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判官再就业 作者:王老吉
第33节
吴咎竟然笑了起来,还该死的跟陆寒笑起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修长冷酷的手指好像在戏弄张庶一样,似有若无地点了他腰上的一个什么穴道。
那里酥酥麻麻的,让张庶的身体激灵一下子。
“还是说,周大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痴癖之处,被下官偶然撞破,觉得难为情呢?”
对于吴咎来说,这不过是一场猫戏鼠的游戏,又或者是他对于周蜜死而复生的事情感到一些不安,想要借助这种调笑的语气来压抑自己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感。
可是张庶却觉得愤怒,他讨厌吴咎,讨厌他顶着陆寒的脸,心思却那样冷酷、龌龊、玩弄人心。
“放手,我操你大爷的!”
第106章 转机
这句话之后,是死一样的平静,张庶心中大囧,没有想到自己在愤怒和慌乱的情绪支配下竟然骂了一句胡同儿话,可能是因为他对于陆寒的脸实在是太熟悉了,心里的防备没有绷紧的缘故,他们那个时代……有这句脏话吗?
果然,张庶觉得自己后颈上面的力道放松了,他回过头去,看到吴咎在以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自己。
“周大人,你以前骂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还真是旁征博引妙语连珠啊,怎么这会儿一起急,也学着市井粗人骂起街来了。”
他竟然听得懂?
张庶僵在那里,半晌才说:“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吴咎摇了摇头笑道:“我一个微末小吏,又不是你的同乡,怎么能明白堂堂范阳周氏的俚语俗谚呢。”
张庶来这里之前来做过功课,对了,这是个民族大融合的时代,又是门阀制度逐渐衰落,却依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历史节点,常言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那时候没有网络,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方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哦,是我失礼了。”
张庶很不好意思地用巾子遮掩着自己这一身好像蚕宝宝一样的赘肉,心里祈祷这人快点儿出去,他在他玩味的眼神之下,心态变得复杂起来,隐约带着一些自卑,就好像自己是被陆寒看见了中年发福之后的样子,而对方却还像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那样,是个翩翩少年。
“你不会穿自己的衣裳?”
遭了,张庶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会不会就这样穿帮?不过自己魂穿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吴咎就是再有丰富的想象力,也不会马上联想到这种无稽之谈上面去吧?
“下官手上,确有不少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没想到周相思绪敏捷对答清晰,唯独忘了衣冠之事。”
“……”
张庶有点儿听不懂他这半文半白的拽文,可能是这个人在用刑的过程中导致有的犯人精神崩溃,所以在日常行动上已经不能自理了吧。
他这样想着,忽然看见吴咎拿起了他的亵衣。
“请吧,周大人。”
张庶咬了咬牙,只好伸开了胳膊。
……
因为张庶的不配合,两个人基本上也是捣鼓了半天,才终于把紫色的官袍穿戴整齐。
张庶觉得有点儿奇怪,从服饰上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自己身上的紫袍和吴咎身上的青衫,穿着方式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可是吴咎却对紫袍的穿戴方式非常熟悉,难道他以前也曾经做过这么大的官吗?
“怎么了?”
吴咎看出他在想心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唔,你……以前穿过紫袍?”
