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妖道再临 作者:公子于歌
第14节
☆、第64章 所岐篇:最后的三人时光
韩秦川从地上醒过来,爬起来朝四周看,只见四下里落叶萧索,寂静的除了风吹落叶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
他站起来,喊道:“林云深,林云深。”
林云深恍然惊醒,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看旁边的白隐,还没有醒过来。他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的,伸手去探白隐的呼吸,均匀温热,像是在熟睡。
也不知道小白怎么样了。他需要小白来引开追捕他的那些人,所以让小白先飞了出去,自己则背着白隐,走了一条甚少有人知道的小道。
只是他太虚弱了,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身上有些冷,他直打哆嗦。
九幽道人对他还是念旧情的,他收的那一袋子魂魄,本来是要用来重生他的弟子刘清台的,如今全用在了白隐的身上。人死之后,魂魄出窍,尚还带着一部分生命力,这些生命力会在魂魄在世上的最后七天时间里一点点消散殆尽,最后生命力全无,纯粹的魂魄才会入地府,过轮回。锁魂袋的功能就是将那些刚死的魂魄装起来,保证他们生命力不散,而他搜集的那么多魂魄,九幽道人将他们的生命力汇聚起来,然后用林云深的灵力做引子,复活了白隐。
他以为那些命不够,需要他的命来换的。九幽道人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复活术也不可能毫无代价。你的命,自有人来取。”
他本来想着叫小白引开了那些人,自己和白隐下山,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住下来,再做以后的打算。他是不想和白隐分开的,怕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好像他自己也能感应到自己命数已尽。沿途危机四伏,到处都是追捕的他的人,他想要把白隐安全送下山并不容易,他得找一个可托付的人,将白隐交给他。只是他没能力再背着白隐走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躺在白隐身上,头枕着他的胸膛,耳朵听着他的心跳声。
这真是这世上最动人的声音了,鲜活而有力量。这心脏因为他而重又恢复跳动。他躺了一会,便坐了起来,想要做法将小白招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灵力全无,就连这么简单的法术也使不出来了。
“我们两个,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吧,”他对白隐说,说完喘着气躺了一会,又坐起来。
不行,白隐不能死,不然他这一切岂不都是白费了。他林云深向来锱铢必较,不做赔本的买卖。
想到这里,他又爬了起来,将白隐背在身上,可是人都还没站起来,就倒在了地上。
他一下子就流下眼泪来了,只觉得鼻子发酸,对白隐说:“我……我没力气了。”
他觉得自己这么无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什么都不会,眼瞅着他爹被杀,他娘被抢,却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他大口地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扭头看白隐,依然没有醒过来:“你不会等我死了,也醒不过来吧,”他嘴角带着笑,眼泪落到白隐的脸上:“我还想跟你再说几句话呢。”
他摸到白隐腰间的巴乌,放到嘴边吹了起来,巴乌声低沉,吹的很是难听,他越吹脸色越红,眼里的悲伤褪去,变成了狠厉,他却不知道并不是吹的利器越大,声音就会越响。
这巴乌声就是他的催命索,会将他的敌人引过来。白隐会得救,他会死。
或许这就是他师傅所说的,要用他的命来换白隐的命。他的命,自有人来取。
他将巴乌放下,扭头朝声响发出来的地方看。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人,冷峻高大,神色略有些憔悴。
“秦川!”他惊喜地爬了起来,看着对面的韩秦川。
韩秦川拔剑出来,道:“林云深,把白隐放下。”
“我把他救活了!”林云深说:“本就是要交给你们的。他还没醒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举着双手后退了几许:“你把他带走吧。”
韩秦川蹲下来,试了试白隐的鼻息,抬头看向林云深。林云深笑了笑,说:“你把他带走吧,救了白公子,也是大功一件。”
“再大的功,也没有杀了你的功劳大。”
“你要杀我么?”林云深摇头说:“你杀不了我,就像我杀不了你。”
韩秦川听了,站起来看着他:“你跟我走,我保证他们不杀你。”
“不杀我,难道就是好结果么?”林云深摇头:“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倒宁愿死了,也比落在他们手里叫我永不得超生的好。”
“我有法子帮你,你不信我么?”
林云深笑道:“我是朝廷要猎杀的人,难道你有本事叫皇帝承认他杀错了人,然后放了我么?事已至此,你我都知道,我这辈子已经到头了,死是我必然的结果。”
“谁叫你不听我的话!”韩秦川忽然面色微红,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才落到今时今日无法收场的地步!林云深,我真是恨不得一剑杀了你!可是你我是兄弟啊。你可还记得当年咱们的情义?”
