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年羹尧之子 作者:复活美杜莎
第9节
福润摸了摸粉嫩的小巴,蹙眉沉吟良久,“出门在外繁文缛节能免则免,本王爷唤你富儿兄长。你唤本王乳名福润即可,可好?”年富眉心急颤,建言道,“不若直呼下臣小字,也显示出九殿下的成熟稳重。”不知是“成熟”还是“稳重”促动了福润娇嫩的神经,难掩兴奋的连连点头,“好!君子之交淡如水,该当如是!”
九皇子身后一位姿容姣好的女子朝着年富盈盈拜服,“女官秀茹见过年大人。”年富颔首,“原来是娘娘宫中的秀茹嬷嬷。”目光微闪,见深巷尽头站出一人朝着年富抱拳施礼,化妆便衣后的夏公公除了面白无须有些怪异外,身材形态并无矫揉造作之姿。正待年富还礼,眼前身形急闪,消失在黑暗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倒v)
福润黑曜石般狡黠灵动的眼睛忽然望向年富身后,傲然质问,“你是何人?”年季摇着手中酒葫芦道,“无关要紧之酒鬼一个。”再瞧这酒鬼身后,一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孩童神情冷漠,“你又是何人?”冷漠孩童躬身行礼,“草民年修见过多罗郡王。”福润一愣,抬头望向年富,见年富摇头,福润好奇问道,“你如何知晓本王便是多罗郡王。”
年修垂首伺立一旁,也不抬头,声音冷硬道,“小王爷自称‘本王’,定然出身贵胄龙裔,而能以六岁稚龄被封王的除了四阿哥宝亲王,便只有九阿哥多罗郡王了。”见年修小小年纪回答的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福润点头,“今日你就随伺本王身后吧!”年修抬头请示年富,见年富含笑不语,年修躬身垂首,“但凭吩咐。”
福润昂首阔步走出后巷,来到人声鼎沸的繁华大街上,“竹韵兄长可有好玩的去处?”提到玩,这位多罗郡王黑曜石般晶莹的双目放光。年富笑道,“距此处不远的西直门商户林立,其间充斥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多不胜数。”福润将信将疑,“那里有杂耍吗?”见年富摇头,福润皱眉,一脸的不高兴。
一旁年季突然道,“杂耍那都是孩子看的把戏,大人从不看那玩意儿。”福润一听这话,赶紧问道,“那你们平时都喜欢去什么地方玩儿?”年季指着一旁的年富道,“这要因人而异,比方说他,他喜欢呆在竹韵斋的书房里看书,一坐可以坐上三个时辰一动不动。”福润同情的瞄了眼年富,随即问道,“那你喜欢去哪里?”年季道,“城东有条胭脂巷,巷中有家月松苑,月松苑里有样东西令人魂牵梦绕难以忘怀。”配上年季迷醉的神情,福润心痒难耐,“那本王就要去那胭脂巷!”
秀茹嬷嬷柳眉微蹙,“胭脂巷距离此处太远,王爷回去晚了,娘娘会不高兴的。”福润垂头丧气,恰巧瞥见年修伺立一旁,于是问道,“那你来说,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年修躬身回禀,“西直门外有家西洋商铺,里面的东西稀奇古怪。有能让远处的景象拉近的奇怪圆筒——”年修话未说完,福润跳将起来,“那是望远镜!本王在皇阿玛的书房里瞧见过。”定然是瞧见过,而没有玩过,福润显得兴奋异常,“还有吗?”年修道,“有‘咔哒’响一下便能画出和真人一般无二黑乎乎的大箱子,还有不用乐队便能自己发出声响的古怪盒子——”不等年修把话说完,福润一把拽住年修的手臂,“走!咱们现在就去西直门!”
望着两小这个摸摸那个瞧瞧,店家紧随其后,生怕不小心砸坏了店内物件,年富轻声道,“最近娘娘可好?”目光一直尾随着福润,一刻不曾离开过的秀茹嬷嬷道,“一切尚安,只是时常挂念远在西宁边陲的年大将军。”年富拧眉长叹,“父亲大人的个性娘娘了解,不达成老祖宗的遗愿,父亲大人绝不会重返京城。”
秀茹嬷嬷点头,迟疑着要不要开口,宫中求存的女人最是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年富道,“嬷嬷是娘娘身旁信得过的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秀茹嬷嬷柳眉微蹙,“皇后娘娘凤体沉僫难返,恐怕时日无多,如今在这后宫之中能与娘娘一较长短者便只有那一位。而最近几年那一位看似与世无争,处处与人为善,实则手段诡谲,其父为人虽迂腐讷直不堪重用,然而他攀附的那位亲家却是深浅难测。”
年富沉眉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九阿哥已满五岁,该是序齿入宗人祠谱的时候了。”秀茹嬷嬷点头,“娘娘这几日正思付着找个恰当的时间向皇上提一提。”
两人正说着话,年富忽觉对面商户深巷之中黑影闪动,紧跟着夏公公那张惨白的脸从黑幽幽的暗处探了出来,撞见年富的目光,夏公公凝眉示意。
年富心领神会,令年禄与年季好生照看着福润,自己则状若悠闲般向着对面商铺走去。折进一旁深巷,就见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者缩在墙根底下,抱成一团,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见年富走了进来,惊慌失措哀求道,“求您了,别杀我,别杀我——”年富淡笑,“放心吧,我从不杀人。”
也不知是不是年富俊美和善的样子不似夏公公般凶神恶煞,还是年富儒雅翩然的气度使得两位乞者放下心中戒惧,缓缓抬起头,这时年富才发现二人非是乞者,恐怕因事落难于此。年富望向一旁堙没在黑暗阴影里的夏公公道,“这二人是——”夏公公冷哼,“鬼鬼祟祟藏身在这深巷之中,定然心怀不轨。”两位落难外乡人有苦难言,好像躲在此处避难加偷窥的不止他们二人,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识时务的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隐身暗处,夏公公阴冷道,“能否请年大人让那个人离我远点!”年富一愣,随即环顾左右高墙淡淡道,“隐七,能离开一会儿吗?”随后好似在微风的拂动中听到些许树叶飘零的声息,年富好奇,“你与隐七有仇?”夏公公冷然道,“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年富疑惑,“既然无仇无怨,为何会讨厌一个人至如斯地步?”年富能感觉到夏公公紧绷撕裂的语气中极力克制的杀机。沉默良久,夏公公幽幽道,“那个人太腥。”说完隐匿黑暗之中,再无声息。
年富回过头时,蜷缩在墙根底下的二人正蹑手蹑脚打算乘年富不注意悄悄逸走,此刻在年富笑意盈盈的眼神注视下,硬着头皮又缩了回来。年富笑道,“你们是哪里人氏,为何会流落京城?”二人互视一眼,其中一位年龄稍长者面露戚色,朝着年富躬身行礼,“草民宁州客民,此番进京受宁州数十万客民所托,联名上京告御状!”
