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交响曲 作者:九萌萌
第10节
好像忽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又或者,是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沉默,因为心里都明白一旦他们开始谈,只怕不会有什么轻松的话题。
但是一直拖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
大概又过了将近一刻钟,还是席音先轻轻咳了一声,等了等,站起来走到吴一对面,目光沉静如水地看向他问:“吴一哥,你想跟我谈什么?”
而在吴一说话前他又补了一句:“有关于我当年怎么失踪、这三年在哪、还有为什么不回家来的这些问题我想暂时先不说,等小乐回来了,我再一起告诉你们。”
吴一没想到他一下子把自己最想问的几个问题都给堵了回去,神色就变得有些难看,嘴唇动了动又抿住,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那好,这些等小乐回来再说。你现在能不能先告诉我,那个季拾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席音像是想到了他接下来会问这个,丝毫不显意外,只略微思忖了片刻像在组织措辞,然后说道:“季拾,他是季明安的儿子。我跟他在一起是有目的的,应该说我们两个现在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
“……季明安的儿子……”吴一重复了一遍,直勾勾地盯着席音欲言又止。
老实说,这个答案他之前已经猜测到了,但是现在听席音亲口说出还是让他感到很难接受。
季明安不应该是席捉云的死对头吗?而且,有关于三年前席捉云夫妇的命案,经推断最有可能的行凶者就是在那之前不久刚刚越狱的季明安。
只不过在席捉云夫妇死后,季明安也彻底失去了踪迹,至今都未再听到任何一点跟他相关的消息,这条线索也就此断了。
倘若席捉云两口子真是被季明安所杀,那他现在人在哪里?他的儿子季拾又为什么跟席音搅和在一起?还有席音本人,说什么“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他们两个人会出于怎样的理由才要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又分别能取到些什么?
季家想从席家手中得到积攒了几代的“收藏品”这倒能说得过去,但席音想从季家人那里得到什么呢?他们有的他应该都是不缺的,季拾应当也不会拿自己亲爹的下落作为筹码——
——等等,似乎……也不一定。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季明安当年对季衡声的态度作为参考,季家这“不孝顺”的传统说不定已经打进了基因中代代相传了下来。
吴一联想到这里不由下意识叹了口气,他有种眼睁睁地看着席音深陷泥潭却不知该如何才能把他拽出来的无力感,斟酌了许久,他才对自己面前这个已经盯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儿呆的少年说道:“小音,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去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季拾现在一起在做的事情,危险吗?”
席音听后回过头来看向他,认真地反问:“吴一哥,你相信我吗?”
吴一在这个瞬间脑海中飞速地闪过自己父亲被杀害的事,理智上他已经猜到了席音肯定与这件事有关,可接下来他却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我当然信你。”
“好。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在做的事会有一定的危险,但是目前都在我能掌控的范围内。”席音沉吟片刻,“至于今后会如何发展,在拿到进一步的消息之前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估计。”
吴一:“小音……你在查云叔和云婶的案子对吗?”
席音点了点头:“对。”
在这一点上他已经无需隐瞒。
而听他痛快承认,吴一反而无从再劝,毕竟这是一个于情于理都不好去反驳的理由。
看起来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吴一没想太久,“让我帮你吧。”他对席音说。
席音眉头立时蹙起:“不行——”他话说一半书房的电话却响了,席音便用口型对吴一说了句“稍等”,然后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是我。”
“……”在那边说了什么之后,席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吴一不知道电话里面的人是不是还有说话,总之席音在这头是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后才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了。”
“什么事?”吴一等着他挂断后问道。
席音低着头,好半晌,他才握了握拳声音平稳地说:“尸体身份确认了,是钟叔。”
“小音……”吴一怔了两秒就伸出手想要抱他,席音却不动声色往旁边一闪,面无波澜地继续道:“钟叔的死是个意外变故,有些事必须得重新考虑,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可能会更加棘手。”
吴一对他的这种反应十分无措,心头甚至有些无名之火冒了上来,不禁提高了音量:“你一定要这样吗?哪怕当着我的面,也一定要冷静到这种地步吗?!”