林云深笑了出来,咳嗽了一下,道:“我自然记得。那时候我不是被我娘罚,就是被卢训英罚,十天有五天都是被关在柴房里。有时候天冷,一整天都没有东西吃,每次都是你偷偷去看我,因此被卢训英训斥了几次,你便不再去了,可还是有人给我送吃的,我知道都是你吩咐的。我从小孤苦,跟着父母颠沛流离地讨生活,这世上对我好的没有几个,你的情义,就算我入了魔,也不会忘了。”
“可你只知道说这些,你这人,就如那女人说的一样,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那个女人……”林云深伸出手来,搭在韩秦川的胳膊上:“秦川,这满山都是追捕我的人,不杀了我,他们不会罢休的,我恐怕命不久矣了,临死之前,就托你一件事,把他带下山,送回莲浦白家去。若有可能,白氏的千金白慧端,你也替我照顾她。这世上对我的好,就剩下你们三个了。若念我的好,清明时节,替我爹娘上个坟,我把我娘的尸骨从韩家偷出来了,跟我爹葬到了一起,就在长洲三里坡,立了墓碑,看得见的。还有韩家的一个叫孙婆婆的,小时候她对我照顾颇多,你也替我……”
“你这是在跟我交代后事?”韩秦川甩开他的胳膊:“这些事,我都帮不了你。你要做,便自己做去。我是韩氏门主,与你势不两立。”
林云深眼圈微红:“当我求你了,还不行么?”
“谁能想到,林云深也会求人,真不像你。”韩秦川说着,便将白隐抱起来,道:“人我带走了,会交给白天师。你多保重吧,若我是你,就不会下山。就在这所岐山躲着吧,一生一世都不要出来。这世道对你来说太艰难,倒不如学你师傅隐居在山中,再不入凡尘。”
“嘻嘻嘻,我就是这么想的,”林云深说:“我……我不会再出山了,你也不会再见到我了。”
韩秦川闻言,回头看他,嘴唇动了动,说:“当年我不该撵走你,不然你我兄弟和睦,恐怕俱都是儿女成群,何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一切都是孽缘,谁也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韩秦川喉咙攒动,声音带了哽咽,说:“云弟,我对不起你。”
林云深笑了笑,没说话,而是走到他跟前,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伸手握住了白隐垂着的手,想要送他几句祝福,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一年在莲浦,他枕着胳膊,脚搭在窗口上说:“你说,我父母给我取名云深,是对我有什么期待呢?”
他说完就扭头看向白隐,命令一般:“你学识渊博,给我说说看。”
白隐说:“白云深处有人家?又或者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令尊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你做个悠然自得的玄门子弟,逍遥一世吧。”。
那真是极好的一生,他做不到的,叫白隐都替他实现了吧。
于是他便握着白隐的手说:“这是个好人,因我而死,因我而活。希望这个人长命百岁,悠然自得,一世逍遥快活。”
他说罢便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说:“走吧。”
韩秦川看了他一眼,就带着白隐凌空而去。林云深追了两步,心想他这一世最后见到的两个人,竟他在这世上最舍不得的两个人,真是幸运。
山林里寂静无声,和从前一样,没人在他身边,也不会再有人在他身边。只有孤独和悲伤陪伴着他,好像他少年时,坐在韩家最高的屋檐上,看着那满城绚烂桃花,就知道这世上千好万好,都不会属于他。
☆、第65章 诛魔
韩秦川把白隐交给了白冲之。白冲之异常吃惊:“他怎么了?”
韩秦川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白冲之却显得忧心忡忡,却没有说话。韩秦川说:“天师,我刚才……放走了他。他救了白公子,我心想,他或许本性不坏……”
“这事除了我,不要告诉给第二个人知道了,”白冲之说:“无论他本性好坏,都是朝廷下旨要杀的妖道。你身为韩氏门主,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韩秦川沉默良久,道:“我知道。”
他出了帐子,却见外头天色已黑。让他啼笑皆非的是,有些树上竟然贴了许多符篆,看来林云深在他们心里已经不是妖道,而是妖魔鬼怪了。
“在下夜郎城苏现,还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兄弟客气,我叫卫展,是藏青山人士。”
“你们两个说说,你们又为何上山来猎妖。”
“这妖道林云深在百鬼宴上杀了我的父亲和弟弟。”
“苏兄你呢,也是和我们一样,家里人在百鬼宴上被这妖道害了?”
“不是,我家原是夜郎城的一个商户,我父亲有次出远门,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女人,娶了做小妾。那小妾却不本分,妄图毒害我娘,霸占我家的家产,我娘便将她拖出,扔到了大街上。谁知道正被那妖道林云深看见,他不分青红二白,就将我娘打成了重伤。他说他是替那小妾讨公道,还说什么我娘悍妒。我娘是出了名的贤惠,这谁不知道,他只听那贱人挑唆,便将我娘打成了残废,如今我娘成日里以泪洗面,我身为人子,要替她出了心中这口气!”
“这个挨千刀的林云深,作恶实在太多。这一回看他往哪里跑,天罗地网撒下来,定叫他血债血偿!”
