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判官再就业 作者:王老吉
第7节
陆寒看着张庶的背影,努力地自我安慰着,他离他这么近,就算是在那个贫穷的家庭里,或是拥挤的军营,他也从来不曾离人这么近过。特别是在军营之中,男人们也还是会小心翼翼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他们都见过彼此杀人的样子,知道男性这种动物在被兽性支配的时候会干出什么好事……
张庶说过,他在公关部工作,而且从小习武也确实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那么他肯定知道自己隶属的性别是个什么德行。
他是那么的信任他。
陆寒看着张庶的背影,悄悄地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背部,那是一种非常轻微的抚触,就连清醒的人都很难察觉。
他就那样把手轻轻地搭在张庶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床上的温度变得暖和温馨,非常适合熟睡,他摸着他的背,很快就睡熟了。
……
张庶是被吵醒的。
他在睡梦之中恍恍惚惚的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类似野兽在争斗的时候所发出的低沉的嘶吼声。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幅让自己很想从记忆之中抹杀掉的画面。
只见蚕豆扭动着蝌蚪一样的身子,奋力地推着睡在他身边很近的陆寒,粉嘟嘟的唇瓣撕裂开来,又变成了那张可以吞噬人心的血盆大口,对着陆寒发出了警告般的低吼。
陆寒睡得半梦半醒,也不是个吃素的,眼见着自己作为老子的权威遭到了挑衅,脖子向上一梗,那张好像太阳神阿波罗一样的俊脸就从当中撕裂开来,上下颌骨几乎对环分开,露出了远比蚕豆的小嘴儿更加恐怖的血盆大口,好像公狮子在交配是受到了幼崽的干扰那样,对着蚕豆的小脑袋猛然欺近到了跟前。
这一次张庶看得清清楚楚,从陆寒撕裂的血盆大口之中,他看到了地狱。
就好像显微镜一样,吊筋、火坑,拔舌、剥皮,磨捱、碓捣、车崩,抽肠、油锅、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成千上万的鬼魂在陆寒的体内惨叫嚎哭,悲声震天。
这个男人的身体原来就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啊呜!”
原本来在耀武扬威想要保护张庶的蚕豆,似乎和他一样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傻了,做出了一种幼兽屈服于父权权威的动作,弓起了圆滚的身子伏在了床头,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抱住了脑袋,翻滚了几下,直接撞进了张庶的肚子。
陆寒的上下颌闭合了起来,一脸的得意,结果一低头,就看见张庶被惊醒了,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啊……我……”
“呕!……”
陆寒还来不及解释和道歉,就听见“哇”的一声,被自己昨天晚上曾经同床共枕了一夜的男人吐了一脸。
……
京珠高速。
因为刘半仙儿弄来的某些“设备”上不了飞机,一行人只能打着自驾游的旗号塞进了陆寒从大玉玺家里借来的那辆路虎极光。
自从他基友大玉玺娶入豪门,基本上就告别了这款车型,陆寒原本不会开车,也没有打过它的主意,没想到如今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刘半仙儿负责开车,胡瓜副驾,陆寒和张庶坐在后排,这会儿已经是在武汉打尖儿之后的第二天行程了,如果沿路之上不出什么岔子,今天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帝子庙。
陆寒看了看张庶,长途奔波使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连坐稍微长途一点儿的飞机都不是特别舒服,何况这一趟是一路颠簸的自驾游。
估计就连他肚子里的蚕豆也吃不消了,小东西都好几天没露头儿了,也不知道是休息的不好,还是单纯害怕陆寒又来凶它。
陆寒拿出了保温壶,里面是今天早起借了打尖儿客栈的厨房,自己开的小灶,去当地的生鲜市场采购新鲜的猪肝、豆芽儿和韭菜,炒了一大盘,打算今天带在路上给张庶补补血。
“张总,你多少吃点儿吧。”
陆寒端了一碗米饭,上头盖了几片猪肝和蔬菜,递到了张庶手上,对方蹙了蹙眉,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味重的菜,可是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放心吧,食材都很新鲜的,我今天早起炒好了,饭菜都没有隔夜。”
“哎哟喂!”