富一怔,恰见眼前二人耳语一番,随即“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年长者从怀中掏出一沓白绢双手高举头顶,声音悲戚,“请大人替宁州数十万百姓做主啊——”情知二人是从方才他与夏公公对话中得知自己的身份,年富俯身将二人从地上扶起,又掏出些许银两递于年长者手中,“你二人先在此处找间客栈,晚些时候本官再来找二位。”说完扭身走出深巷。
福润毕竟年幼,有的吃有的玩,没人管束,这一天过得比他在宫中五年来都要高兴。不知不觉晚霞夕照,将眷恋不舍的福润送至宫门口,仰视眼前森严巍峨的城门楼子,福润突然转过身,目光坚定望向年富,“额娘说竹韵兄长善谋多智,若是额娘不在了,凡事不决者,定要与竹韵兄长商议。”
年富淡笑着缓缓蹲□去,柔声道,“那福润因何事不决?”福润语气倔强,“福润想要每天都能出来玩!”年富笑着拉过福润白皙稚嫩的小手,“古语有云,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若想要得到最好的,那你必须是那个付出最多的。”
将福润小小的手掌摊开,温柔的拂过手掌上浅浅的纹路,“等你能抓桩他’时,福润也就抓住了自己的命运。”年富淡笑着将福润手掌握紧,随后站起身,目送着福润稚嫩的身影消失在巍峨森严的宫门内方才扭身离去。只是在年富不知道的身后,走出去很远的福润又折了回来,望着那隽秀挺拔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拖得很长很长,福润眨着黑曜石般狡黠的双眼喃喃道,“他是个好人。”一旁秀茹嬷嬷笑得很温柔,“至少不是一个太坏的人。”
宁州上访客民李维均此刻神情焦灼的在客栈厢房内踱着步,“伯叔,你说那位年轻的大人会帮我们吗?”被唤作“伯叔”的年长者忧郁的目光从血红的联名诉状上缓缓移开,仔细折叠好藏入怀中,幽幽叹息,“能不能帮上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维均愤懑,一拳砸在身旁木桌上,“同是大清朝的子民,为何对我等如此不公!”伯叔无奈摇头,“世间不平之事何其多,你伯叔只希望‘客民’‘棚民’的称呼能在我们这一代终结。”叔侄俩正说着,就听窗外传来说话声,“鲁兄?!原来真的是你。”
姓鲁男子神情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季兄。”见鲁姓男子眉目愁结,季姓男子关切问道,“鲁兄神色匆匆,可是遇着麻烦了?”鲁姓男子摇头苦叹,“你我幼时曾为邻里,应当知道我鲁姓一族乃迁徙之民。”季姓男子点头,“你鲁家移居静同里已有三代,耕田千顷,子息旺盛,久脱桑梓,早已是此地静同里之人。”季姓男子说完,鲁姓男子无奈摇头。屋内伯叔叔侄本不想做那听壁角的小人,奈何听那鲁姓男子的遭遇竟与自己一般无二,于是心有戚戚焉,静待下文。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
第六十六(倒v)
只听鲁姓男子叹息道,“季兄有所不知,康熙初年静同里大旱,荒废耕田千顷无人耕作,我等罹难侥幸存活之人辛苦劳作,得天之幸,来年丰收,鲁姓一族才得以香火承继。只是大灾一过,离乡逃难的原著之民回乡,见那曾经满目疮痍,如今阡陌纵横,稼轩肥沃,便起了谋夺之心。可怜我鲁姓一族本迁徙之民,一无地契,二无人脉,只能眼睁睁将辛苦开垦的良田千顷拱手相让,沦为佃户。因无户籍出身,我鲁姓一族子嗣永无参加科考资格,一世人生再无出头之日!”
说完竟是泣不成声。季姓男子蹙眉,“可曾上报官府?”鲁姓男子苦笑,“知府刘大人素有青天之名,为我等异乡之民奔波劳碌,奈何势单力薄,反招人诬陷弹劾,恐怕从此前途尽毁!”季姓男子愤怒击掌道,“岂有此理!鲁氏一族虽为迁徙之民,却在大旱之年全纳朝廷赋税,开荒拓土,广牧良田,虽无静同里人一纸地契,却有静同里人之实至名归。鲁兄莫担心,继续联名上禀,静同里一乡不管,一县不管,一州府不管,难道整个朝廷都没有管他一管的人吗?!”此番话掷地有声令屋内听壁角的伯叔叔侄二人心潮澎湃。
只听季姓男子铿锵道,“纵然因僭越连坐获罪,能换得下一代静同里人之合法身份,虽死无憾矣!”季姓男子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说道,“鲁姓一族万人余众,若能团结一致,众志成城,虽僭越上报,然则法不责众,尔等所求并非不合常情、不循理法,所以胜算极大。”
鲁姓男子感激涕零,一躬到底,“多谢季兄指点迷津,此事若成,我鲁氏一族从此得以安身立命之所,治世发展之域!”说完二人相扶离去。客房内伯叔叔侄二人听得血脉贲张,客民李维均激动得扶住伯叔,“伯叔,您都听见了,原来我们争得还不够激烈,不够声势浩大,至少这紫禁城中的官老爷们还不够重视!”伯叔点头,“事到如今,若不想朝廷不了了之,也只能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了。”说完叔侄二人压低声音密谋详谈,直至夜幕深沉,客栈后院角门,一位年轻后生背着行囊行色匆匆离去。
翌日清早,年富叩响良辰客栈西侧厢房的大门,开门的是年长者伯叔。见到年富,伯叔脸上的神情有片刻呆滞,随后惊喜万状,跪到在地,口中直呼,“大人信守承诺,请大人为我宁州二十万客民做主啊!”
年富将伯叔从地上扶起,接过伯叔手中血字诉状,缓缓展开,“自甲寅兵燹之后,宁民无几,田土荒芜,赋粮无着。前任州主奉诏招民垦荒,吾等闻风而来,携妻负子,替州中劈草斩棘。那时官家巴不得种些花利纳粮,谷粮渐次成熟,却渐次欺凌。。。。。。。又过了几年,土主贪图佃银,捏造由头欠租,退佃,田地不由己,种种苦果,一言难以尽数。今见太平日久,客民众多,田地价高,又思想着驱逐我等。”洋洋洒洒千余字满目皆是苦楚,年富沉沉叹息,“你且等候在此,此诉状本官自会交由朝中重臣处置。”伯叔喜极而泣。
走出良辰客栈,等候一旁的年季道,“李维均昨夜便离开京城,此刻怕是已出京畿重地。有年兄这把火在后面烧着,不出半月,定然轰动朝野。”年富淡笑,“水至清则无鱼,浑水才好摸鱼。”一旁年禄兴奋的摩拳擦掌,“少爷,我这位鲁兄苦主什么时候再出场?”年季无语,“你以为这是在唱堂会?!此事可一不可二,否则画蛇添足,反倒会授人以柄。”
年富望向面露失望之色的年禄道,“回府准备一下,今日去朱老先生府上拜会。”年富携妻负子,叩响朱轼府中大门,老管家朱福欣喜将之引进内院。紫藤树下,老太太翘首以盼,望见张使君怀中睡得香甜的幼儿,一时竟是爱不释手。老太太视张使君如亲女,携手相扶走进屋内,传教相夫教子之宝贵经验。
朱轼兴致盎然在院中石桌上泼墨写下十余字,“‘管子权修’中讲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年树人——”朱轼仔细品参良久,不满摇头,“意虽好意,然则音谐不雅,不好,不好!”