“刚才他们几个已经商定了,等这妖道伏法之后,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谁家被他害死了亲人好友,就分他一块肉,拿回去祭奠亡灵!”
“这个主意好,这才解恨!”
韩秦川立在黑夜里,听着这些话。
他们都是被林云深害死了至亲骨肉的人,要恨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情有可原。这世道本就是这样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可为什么没有人替藏青派那几百条人命抱一句冤屈呢。他们不过是跟着一个被名门正派鄙夷的妖道学了法,便尽被毒杀。他们或许是孤儿,或许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进藏青派,可能并不是为了学法,而是为了填饱肚子,有一个栖身之所。
哪怕是死的人一样多,贫苦人家的人命,到底还是不如名门正派人家的人命重要。
“韩门主。”
韩秦川回头看,却见是一个少年,说:“白公子醒了,要见你呢。”
韩秦川走近账内,见白隐已经坐起来,白冲之正在给他把脉。白隐一见他就问道:“我二叔说,是你救了我。你可曾见到林云深了?你把他怎么了?”
韩秦川冷道:“他是妖道,见了我,自然没有好下场。”
“你把他杀了?”
白冲之按住他:“你身体刚好,切莫要动气了。”
韩秦川道:“我没杀他,他跑了。”
白隐这才松懈了一些,白冲之问:“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么?”
白隐摇头:“我只记得自己中了毒箭,然后就浑浑噩噩,好像梦魇了。”他说着就要站起来,白冲之问:“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他。”
“他跑了,你找不到他,”韩秦川说:“没人找得到他了。你要真心为他好,也不要再去找他。”
白隐面色苍白,拿了剑说:“他定也在找我。”
“天师,天师,有人找到林云深了!”外头卢正道一边说一边进了帐子。韩秦川和白隐都是一惊:“在哪里?”
“是北川的几个弟子发现的,就在所岐山北峰,他们已经将他困在崖边了,李秀怕他们不是这妖道的对手,所以传信叫我们过去。也好,大家都看着这妖道伏法,将来也好安民心。”
白隐一听,背着剑就跑了出去。卢正道回头看白冲之,白冲之面色威严,道:“我会看着他。”
白隐在夜色里急行,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叫了一声,看到是他,立即惊喜地喊道:“白贤弟!”
白隐也不言语,继续朝前跑。卢元鹤爬起来喊道:“你等等我!”
他一边喊一边就追了上去,喊道:“你听说了么,他们在所岐山北峰发现了林云深。林云深不是跟你在一块么,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白隐,白隐……”
他正喊着,一道黑影便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惊地停了下来,却见那黑影抓起白隐,转瞬便消失在黑夜里。他以为是林云深,急忙大喊道:“林云深,林云深!”
“啊?林云深,林云深来了?!”周围不远处的玄门子弟都惊慌地站了起来,黑夜中树林萧瑟,直叫人心惊胆战。大家都拔剑而出,紧张地看着四周。卢元鹤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默声说:“怎么都不等我……”
韩秦川带着白隐在黑夜中穿梭,白隐道:“你要带我去哪,我要去找他!”
“光凭你用腿跑,何时才能到峰顶,我带你一道过去。只是你要听我的,到了那,不准轻举妄动。你是儒生,半点法力没有,只会给他添乱。”
“韩大哥,你帮他!”白隐抓住他的胳膊:“他曾被藏青山的法网所伤。”
“他的法力远在我之上,区区一道法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你不必替他担心。”
白隐摇头:“我心里不安,这一回恐怕他没有那么容易逃脱。他法力再强,也不是我二叔和卢门主他们的对手。”
他们说着,便已经到了所岐山北峰,只见那里一片火光,照亮了整个峰顶。韩秦川面色一惊:“是七煞鬼火阵。”
他看向白隐:“你放心,这道阵困不住他。”
他们二人落到地上,白隐便要冲进火里,却被韩秦川给拉住了。北川的李门主道:“韩门主来了。”
“怎么回事?”
“是我北川弟子在树林中发现了他,将他逼到了这里,如今人就在那摘星石后头。因这妖道法术阴邪高深,我们不敢妄动,只好用七煞鬼火阵困住,只等你们都过来,好诛杀了这妖道。”
“依他的法力,七煞鬼火阵虽然厉害,也未必能困住他。他是不是已经逃了?”
李秀摇头:“就是这里古怪,想必这妖道是做了个陷阱等我们进去,所以我不敢妄动。”
他话音刚落,那边白冲之和卢门主率一众子弟都御剑而来,落到了地上。
“林云深,三大玄门都已在此,还有白天师亲自坐镇,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今天也难逃一死,出来吧!”
李秀话音落下,便见一个身影从摘星石后面露了出来,那身形在鬼火中竟显得有几分单薄,头发披散,衣衫凌乱,显然奔逃中颇费了些力气。
“我林云深能死在各大门主和白天师手上,也不算亏。”
“林云深,”韩秦川急道:“你怎么一心找死?!”