前面开车的刘半仙儿阴阳怪气儿地叫了起来。
“秀恩爱,分得快!有好东西不说给哥尝尝,你们小夫夫吃独食啊?”
“秀你麻痹,给我老实点儿,开你的车吧!”
一旁的胡瓜护住心切,看得出自家老爷已经快要成功地打入姑爷“内部”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岂能让这只死胖子给搅合了。
“嘿嘿,哥逗他俩玩儿呢,我发小儿有了好归宿,我也替他美得慌。”
刘半仙儿心虚地笑了笑,提起鼻子使劲儿地吸了两口猪肝炒韭菜的香气,一偏头,就看见坐在副驾驶上的胡瓜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小胡啊,想不想吃?哥兜儿里有士力架。”
“真的?!”胡瓜瞪大了眼睛,一副期待的表情。
“嗯嗯,你自己掏,就在后头裤兜儿里揣着呢。”
“呸!那都熏成什么味儿了?小爷才没有那么饥不择食呢!”
……
九嶷山区。
“应该就是这间招待所没错了。”
陆寒根据从张学文那里得到的消息,判断出当年他前来外景地做财政预算考察的时候,住的就是面前的这间招待所。
三层复古式小楼儿,有点儿殖民地的意思,听说是之前哪个民国时期的大文豪为了文学创作特地在山区修建的别墅,时过境迁,人民江山人民坐,这个改建的招待所也成了乡政府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你们是帝都来的呀,那……认不认识……皇朝娱乐的人呀?”
领他们到房间去的前台妹子好像听出了刘半仙儿的口音,原先爱答不理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赶着一行人问东问西的,话到嘴边又把脸飞红了,保留了几分。
估摸着她就是当时张学文来公干的时候勾搭上的那个相好儿,可惜了这姑娘,长得还挺俏丽。
陆寒心里想着,难免多看了那女服务员几眼,刚转过头来,就看见张庶看着他,眼内颇有玩味之意。
我比窦娥还冤啊……陆寒心里干嚎着,碍着这么多人又不能忽然之间指天发誓,只好咬紧牙关准备挨到屋里再说。
“哦,那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我们这些小虾米怎么会认识嘛。”
刘半仙儿还真有点儿道行,没瞎逼逼,顺嘴搭音儿糊弄过去了。
“哦……”
女服务员显然是有点儿失望,这个景区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少,这种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其实她心里多少有点儿明白了,却还是每天盼着张学文能来接她,哪怕做不成男女朋友,解决个帝都户口也是好的。
“喏,就剩这两间了。”女孩子指了指三楼把边儿的两间房。
“我说大妹子,这也不是旅游旺季,怎么房间这么紧张啊?”
“嗨……”
女服务员满不在乎的说道:“像你们这种自驾游的少,都是来捡漏儿的!”
第24章 外国友人
捡漏儿,应该指的就是那件事了。
陆寒心里盘算着,就听见刘半仙儿很上道地问道:“哎我说大妹子,怎么着,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的里还有什么宝贝不成?您给我们详细说说,我们几个都是在帝都上班儿的普通职员,要是能借着自驾游的机会发一笔外财,也好早点儿买房子置地娶媳妇儿啊。”
说着,还很上道地从背包里摸出了两听可乐,塞到了服务员的手上。
那女孩子眼皮子浅,挺贪图小恩小惠的,噗嗤一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们要捡个便宜,拿回去送领导亲戚什么的也就是了,只是大便宜占不着,不然我们这儿当地的,岂不是早就脱贫致富了?”
说着,把她上次给张学文介绍过的情况,又原原本本地对一行四人说了一遍。
“哎,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既然有这个巧宗儿发财,怎么我们就不成呢?”
“嗨,你是大地方出来的,还不懂这个?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古玩行水多深,你们可比我清楚,这每回能开出来的几箱扇子,都要可着一伙从外国来的探险队先挑,那些人挑剩下的,才能拿出来卖给散户儿呢。”
“哟,这外国的月亮就这么圆啊?”
