“然后?唉……我催我大哥赶紧去赔礼道歉,咱得罪不起啊!结果您猜怎么着?他竟然问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克同僚?’您听听……您听听,这叫什么话?人家高门大户,再瞧我们家,祖谱往前翻十页都找不出一个识字的,我大哥虽说当着四品官,可那是个武官啊,跟同品级文官往一块儿一戳,活生生就得矮半截,这要是闷棍冷箭嗖嗖砸过来,我们家还不得砸锅卖铁啊!”
蒋初端起茶杯,品一口,半天才说:“不会的……”
孔琪疑疑惑惑,半天松了口气,“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说没事铁定没事。”
蒋初拍拍他的脸,“……贵府已经砸锅卖铁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孔琪一头撞在椅子腿上。
蒋启鸿起身出门,“回去吧,明天寒食节。”
孔琪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二天寒食节,整个扬州倾城而出,带着高香扎纸三牲祭品远赴郊外祭拜祖先,大街上纸钱飘飞,墓地里白幡招展。
雨墨窜过来,“公子,祭品准备好了。”
“准备祭品做什么?”
“祭拜龙王爷呀!”
蒋启鸿一愣,笑着摇头,“都到扬州了,还不放过我?”
雨墨捂着嘴闷笑,“老爷千叮咛万嘱咐的!在京城的两年,您可一回都没落下。”
“明天吧,明天清明节。”
雨墨乐不可支,“太好了,明天的扬州城那叫一个热闹。”
明天的扬州城——果然热闹,热闹到什么程度?
——整个惶惶华夏莽莽神州从东海之滨到荒原大漠根本就找不到能与其比肩者!
话说,扬州城地处长江与大运河交汇口,南连江南北通京畿,人文荟萃盐商云集,乃天下首富之城,因此,大明世人的终生夙愿就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自古为鱼米之乡,城中河道湖泊纵横交错如同蛛网一般。等闲想见着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那您是来错地方了!偶尔老天怜悯,让某个小土包高出地面,扬州老百姓可下逮着机会了,简直感慨万千痛哭流涕啊。于是乎,这山上琳琳种种万庙云集,文庙、武庙、轩辕庙……这是儒教的;普渡寺、香林寺、观音庵……这是佛教的;三清观、八仙殿、万福宫……这是道教的。
列位可能要问,俗话说得好啊,“一山不容二虎”,诸位尊神要是为争地盘横眉冷对大打出手,扬州老百姓就不怕脑袋搬家?
怕?怕就不这么干了!您是没看见啊,还有更雪上加霜的,举凡钟馗、土地、文曲星、龙王爷、灶王爷外加阎王爷……甭管入流不入流,一股脑盖个小庙立个土像全往这山包上堆。您还别不信邪,扒开荒草绕过山壁,您还能看见垒个土龛插柱线香供着狐仙、蛇妖、蜘蛛精呢!这帮妖精都不怕,扬州老百姓还真想不起来要怕!这山上整天香火鼎盛烟雾缭绕,站山脚下抬眼望去,嗬!失火了?
每年清明,但凡在扬州任职的外地官员,不分文武,日出时分,随扬州知府从山脚步行至山巅,进轩辕庙祭拜华夏祖先。一路上,豪绅伴行、百姓跪拜,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世人插柳、游湖、赏花、吃田螺……地上滚着蹴鞠,天上飞着风筝,空气中飘荡着酒香、肉香、苇叶香……当真应了那句千古名言——为报倾城随太守!
这就是扬州清明节祭祖踏青与金陵元宵节赏灯猜谜、苏州重阳节登高眺远、浙江钱塘江观潮演军并称吴越四大盛事的原因。
鸡鸣报晓,朝霞映天,蒋启鸿起身登轿,出庭院,过二十四桥,沿瘦西湖堤岸逶迤朝龙王庙进发。雨墨朝老鸨子皱眉,“妈妈,走得动吗?给你雇乘小轿?”
老鸨子正巴不得,连声道谢!
不久,来到山下,游人如织,贩夫走卒沿路叫卖,郁郁葱葱的松柏丛中,山岚蒸腾,隐隐传来梵唱声。
雨墨凑近窗棂,低声说:“公子,您看,陈浩东在那边。”
“是吗?”蒋启鸿持折扇挑开窗帘,启眼看去,路边茶亭中,三五个富商大贾正围桌高谈阔论,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特别显眼,三十出头,别人奴仆成群,他光杆一根;别人锦衣华服,他布衣素鞋;别人神色恭敬,他倒好,别看穿得寒酸,人家拽得很,鼻孔朝着天眼睛斜着地。
窗帘滑落,蒋启鸿说:“上山。”
龙王庙遥遥在望,坐落于半山腰,小庙快倒了,四壁坍塌,风一吹,尘土飞扬,仰望屋顶,嗬!满天繁星?当然了,这是晴天。如果是雨天,您再抬头一看,嗬!水帘洞?