林云深笑了几声,眼光看到了白隐,登时有了光彩:“白隐,你醒了。”
“醒了。”白隐说着,便要冲破鬼火阵去,却被一道引力吸住了一般,竟半点也往前动弹不得,他回头急道:“求二叔放了我!”
“不要胡闹。”白冲之道:“妖道既然再此,不必多言,诛杀了他,好向朝廷交差。”
韩秦川见他要出手,一把拦住白冲之:“我来!”
韩秦川说着便甩出了他的碎魂铃,碎魂铃穿破鬼火阵,直朝林云深而去,白隐大喊一声:“云深,跑!”
林云深拔腿就跑,可哪里来得及呢,那碎魂铃便直击中林云深的后背,不过顷刻之间,魂魄便已碎了一片。
“林云深!”
众人都大吃一惊,连白冲之也惊呆了,韩秦川那一击,显然是留了力道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况凭着林云深的本事,又怎么可能躲不过去。眼见他身体倒在了地上,白冲之心里一颤,手上的灵力便收了。白隐瞬间得了自由,冲过鬼火阵扑倒在地上,抱起了林云深。
林云深双眼已经无神,只有一半魂魄在离体之间,道:“你活了,我……却要死了。”
“你不会死。“白隐说着,眼泪就要出来,只是强忍住。林云深抽搐着吸了一口气:”我……我修阴山术……真的错了么?”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白隐颤抖着眼泪滚滚而落,摇头急喊:“没有,没有,只是人有善恶之别,法并无正邪之分。”
林云深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笑容,魂魄便皆都散了。
“这妖道魂魄已散,烧了他的尸体,叫他尸骨无存!”
“谁敢!”白隐擦干眼泪,抱着林云深的尸体站了起来,看着前面那群人:“林云深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们逼的。他虽修阴山术,可何曾主动害过人的性命,若不是你们自诩名门正派诛他满门,他又怎么会滥杀无辜!这世上最恶毒的不是妖道,而是人心!”
白冲之脸色惨白:“白隐,你回来!”
韩秦川跪倒在地上,一时颤抖,却说不出话来,整张脸都扭曲了,又似乎在忍着,脖子隐隐露出青筋。
卢正道说:“去,把这妖道的尸身抢过来!”
他话音落下,立即跃出几个青年子弟,直朝白隐而去。白隐抱着林云深后退数步:“不要过来!”
后面便是崖壁,白隐乃是白冲之的侄子,那些青年子弟怎么敢乱动,一时停在原地,都回头去看白冲之。白冲之面色阴沉,竟亲自朝白隐而去。白隐抱着林云深转身就跑,回头冲着白冲之诡异一笑。白冲之心中大骇,喊了一声:“白隐!”
白隐已抱着林云深的尸身纵然跳下悬崖。俄而突然一声骇人长鸣,只听见悬崖下有翅膀挥舞的巨大风声,有人喊道:“是这妖道骑的那头怪物!”
众人还未来得及跑上前去,就见一个庞然大物从悬崖下一跃而上,白隐抱着林云深倒在那大鸟背上,一飞冲天。
☆、第66章 夺舍
韩秦川很难受,可是他要忍着。他是韩氏的门主,不该对这个杀了韩氏夫妇的妖道心存同情。他是诛魔的功臣,妖道林云深,是死在他的手上。当所有人都去崖边的时候,他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将林云深四散的魂魄搜集进袖中。
白冲之说:“这妖道已死,你们快去寻他被击碎的魂魄,他的尸身,我来处置。”
他说罢便凌空而起,追了上去。如此也好,白氏公子出身特殊,他要抱着林云深的尸身不肯撒手,那谁也不能硬抢过来,还是白冲之亲自去处理,最为恰当。
但是等他们回过神来,去搜寻林云深魂魄的时候,却四处都搜寻不到。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碎魂铃乃是韩氏至宝,普通人被它所击,魂魄可散如米分末。那林云深的魂魄或许也散的太碎了,所以找不到了。
但是魂魄不知所踪,实在叫人难以安心。因此三大玄门搜寻至天亮,也没有罢手。第二天的时候,留守藏青山的陈秋灵也带人赶来增援,做法三天,依然无迹可寻。
七天过后,魂魄已成阴灵,他们便更是搜寻不到了。只有陈秋灵,修过阴山术,在韩秦川的身上,搜到了林云深的魂魄。
这个韩门主,看着最是刚正不阿,竟会偷藏了林云深的魂魄,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陈秋灵冷眼瞧着韩秦川。韩秦川三日滴水未进,早已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却还在装模作样地到处寻找林云深的魂魄。
这个韩门主,倒是会做戏。看他寻的这样认真,谁会相信那魂魄已经在他身上。
但是陈秋灵不知道的是,韩秦川苦苦寻找,并不是做戏,他的确在找林云深的魂魄。
三魂七魄,少了一魄,他没有找到。
第四日的时候,白冲之归来,声言说林云深的尸身已经被白隐火葬,骨灰撒于藏青山上。众弟子听闻,竟纷纷赶至藏青山,一夜之间,藏青山已经遍布符篆法网。
妖道被诛杀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这简直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事,因为妖道林云深的故事经过你传我我传你,早已经是旷古未见的大魔头。
好像人人拍手叫好,这世上替林云深伤心的,只有他一个。
韩秦川突然觉得林云深的确很可怜,生前没人爱,死后也没有人怀念。可能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林云深的一生做什么他都能够原谅。
他带着林云深的魂魄下了山,众人在夜郎城相别。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诛魔会,终于宣告结束。众人都在各自的私宅修整,准备回家。
韩秦川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将林云深的魂魄拼凑了起来,就在这时候,陈秋灵找上了他。
“门主,陈门主来了。”
“让他正厅等候。”
“是。”
韩秦川看着屋内模模糊糊的一团影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来到正厅,看到陈秋灵正坐在那里喝茶,见到他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陈门主。”他拱手道:“听人说昨日陈氏私宅中有人刺杀你,陈门主可否无恙?”