席音被他“吼”得一愣,大概是从小到大没听他对自己这么说过话,消化了几秒钟才将面色恢复如常,淡淡地问:“吴一哥,在你看来,我现在假如不冷静的话又该是什么反应?崩溃?还是歇斯底里?”
“我没这么说。”吴一对于自己刚才未能控制好情绪有些懊恼,此时便有些内疚地压低了声音,声线也放得格外缓和:“小音,我只是不想看你刻意把自己的真实情绪给藏起来,特别是在我面前……”
席音:“我藏什么了?”
“钟叔走了,你肯定不好受。”
“是不好受,但可以接受。”席音的目光渐渐沉淀下去,连温度仿佛都在一分分地降低,这让他的语气和声音听起来也愈发的冷酷绝情,“吴一哥,你应该还记得当年我爸妈去世之后的事吧。那个时候,你见我有过任何过激反应么?”
“那个时候、你……”
他这一说吴一便回忆起来了,当初席捉云夫妇刚刚出事,尸体被发现之后席音跟席乐两兄弟被带去认尸,席乐几乎是脚刚踏进停尸房的门眼圈就红了,后来虽然一直强忍着没发出太大的声响,但眼泪却是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淌。而相比之下席音就显得太淡定了。
他全程都是一副异常冷静的姿态,不哭不喊,连表情似乎都没有过太明显的波动,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搂着席乐,间或轻声安慰一下自己的弟弟。
吴一还记得他那时对席乐说的是:别怕,还有我呢。
可是在那一周之后,他就不知所踪了。
席音现在的状态,跟三年前极其相像。
吴一忽然一阵心悸,想到席音会不会在几天后再一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如果他真得又消失了,那他还有没有再等一次的能力?再说了,即便他还愿意等、还可以等,但谁能保证他下一次还会不会等到?万一席音出了任何意外——万一他回不来……
“小音!”吴一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没忍住上前一把攥住席音的两只胳膊,焦虑又担忧地盯着他快速说道:“我现在真得看不透你的想法,也不知道你接下来都打算干什么,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这一次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要瞒着我!云叔和云婶的事、钟叔的事,我们一起解决!你让我来帮你,别再自己一个人背着大家去偷偷调查了好吗?”
“吴一哥,你想太多了。”席音不费吹灰之力地拂开他的手,别过脸有些冷淡地说:“你不能跟我一起,我选择季拾作为同伴是有理由的,他符合我心里的条件,但是你还达不到。”
吴一感觉自己心脏就像是被一根锋利的刺给狠狠扎了一下一样,疼得他倒吸了口冷气,强咬着牙问:“你都需要什么条件?”
席音没有看他,身体几乎完全转得背向他,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说:“首先,最基本的一点要求就是不能在行动中拖我后腿。吴一哥,你向来聪明,但是聪明挡不了刀也躲不了子弹,我如果带着你就等于是给自己找了个累赘。”
吴一目光霍得一闪,仍不肯放弃地说:“……可是除此之外在其它方面我都能帮你!”
然而席音毫不留情地回绝道:“其它方面更用不着。季拾的脑子很好使,我也不蠢,我们两个在一块儿对于解决问题来说足够了,不需要帮助。”
吴一能感觉出他是铁了心了,心中淡淡地漫上一层来自于被心爱之人抛弃的绝望……
他原先还自我安慰过,席音这三年来不与他联系是迫不得已,可是如今看来,根本没有“不得已”这回事,有的仅仅是“不愿意”而已。
“为什么……”沉默良久,吴一低声问出了这一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寂的书房中显得尤为苦涩,仿佛都蔓延到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为什么要有意疏远我?