刘半仙儿是帝都坐地户,小时候没少听老家儿讲八国联军攻占帝都城,分而治之的故事,心里对外国友人还是恨得牙根儿痒痒,阴阳怪气儿地说道。
“噗……”
女服务员给他逗乐了,“啪”的一声打开了一罐可乐,一扬脖子周了两口才笑道:“外国的月亮圆不圆我可不知道了,不过外国的美子可是硬通货,谁不乐意要?”
“哎嘿,说的也是。”
一提钱,刘半仙儿眼睛也直了,誰跟钱过不去啊?要是自个儿能做主,没准儿连整个儿帝子庙都卖了也未可知。
给了女服务员一张一百的小费,女孩子欢欢喜喜的走了,还答应着帮他们盯梢儿,一旦有信儿了就通个气儿,万一也能抄上两把成色好的,皆大欢喜。
……
“内个……”
把哭着喊着要一起住的胡瓜塞进了刘半仙儿那屋,陆寒回过头来,有些心虚地找张庶搭茬儿。
“刚才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张学文在这里的熟人。”
他说的挺委婉,张庶也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哦。”
他没怎么搭理这茬儿,接着收拾行李铺盖。
张庶有洁癖,但凡不是住在自己家里,无论入住多么高档的酒店,也必须带着床单被罩,在确保外面的东西不会接触自己的肌肤之后,才能睡得比较踏实。
陆寒很有眼力价儿地上前来帮衬着他忙活,一面察言观色,还真是看不出来,张庶到底是压根儿就没在意方才自己多瞧了女服务员两眼,还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也是,人家凭什么生气,自己跟人家又没有什么瓜葛,陆寒心里自暴自弃地想到,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孩子都有了,也不能说俩人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吧。
收拾完了张庶的铺盖,陆寒回到自己那张床上干坐着,像个闷葫芦似的,他以前过的都是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别说是这家招待所的条件还可以,就是马棚草垛里头也能忍一宿。
“我的家居鞋呢?”
张庶不穿客房里的一次性拖鞋,来的时候特地吩咐他把自己常穿的家居鞋带上。
“哦哦,我给你找。”
陆寒很麻利地站了起来,绕到两张单人床中间的过道里,正要弯腰在行李箱里找东西。
“哎!”
忽然之间,张庶惊叫了一声,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冲劲很大,把陆寒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
“……”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儿微妙。
张庶压住了陆寒,整个儿人都骑在了他的身上,双手本能地撑住了他的胸膛,减轻了腹部的压力,他身上唯一称得上是丰腴的部分,紧紧压在陆寒的那个地方,让他忍不住深深地喘息了几口微凉的空气,就怕撑起小雨伞,叫人家说自己耍流氓。
“我……”
张庶睁大了眼睛,有点儿惊讶地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推了我一把……”
说到这里,忽然两个人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陆寒的欲火变成了怒火,大喊了一声:“蚕豆!你给老子出来!”
蚕豆当然不会出来,不仅不会出来,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呵……”
张庶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忽然有点儿明白这个孩子的心情了。
他的父亲很少出现,在他记忆里只有为数不多的时间是跟他一起度过的。
他好像很怕外界知道这个家,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神神秘秘的,提前会派心腹的司机过来打好招呼,每当这个时候,母亲的神色也会欢喜起来,忙忙碌碌地操持着厨房里的活计,准备好比平日里还要丰盛一些的饭菜,等待那个男人的到来。
可是有时候两个人也会吵架,他父母的吵架跟他印象之中其他孩子的父母吵架很不一样,他们一言不合就会停住了不说话,母亲会沉默很长很长的时间,她照样会为他做一些事情,泡茶,摆好烟灰缸,递上报纸,可就是不与他交谈。
在这个时候,张庶就会故意找点儿什么麻烦,来引起父母的注意,有时候他甚至会故意跌倒,弄伤了自己,因为这样的话,他的父母就会不计前嫌,好好照顾他,忙碌一阵之后,彼此相视一笑,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蚕豆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它在他的身体里,能非常敏感地感觉到他的喜怒哀乐,其实方才只是小事,无非就是陆寒一直盯着那个女服务员看罢了。
张庶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在意更为恰当,他在付出一些东西之前,会想知道关于陆寒的一些事情,比如说,果然还是女孩子比较好吗?之类的。
蚕豆还太小了,它应该还不懂这些,它可能只是觉得,为什么他们不说话,下意识地想要让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更为亲密一些,这是人类的本能。
“你别嚷,吓着他怎么办?”