如此反复引经据典换了十余个名字,都不甚满意。瞧花眼的朱轼抬起头望向一旁笑意盈盈的年富,“你觉得哪一个更好?”年富笑道,“只要是朱爷爷赐字,一鸣长大后,定然觉得都好。”一声“爷爷”父待子直呼出口,喜得朱阁老眼眶泛红,喜不自胜。朱阁老强自按下眼眶中的湿润,将石桌上的名字一一收起,“那老夫再仔细斟酌斟酌。”随后令老管家朱福拿出珍藏的御酒,就着两三样小菜,一老一少在这院中紫藤树下小酌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阁老笑得老奸巨猾,“今日过府,不会单单为了问候老夫而来吧?”
年富无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先生。”年富从怀中掏出那份血字诉状递于朱轼手中,朱轼一目十行,眉目深锁,“朝廷对此事隐而不发,非是因为宁州那二十余万客民无法安置,实则怕引发朝中新一轮的满汉之争。自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小小州府况且如此,更何况泱泱一大国。”
年富担忧道,“宁州客民二十余万之众,久脱桑梓,若想在宁州安身立命,必先取得宁州户籍。这与当地土著士族利益冲突,长此以往僵持不下,恐生大乱。”朱轼抚须点头,“明日朝会,老夫便将此万言诉状呈交殿前。”年富面露歉意,“学生莽撞接下此诉状,是否给先生添麻烦了?”朱轼笑道,“常言道,出头的椽子早烂。这第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人的确要承担点风险。只是圣人教化,在其位谋其政,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啊!”
在朱轼府上用过晚膳,眼见着暮色渐沉,老太太催促道,“老爷别拽着富儿念叨了,夜色已沉,太晚出门惊着孩子。”朱轼起身叮咛道,“通政司执掌天下文书奏本,当谨慎从事,朝中党派之争,永不可牵涉其中。”
年富神情恭敬,“学生记下了。”二老将年富一家送至府门外,张使君怀抱婴孩迟疑着几次想开口,年富淡笑,“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得到年富的首肯,上了马车的张使君抱着婴孩又走下了马车,朝着站在府门外遥遥相送的二老盈盈拜服,“使君任性,擅自做主给一鸣想好了学名。”
朱轼不以为忤,慈蔼道,“为人父母与孩子取名天经地义,你无需愧疚。”一旁老太太亦是急忙点头,生怕使君心生愧疚。张使君螓首,将一张红色名帖递于朱轼手中,“夜深露重,请二老先回吧。”
直至二老转身府内,张使君才抱着孩子回到马车上。马蹄声清脆,张使君望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孩子,又看了眼身旁闭目养神的丈夫,一时间竟像是碰翻了糖罐一般,甜进了心里头。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朱轼拿着名帖,沉沉叹息,假如谦儿还活着——,朱轼摇头将尘封二十余年早已泛黄的记忆甩出脑外。缓缓展开名帖,一股熟悉的墨香扑鼻而来,只见红色名帖之上用娟秀小楷字书写着,“年谦,字树人,雍正八年八月二十三,寅时生人。。。。。。。”
刚一回到府中,便觉府中下人形色有异,又见西南角灯火通明,似有吵闹之声,年富嘱咐张使君先回屋休息,自己则朝着年熙的子君斋方向走去。子君斋院门虚掩,院内一地瓷片狼藉,哭哭啼啼的声音便是从里间传来,“想我赫舍里云英出生名门世家却嫁了一个如此无用的男人,当真可悲可怜可笑!”
正哭闹着一雪白物件被从里间丢了出来,砸到院中青石砖上,“砰”的一声脆响瓷片飞溅,下人们纷纷避让。年熙面色铁青立于院中,只是仰头望天默不作声。护犊心切的苏氏恼羞成怒,“既然这日子不想过了,明日一纸休书,以无妇德,无所出为由,将她打发回娘家吧!”话音刚落,屋内“砰”“砰”“砰”竟似雷鸣一般响起,“无妇德?!无所出?!自从嫁进这年府,你问他,可曾夜宿我子君轩一日!人人都道一刻值千金,可你们有谁知道那一刻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独守空房整整一夜是何等凄凉屈辱的心情!”
苏氏猛的抬起头望向年熙,在苏氏愤怒悲怆的眼神逼视下,年熙无奈低头,“是我年熙对不住你。”屋内的赫舍里云英冷冷道,“我赫舍里云英不需要道歉,只需要你年子君帮一个小忙——”屋内赫舍里云英话未说完,院外的年熙断然拒绝,“国家大事,非是儿戏!纵然我年熙有这个权利,也绝不会这么做!”赫舍里怒不可遏,“你——”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评啊。。。。。。
第67章
年富阴沉着脸缓缓踏入子君斋,下人们纷纷避让,苏氏面色一白,别开脸去。在年富严厉的眼神注视下,年熙黯然垂首。年富沉声道,“我让年禄去赫舍里府上通知轻车都尉全满大人到府一叙。”屋内砸东西的响动陡然一滞。不消片刻,从屋内怏怏走出一位面容清秀,发髻凌乱的女子。瞧见院内负手而立的年富,赫舍里云英有片刻的迟疑,然而心中有所依仗,赫舍里云英倔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无须惊动我爹爹!”
年富蹙眉,“养女不教,乃父之过。”赫舍里云英惨笑,“那他呢?”年富冷哼,“长兄如父,没有督导好幼弟,作为兄长的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年富目光凌厉望向年熙,“云南古州现缺监察使一职,明日我会向朱轼大人建言,由你补缺!”
年熙一愣,抬头望向年富,目露感激,一旁苏氏急忙道,“万万不可!云南古州新纳,局势动荡不安,朝中更无人敢接此任——”不等苏氏把话说完,年熙平静道,“娘,让孩儿去吧。”苏氏急的跺脚,“可是——”年熙淡淡摇头,“娘,孩儿决定了。”知子莫若母,苏氏目眶噙泪,悲泣无言。
赫舍里云英脚下踉跄,如泣似怨望着眼前形容消瘦的男子,“那我呢?你想过我吗?”年熙叹息,“对不起——”赫舍里云英状若癫狂哈哈大笑,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这对我公平吗?”年熙黯然垂首,似乎除了“对不起”,他已无话可说。
赫舍里云英笑够了,也哭累了,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胸口。年熙怔然,苏氏气急攻心,“这是在做什么?!”一旁年富一反常态,目露嘉许,“你是我年富见到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跟自己的丈夫索要公平的女人。”
赫舍里云英茫然望着年富,“这一切难道是我错了吗?”年富摇头,“你没有错。”赫舍里云英凄然而笑,“那是谁错了?”掌下用力,尖刀透过薄纱,鲜红色的血汩汩流出。年熙惊呼,“不要——”在场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年富蹙眉,“谁都没有错,只是这个世界错了,比起死去的顾惜,你还有机会。”赫舍里云英望向惊惶未定的年熙,痴笑道,“我还有机会吗?”年熙讷然无言。等不到年熙的答案,赫舍里云英像一朵染血的蔷薇花瓣飘落泥尘。年熙冲上前去,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望着跌坐院中相拥的二人,年富道,“麻烦姨娘着人请宫中张御医过府诊治。”苏氏脸色苍白,讷讷点头,见年富折身要走,急切道,“他们二人能走到一起吗?”年富淡笑,“经此一事,二弟会学会放下。”怔怔望着年富翩然离去的背影,苏氏喃喃,“‘放下’就能万般自在吗?”