“……”
吴咎的目光变得乖觉起来,让张庶忍不住激灵了一下,又想起他在镜妖那里看到的画面。
“总有一天会的。”吴咎说。
说完,他的表情又变得明朗了起来。
这个人是个官迷吗?所以才会做出这些有违天理人伦的事情来,想要靠酷吏的手腕在官场上博得一席之地?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天就委屈周大人,在舍下屈就吧,来人。”
吴咎轻轻地拍了拍手,吴贵立刻就转过了屏风来到他们的跟前。
原来他一直在啊,这个吴贵的存在感好低,张庶心里想到,又想起自家老太爷身边的几个旧人,好像也都是在这个样子。
那年代的仆人就好像是一件器物,只有在主人需要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否则就变成了长信宫灯,如果他们知道在未来的世界里体力劳动者的工资含金量日渐提高,渐有超越白领之势,不知道会怎么想。
“带周相去休息吧,就安排在那间屋子。”
“小的知道。”
吴贵在家主的面前表情并不丰富,兢兢业业的样子,一路引着张庶走了出去,走到天井当院,表情才恢复了和蔼。
“周大人,这里可比不得您的官邸,就只好委屈委屈了,这件事情我们大人没有奏报,您原本已经身死削籍,就别想着从前的日子了,若是随意走出去,说不定会被太史局的人拿住,按走尸论处呢。”
“哦,我知道。”
张庶的目的本来就是吴咎,肯定不会随意离开他的府邸,不过他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借来的这个周蜜,是否还有什么亲人,他本人的遭遇都已经这么凄惨了,想来家人也必然不会好过吧。
“到了,就是这儿。”
前面引路的吴贵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这座房子,如果它还可以被称作房子的话。
那是一座几乎可以算得上的土坯房,想象不出在一个官员的府邸里怎么还会有这么破旧的房子,这个吴咎确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刚才还挺和善地帮自己穿衣服,转眼就让他住在这种破旧的小屋里。
“这是我们家的下房,大人厚待,让周大人自个儿睡一间。”
吴贵艳羡地看着张庶,眼巴巴地瞅了瞅这间他拾掇了一个下午的“总统套房”。
不会吧,这个时代的下人生活还真是凄惨。
张庶叹了一口气,告别了自己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生涯,硬着头皮进了房间。
不得不说,相对于牢房里的编床,这个地方确实是天堂一般的存在,一间屋子半间炕,已经让吴贵给烧好了,小炉子上面煨着一个铜壶,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有一只里面已经晾着一杯茶,炕上的被窝垛上面放着汤婆子,上面套着一个手绣的暖炉套。
外面看着不怎么样,进来后还挺别有洞天的。
已经夺舍二十四个小时了吧?张庶见房里没人,抻了个懒腰,觉得浑身有些酸痛,他的意识基本上可以做到自由地操纵这具借来的身体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着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提示会传递过来。
张庶坐在炕上,腰间暖呼呼的,烫得他十分受用,抱着汤婆子倚靠着被窝垛,没过一会儿就睡迷了过去。
张庶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自从蚕豆的事情出了之后,他和陆寒彼此都是小心翼翼地相处着,生怕自己做了什么过激的举动会刺激到对方,或者是伤了彼此的心思,甚至有的时候,他们睡在一起,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却又不敢说话,他不知道陆寒是怎么想的,但是自己害怕一旦开始说话就会哭出来。
在这另外的时空中,刚刚安顿下来,躲过了吴咎的迫害,虽然不知道他把自己带回来的用意,可是总算是熬过了一天,张庶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被烧得滚热的炕头一温,睡眠质量竟然提高了不少。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是一种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的声音,就像是夏夜里在院子乘凉的时候,半睡半醒之间听见的蚊子震动翅膀的声音。
“嗯。”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很不习惯房间里的漆黑,在家里的时候,他和陆寒会开着一两盏小夜灯睡觉的,这也是他自小独居养成的习惯,陆寒是习惯关灯睡的,不过为了迁就他,从来都没有说,直到又一次他出差回来,很偶然地发现了他的这个习惯。
声音好像是从旁边的墙上传过来的,那里之前有什么来的?张庶半睡半醒之间,竟然还伸手往床头摸了摸,想要找到开灯的遥控器,才忽然想起自己身处在另外一个没有任何电器设备的时空之中。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才发现古代的门窗都很小,想要推开窗子借点儿光亮是根本行不通的,天又冷,外面的北风刮得窗户纸沙沙作响。
对了,之前吴贵曾经给自己准备了火石火镰,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会用啊。
就在张庶无计可施的时候,旁边的墙上竟然发出了淡淡的光亮,那光亮竟然还自带着花纹,虽然诡异,却无法使人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一些滑稽。
光线更亮了,张庶才看清楚,紧靠着墙上摆放着的是一个类似于梳妆台的家具,发光的很有可能是一面镜子,而上面的花纹可能就是镜套上精美的绣工。
镜子!