张庶发现自己还骑在陆寒身上,有点儿尴尬,找补了一句话,从他的身上下来。
他竟然能很轻易地接受这种程度的亲密,放在其他人身上,这是不可想象的行为。
“蚕豆没有恶意的,它可能只是想让我们交流一下。”
陆寒点了点头,经过刚才的接触,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尴尬一下子就解除了,人类的肌肤相亲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肢体语言,怪不得以前自己曾经偷听到爹娘并头说的小话儿,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之类的,当时自己还不能明白,现在好像忽然之间开窍儿了一样。
只可惜现在还只能靠着蚕豆的神助攻来完成,陆寒想象着自己与张庶发生了争执,用力把他按在墙上吻他的样子,他下腹一紧,神色慌张地坐了起来。
好险,差点儿就……
陆寒深吸了两口气,稳了稳心神,刚要招呼张庶去洗漱,外头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肯定是胡瓜又跑过来哭诉了,不过刘半仙儿也不至于那么下作吧,再说胡瓜不是会蛊惑术吗?迷个普通人还不容易。
陆寒没什么好脸色地开了门,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人根本不是胡瓜,却是刘半仙儿。
“小陆,你们小两口儿还没歇着呢?”
刘半仙儿就是嘴贱,好事儿都能让他给说黄了。
陆寒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发现张庶没有理会这茬儿,正在整理旅行箱里的衣物。
他一定是听见了,但是却没有表态。
陆寒心里挺乐呵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沉默就是默许。
“还没呢,刘哥,怎么了?”
“大妹子从前台给打电话上来了,帝子庙又新开出来一批货,那些外国孙子正挑着呢,等他们三光政策完毕,就该轮到咱们的了,怎么着哥儿几个,作为男爷们儿是不是走一个,扬我国威啊?”
陆寒心说扬什么国威啊,我要是扬我那时候的国威那就得先揍你个丫挺的……
第25章 娥皇女英
“怎么了?”
张庶从房间里出来,看了刘半仙儿一眼。
胖子正要解释,就听见隔壁和对面的房间的门都打开了,一群人也跟他们差不多,穿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有的手里还握着咖啡壶,嘴里叼着几片面包,一看就是预备着打持久战的架势。
“瞧见没?”
刘半仙儿压低了声音说道。
“都是去憋宝的,咱们再不去可就抢不上热乎儿的了。”
陆寒和张庶对视了一眼,穿好了外套拿上背包,锁了门出去。
原本还打算让女服务员给指指路,一出门才看见,大路上乌央乌央的挤满了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有的人心急,还跑两步,后头带他的人直吆喝:“不着急,横竖还是可着人家先挑。”
刘半仙儿是个上道的,听那个吆喝的人跟女服务员说的能对上,就搭讪着走上前去,递了一根儿烟。
“大哥,您抽我这个。”
那人看了看他们,一行四人,一看这满身的装备家伙,应该是外地来自驾游的,给了个笑模样儿,道了谢叼了烟,刘半仙儿眼疾手快给点上了。
“听口音是打帝都来的吧?”
“哟,大哥您圣明,原本是来自驾游的,谁知道阴差阳错遇上这一趟红货,我们哥儿几个合计着来瞧瞧,捡个漏儿回去送父母领导啥的,倍儿有面子。”
“嗨,也就是捡个漏儿送人,要么回去喷个漆,当红湘妃挂淘宝上,骗骗那些不长眼的孙子,正经货挑不上,可说呢,就是挑上了也没人敢要。”
“大哥,眼看着时辰还早,您给细说说啊?”
刘半仙儿紧跟着那个人,随着大溜儿走,眼见着不少人已经进了沿路之上搭的棚子里头取暖吃东西,赶紧热络地拉住了他。
“要不这么着得了,我看有不少人也都歇脚吃饭了,我们几个请请您老,给我们也开开道儿,待承待承哥儿几个一起发个小财儿啊?”