坐在年羹尧的书斋内,目光幽冷落在那块康熙四十八年御赐的匾额上,“甘心淡泊,以绝徇弊。始终固守,做一好官。”年富嗤笑出声,“做一好官吗?”就在此时,年禄来报,“轻车都尉全满大人称病不起,另嘱嫡子胜亥过府相叙,现下人在正堂等候。”年富冷然道,“那就请赫舍里公子到书房一叙。”年禄领命而出,不一会儿,一位相貌俊秀,只在眉宇之间略显献媚油滑的男子疾步走入书房,见到年富纳头便拜,“赫舍里胜亥见过年家兄长。”
年富笑道,“惊闻轻车都尉大人最近身体违和?”此时半膝朝地的胜亥跪也不是,起身亦不是,脸上献媚的笑容尴尬异常,“父亲大人偶感风寒,瞧过大夫,大体无碍,多谢年家兄长惦念。”就着为年富添茶倒水的机会,赫舍里胜亥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年富淡笑,“回去带我向轻车都尉大人问好——”
胜亥受宠若惊般连连点头,口中称“是”,年富凑近跟前,语带双关道,“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要少操心为妙,否则引火烧身,岂非自顾不暇。”胜亥笑容僵硬,抬起头时正好撞进那双堪比匕首般冰冷凶险的眼睛,强作镇定的胜亥结巴道,“胜亥不知——年家兄长此话是什么意思?”年富收回目光,淡然道,“十王爷允誐被羁押宗人府一事,既是皇家家事,又是国家大事。不论是家事还是国事,都轮不到一个女人插手!”感受到年富凛冽的怒意,胜亥垂首伺立一旁,不敢抬头,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水。
年富淡笑,“你似乎很好奇,我是如何知道有人在背后教唆。”胜亥的头压得更低了,他感觉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而是一座山,一座能压得人透不出气来的巍峨大山。年富微微阖眼,极致享受般吸进手中茶水的幽香,悠然道,“赫舍里云英的确是——”
年富挑眉,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单纯、率真,行事鲁莽冲动,若然不是嫁在年府,她该有另一番境遇。这样的女人,你会相信她阴谋算计丈夫,逼迫公公谏言,搭救拘押宗人府的天潢贵胄?听着像尖细深入敌后以身饲虎的传奇故事,不如就叫刺客列传之红颜女侠如何?”赫舍里胜亥膝下虚软,若不是强撑一口气,此刻恐怕早已双膝战战,瘫软在地。年富淡笑,“年禄!去库房将娘娘恩赏的千年老山参取来,待会儿给胜亥少爷带回去。”惊弓之鸟的胜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年——年大人客气了。”
送走了战战兢兢的赫舍里胜亥,年季从里间屏风后踉跄着走了出来,“昔年拨云弄日的九龙夺嫡,今番去八存一,当真可悲!”年富淡笑,“自古成王败寇,不外如此。”年季拎着酒壶站到匾额之下观摩圣祖康熙爷的御笔亲书,语焉不详道,“字是好字,意是好意,只是可惜了。”
年富悠然道,“可惜什么?”年季戏谑,“可惜了明珠暗投,朱玉蒙尘,尚且称不上好人,如何当一好官。”年富淡笑摇头,提起茶壶为杯中蓄水,茶水喝到第三遍滋味全无。听到隔壁厢房些微的抽泣之声,年季叹息,“如此这般,岂非太过残忍。”年富则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从嫁进我年府的门,她就该知道终其一生,再无赫舍里一族。”
年季好奇,“我很想知道那胜亥是如何说动赫舍里云英以死相逼年熙,令其谏言年大将军保下宗人府的那位。”年富站起身,往外走去,“试探。”年季一愣,“试探?试探什么,又如何试探?”年富推开书房的大门,此时夜幕深沉,繁星寥寥,“试探年熙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如果年熙愿意搭救她的那位傲慢的大姐夫,这也就说明年熙的心里还是有她的,而这个对她很重要。”年季瘪嘴摇头,“这是什么逻辑?”年富淡笑,“女人的逻辑。”
一连数日,通政司衙署同僚忙得焦头烂额,年富连续三日错过牧休时辰,常常饿得饥肠辘辘,抬起头时才发现早已日迫西山。方子敬端着糕点走进内堂时,年富正倚桌小憩,见其疲累不堪,方子敬刚要折回,年富警醒的睁开眼睛。见是方子敬,年富苦笑,“等忙完了这一阵,定要好好休息一番。”
方子敬将糕点放在书案上,笑道,“大人的确需要好好休息。”沾起一块雪白的糕点放入口中,入口即化,香糯适中,带着果味的甘甜,年富问道,“年禄送来的?”方子敬不无艳羡,“家有贤妻,体贴入微,羡煞我等单身汉了!”年富谦虚摇头,随即好奇问道,“方左通政尚未娶妻?”方子敬一愣,随即摇头,那眉宇之间的晦涩忌讳令年富将满腹的好奇强制压下。
话锋一转,年富状若悠闲道,“听说今日早朝之后,南书房一晤,龙颜大怒?”方子敬笑道,“督查御史凌柱被皇上训斥为老迈昏聩,固守旧制,不体民情,误国误民,所以才导致宁州百姓民怨四起。”
年富蹙眉,心知“天子一怒,横尸千里”,若然动了真怒,又岂会严加训斥。如此看来,爱屋及乌,岂非不妙。似乎没有看到年富眉目之间郁结难解,方子敬继续说道,“半月之前朱轼老大人将宁州客民联名血书递呈南书房,皇上连夜宣召六部尚书及监察御史于军机处商议。满人凌柱固守驱逐客民,拨乱反正,而汉臣之首张廷玉大人的得意门生余鸿图据理力争。最后殿前僵持不下,只等皇上圣裁。”
年富细细咀嚼,静静体会舌苔之上的甘甜,脑海之中不禁想起郭晋安此人。方子敬意味深长道,“皇上问道张廷玉大人,张廷玉复议宁州知州刘世豪谏言,于江西浙江交界安抚客民,随即皇上谕旨朱批,由省府转宁州——”
方子敬话未说完,年富道,“江西、浙江、福建三省客民,已置产业并愿入籍者,俱编入宁州籍,一体当差。”方子敬目露钦佩,赧颜道,“属下竟然忘记大人睿智过人,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只是令属下始料不及的是——”方子敬意味深长的目光望向端坐跟前莫测高深的年富身上,他发现他从来都抓不住这个男人俊美外表下那颗仿佛隐匿在云遮雾罩中诡谲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
第六十八
年富从容道,“只是始料未及的是圣旨‘棚民保甲法’下发半月,却迎来更大的骚乱?”方子敬点头,“客民肆乱,无非是想要一张宁州户籍,从此摆脱客民尴尬的境遇,使子孙后代有资格参加科举,彻底改变命运。如今圣旨既下,为何反而激化更大的矛盾,这背后似乎有一张隐形的推手——”
面对方子敬直视的目光,年富目露赞赏,他一向喜欢拥有堪比野兽敏锐觉察能力的人,而方子敬绝对是这其中少数几人之一。将食盒中的糕点一扫而空,腹中温暖的年富悠闲的抿了口热茶,方才幽幽道,“于浙江、江西交界另寻他处安置,虽同是宁州籍,可三代人辛苦垦荒的田地岂非拱手让于宁州土著百姓?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不公平待遇,宁州客民岂能答应?”方子敬点头,又摇头,“属下认为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年富挑眉,“噢?”方子敬笑道,“客民团结,且知法不责众的道理,所以才敢公然违逆圣旨。”
年富依旧从容淡笑,令人难勘其内心,“宁州乡试,四次逾期,四次更改日程;钱粮赋税无法完纳;州府书役不准进衙当差。撂下如此烂摊,不知该如何收场?”总感觉这话里话外,透着股幸灾乐祸的兴奋,方子敬不禁泼凉水道,“此刻朱轼老大人正在南书房,大人猜想,这位老大人会谏言哪位大人去扑救宁州这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呢?”