张庶一下子反应过来,隔着窗棂纸向外看了看,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梳妆台边上,从那面小巧的铜镜上面取下了镜套,果不其然,镜子里是一个男人的脸——苏杭。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哎哟!”
小妖精非常敬业地对起了暗号,可惜只说了两句,不知道身后有谁对他做了什么,苏杭中断了暗号,哀嚎了一声。
“张庶,是你吗?”
“是我。”
张庶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把脸颊贴在了镜子上面,用胖乎乎的身体挡住了镜子里发出的微光。
“嘿!张庶,你的脸好萌啊。”
苏杭不说正经事,竟然还调戏了他一句,不过很快他的脸就消失在了画面之中,还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嚎,不知道被什么人拖走了,可能还挨了揍。
“张庶。”
取而代之的,画面之中是张廷枢的脸,他虽然还是维持着一贯严肃的表情,神态上却隐约有些喜色。
“你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蚕豆开始动了。”
第107章 研墨
张庶来到这里之前,是把本体留在了现实世界里让张廷枢帮忙照顾的,所以他的本体情况,老太爷应该最为了解。
“真的吗?!”
听到关于蚕豆的消息,张庶猛地贴近了镜子,恨不得就这样钻回去,虽然他知道不能带着周蜜的身体回去,还是尽可能地把耳朵贴在镜面上,想听听老太爷多说一些蚕豆的情况。
“是的,蚕豆的胎动又有些微弱的迹象,而且通过仪器也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呵,太好了。”
张廷枢看着镜子之中张庶那张变得陌生的脸,可是神情却跟他小时候非常相似,那个孤僻的男孩儿很少流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除非是被自己表扬或重用的时候,才会偶尔笑一下,那种带着压抑的喜悦时隔多年依然让他记忆犹新。
“张庶,根据现在的情况,我推测很有可能只要你在另外的那个时空,跟陆寒的前世发生一些交集,就会改变他在这一世的命运,所以你先不要急着跟他发生冲突,别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毕竟如果你在那个时空中死去的话,你的躯壳也就保不住了,蚕豆自然也没有继续出生的可能。”
“是这样吗?那,您的意思是?”
“暂且按兵不动吧,也许我们都想错了,你本人出现在那个时空里,就是一个改变命运不可或缺的因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随机应变,以保护好自己为第一要务。”
“是,我知道了老太爷。”
张廷枢又跟他说了几句,接着就让苏杭把画面切换到张庶本体的监控室,在那里,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腹部隆起比原先大了许多,还很幸运地看到了一次胎动,可能是孩子的肉爪正在拍打着他的腹腔。
“……”
张庶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画面,忽然,画面就好像电视机关机一样,闪动了几下就不见了,紧接着,张庶听见了鸡鸣的声音。
这么早?外面的天都还没亮呢吧?
张庶进到房间的时候都快要后半夜了,只睡了一会儿,又被这个时空电话吵醒,得到了好消息,刚松了一口气,神思倦怠了起来,没想到竟然雄鸡一唱天下白了。
可能是谁家的鸡记错了时辰吧?张庶带着侥幸的心里想到,他真的有点儿疲倦,想要爬进暖呼呼的被窝再睡一会儿,人还没来得及上炕,就听见土坯房的门首处传来了吴贵呼喊的声音。
“都起来都起来,懒死鬼儿托生的东西,猴儿崽子们起耶!”
原来这个吴贵在其他下人面前还是挺威风的嘛,张庶心里暗暗地想到,只好认命似的开始穿起自己刚刚脱下不久的外袍。
“花儿把式、鸟儿把式、车把式,这几个差事今儿不能迟,若是迟了,主子的手段你们素日里都是知道,快起来腾地方给更夫歇宿咯!”
吴贵扯着公鸭嗓,拿着个破烂铜盆在下房院子里敲得叮咚山响,别说是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下人了,就连张庶都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糊在墙上。
“周大人。”
在轰走了一批干粗活儿的下人之后,吴贵换了一副面孔,陪着小心来敲张庶的房门。
“吴大哥,我已经收拾好了。”
知道了吴贵在府里的地位,张庶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他,毕竟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以自己的存在干预这个时空命运的走向,低空飞过是最实际有效的办法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的还怕伺候不好您,毕竟大人原先不值宿的时候是不用待漏的。”
张庶听不太明白他的话,可能是不需要上朝的意思吧?周蜜是翰林待诏,虽然品级不低,却好像是个类似于闲职的差事,大概是用学问给朝廷妆点门面的,所以不需要每天都上朝。
“吴大哥,今天我要做什么工作……活计吗?”