陈秋灵扯了扯嘴角,他生的清秀,但是眉眼却有凌厉之色,尤其是双眉细长,眉尾几入鬓发:“不过是私宅中一个小喽啰,已经被我处置了,多谢韩门主挂心。韩门主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
韩秦川勉强挤出一抹笑:“实不相瞒,想必你们也都看出,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那妖道林云深虽然该死,与我也有几分情分。如今他死在我的手上,我欣慰之余,也有几分感慨……”
“韩门主不必在我跟前演戏,”陈秋灵看向他:“我知道林云深的魂魄在你身上。”
韩秦川一愣,面色略有些惊惧,随即便冷笑一声,道:“陈门主可不要信口开河。”
“韩门主不必紧张,我既然当着白天师等人的面都没有揭穿你,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更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其实这林云深的所作所为,与我并无什么关系。我并不恨他,你或许不相信,我可能比任何人都理解他。阴山术和正经玄术相比,也只是法脉的清源不一样而已,并无正邪之分。若不是他遭了劫难,我还曾想哪一日去拜会他……”
“你到底要说什么?”
陈秋灵微微一笑:“魂魄出窍,七日之后便成阴灵,若一直无所依托,终将灰飞烟灭。这些韩门主可知道?我愿意卖给韩门主一个人情,帮你复活林云深。”
韩秦川吃惊地看着他,陈秋灵道:“只是这重生之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不知道韩门主是否愿意。”
韩秦川定定地看着他:“若我知道你是骗我……”
“我若存异心,想夺林云深魂魄来立功,韩门主,相信我,你不是我的对手。”
韩秦川问:“若你真能复活他,别说代价,就是拿我命去,我也愿意。”
陈秋灵闻言笑了出来,眼睛里竟流露出几分情意来:“倒不用你的命,只是需要你以灵力为引子,或许还会损伤你的心脉,折了你的寿命。他尸身已无,只能夺舍,虽然我替他选了一个已经将死之人,可毕竟夺舍有悖玄道,将来或许因果循环……”
“我愿意。”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如今法力高强的韩门主了,可能你门下随便一个弟子,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愿意。”
“也可能你们两个人,余生都饱受病痛折磨。”
“你只说,能不能将他复活?”
“能。”
“那便不需多言。”
陈秋灵点头,伸出手来,韩秦川将林云深的魂魄托出,道:“你要夺的,是谁的舍?”
“就是刺杀我的那个人,”陈秋灵将林云深的魂魄收了,默默地道:“他身受重伤,已是个活死人。我心中怨恨他,却不想再杀他,所以我想借由韩门主的手,替我了解了这桩孽缘。”
他说着笑着回头,眼角竟有泪光闪烁。在韩秦川眼里,这个陈秋灵一副君子相貌,却总叫人觉得无情冰冷,就像他身上梅花香气,明明是香气,却叫人心里不喜欢。如今看见他眼中竟有几分伤感,不由问说:“他为何要杀你?”