年富一愣,略作沉吟,随即答道,“十七王爷改土归流已显成效,不日回京述职,恐怕此刻距离宁州不过百里之遥。”方子敬点头,“属下一直很好奇,放火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感觉到方子敬有意无意的眼神试探,年富无奈,碰到一个喜欢砸破沙锅问到底的下属,也是一件令人很头疼的事情,年富道,“大约他只想看看某些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方子敬笑道,“不知那人看清楚了没有?”年富挑眉点头,“大约是看清楚了。”
静逸荒废的梅园内,年季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肥美的野鸡,就在这八角凉亭内架起篝火,“扑哧扑哧”烤得香气四溢。年富倚坐在栏杆上,仰头望月,突然问道,“你觉得方子敬其人如何?”年季稍稍沉思,“算计深沉,难窥其心。不过,他对你该是无恶意的,甚至隐隐觉得他会帮你。”
年富点头,“只是——”不等年富把话说完,年季插言道,“只是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如此人物,为什么会没有任何理由而选择帮助你?”年富挑眉,他想说的年季已经都帮他说了。年季用脚踹了一旁馋得流口水的年禄,“小禄子,告诉你家少爷为什么?”年禄抬手抹去嘴角的口水,莫名其妙道,“什么为什么?”年季无奈,“你家少爷很想知道那位方子敬大人为什么会帮他?”
年禄挑眉,那东施效颦的模样显得十分滑稽,“这原因有二。”年季兴致颇高,“噢?愿闻其详。”年禄傲娇的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天,“这原因一,这位方子敬大人仰慕我家少爷人品清贵,文采风流,淡漠名利,温文儒雅。”
年季不屑瘪嘴,低声轻咒,“鬼话。”只见年禄伸出第二根手指,朗声道,“这原因二嘛,八成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年富莞尔,嘴角露出一丝明朗的笑意。刷上最后一层蜂蜜酱,年禄连连吞咽口水,眼睛更是一刻不曾离开过眼前烤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烤鸡上。情不自禁伸手去抓,却被一旁年季挥起的藤荆“啪”的一声打得缩了回去。
年季从怀中掏出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摇头晃脑道,“古有庖丁解牛,今有季子杀鸡,虽物之形态有异,然则其意相类,其理相通,乃游刃有余,顺其自然之养生之道也。”瞧着这手法技巧,定是常常在外打野食之人,否则剔骨挖肉怎会如此娴熟。
薄如蝉翼、油光酥脆的一层皮脂之下肉质鲜嫩,肥却不腻,轻咬一口,配上这陈酿的烈酒,年富享受得微微阖眼。年季猛灌一口烈酒,幽幽感叹,“这月松苑直接摘牌改成酒肆得了,这几年也不知梨枝姑娘从哪里搜刮来这么多的好酒。”一旁年禄瘪嘴,“厚颜!这酒都是梨枝姑娘为我家少爷准备的,这几年全都进你一个人的肚子了。”
年季一把夺过年禄手中的酒葫芦,“既然如此,今晚这酒这肉没你的份了!”年禄大急,急忙上前抢夺,又是一番打闹嬉戏,年富坐山观虎斗,吃喝得心满意足。酒意酣然之际,年季意味深长道,“还记得那位秦淮名妓幽芙姑娘吗?”三杯酒水下肚便有几分醉意的年禄抢舌道,“那幽芙姑娘身旁有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话未说完,被年季一掌整个的按住了脸,一把推开。
年季略带酒意惺忪望向一旁倚坐凉亭的年富,见他望月喝酒,神情陶然,举手投足,风流不羁。也不知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和这一身的翩然气度要迷煞多少待字闺阁的无知少女。年富漫不经心道,“她怎么了?”年季神秘兮兮道,“她失踪了。”年富一愣,“失踪了?”
年季点头,“一夜之间无影无踪。”恰在此时醉醺醺的年禄从地上爬起来,通红着一张面饼脸,神情亢奋,“我知道她去哪里了?”年富与年季齐齐望向年禄,年禄神气活现道,“一定是被郭晋安灭口了!”年季无奈,抬手一掌,将年禄凑近的圆饼脸一把推开,随即摸着胡须青洌的下巴幽幽道,“怕是另有阴谋。”
年富嗤笑冷哼,“兵来将挡吧,再则,利用女人成事者,古往今来能有几何?”年季朝着年富比去了拇指,“大气魄!”年富淡笑,举起酒坛遥敬,“多谢夸奖。”年季鄙夷,仰天翻了个白眼。
突然话锋一转,年季神秘兮兮问道,“年禄要出远门?”年富淡笑,“他没告诉你?”年季不满,恶狠狠的挖了眼年富,“这小子鸭子嘴,蒸不熟煮不烂。”一旁喝得烂醉如泥的年禄从地上爬起来,撅着厚厚嘴唇,喷着酒气就往年季的脸上贴去,“媳妇,亲亲——”年季大惊失色,“啪”的一掌脆响,将那张靠近的猪头脸推倒在地,随后表情嫌恶的连连将沾上口水的手掌使劲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
忙完这一切,见年富但笑不语,年季知趣喝酒。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喝多的二人就这在废弃梅园内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酣然入睡。翌日清晨年富醒来时,年禄快马扬尘,早已出了京畿重地。
一连数日,除了坐镇通政司,勤于公务,年富便窝在竹韵斋内足不出户。或逗弄孩儿,或读书练字,或品茗养神,日子过得清闲。这一日年富在竹韵斋内摆弄木工,见一张精巧的孩童座椅渐渐成型,感佩年富心思巧夺,张使君端着热茶蹁跹袅娜行来。
年富站起身,抹去额角汗渍,从张使君手中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张使君扭头以巾帕遮面,轻笑出声,年富好奇,“使君因何发笑?”张使君白皙脸颊绯红,“使君还是第一次见夫君如此喝茶。”年富笑道,“人到口渴时方能体会到,凉白开才是最好的。”张使君将一张名帖递于年富跟前,“这是今天早上鸿文诗馆的馆主派人送来的。”年富看了眼名帖,见其上字迹飘逸却隐含凌霸之气,于是摆手道,“回了吧。”
张使君迟疑,“上一次夫君因公推拒鸿文诗馆馆主的邀请,此次再推,已无说辞。”年富微一沉吟,“就说教导幼子诗文,抽身乏术。”张使君忍俊不禁,“谦儿半岁不满,如何习得诗文?”话音刚落,见年富眉头轻蹙似有心事,张使君妥协道,“那使君这就让人回了去。只是使君不明白,鸿文诗馆馆长的邀请京中多少名流士子求之而不得,夫君却一再推拒?”