张庶的语言能力还比较强,初来乍到也能稍微模仿一下他们的语言习惯,不至于听起来太突兀了。
“是了,我们大人请周大人去书房里听差,不过那些端茶递水儿、捏肩捶腿儿的事情就不用做,只要大人有什么要的东西,周大人到茶房里通传一声就行,若有抄写文书的活儿也要麻烦大人经手。”
“……”
还端茶递水捏肩捶腿,想得美,张庶压抑着心中的焦躁,表面上还是很驯顺地点了点头,跟着吴贵往前面小书房去。
“对了吴大哥,我要去听差的话,是不是也要换一身粗布衣裳?”
“哦,这倒不用,大人没吩咐,这不年不节的,我们府里也没有给下人添置的新衣,周大人心宽体胖,我们这些细脚伶仃的短衣襟小打扮,您也穿不住。”
张庶被他说的脸上有点儿发红,古代人都是这样损人的吗?不过事后他才知道,原来吴贵是在夸他,那个年代的审美,男子崇尚高大白皙,周蜜搁在现代是个标准的宅男look,在当时也是朝野之中第一梯队的美男子,不然也不会被选为待诏。
“前面就到了,周大人请。”
吴贵把张庶引到了小书房里,就自便去忙别的事情,把张庶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张庶一开始还绷紧了神经等了一会儿,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有效的计时器,他这个现代人也不是特别会看日头,只好百无聊赖地等着,到了最后,就直接很不客气地坐在了书案后面,那个很有可能是吴咎专属的位置上,对着这间房子发起呆来。
按照现代的观念来说,这间书房布置得挺古朴雅致的,不过好像并不奢华,跟自己参与筹拍的那些古装电视剧里面的书房不可同日而语,几乎并没有什么梅兰竹菊、名人字画一类的东西做装饰,好像雪洞一般。
张庶托着腮,眼神稍微涣散了一下,看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算是这个房间之中唯一显眼的装饰了。
权争势夺胜獠牙,
利己孤行路百叉。
万岁阶前刑紫绶,
三朝项上摘乌纱。
张庶读了两遍,打了一个寒颤,似乎在周蜜残存的意识深处,对吴咎的手段还残留着一丝不可磨灭的痕迹。
“周大人好闲在。”
“……!”
张庶没想到吴咎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子躲开了专属于书房主人的位置。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张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咎打断了,他很随意地点了点手,示意他不要拘束,自己一撩袍袖,很惬意地坐在了书案后面,把头上乌纱一摘,随手丢在一旁,一抬腿竟然把朝靴直接搭在了书桌上面,即使在现代社会,这样的行为也会被认为是不端庄的,何况那个时候。
“……”
张庶偷眼看了看这个男人,他是看起来比陆寒大了一两岁,可是按照现代社会的观点,他也还只是大学在读的年轻男孩儿,可能在没有人的时候,也会展现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吧。
“研墨。”
吴咎指了指桌子上的砚台,懒洋洋地说道。
“……”
张庶看着那张跟陆寒一模一样的脸,如果他真是陆寒的话,自己说不定就要把砚台直接糊到他的脸上去,可是这个人只不过是自己熟悉的皮囊之下关着的一只恶鬼,他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他那张还带着一点儿稚气的脸和有些任性的语气,却又让张庶没办法真的恨他。
他看了看桌上的砚台,想象着电视剧里的书童是怎么做的,拿起旁边的墨条,在砚台光滑的平面上磨了起来,一时间也记不得应该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只好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地转动着手腕。
吴咎可能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看样子有点儿疲倦,他眯缝着眼睛靠在交椅的椅背上,似乎是睡着了。
张庶趁机多看了他两眼,他想陆寒,可是现在他还是一尊被菀菀封印住的石像,昨天在镜子里,张廷枢也没有说明他的情况,就这样看看吴咎的脸也好,他睡着的样子还是挺温和的。
忽然,吴咎睁开了眼睛。
“……!”