那人看着刘半仙儿上道会说个人话,爽朗一笑道:“也算是结个善缘,那咱们前头老齐家二荤铺子说话吧,每回我带人来,都是买他们家一个主顾。”
“得嘞!”
刘半仙儿招呼一声,回过头去冲着陆寒他们得意一笑,一行人跟着前头那个有些经验的中年男子往前面的铺面儿上去坐坐。
几杯烧黄二酒下了肚,那人就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叨逼叨说了半天,一行人大概听了个明白。
原来九嶷山帝子庙后头有一个密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蹲身进出,十年浩劫的时候破四旧,当地的造反派带着人把小庙儿整个儿给推平了,就露出这条密道来。
当时的人都说这是什么秘密的特务机关,几个胆子大的红卫兵就带头儿进去,结果外头的人等了足足二十四个小时,里头还是没有人出来,可也就没人敢再进去了。
这事儿过去了好几年,世道也变了,就没人在提起来,可是有一回赶上山洪爆发,帝子庙又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啊?”
胡瓜瞪大了眼睛,一把就把刘半仙儿扒拉到了边上,自个儿蹭到了那个说故事的男人跟前,还从温酒的盏子里拿出小酒壶,给人家斟满了,请他给细说说。
陆寒看着胡瓜那个殷勤劲儿,心说这八卦的心态还真是与生俱来,这些事情你在底下见的还少吗?怎么人间的月亮就那么圆。
那男人见胡瓜长得漂亮又会来事儿,也搭着喝高了,打了个酒嗝儿接着说道:“山洪一爆发啊,就从原先那个洞里,冲出来好几具尸首!”
“噫!”
胡瓜哆嗦了一声,又躲在了刘半仙儿身后,胖子伸手要搂,让他一把掐在了腰眼儿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狼爪子才缩了回去。
“说起来也是真邪门儿,那几具尸首竟然没烂,还跟活着的时候一个样儿呢,就是啊,身上满满的都是刑伤。”
“刑伤?”
陆寒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
他在下头当公务猿的时候,主管的就是刑讯这一块儿,他们衙门口儿里还有个活计,就是拘魂审阴,把阳间的活人的魂魄拘来拷打,放回去的时候,活人的身上就会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刑讯留下的伤痕。
有人一出生身上就有疤痕一样的胎记,也是因为在投胎之前受刑了的缘故,所以古代有的地方才有那个传说,生下身上带有疤痕的婴儿,要去庙里请大师父来念经超度,或是直接把孩子舍进庙里,做跳墙和尚,消灾解难。
“可不是吗?你说邪乎不邪乎。有的尸首身上烫得皮焦肉烂的,罪过啊,就跟咱们吃的这个焦溜丸子似的。”
“呕!……”
胡瓜好死不死的正嚼着一颗丸子,听见这话直接吐在了刘半仙儿的鞋上。
“哎哟,对不住啊小兄弟,我这个比方打得不好。”
“唔……唔……”
胡瓜抱着刘半仙儿递过来的可乐咕嘟咕嘟地灌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儿。
“还有的尸首槽牙都被人给拔掉了,有的叫人剜掉了眼珠子,有的拔掉了舌头……”
“噫。”
胡瓜吓得一哆嗦,斜签着眼睛瞟了瞟陆寒。
“老爷,你六几年的时候到阳间来兼过职啊?”
&到了胡瓜传来的脑电波,狠狠地等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那人说了半天,喉咙都冒烟儿了,咕嘟咕嘟又灌下去一个瓶儿啤,接着神侃道:“这还不是最稀奇的呢,那些尸首后面,又冲出来两箱子折扇儿。”
那男的做了个打扇的手势:“知道不?折扇儿,古代那个秀才用的,才子佳人儿最爱的那个。”
“知道知道,郭德纲也喜欢!”
刘半仙儿顺嘴搭音儿,冒出这么一句。
“咳咳。”
那男的让他逗得呛了一口酒,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扇面儿是都泡烂了的,扇骨可还结实,拾掇出来一瞧,你们猜怎么着?都是湘妃扇,最好的材料儿,九嶷山就是湘妃竹产地啊,可是从没有人见过这么好的材料儿,那花纹儿出的,就跟真是林妹妹哭上去的一模一样,看着那小模样儿就叫人喜欢。”
“那这个村儿也算是赚大发了,怎么都过了好几十年了,看着还是挺穷的啊?”