年富道,“以文斗狠,胜之不武。”张使君道,“如今这京中青年才俊者首推郭晋安,此次鸿文诗会便是由他发起,正值秋闱在即,参与者定是各地翘楚,听说就连朝中博硕鸿儒张廷玉大人届时亦会到场观文。”年富淡笑,“好大的手笔,只此一会,郭晋安之名定然天下皆知。”张使君看不明白年富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意,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后素色裙摆,张使君迟疑良久,“夫君——”朱唇轻启,柳叶淡眉下一双犹如笼罩在江南烟雨中的美目盈盈含泪。
年富无奈叹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掏出绢帕温柔的抹去女人眼角的泪渍,柔声抚慰道,“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将绢帕纳入张使君手中,“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回来,别多想了。”说完淡笑着转身离去。望着那一抹俊雅从容的背影,呼吸着绢帕上残留着男人身上独有的幽香,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她有种感觉,仿佛某一天,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从容的转身,悄然离去,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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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
从门后走出来的绿萼怀抱婴孩,此刻脸色苍白,却强作欢颜道,“多谢少夫人,早在四年前绿萼便绝了这个心思。”张使君收回目光,按下心头的不安,面露愧疚道,“只是对一个女人而言,韶华易逝——”不等张使君把话说完,绿萼淡然摇头,“若是方才他答应了,绿萼反而会失望的。”富少爷之所以还是当年的富少爷,是因为他的无情。
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徒使主仆二人感情生隙,绿萼转移话题道,“听说二夫人收到熙少爷从古州托人寄来的家书?”张使君白皙姣好的脸颊上泪渍尤未干涸,却由衷欣喜道,“是啊,初时云英不敢置信,连回信都不知该如何措辞。”
绿萼笑道,“二夫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其中还有夫人的一份功劳。”张使君一愣,随即抬头望向绿萼,“你都知道了?”绿萼微微点头,“夫人那日的一番话,想必熙少爷是听进去了。”张使君目光柔和,望向怀中睡得香甜的谦儿,幽幽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结为夫妻,若然喜欢,真诚相待,若然不喜,请以发妻之礼相敬,此男子立世之信也。。。。。。”言辞恳切,竟似殷殷教诲。
年富将查看过的卷宗放归原处,每一册的吊牌标注摆放的位置亦分毫不差。做完这一切抬头看时,已是日落时分。年富重整衣冠,走出通政司衙署,远远的就见年季百无聊赖的倚墙独饮。见年富走出通政司,年季晃晃悠悠迎上前去,表情古怪的望着年富道,“你在看什么?”年富左右环顾,煞有介事道,“在看今日这太阳是打哪边落下去的。”
年季也不恼,淡淡凉薄道,“要是你知道那位东亭兄现下正在梨枝苑哭得梨花带雨,不知年富兄是否还有心情跟在下在此闲聊?”年富一愣,“李东亭?他会有什么事?”年季无奈耸肩,“可能是翰林院编撰如此枯燥的执事一干就是四年,想到人生苦短,碌碌无为,于是悲从心生,一时想不通吧?”年富瞪了眼满口胡诌的年季,“他不是那样的人。”一边说着,二人加紧脚步朝着城西繁花似锦的月松苑赶去。
一路行来,酒肆茶楼歌馆无不客座满棚,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士子名流觥筹交错间品茗鉴诗,高谈阔论,而其间谈论最多的便是前日鸿文馆内郭晋安技压群雄,震惊四座,一时风头正劲无人能及。
年季瘪嘴,神情不屑道“你为何不去?”年富淡笑,“我又为何要去?”年季点头,“也是。”二人走进月松苑,却见大厅内人满为患,被士子生源簇拥在最中间左右逢源者正是那位少年才俊礼部侍郎郭晋安。年富举目望去,恰与那郭晋安四目相对,年富淡笑颔首,随即不做停留,打算绕过人潮,另择小径直奔梨枝苑而去。
却听得身后朗声道,“小年大人请留步!”年富暗暗蹙眉,扭过身时已是满面春风和煦,“原来是郭侍郎。”周围人潮纷纷避让,郭晋安朝着年富躬身施礼,“没想到公务繁忙的小年大人居然也认识鄙人,荣幸之至!”年富灿然一笑,“郭侍郎一首‘君子喻于义’,不知愧煞多少读书人,年某不认识都不行。”
尽管郭晋安掩饰得很得体,却还是让年富一眼看穿其内心的高傲与雀跃。郭晋安谦虚道,“那都是在座列位的谦让,加之小年大人当日不屑参与,不然哪还有郭某人前献丑的份。”郭晋安的一番谦虚谨让令在场士子生徒无不心生敬仰,而望向年富的眼神多少有些阴测测的不满。
年季借着扬袖喝酒的空隙,掖在年富身后,低声呢喃道,“收买人心,煽动民意,可是你的强项。”年富眉宇之间尽显一言难尽的无奈,“不是年某不想参与,着实□乏术。”年富话音刚落人潮边缘一位相貌俊朗的青年站起身,高声道,“宁州客民二十余万众联名上书,请入宁州籍,招致宁州土著百姓围攻。宁州秩序一片混乱,各府州衙纷纷告急,条陈奏本更是像潮水一般拥入通政司。如此情况之下,年大人忧国忧民,自然无法抽身参与我等诗词之会。”
年富面露微笑,朝着俊朗男子微微颔首,而俊朗男子则受宠若惊般躬身相拜。就在这时,年富有趣的发现曾经在状元楼内挑起事端的好事者再一次露面,伪装路人甲不满叫嚣道,“这位兄台是何意?我等聚于鸿文馆难道就是耽于享乐不成?”俊朗青年蹙眉,“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阁下莫要随意揣度!”