他的言下之意席音听出来了。
正好这也是席音这次打算跟吴一说清楚的话题,借着他发问的机会,他便能顺理成章地回答他。
“吴一哥,已经不合适了。”席音终于转了回来面对面看着吴一神色淡然地说。
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chp40 兄弟
席乐跟杜念回到家,看见席音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依然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就好像大脑已经接收到了最新的信息,但是传达得不够及时,身体其它部分还没能从前一个状态中转变过来。
他隐约觉得自己还处在那个“钟叔活着、席音失踪”的世界里,可意识上却明白这不是事实,这种身心上的分裂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
席音也看着席乐,心里其实有诸多感慨,不过暂时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他知道席乐需要一个接受的时间,特别是在钟叔刚刚出事的当下,他不可能要求他那么快就将心态整理好。
席音也明白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让这个弟弟提心吊胆了整整三年,不管目的为何总归是他有错在先,所以这时在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先妥协地叫了一声:“小乐。”
然而他不叫还好,席乐本来正有些愣神地盯着他看,他这一叫席乐的眼神却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席音多年的经历让他瞬间感知到一丝危险的信号,条件反射地往后撤了一步,刚刚好避过席乐拼尽全力打过来的一拳。
“小乐!”在一旁看着的吴一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却被杜念给挡了回去。
“念哥?”吴一着急地回头,就见杜念不慌不忙地给他做了个“安心看着”的手势,而那头已经打得火热了。
这兄弟俩时隔三年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用这样一种“势同水火、你死我活”的方式作为开场,吴一自己是看了个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杜念为什么能那么淡定,他就不怕这样打下去真伤到一个怎么办……
不过杜念倒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与吴一这个“战五渣”不同,他自己身手一流,所以能够轻易地将席音跟席乐之间武力值的差距看得一清二楚。
一般只有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打起来时才有可能对双方都造成比较大的伤害,而对于一面倒的碾压局,只要实力强的那方无心伤人,那最多只是让两个人都多留点汗、耗点体力罢了。
就像先前席乐非要跟他打的时候一样,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一直不出手,全程仅靠躲闪便已足够。
席音的功夫还没能游刃有余到他这个地步,但用来对付席乐已然够用,除了偶尔抬手格挡一两招以外,他基本没什么大动作,始终处于防守的地位却丝毫不显被动。
杜念专心看着他们二人的打斗,心底不免默默叹气,感觉自己以前就是对席乐要求放得太宽松了,几乎都由着他的性子来,结果导致他现在跟席音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
但是,想起曾经他开枪时的那种果断精准的表现,杜念又轻轻笑了起来。
多少能找补回来一些。
杜念跟吴一这两个看客就这么怀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盯着眼前如同动作片一般行云流水的场面,杜念风轻云淡,吴一则捏了把冷汗,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才终于看出些要结束了的迹象。
席乐的体力快要跟不上了。
这也是他最关键的一个弱点——耐力太差,又喜欢从一开始就采用高爆发的攻击模式,通常持续不了多久就会感到体力透支,到那个时候别人再想对他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席音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小乐,你这三年来没什么长进啊。”在席乐又一个不管不顾地猛冲式“人体炮|弹”砸过来之后,席音朝边上一闪、攥住他右手手腕往自己身前一带,席乐正要用力却感觉席音另一只手扣在了自己麻筋上,这人还极不厚道地拨了一下,席乐瞬间整条胳膊都麻了,力气一松身体就失去了对平衡的掌控,整个人都朝席音压了过去,因为力道太大被席音接住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此时席乐脸上是气愤又不甘的愠色,他缓了两秒又抬起那只没被麻到的胳膊伸向席音,席音看他这跟慢镜头似的速度和软绵绵的力度根本连躲的欲望都没有,估计席乐是彻底没劲儿了,便安静等着他将这一“拳”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出乎席音意料的是,席乐并没有打他,而是把手穿过了他脸侧、大臂架在他的肩膀上、小臂贴在他背上后收拢,将两个人拉近,然后他自己也靠了过来,竟然是个拥抱的动作。
席音愣了愣,感受到席乐慢慢地把他越箍越紧,头也深深埋进他颈窝里,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仿佛刺激了他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一条神经,让人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了几秒,眼神和心脏都变得柔和起来。
席乐还紧紧抱着他不说话,席音便也回抱住他,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又觉得太轻描淡写了,于是酝酿了老半天情绪,好容易才逼着自己十分别扭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席音别扭倒不是因为认为自己不该道歉,而是单纯觉得跟自己亲弟弟说这种话太矫情了,自己听着都怪怪的。
而更让他无奈的是,席乐听完他这么矫情的话之后竟然毫无反应,还不吭声地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嫌弃他没有诚意。
席音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站在“观众席”的两位,眼睛里明显写着:你俩就打算这么“事不关己”下去么?