胡瓜四下里看了看,这一家二荤铺子还算是装修不错的,可是别说比起帝都的大铺面儿了,就连自家开的那个包袱斋都比不上。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风水不好,你们是帝都来的,肯定知道前些年有个首长的秘书,叫王富贵的?”
“嗨,这谁不知道啊,他老人家酷爱收藏,退休之后还写了一本集子叫做《茫茫斋记事》,被誉为现代墨宝收藏第一人呢。”
“对对,还是你们帝都来的人有见识。”
那位大哥连连点头,好像很看重刘半仙儿的样子,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啤酒。
“就是这位二号首长,听说九嶷山帝子庙出了宝贝,还特地托人前来供销社购买——你们都知道,那年头儿村儿里开出来什么东西,都是一箩筐一箩筐搁在供销社卖的。来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挑了两把上好的红湘妃走了,还留下了好几百元,那年头儿可是天价儿,谁知道回去的水路上,好端端的人就给淹死了。”
“淹死了?这也太背了吧?”
胡瓜这一回学乖了,把那碟儿焦溜丸子推得远远的,随手拿了一个小鸡炖蘑菇砂锅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可不是嘛,万人都这么说,原本很平稳的江面上,一点儿风浪也没有,天气好得很,结果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勾勾地往下沉,船上的人只好跳船逃生,别人还都没事儿,只有那个帝都派来公干的人员沉了下去,当时见过的人都说……”
那大哥说到这儿还故意卖个关子,端起酒瓶子来对着吹了两口,才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在水里游泳的时候,看见有两个古装的美人儿,攥住了那个人的两条腿,把他拖到河底去了!”
第26章 鬼市
“古装美人儿?”
刘半仙儿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地缠着那带路的大哥给说说细节。
“娥皇女英……”
一直没说话的张庶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让在座的人都是浑身一激灵。
“哎哟,这位小哥真有学问,连这个也知道,我们这个九嶷山帝子庙,供奉的可不就是大舜帝的两位仙后,娥皇女英嘛。”
那大哥很赞许地朝着张庶点了点头,伸手端过了瓶儿啤要给他满上,张庶没搭茬儿,陆寒赶紧端了杯子过去笑道:“我挡!”
那男的给陆寒斟满了一杯酒,看着他干了,接着说道:“当时同船遭难的人在划水的时候,有人就说看见这两位正经的香主显灵,把那个干部给拖下水了,结果更邪门儿的是,村里组织人手打捞了好几日,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知道没过几天,那个干部的尸首自个儿又从帝子庙后头的山洞里头给冲出来了!”
“还真有鬼啊?”
胡瓜浑身一哆嗦,紧紧地攥住了刘半仙儿的衣裳后襟儿。
“都是这么说,可话又说回来了,这鬼神就跟爱情一样,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少。”
“哈哈哈哈。”
一桌上的人除了张庶,都很没节操地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
刘半仙儿搂着胡瓜笑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又唤来服务员给添了四个荤菜,一股脑儿都摆在那大哥面前,接着挖消息。
“既然这扇子这么邪门儿,怎么还有这些人趋之若鹜的去捡漏儿呢?”
“哦。”
那中年男子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连着造了好几口,才接着说道:“寻常货色倒是不妨事,只不过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大部分来捡漏儿的都是想自己留着使,或是送人情。真正天价儿的红湘妃才是方人呢,所以寻常的玩家里手都不敢碰,单单就是一家外国的贸易公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收购一次,这不,今儿又来了,等一会儿到了地方你们就能瞧见。”
“卧槽,这帮八国联军真够王道的啊,烧了咱们颐和园,老子还没跟他们算账呢,这会儿又跑到这个地儿来掠夺我国的物质文化遗产来啦。”
刘半仙儿为了在胡瓜面前表现得爷们儿一点儿,一拔胸脯儿,凶神恶煞一般地说道。
“是啊,要是搁在平时啊,镇上早就来人干涉了,可是这红湘妃邪门儿的很,只要是国内的人买了,总是要出人命的,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无人问津了,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叫那帮人拿走了,也算是去去晦气,还真别说,这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倒腾出去那么多批了,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陆寒和胡瓜很不明显地对视了一眼,没错,这种东西飘扬过海,截着教呢,人家信的是耶稣基督,你拿五行阴阳出去不好使,鬼道断了,到了国外自然不会出事。
“嗝……”
那大哥很没节操地打了一个饱嗝儿,好像也是喝多了的样子,又摆了摆手说道:“再说人家也不是八国联军啊,地地道道的华裔,要不然怎么会懂得这红湘妃是个宝贝,这东西在国外的华人圈儿里才吃得开,真正的老外还是喜欢花梨紫檀!”