好事路人甲嗤笑冷哼,“在其位谋其政,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何来劳心劳力之说。我等聚于鸿文馆讨论诗词策论乃为应对秋闱大比,当今圣上求才若渴,曾于南书房晓谕大臣:寻觅人才当求贤若渴;发现人才当如获至宝;举荐人才当不拘一格;任用人才当各尽其能。我等感恩圣谕,定当拼尽全力以赴,他日高中,戮力报效朝廷!”
好事路人甲抱拳朝天,一番激昂陈词赢得在场士子高声起哄。面对得意洋洋的路人甲,身形颀长,样貌俊朗的杭州士子陈佑铭朗声道,“这位仁兄心气之高,志向之远,令人敬佩。但愿他日高中,也能做到在其位谋其政,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方不负今日之豪情壮语。”
好事者冷哼,欺冷的目光扫过一旁年富,“我等士子寒窗苦读十载,方得入仕为官一方,想到旧日种种艰辛,感同身受,定能体恤黎民稼樯之苦。怕就怕那些封荫祖上之功勋,赐同进士出身的纨绔子弟,素餐尸位,痛寒天下人之心!”此人字字剑戟,刀刀见血,且口无遮拦浑然不惧这番话会得罪多少京中权贵子弟。
激进言论令场中寒门出身学士群情激奋,年季凑近年富跟前道,“此人无意仕途,与此人争辩必然落于下风。”年富蹙眉,一双璀璨星目深处冰霜寒意一闪而逝,略作沉吟,幽幽叹息,“我大清朝现行之律法周章完备详尽,历数上下千年尚无一朝一国能与之媲美。若然说他便是一部完美法典,此言大不实。”
年富肃然目光扫向在场学子,“时移世易,还望在座未来之国之栋梁奋发图强,等到万事之后世间再无贫富之分,贵贱之别,人人遵而循之,真正做到佛家核心思想中万物生而平等的理想境界,到那时朗朗青史之上也必然有列位今日之功劳!”言罢年富朝着郭晋安微微点头,转身告辞。
与陈佑铭同行的皇甫渊突然站起身,举杯遥敬年富,朗声道,“大人所言字字珠玑,遥想尧舜禹汤先贤之前,我等祖先茹毛饮血于禽兽无异,后有勾起结绳记事,神农尝便百草,再有始皇一统天下,汉朝威震四野——”皇甫渊展开双臂,神情傲然,“煌煌大地,熊熊男儿当以‘文定天下,武慑四方’为毕生之宏愿!岂能因惧噎而拒食,生出此等愤世嫉俗的言论!”好事者被哽得面色铁青,目露狰狞,“竖子!无才无德竟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好事者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嘴角溅血,连退数步,撞到身后桌椅才堪堪稳住身形。
张文庄长身玉立,面露愠色,“宗室勋爵,世袭罔替,乃古之礼法。今人受益于先人,亦是皇上念及老臣半生功勋,何曾轮到你等在此嚼舌!”好事者捂住红肿的左脸,退立一旁,不敢言语,一双三角眉眼凶光毕露。
郭晋安见状,笑意盈盈道,“原来是户部侍郎张大人,都说张大人笑面虎威,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张文庄不理睬满面堆笑的郭晋安,径直从其跟前走过,郭晋安脸上的笑容陡然僵硬。张文庄来到年富跟前,语带责备,“知道的是年通政使好性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坨烂泥头扶不上墙!”年富摸了摸发痒的鼻翼,笑道,“你我同是过来人,秋闱大比在即,群雄逐鹿,难免有些热血过头。权且听之,任之,一笑了之,何必苛责。”张文庄淡笑,“你倒是豁达。”说完二人把臂走进梨枝苑。
望着年富飘逸的身影消失在梨枝苑门前,皇甫渊目露钦佩,“从前听一位先生讲,倘若为人下人时,要将自己看做是人;而为人上人时,要将旁人看做是人。”陈佑铭一番咀嚼,感叹道,“言语虽通俗,却隐含为人立世之道理。不知道那位先生姓甚名谁?”
皇甫渊抬头饮酒,好不畅快道,“忘了!”陈佑铭无语,重新落座,有雪肌歌姬在怀,陈佑铭酒兴正浓,仰头饮酒时恰见身后众星拱月的郭晋安郭侍郎再无先前般活跃,瞧着那张阴鸷的面孔,陈佑铭压低声音道,“这位郭晋安大人似乎与小年大人有嫌隙?”皇甫渊冷哼出声,“既生瑜,何生亮!”陈佑铭瘪嘴摇头,“他不及小年大人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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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
忽闻梨枝苑内传来男子嚎啕大哭声,陈佑铭愕然,“花魁梨枝姑娘苑中哪位性情中人居然如此多愁善感?”身旁软弱无骨的歌姬媚眼如丝,“公子说的有趣,梨枝苑中能与姑娘喝酒赏诗的自然都是姑娘的贵客。”
饮罢,皇甫渊突然问道,“听闻这几日那位郭晋安大人与梨枝姑娘会过几首诗文,其中不乏妙文绝对,却依然被拒之门外?”貌美歌姬娇唇似火,微微上挑竟是说不出的妩媚妖娆,“姑娘不擅诗文,以诗词歌赋自然无法将其打动。”陈佑铭来了兴致,“那要如何才能与梨枝姑娘一见?”貌美歌姬嗔怪,一指轻点陈佑铭的额头,娇憨道,“公子莫要痴心妄想,早在四年前梨枝姑娘便不再会客,除了小年大人。”
一脚刚踏进梨枝苑李东亭粗犷的哭嚎声还是吓了年富一行心惊胆颤,三人立于门外踌躇良久,最后不约而同的选择暂时还是不要打搅为好。年富蹙眉,沉思半晌,“初冬渐至,狗肉滋补——”年季讷然眨眼,“说的是气话吧?”
年富无奈长叹,“的确是气话。”张文庄拍了拍年富的肩膀,“狗好杀,这狗肉却不好吃,太膻。再则狗主人心胸狭隘,刚愎自用,且无容人之量,终究难成气候。”年富目光紧盯着年季,直至年季被瞧得毛骨悚然,颓然投降道,“杀人有时无需见血,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以年大公子的诡谲心思、凌厉手段,想来不会不明白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年季似笑非笑望向张文庄。张文庄淡然一笑,“世间‘名利’二字最是累人!”