张庶连忙避开了视线,低着头继续转动着自己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啊?”
吴咎失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低头一看,砚台上依旧空空如也,并没有好像期待之中地出现墨汁。
“我……”
吴咎好像看着外星人一样地看着他。
“你不会告诉我,你连铜勺水盂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张庶心里想着,嘴上没敢这么说,一搭眼看见旁边一个盛放着清水的小容器,心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刚才走神了。”
他很快地拿起了里面的铜勺,舀了一些水放在了砚台上,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动作很快地研磨了起来,可是因为动作太快,带得墨汁都跟着飞溅了起来,一下子溅在了吴咎的脸上。
“……”
吴咎一撩袍袖站了起来。
“……”
张庶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往后退了一步,他肯定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周相。”
吴咎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了一些,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威严。
“我不是有意的。”
张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打算跟他道个歉。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吴贵的声音,让张庶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大人,相府千金到了。”
第108章 紫衣小吏
吴咎一听,啧了一声,好像很不耐烦似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张庶没有听清,不过看他的神情应该不是不太喜欢这位来访的客人。
“大人,您不见见?”
吴贵在外面等候了一会儿,也不见吴咎答应,只好又问了一声。
“不见?你有这个胆子你就去回了她。”
吴咎冷笑了一声,从桌子上拿起了乌纱往头上一扣,翻了翻白眼,长腿一伸就往外走。
就在张庶刚要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吴咎忽然又折返了回来。
“你,跟我来。”
“……?”
张庶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说什么相府千金吗?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出现在吴府上真的没关系,哦对了,古代的女人好像都是不常出门的,这个时候又没有网络,自己的脸辨识度应该不会那么高吧。
张庶心里这样盘算着,还是不敢触怒吴咎,只好低着头跟随着那个人往前厅去,因为他以前住的也是前清留下来的老宅子,所以对于古建筑还是比较熟悉的,看周围的游廊,他们应该是朝着影壁后面的厅堂,也就是类似于现代客厅的那个位置去见人。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张庶依然被厅堂里端坐着的那个女孩子惊艳了一下,这就是有意下嫁给吴咎的相府嫡女?她确实气质高贵,而且相当年轻,虽然那个年代的衣衫华美妆容繁复,可是依然掩盖不住这个女孩子因为年幼而自带的青涩气质。
“兄长。”
那女孩子看见吴咎进来,很客气地站了起来,唤了他一声。
张庶对这个时代的称谓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根据他以前在公司接触过的那些古装片剧本来看,如果不是亲兄妹的话,异性互称兄妹,一般都是未婚夫妻之间才会有的言行,对于吴咎来说,这次仅次于吴郎的亲密称呼了。
“李小姐。”
吴咎倒是没有怎么兜揽,只是很客气地称呼了一句。
那女孩子显然有点儿失望,不过可能是因为出身的问题,她也比较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只是稍微一蹙眉就又笑开了。
“今天你来家里怎么也不告诉我?”
“嗯?今天听恩相说小姐身子不爽快,所以未敢叨扰。”
张庶在旁边听得明白,这个相府千金可能对吴咎有些意思,不过她家里也行并不太赞同这门亲事,毕竟在这个时代,门阀制度虽然已经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在寻常人眼中,门当户对的观念还很重的,这也难怪,别说是那个时候了,就连自己身处的现代社会,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会在乎这种事的。
“唉,我也猜到了,怕你见不着我担心,所以就赶着过来。”
那女孩子说着,还伸手从扣袢上取下了锦帕,在腮边扇了扇,她的肌肤很白,这会儿脸颊上有一些红晕,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能是因为肤质太薄,被太阳灼伤了的缘故。
“怎么,没坐轿子吗?”