“甚!?华裔?”
刘半仙儿一听就蹿儿了。
“搞了半天,这么高大上的外国贸易公司,是个汉奸啊!”
“不懂别逼逼。”
胡瓜拧了一把他的腰眼儿,又给那大哥斟上一杯啤酒,示意他接着说。
“这也难说是不是,解放前他们家是专业干土夫子的,就是内个……”
大哥说着,做出了一个拿着铁锹挖土的姿势。
“解放那年举家跑到国外去了,这也有半个世纪没回来,现在人家家族也在国内投资,早就洗白啦。”
一直没有很在意听他白话的张庶忽然一抬眼,注意力集中了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陆寒知道是为什么,民国时候国内几家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土夫子,关外张家算得上是一号,若是这一回碰上了熟人,倒不知道会是哪一家了。
不过张家早在民国的时候就投资电影公司培养明星,洗白了总有小一百年,张庶又没有沾手过那边儿的买卖,就算遇上同行也未必会有麻烦。
陆寒在桌子底下伸手过去,轻轻地握了握张庶的手,他没有反抗,被他牵住了一会儿,很自然地松开了。
几个人又吃了点儿东西,喝了几杯啤酒,刘半仙儿去买了单,跟着那个万事通一起往帝子庙走。
庙门口早就乌央乌央地挤满了人,算是个规模不小的鬼市,地摊儿上零零碎碎地摆放着村民从山洞外头的小河沟儿里头摸出来的扇骨,清一水儿都是湘妃扇,只不过转了半日,一把红湘妃也没瞧见。
“老板,还真别说,这儿的鬼市比咱们帝都的热闹多了。”
所谓的鬼市,就是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开的早市,为了避免麻烦,一般都选在这么一个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的钟点儿,外阜的老乡们摸到了什么好东西,就趁着这个时候到一个约定俗成的地方出货,因为是在凌晨三点,也就是阳气最弱阴气最重的时候开的,所以叫做鬼市。
陆寒一开始接手包袱斋的时候,也没少带着胡瓜逛逛四九城儿的鬼市,只不过帝都那边儿赝品多,逛了两三个地方能淘换来一件儿就算是不错的了。
几个人转悠了半天,也没瞧见有出手红湘妃的,胡瓜看的不耐烦,就拉着刘半仙儿往庙门里走,想去看看庙里的金漆彩画。
谁知道刚走到庙门边上,就有几个黑衣人拦住了他们。
“不好意思,里面是私人的地方,请两位外面随喜随喜吧。”
“哦……”
胡瓜看着那几个人膀大腰圆的,有点儿情怯,往后退了两步。
“嘿!我这暴脾气!”
刘半仙儿看见胡瓜受了挤兑,冲上来就要英雄救美,结果走进前来一看,人家几个比自个儿高出半头去,刀砍斧剁一般整齐的身高,太阳穴鼓着腮帮子努着,胳膊四棱子起金线,估摸着也就是陆寒能跟人家比一比,又有点儿怂了,打着哈哈儿勉强说道:“这人民江山人民坐,帝子庙本来就是旅游景点儿,我们怎么就不能进了?”
刘半仙儿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帝都子弟,会说个高调,还真把那几个人唬得有点儿发蒙,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了。
“吵什么!?”