屋内哭嚎之声渐止,年富一行推门而入,但见纱幔之后,李东亭捧着酒坛喝得酩酊大醉,一旁梨枝香汗淋漓,一脸无奈。见年富走了进来,梨枝急忙迎上前去,“东亭兄只是一味喝酒,什么话也不说,半坛子酒水下肚便成这样了。”
年季上前一把夺过李东亭手中酒坛,惋惜道,“如此好酒拿来买醉,当真糟蹋了。”李东亭踉跄站起身,带着哭腔吼道,“把酒还给我——”却隐约见到一袭素服卓然而立,李东亭嘴巴一瞥,眼泪止不住“噗嗤噗嗤”滚落下来。
年富蹙眉,“发生什么事了——”话音刚落,年富顿觉胸口一阵憋闷,紧跟着嚎啕大哭之声震得年富耳膜发痒,无奈抬手轻拍李东亭因哭泣而颤抖不已的背脊,柔声劝慰道,“人之一生,初恋总是带有点青涩的苦楚。”言罢,年季愕然,随即紧绷的面皮涨成了猪肝色。梨枝绢帕掩口,悄然背过身去。张文庄不挑剔,就着一桌的好酒好菜,怡然自得的享受起来。
李东亭含混不清道,“不——不是的,是——”悲怆情绪喷涌而出,早已难以自持。一旁梨枝从桌案上取下一个黑色包裹递于年富跟前,“这是东亭兄带来的。”年富眼皮一阵急跳,顾不得年季一脸的嫌恶,将喝得酩酊大醉的李东亭交由年季照看。
年富小心翼翼打开包裹,一只暗红色漆盒上摆放着一方白色绢布,一旁梨枝美目圆睁,“诰布?!”这是一种信号,一个人死之后发由亲属吊唁的信号。李东亭趴在年季胸口呜呜恸哭,“孔集兄死了——”年富浑身一怔,直觉告诉他,“这绝不可能!”
年富急忙打开暗红色漆盒,一茎九穗的麦秆赫然呈现眼前,拿起麦穗,年富心头大恸。眼角余光瞥见金色绸缎之下似有硬物,撕开暗红色漆盒的夹层,找到了一枚碎成了一半的扳指。瞧着玉质温润,色泽鲜亮,若然完整定然价值不菲,然而此时只剩下一半又有何价值,这令年富百思不得其解。
年季将昏睡过去的李东亭扶进里间厢房休息,出来时已是一身崭新,望着漆盒中“一茎九穗”的麦秆,年季摸了摸青须扎手的下巴,“田产嘉禾,一茎九穗。此乃天赐吉兆,或可解年珏今日之困局。至于这半枚扳指,却不知是何用意了,想来对你意义非凡。”面对年季好奇的目光,年富蹙眉,淡淡摇头。
一直默然喝酒的张文庄突然道,“能借我看一下吗?”年富将手中扳指递于张文庄手中。张文庄将之凑近跟前仔细端详,良久才道,“的确是上等的和田玉。”年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瞧着玉色光润,色泽剔透自然是上等的玉石,我只是好奇孔集将这个送给你,到底是出于何种用意?”
年富愁眉不展望着张文庄,盈盈半指的扳指被张文庄颠来倒去看了不下十余遍,就在年季不耐烦想再挪揄一二时,张文庄突然眼前一亮,“倒碗清水来!”梨枝转进内房,不消片刻,端来一碗清水。
张文庄将半枚扳指投进水中,冒出些微气泡,便再无动静,年季取笑道,“莫不是文庄兄以为会像志怪传记中所描绘的那般有九龙飞出不成?”张文庄也不搭理年季的戏谑,略作沉吟之后冲着梨枝问道,“可有香油?”梨枝连忙点头,“有!”说完急忙走进内房,不一会儿端来一只小碗,其中盛放着半碗黄色香油。以麻绳做芯,燃火点着,“砰”的一声火苗飞窜,瞬间照亮整间厅房恍若白昼。
张文庄将手中装有清水的白瓷碗小心翼翼置于火苗之上。三人凑上前来瞪大眼睛,张文庄轻轻拨弄水中的半枚扳指,突然眼尖的年季惊呼,“有字?!”的确在扳指内壁之上透出些微光芒,年富仔细辨认,“洪武元年太子标赠于”张文庄感叹道,“看来是百余年前的皇家古物,只是馈赠于谁,或可在明朝洪武年间的古书典籍之中找到出处。”年富点头,将半枚扳指从清水中捞出,掏出绢帕仔细擦拭,随后纳入怀中。
惊闻噩耗,年富心中惊疑不定。三人刚一落座,年富径直道,“兄长如何猜出这枚扳指上定然另藏玄机?”张文庄淡笑,“多年前愚兄随家父远游赣南,曾巧遇一位微雕艺人,能在米粒之上刻下宋朝词人苏轼的‘水调歌头’,技艺之精湛,刀笔之纤巧,令人钦佩。所以乍见这枚扳指,愚兄并不确定其中玄机,纯属侥幸一试。”
见年富沉思不语,似有疑虑,年季询问,“可是困惑孔集此举有何目的?”年富摇头,“孔集兄系出名门,才思敏捷,行事豁达,此举定然出于善意,不疑有他。我想不通的是,像他这样的人怎会说死就死了呢?”
年季笑道,“生老病死,六道轮回,上天自有定数,我等凡夫俗子又岂能掌控?”年富望向身侧梨枝,只见梨枝柳眉轻锁,美目含泪恰似烟雨朦胧,充满哀伤,“孔集公子骤然离世,难以想象柔弱的仙茗此刻该是何等的肝肠寸断——”假如以身相替,真真切切感受到身旁美如冠玉的男人一日魂归阴司那般撕裂的疼痛,光是想象便令娇弱的梨枝痛不欲生,于是声音颤抖道,“怕是此刻也早已随孔集公子去了。。。。。。”
孔集、李东亭、张玉三人对于年富而言,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仿佛是为了纪念曾经那段逝去的青春记忆,他对这三人的交往从未掺杂过多的利益算计。惊闻孔集薨逝,年富百感交集,此刻又见梨枝万念俱灰,年富心思百转,突然笑道,“好你个浪荡子,纵然骗尽天下人,又岂能瞒得了我!”说完仰头饮酒,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梨枝先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的欣喜道,“公子的意思是孔集与仙茗私——”情知语出冒犯,梨枝粉腮绯红,加之姿容绝艳,此一刻的梨枝姑娘美绝人寰。年富欣然长叹,“若是甘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弃曲仙茗,另作他娶,那他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孔集了。”
年季似笑非笑望了眼言之凿凿的年富,之后梨枝心情大好,重新置酒添菜,宾主尽欢。酒兴酣然,见张文庄眉宇之间郁结难展,年富关切道,“兄长这两年厘清户部亏空,追缴各府衙拖欠的库银得罪不少人,虽未到人人忌惮、谈之色变的地步,但恐怕早已孤立无援。”张文庄无奈苦笑,“自愚兄接下这档差事,便想到了后果。”
年富建言,“十三王爷一向器重兄长,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张文庄面露忧色,“自从十王爷因护送六世班禅回藏途中语多悖逆被拘押宗人府,且不思悔改整日怒骂不休,皇上隐忍至今,只待十七王爷回朝,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十三王爷曾三次入宗人府规劝,回府之后旧疾复发,来势凶险。愚兄怎可在这个时候以一己之私利,开口相求呢?”年富叹息,借着举杯饮酒,将心底的痛惜悄然隐下。
四年过去了,不知时间的沙漏能否填平嗜杀手足带来的创伤。只是这一次,怕又是一次情非得已,无可奈何吧。
作者有话要说:古文水平是有待提高,请大家包涵着看,别打击啊。。。。。。
第七十一
甩去脑海中那一袭白衣胜雪,屹立湖畔,凄冷萧瑟的剪影,年富话锋一转,惋惜道,“怕是圣祖康熙爷在世时,圈禁的那十年中落下的病根吧?”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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