“嗯,走得急,骑马来的。”
张庶斜迁着眼睛看了看她,这女孩子的妆束比较活泼大胆,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又是骑马前来,想来这个朝代民风开化,男女私下相交并不会被人诟病,所以这个李家的小姐自己出来找心上人聊天,家里也管不住她。
“呵,那你一定渴了,去取一壶双料茉莉花。”
吴咎眼光一转,给张庶递了一个眼神。
“……”
张庶反应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他还真不知道仆人行礼是什么姿势,想了想,只好点点头,退了出去。
“怎么样?怎么样?”
张庶刚刚出门,就被吴贵一把拉住了。
“吴大哥,你一直都在这儿吗?”
“周相,你可真行啊,沉得住气、有涵养。”
张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吴咎也没有对自己怎么样,难道他还期待着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
“周大人,你自从走了一遭鬼门关,性子倒是温润了不少,听说之前在朝堂上把我们大人好一顿骂呢,如今却心甘情愿替他端茶递水?”
原来是这样啊,张庶在心里点了点头,他并不十分清楚周蜜和吴咎之间的恩怨,不过这一切也跟他无关,别说自己现在不能激怒吴咎了,就算是端茶倒水他也并不觉得多么不堪,毕竟他是生长在一个只有分工不同没有等级之分的地方,就好像自己去外面用餐,从来都不会看不起服务人员一样。
“这,吴大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对了,你们大人说,他要双料茉莉花。”
“哦,您跟我来,我去茶房让他们温一壶。”
等张庶端着托盘走到厅堂门口的时候,发现吴咎早就等在那里了,隔着珠帘,隐隐的还看见那女孩子也在梗着脖子瞧着他。
“怎么这么慢,进来吧。”
吴咎冷冰冰地说道,自己一转身打帘子进了房间。
张庶只好背对着他们,用自己的背部把垂坠的珠帘分开,倒退这进了厅堂了,看了看位次,安放好了一壶酒和两个杯子,看了吴咎一眼,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吩咐。
“呵,兄长,这个人真的肯听你的话呀。”
“当然,这是我府上的紫衣小吏。”
吴咎看了张庶一眼,语气很轻蔑地说道。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怪不得总是让自己穿着原来的官袍,他在通过役使这个名叫周蜜的男人,来宣泄自己多年来心中的愤懑?虽然张庶知道这个人并不是陆寒,甚至他想要羞辱的也不是自己这个人,可是常年的旧家子弟生涯还是让他觉得愤怒。
“你过来,把酒替我们斟满。”
那个女孩子对他招了招手,这会儿她正坐在一把交椅上面,双手托腮,语气随意地使唤着他。
张庶没有动,他骨子里不逊的成份喧嚣了起来,一个小女孩儿凭什么这样对一个中年人颐指气使,在帝都的风俗里,自己就算是二十岁结婚,十八、九岁的学生见了,也是要叫一声叔叔的,可是现在……
“呵,他可不是你支使得动的人啊。”
出乎张庶意料的是,吴咎竟然没有站在那小姑娘的一方,反而不咸不淡的出言维护了他几句。
“你去书房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吴咎摆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张庶推门出去,没太搞清楚里面的状况,难道他在那女孩子面前炫耀了自己这个高官阶的仆人之后,又不许别人使唤吗?还是这里面有又什么隐情呢。
“周相,怎么样,没难为您吧。”
不出张庶的所料,吴贵果然好像现代的八卦小报记者一样扒在外面的窗棂上,看他出来了立马就迎了上来。
“没什么,说是往我去书房。”
张庶的神情有些迷惑地说道,还在蹙着眉寻思着这两个人的关系。
“这位李家小姐倒是常来,不过我看咱们家大人不太兜揽她。”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张脸就算在前世也还是挺招惹孽缘的,张庶又想起了莉莉丝这个人。
看来吴咎只是想通作践高级官员向相府的人表表忠心罢了,却又不能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汉官威仪,他的处境也够两难的了。
“李相跟东宫的人不对付,才显出我们老爷的好来,两边拉扯着,我们大人有时候也是为难。”
太子和丞相互相看不上眼的事情并不少见,这个李相很有可能是在平时得罪太子太多,所以很害怕他有朝一日会继承大统,到那个时候,自己难免灭顶之灾,所以要赶在皇帝驾崩之前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太子换掉,而吴咎就是这个李相的爪牙,他碍于舆情不能做的事情,都要借助吴咎这个酷吏来完成,说白了就是别人的替罪羊。
张庶心思缜密,通过吴贵的只言片语,大概得出了一个结论,可是他又觉得吴咎是个精明的人,会这么傻乎乎的掉进李相的圈套吗?还说是他已经有了察觉,才会像现在这样,吊着这个相府千金的胃口,虽然不喜欢她,却还是能够放下身段,虚与委蛇。
比起陆寒,这个吴咎太累了。
张庶叹了口气,心里竟然对这个暴戾的男人产生了一丝同情。
不,自己不能这么想,其实陆寒更累不是吗?吴咎只不过是当了几年的酷吏而已,而陆寒,他当了多久的酷吏了?他只是从来不把那些血腥恐怖的情绪带给自己而已,吴咎都这么累,那陆寒到底有多累?