陈秋灵冷笑,看向园中道:“我陈秋灵,自来恨我的人就有很多。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是连亲兄弟都可以杀的人。”
他说着回头,韩秦川道:“传言就是这样,陈门主不必太介怀。”
“是啊,都传言林云深死在你手里,我们两兄弟,或许跟你们两兄弟一样,真真假假,谁分得清。”
陈秋灵依照所言,复活了林云深,一夜过后,林云深成了杨柳一。陈秋灵派了一辆马车,将杨柳一送回到韩氏私宅,却被韩秦川叫人挡在了大门外头。韩秦川派了几个心腹,带着杨柳一离开了夜郎城。
他装了十几年,一直在演戏,太累了。不想后半生还要偷偷摸摸记挂着林云深,他会忍不住去看他,带他在身边。林云深是妖道,以妖道之名而死,复活了依旧是妖道,而且是更让人畏惧的妖道。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无法兼得,就让林云深隐姓埋名到他处去生活吧,最好彼此再相见,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出他。
或许他不知道这一世林云深的样子,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他如今身体虚弱,灵力如同普通道人,再也没办法保护林云深。他要将林云深送到连他和陈秋灵都不知道的地方去。这世上,再也没人知道林云深在哪里。
只是依旧心有不舍,他站在大门外,暮色低沉,他看着马车走远,落下两行热泪来。
第二年的时候,韩秦川身体好了许多,赶往江东白家,求娶白慧端,对白慧端说:“云弟临死之前,教我照顾你。你一个女子,无父无母,依靠亲人而活,若苦守一世实在辛苦。你跟我走,做韩氏夫人,可避夫妻之实,享夫妻之名。若他年我死,韩家便是你的。你可愿意?”
白慧端不言语,只是一味痛哭,韩秦川道:“他言说,这世上对他好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我这个做哥哥的,未尽本分,你肯对他好,我心里也感念你,愿意一生一世供养你。”
半年之后,白慧端嫁往韩家,临走的时候给白正英磕头,白正英说:“你其实不必嫁他。他是杀了你未婚夫的人,你嫁过去,外人如何看待我们白家?”
白慧端面色无波,道:“当年若不是伯父无情,赶走了他,我又怎么会嫁给杀夫仇人。”
白正英骇然:“你这是恨我。”
白正英送白慧端出门,眼眶泛泪说:“你同那人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白慧端听他如此说,竟然笑了。马车渐渐远去,白正英回到家里,看到案上一封信,留信者是白隐,脱了儒服,做道士去了。
白氏长公子做了散道,闻者无不震惊。白冲之出山,回到了白家。白正英道:“当日一时心软,招了林云深到家里,没想到竟招来了一头狼,窃了我最爱的儿子。”
白冲之看着地宫里躺着的林云深的肉身,叹息了一声,说:“可他也救了白隐的性命,并为此而死。我们白家也欠他一份情,都是命,该还的。世事皆都是命中注定,哥哥也不必太伤心了。”
“他去做道,能做什么,难道也跟着这个林云深一起,去做妖道?”
“他既然信中说会做善事,不做恶,他的为人,哥哥难道还不清楚,要相信他。”白冲之说:“依我猜,他是为林云深集聚功德去了。”
白隐四海为家,风餐露宿,捉妖除怪十年,行善无数,林云深十年之后能醒,焉知不是他的功德。
十年之后,韩秦川与白慧端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坞城陈氏得助于长洲韩氏的扶持,本已经衰微的声势渐渐上来,终于不再是四大玄门中最弱的一个。十年过后,这世上似乎早就没人记得林云深,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十年之后,奉命守护林云深的人离开了他,赶回长洲,将林云深醒来的消息告诉了韩秦川。韩秦川眼中泪光闪烁,吁了一口气,坐在小时候林云深常坐的那个屋檐上,看着整个长洲城。
然后重生的林云深,用长庚剑杀了一只虿,血腥沾染到长庚剑上,唤醒了剑灵。封存了太久的怨恨被血腥气迷惑,一时失了心智,屠杀了一整个村子。
这世上因果循环,从未停止。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而林云深本人躺在白家冰冷的地宫里,靠着那一丝魂魄等着,等着他的魂魄归身。他的面容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栩栩如生,一点也没老,一点也没变,依然容貌清艳,叫人动心。那长而柔软的睫毛微微抖动,睁开了眼睛。
☆、第67章 结局篇:海棠花开
林云深恍恍惚惚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白隐陪着。
“白隐……”他艰难地叫了一声。
趴在榻上的白隐闻言立即坐了起来,看向他,眼中尽是红血丝:“你醒了。”
林云深想要坐起来,奈何只觉得浑身酸痛,白隐按住他说:“你现在还不能动,再躺一日。”
“我……”林云深去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白隐面色憔悴,但是笑容温暖:“你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林云深了。”
林云深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如此躺了一日,便搬离了地宫,回到了正清堂。
正是春天,一切都是勃勃生机。他坐在窗前,想起他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正是大雪天。
白隐的书房里,依旧没有什么好看的书,他拿了《诗经》在手里,翻到了一句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于他正好是反过来,倒是有意思。
海棠花开的时候,家里来了贵客,卢氏独子卢元鹤来了。
“怎么不见白鹇这小子来接我?”卢元鹤笑嘻嘻地打量着这院子:“还和以前一个样。”
窗前坐着的林云深,一身白衣,长发披肩,容颜清艳,这玄门第一美貌公子的名声,还真不是吹的。卢元鹤有些郁闷,说:“怎么十年过去了,你这身皮囊竟不见老。”
林云深说:“你过来。”
卢元鹤笑着从窗子跳进去:“什么事?”