蒋启鸿往龙王爷面前一站,上下打量,突然很想笑,这龙王爷漂亮得紧啊——身上彩绘斑斑驳驳,脸上五官模模糊糊,缺胳膊断腿,蜘蛛网东一缠西一绕,快织成渔网了,这龙王爷还挺配合,困在网中央,拖着两条鲤鱼胡子。
摆齐祭品,点燃蜡烛,蒋启鸿撩袍跪在蒲团上,喃喃说道:“往日多有不敬,虽叩拜十数年,却从未心怀虔诚,万望恕罪,王爷在上……”顿了顿,垂下眼睑,半天才笑说,“……岳父大人在上,多年来承蒙恩典,诸事平顺,请受小婿一拜。” 双手合十,闭目默念须臾,叩行三拜。
起身插上高香,蒋启鸿越过塌败的窗户,查看小庙的断壁残垣,耳边传来人语声,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折扇挑开梨树枝,走至树下,朝蜿蜿蜒蜒的盘山小道瞧去,但见——
春意融融的山路上,一众官员在百姓的目送中款款交谈,散漫着拾阶而上。为首一位年轻官员,绯色官服,持折扇指着路旁一树桃花,对身后武将不知说了句什么,武将欣然而笑。
蒋启鸿也欣然而笑。
雨墨端着杯茶,四处找蒋初,见其站在梨树下,紧赶几步跑过来,帮他拍拍满肩落花,“公子,您还没祭茶呢。”
“嗯。”
雨墨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顿时大惊失色,手一抖,茶杯落地,“怎么会是他?”
蒋启鸿侧过头来,笑问:“很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还想听耽美故事吗?此故事是明朝的(本人是不合格的明粉,请体谅),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很多,有些非常出名,有些就要靠我等不着调人士去深度挖掘了。说个从明朝某落魄文人写的短篇小故事里看来的,只讲梗概(我也只能记住梗概了),这故事是杜撰的,您就权当看我胡说八道吧。某诗书大户的公子春天狎妓泛舟西湖,与另一船擦身而过,您猜他看见什么了?——一位倾倒众生魅惑天下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大美……女啊!眼睛发直,船划远了,他还在勾着脖子一个劲地眺望!过后,派人四处打听这妞儿是谁。小厮回报:这位小姐是本城某位富商家的表小姐,来还愿的,就住在某尼姑庵旁,日日吃斋念佛。一听是富商,这公子心中大动,冒着大不韪也在尼姑庵边租了间小房子,天天往人家院子里扔石头,石头外包着纸,纸上写着诗。嘿!您还别说,没几天,终于跟大美人的丫鬟搭上线了,一来二去,美人约他三更半夜后院私会。这公子激动得晚饭都没吃,瞪着太阳盼天黑。终于半夜了,月黑风高,偷偷溜进隔壁,登了堂了,入了室了,一句话没说,上了床了。一上手发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撤退,被人嘁哩喀喳好一顿收拾。完事之后,说实在的,不得不佩服,这公子觉悟真是高,一边疼着一边还问:兄台,奸也奸了,能否得窥我夫容颜?此句绝对是原话,我这么不着调的人把什么忘了都行,能把这句忘了?瞧瞧人家这心胸,直接称呼上“我夫”了,本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点上灯,公子大惊失色,老天爷啊!这哪是人啊!哪有长成这样的人啊!这是神仙啊!当初那大美女给他提鞋都不配啊!天雷勾动地火,又嘁哩喀喳折腾了一回。俩人还挺有闲情逸致,一边上颠下簸,一边还能解释前因后果。原来这位大帅哥是无锡人士,某公侯后裔,典型的贵公子,某次泛舟太湖时看见了受君,顿时大为倾心,但是受君身边全是女性,估摸着不是同道中人,就想出了用美人引诱,自己再取而代之的法子。当攻君得知受君男女不拘时,简直喜极而泣,您猜他为什么高兴?——因为此二人如胶似漆难分难舍,一同搬到无锡,比邻而居,各自成亲,时不时翻墙私自幽会,详情请参照《金、瓶梅》中西门庆与李瓶儿,他俩那点架梯子爬墙的龌龊事儿全家都知道,就是不点破。无耻!无耻之尤!
☆、14
“公子……”雨墨遥指龙慕,“他……他居然是扬州知府?”
“看着不像?”
他哪点看着像当官的?雨墨皱眉说:“那我们得罪了他……”
“难道不是他得罪了我们?”蒋启鸿矮身避过梨树枝朝龙王庙走去,雨墨紧步跟上,“公子,此人心术不正。”
蒋初停步,瞧着雨墨笑问:“你觉得我心术正吗?”
雨墨顿时哑口无言,这话叫人怎么接?说他心术不正?——不带这么给自己找抽的!要不说他心术正?——呃……不带这么昧着良心的!
蒋初进庙敬了茶,乘轿下山,坐在茅草亭里就着杯粗茶看路边十几个孩子争着抢着跳长绳。
临近中午,山间传来铜钟响,震得山谷回音荡荡,山下万千百姓纷纷放下手中活计,面朝轩辕庙拱手躬身一揖到地。
蒋启鸿起身,深深一礼。
铜钟响了九声,余音袅袅,山上礼拜的人群陆陆续续下山而来。
蒋启鸿坐下接着看孩子跳绳,对雨墨微微一笑,雨墨会意,拉着老鸨子说:“妈妈,借一步说话。”
人群越聚越多,贩夫走卒们忙活起来了,熙熙攘攘此起彼伏。
小厮俯到蒋初耳边轻声说:“公子,陈浩东下来了。”
蒋初“嗯”了一声。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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