“周大人,周大人?”
张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就连走过了书房的大门都没有注意,被吴贵怯生生地碰了一下手肘,打算了他的思考。
“哦,你看我,光忙着想事情了。”
张庶打了一个圆场,抱歉地笑了笑。
“大人,您的眼圈儿怎么红了?是不是想起……唉,劝大人宽心些,还好十四岁以下的子侄都只是充军,不算是……”
吴贵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灭门两个字。
“嗯,是啊。”
张庶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这个周蜜的命运相当凄惨。
“我在想他们,我的家人。”
第109章 捣药
张庶在书房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吴咎回来,他百无聊赖地研着磨,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甲轻轻地点在砚台上,又俯身嗅了嗅那种特别的香气。
“跟我走。”
“……!”
就在张庶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了吴咎的声音,他似乎很不耐烦,显然是上面又有了什么差事派下来,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当成长随了的节奏。
“我……也要去吗?”
“去。”吴咎好像是匆匆忙忙的拿了什么卷宗,走得很急,几乎没有停下来等他,张庶想了想,只好抽身追了上去。
外面的官轿已经准备好了,张庶追上来的时候,吴咎已经上轿了,后面跟着他的全幅执事,张庶迟疑了一下,就看见轿子旁边吴贵正在向他招手。
“周大人,这儿。”
张庶走过去与他并肩而行,接过了吴贵手上递过来的包袱。
“这都是大人平时随身的东西,吩咐让你拿着的。”
“好吧,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张庶现在稍微融合进了画风之中,也学着吴贵的音量,低低的跟他咬着耳朵。
“去刑部天牢啊,你没见大人脸色不太好吗?可能是这一批人都没吐出什么真东西来,不知道大人又要用什么法子啊,唉,不过也怪不得我们大人,剩下的那些人都不办事,吵吵着什么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吴咎的脸色不太好,不会这一次自己又要面对什么血腥的画面了吧。张庶蹙了蹙眉,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空的见闻会不会对蚕豆的胎教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不过他想起了那个小家伙儿的血盆大口,吞咽生魂的样子,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的。
张庶偷眼看了一下吴贵,不知道怎么老实巴交的男人这些年是怎么在吴咎手底下挺过来的,不过看他此时此刻稀松平常的表情,可能这种事情都已经习惯的吧?