“我有事要问你。”
“哎你别问我,刚我进门的时候白大公子就说了,不准胡说,你要问,我就一问三不知。”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那你问问看。”
“我听白隐说,那把长庚剑你带走了?”
卢元鹤点头。林云深问:“带到哪里去了?”
“也不在我身上,剑里头有俩鬼魂,我挺怕的,交给林音音了,她说她要带到空台山去。她说了,觉得巫行道和陈星河两个很是可怜,要一直困在剑中,和坐牢又有什么区别。她把那把剑放在了她们观里,说是在观里供着,等散尽了戾气,听够了禅音,这两个人就可以投胎转世去了。她是在替两个人集功德呢。”
“她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林云深说:“那巫行道的尸身呢?”
“将他跟陈秋灵葬到一块了。这样也好,虽然说这陈秋灵作恶多端,可林音音说他们三个,恩怨纠葛,竟不知道该去怪谁。都是被情所困的糊涂人。既然魂已跟了陈星河,躯壳就留下来给陈明月,免得陈明月有怨气。”
林云深点点头,说:“她跟,怎么样了?”
卢元鹤笑道:“我就要跟你说这个,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好上了,说是今年就要完婚呢。这林音音都成了老姑娘了,居然也嫁掉了。”
林云深道:“早该如此,她从前是糊涂,好好的大姑娘,干嘛要一棵树上吊死。”
“你呢,你如今怎么样了。我听说白隐带你回来的时候,白正英的脸色可是不好看呢。”
林云深问:“是么?我没见着他。”
他说着就直起身子,朝着外头笑了起来。卢元鹤扭头去看,就看见白隐进来。他往榻上一躺,喊道:“我说白公子,你不是监视我来了吧?”
白隐笑了笑,端着个盒子进来,林云深闻到了味道,立即兴奋地喊:“绿豆糕!”
“我叫他们刚做的,还热着呢,这时候最好吃。”
卢元鹤也吃了一个,也就吃了一个,颇有些嫌弃地说:“栗子糕桂花糕,随便挑个都比这个好吃,我看你,真是穷鬼命,他们白家什么好东西没有,你还吃这个。”
他说完看向白隐:“白鹇那小子呢,怎么没见着他?”
“我吩咐他出去办点事,还没回来。”
“你别老欺负他,”林云深一边啃着绿豆糕一边说:“白鹇那么老实。”
“他呀,就是另一个白隐。你觉得白隐老实么?”
林云深点头:“当然。”
卢元鹤有点气不打一处来,直起身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呀,给点好吃的就把你给骗了!”
白隐笑着问林云深:“窗户都打开,冷么?”
“不冷,我看外头海棠花都要开了。对了,刚卢元鹤跟我说,你带我回来的时候,你爹老不高兴了?”
卢元鹤一听一骨碌爬起来:“我先走了,我去找白鹇!”
白隐看着他跑远,叹了一口气,林云深蹬了他一脚:“问你呢。”
“我爹要是不同意,你能在这里住着?我跟你的事,我已经跟他说了。”
林云深差点噎住:“跟他说……我跟你的事?我跟你,什么事?”
白隐道:“成亲的事。”
“成……成个毛的亲,哪门子的亲?”
“我跟你已经……我已经跟他说了。原来就想要说的,拖到今天。”
林云深一张脸涨得通红,听白隐声音也有些臊:“他听了,还问我说做男的还是做女的。”
“……”林云深紧张地问:“那你怎么说。”
“自然是做男的。”白隐倒是换了一副无辜相貌:“这种事,总不好骗人。”
“你走开!”林云深满脸通红:“我没法活了,没脸见人了!”
白隐笑道:“这有什么,既然做了良人,自然有男有女。你在我心里,虽然是男人,也和女子没有两样。这种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告诉他咱们的事,他对你也会敬重些,也是为你好。”
“你爹那个老头子,接受得了我么?”
白隐说:“总会接受的。”
想想也是,白正英这种正经的老儒生,要接受断袖之事恐怕也不容易。林云深说:“等我养好了身体,就要离开这里。我可没脸见你爹,估计他也不想见我。”
白隐点头:“等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回长洲看看,可好?”