庙里头传出来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音色高挑轻浮,是地地道道的京白。
“哎哟喂,帝都的。”
刘半仙儿心下一宽,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帮人要是帝都来的,没准儿还能通融通融,让自个儿和胡瓜进去瞧瞧。
庙里头黑黢黢的,看不出个鬼影子,过了一会儿,从黑影儿里走出一个人来,是个衣着考究,相貌英俊的男人,只不过眉梢眼角带着一点儿阴柔的气质,看上去轻浮一些。
“怎么着?不懂规矩?”
那人说话相当不客气,噎得刘半仙儿嗝咯嗝咯的。
他这人是个胡同儿串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是跟我耍三青子,老子也不是吃素的,登时就蹿儿了。
“嘿我说老乡,怎么着,这庙是你们家开的,你爹是和尚,你妈是姑子啊?”
“你!”
那男人可能是久在高位,很少有人敢这样当面呛茬儿,气得长眉倒竖,上前来一把就薅住了刘半仙儿的脖领子。
别看他生得文弱,还有点儿三五更的硬功夫,几乎把刘半仙儿整个儿人都提了起来,他本来身材就有点儿微胖,这会儿就像个被人捉住了的海蜇,整个儿鼓了起来,踢着短腿儿挣扎着,嘴里还不肯服软儿。
“你怎么着?假洋鬼子,八国联军的后代,你爹是个王八,你妈这个娘们儿……”
啪、啪!
话没说完,就叫那男人左右开弓给了他两巴掌。
“住手!”
那男人还想打,忽然手腕子叫人家攥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儿惊讶。
“张庶?”
“……”
张庶见有人打他发小儿,一个箭步就冲上去解围,没想到在这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竟然还能遇见熟人。
他脸色不太好看,见那男人放开了刘半仙儿,自己也住了手,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裳,点了点头。
“霍少爷。”
“好说,张庶,你怎么来了,也想沾沾红湘妃的光?你们老太爷什么时候改了脾气,让你接手这一块了,我记得不是只有张家的嫡出子弟才能夹喇嘛么?”
那个霍少爷夹枪带棒的说了一堆阴阳怪气儿的话,让张庶的脸上微微染上了一点儿潮红,那是他极力隐忍着怒意的标志。
“我不是来夹喇嘛的。”
“哦?”
霍少爷忽然间欺近了他的身子,带着一点儿轻浮的语气说道:“怎么,你们老太爷知道我们霍家的人在这儿,把你送来和亲的?”
啪!
刘半仙儿正在一旁啐着嘴里的血,忽然又听见一个耳光响,一个箭步就蹿了上来。
“怎么着你还……”
话没说完,就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只见却是那个霍少爷给人打得飞了出去,整个儿人直接抵在了庙门对面的墙上,“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反了!你……”
霍少爷狠命地喘息了两口气,一抬眼正要理论,忽然之间好像见了鬼一样,反应了好一会儿,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坐在了地上。
“陆……陆判!”
张庶回头一瞧,陆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已经摘下了眼镜儿,俊逸的侧脸非常好看,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儿的霍少爷。
他很温柔地牵起了张庶的手,朝着那个已经气馁了的男人走了过去。
“祖……祖师……”
“不敢当,二少爷,你是门里出身,不要失了身份。”
陆寒微微抬了抬手,那个霍少爷哆哆嗦嗦地跪直了身子,一动不敢乱动。
“对了,我还没有替你们引见。”
陆寒伸出手去,往张庶身边一让。
“这是外子。”
第27章 你是说说而已,还是认真的?
“你!”
张庶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得陆寒握紧了他的手,他看着地上哆哆嗦嗦缩成了一团儿的霍少爷,忽然有种被人保护了的感觉。
张庶斜签着眼睛看着陆寒,他的侧脸刚毅俊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来自他的保护和蚕豆一样,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也不会像是别人的施舍那样,变得难以容忍。
陆寒拉着他的手,径直穿过了慌张的霍家子弟,来到庙产的最里面,香案上面的桌围子和香炉蜡扦儿都已经撤去了,一整个儿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很多把湘妃扇的扇骨,都是红湘妃。
“祖师喜欢,弟子如数相赠。”
霍少爷看见了陆寒的手势,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紧跟在他身后伺候着。
陆寒摇了摇头。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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