以前跟老太爷去茶楼戏园子听过几次评书,里面倒是经常会讲起一种忠仆,只要是主人的言行举止,总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这个吴贵应该就是这种类型,这样的仆人一般都是保命的,不知道他在紧要关头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喏,到了。”
就在张庶想得出神的时候,身旁的官轿忽然停下了,听到吴贵提醒的声音,他连忙稳住了身形,还是差点儿撞上了前面的轿夫。
吴咎一打帘子,身形矫健地下了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吴贵很有眼色地跟了上去,还暗暗对张庶招了招手。
……
刑部天牢的天井院里向来肃杀寂静,吴咎端坐在大堂外面的房檐下,侧歪着身子靠在交椅背上,坐姿不是特别端正,让站在一旁的张庶有些侧目。
“提。”
他轻轻说了一个字,阶下那些如狼似虎的亲兵一下子就动了起来,把张庶都吓了一跳。
过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张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哭泣的声音。
该怎么形容呢,只能说他自己生长在和平年代,真的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凄厉的哭声。
很快,他就看到了哭声的来源,原来是一大家子人,怪不得哭得那么凄惨,人群之中老弱病残不少,甚至还有个少妇手上抱着一个襁褓,里面应该是个还不足岁的婴儿。
张庶因为孩子的关系,细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发现她也不过是打扮得比较端庄得体,脸上还很年轻,看上去应该十七八岁的样子,搁在现代还是无忧无虑的学生,在这个时空里竟然年纪轻轻就做了别人的母亲,这会儿正用自己的粉脸依偎着襁褓之中的孩子,看起来好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似的,正在与刚刚出生的孩儿做出最后的诀别。
张庶心里咯噔一下子,不会是这个吴咎又要弄出什么新花样吧,这几天因为跟着他待在府邸的关系,他几乎都忘了他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睛的魔头,可是被带上来的这些人,看上去应该只是一户家境殷实的一家人,到底会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呢?
“把井口打开。”
吴咎的声音非常冷漠地说道,随着他的吩咐,阶下的亲兵掀起了天井院当中的一块石板,由于那块石板的颜色和周围的三合土几乎一样,在吴咎说话之前,张庶几乎没能看出那原本是铺在地面上的一块板子,还以为是跟地面融为一体的。
轰隆隆。
十来个亲兵合力撬开了石板的一端,另外一头也有好几个兵丁接应着,才最终敲移开了那块厚重的石板,这时张庶才发现,石板下面,是一口深井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井口比一般的饮用水井要打上许多,那井口黑洞洞的,好像一头沉寂在地下很多年的上古猛兽,这会儿终于重见了天日,正张开大嘴,等待着吞噬无辜的生灵。
“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
张庶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愿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人性使他暂时忘记了那个时空的尊卑,很冒失地开了问了吴咎一句。
对方根本就没搭茬儿,还是吴贵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做出了一个杀鸡抹脖儿的眼色。
“把几位大人带上来吧。”
吴咎慢条斯理地说道,随着他的命令,从天井院的另外一端,几个穿着官袍的中间人被一队亲兵推推搡搡地带到了那口诡异的井口边上。
“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下官有礼。”
“呸!”
其中一个中年人很傲慢地看了吴咎一眼,朝他的放下吐了一口唾沫。
周蜜可能就是这样反抗他的吧?张庶心里想到,一面为那个中年人捏了一把汗。
“呵,下官好心好意,保全你满门,张大人怎么这般无礼啊?”
吴咎一摆手,旁边的亲兵撤去了帷幔,让刚才被带上来的一大家子人就这样暴露在几个官员的眼前。
“啊?你!”
张大人原本傲岸的身形在一瞬间伛偻了一下,紧接着又挺得笔直,朝着台阶上的吴咎喊道:“罪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吴咎冷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圣上叫严加审讯,随意提审大人府中一门老幼,大人若有不服,自可上达天听,却犯不着与下官计较。”
“你!若不是你这个酷吏缴旨,圣上怎会如此昏愦。”
“大胆!”吴咎忽然提高了声线,把一旁的张庶吓了一跳。
“张大人,还不慎言?!左右,与我掌嘴!”
侍立两旁如狼似虎的亲兵这会儿也不顾长幼尊卑的差别,扯起了张大人的领口,左右开弓一口气就打了十几个耳光,这个张大人看起来跟周蜜的身量差不多,应该也是念书人出身的文官,受不住这样的刑罚,才几下就被打得嘴角流血,连门牙都打掉了一颗,吐在地上叮咚作响。
“……!”
张庶看不下去,身体本能地向前挣了一下,却被吴贵扯住了后襟,一个劲儿地冲他摇头。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心里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这个时空中的人,无论是吴咎,还是下面噤若寒蝉的老弱妇孺,其实都已经死了,他不能因为正义感上的一时冲动就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这样的话,在另外那个时空的蚕豆也很有可能会处于同样的境地之中。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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