林云深一愣,说:“也不知道韩秦川欢不欢迎。”
白隐沉默了一会,道:“他定是欢迎的。他对你,比我对你还要好。”
林云深觉得这话说的别扭,讪讪地笑了笑:“你这话,倒像是吃醋了,他是我兄长。”
“虽是兄弟情分,也比我情深,且不管他是什么情,他舍得为你去死,我却有些犹豫,我只想活着,这一世陪你。若我死了,或许心中也想你死了,咱们两个人生死都在一块。相较而言,百里兄这份情谊,的确不是我能比的,心中实在羞愧。”
这还是林云深头一回听到白隐用百里称呼韩秦川,扭头看白隐,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如今伤势怎么样了。你说慧端匆忙带着孩子回长洲去了,连等我醒来都来不及,想必他伤的也是极重的。”
白隐说:“等你好了,咱们去看他。”
海棠花开的时候,白家次子白河从京城回来了,应酬完了外头,已经到了夜晚,才抽出空过来看他。
“千山兄一点都没有变,竟比我还要年轻一些。”
白河确实看着成熟了许多,或许官场最能磨炼人,身上多了许多烟火气。两人秉烛夜谈,白隐却来撵人:“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时候不早了,他要睡了。”
白河道:“我这个哥哥,还是这样护着你。”
这种话白河从前也没少说,只是如今不同往日,林云深再听到这话,只觉得臊得慌,嘻嘻笑了两声,没有说什么。白河站起来对白隐说:“你这人啊,最是心狠,一别数年,都不说回来看看。别说父亲,连我都要怨恨你了。这世上难道你除了千山兄,都不认别人了。”
白隐听了这话,露出几分愧意来,送白河出了院子。林云深等白隐回来,就冲着白隐笑。
白隐说:“你傻笑什么。”
“越来越发现,你对我竟这样好,你说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
白隐道:“你没心没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就是你老爱说我,我才觉得你不喜欢我,”林云深说:“你这人,刀子嘴。”
“那我现在改了呢?”白隐看着他,说:“林云深,我爱你爱的要死要活。”
这情话说的实在突然,林云深听了只是吃惊,竟没觉得不好意思。等到回过味来,嘻嘻笑了两声,跳起来冲着白隐扑过去。白隐将他接了个满怀,抱着他说:“看来身体是好的差不多了。”
“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活蹦乱跳。”
“那……”白隐贴着他的耳朵,说:“扭得动么?”
林云深“啊”了一声:“什么?”
“我最爱你扭的样子,”白隐说:“云深,你要是再为我扭一次,我命都给你。”
外头海棠花开的绚烂,却是无香气,只有月色静谧,传来缠绵吟哦。林云深想,既然白隐都这么说,他这条命,本就是自己给的,再要回来也没什么。
☆、第68章 结局篇:桃花落尽
林云深已经十几年没有踏入长洲了。长洲虽然满城桃花,但是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值得怀恋的事情。韩家是长洲最有权势的人家之一,他名义上也是韩家的异姓公子,韩氏夫妇虽然对他不算好,可是吃穿用度也不曾短缺他。
但是他更怀念的,却是少年时候跟着父母东躲西藏的日子。那时候他母亲窈娘还不会动不动就哭,是个虽然过着艰难日子,可是很坚强的小女人。他的父亲林知茂,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最是疼他。
韩氏上任门主韩密毁了这一切。林云深并没有亲眼见到他父亲的死亡。逃命的时候林知茂让窈娘带着林云深走一条路,而自己走了另外一条路,他要引开追兵。
当时太匆忙了,他父亲甚至没有留下一句称得上遗言的话,他记得他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跑。”
他和他母亲牵着手就一路狂奔,塞外寒冬干燥凛冽,他们跑不过达达的马蹄,飞扬的黄土中窈娘将他抱在怀里,母子两个看着把他们团团围住的一群人。林云深胆怯地缩着头,而他的母亲窈娘,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神奇地是,他曾连续做一个梦,梦见他父亲林知茂是怎么样被韩密斩杀在他跟前。每次他从噩梦里惊醒,都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和怨恨。
他的戾气是伴随着恐惧一起成长的。他渐渐地变得乖戾,韩家的仆人都不大喜欢他,偏偏他又养了那么大一头狼。
关于韩密和他母亲,他也曾陆陆续续知道了一些事情。听说当年他母亲还没有嫁给他父亲的时候,韩密也很爱慕她。他的母亲窈娘,是出了名的美人。
因为窈娘最后选择了林知茂而没有选择韩密,这叫韩密心里异常妒忌。韩密对他母亲算不上好,他觉得韩密是让少年的他都有些怨恨和惧怕的人,他常看到他母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偷偷哭,也会看到韩密亲密而温柔地注视着她。他觉得韩密是个双面人,有时候很喜欢他母亲,有时候又很恨。
这样的男人叫他厌恶和惧怕。这份惧怕来自于少年对于成年男人本能地畏惧,但是随着他年纪渐长,惧怕就渐渐消退,被厌恶完全占据。
他想杀韩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在所岐山的时候,偷偷修习阴山术,也常常被阴山术的阴邪之力所侵袭,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就是想杀韩密的心。
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他母亲离开韩家。
但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长洲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韩家那么多人,除了他母亲,也就韩秦川和一个姓孙的婆婆对他不错。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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