杜念对他“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吴一则是刚刚被他一番“你最好对我敬而远之”的言论给打击到了尘埃里,本来心情就压抑,先前只是怕他跟席乐两人打起来会受伤所以才想拦一拦,但这会儿看他们已经不打了便也没了要参与的兴趣,只轻轻摇了下头算作回应。
席音:……真够意思。
而正在席音为难的时候,席乐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闷,听上去不大真切,像醉酒之人的梦呓,说得又轻又缓:“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忽然就不想再计较那么多了。
当初席音为什么走、这中间为什么不回来、如今又为什么回来,这些问题当然还是要搞清楚的,但是席乐已经不打算采取原先脑补过无数次的兴师问罪的方式。
钟叔走了,他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再经不起折腾了。
积攒了三年的愤怒和委屈已经在刚才那一架中发泄出去大半,剩下的,他已经能够进行自我排解。席乐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心态似乎放平和了不少,大概是经历的多了,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不往淡了看。
席乐松开勾在席音肩膀上的手臂,与他分开几公分的距离,人已经冷静下来,“席音,我们谈谈吧。”
“嗯。”席音目光定在他脸上仔细观察着,没瞧出什么刻意压抑或克制的感觉来,这才略微放心。
而就在这时季拾的声音却忽然从一边的客房里冒了出来:“认亲结束了?那我出来了。”
席乐听见陌生的声音瞬间看了过去,“是谁?”
席音不禁皱眉,刚才他担心跟席乐见面后场面会不太好控制,为了尽量减少不可控因素他便让季拾先去客房回避,等他跟席乐说好了再出来。
可季拾明显过于“自觉”,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席乐这个人的存在他就自己先亮了相,此时再轰他回去也来不及了。
季拾出了客房几步就晃荡过来,眼睛打量着席乐一副新奇的样子,而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杜念这时却走上来将席乐拉到身后,目光笔直而锐利地射向面前这个看起来就有几分危险的男人。
其实他们两个人在气场上十分相似,不过一正一邪,从见面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注定无法与对方和平共处。
见杜念朝自己投过来的明显不怎么友好的目光,季拾先无所谓地笑了笑,对他伸出手道:“你就是音子他师父吧,久仰。”
杜念手抄在裤兜里动都没动,皮笑肉不笑地说:“幸会。”
“啧啧,这是不欢迎我的意思。”季拾挑了挑一侧的眉毛。
杜念定定看着他,脸上保持淡笑,并不接话。
季拾:“音子,我好像跟你师父合不来啊。”
席音:“……你俩都先成熟一点吧。”
杜念听了一哂,季拾则不屑地切了一声。
而席乐还在等着季拾的自我介绍,刚才问的被人无视了,此刻他便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席音。
席音似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又看看杜念,然后才清了下嗓子说道:“他叫季拾,是季明安的儿子。”
杜念一听表情顿时变冷了。
席乐则直接一脸懵逼地盯着他哥:……wtf?!
吴一站在后面看着这俩人的反应,默默地叹了口气。
chp41 爆发
从一个刚刚听完席家发家史的人的角度来说,席乐现在对“季明安”这几个字不是一般得敏感。
而当突然看见季明安的儿子出现在自己家里时,他心中的震惊程度不难想象。
特别是这个叫季拾的还一副大摇大摆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
席乐随即递给席音一个满是疑虑的眼神,意思很明显:什么情况?
席音有些无奈,“这件事一句两句地说不清楚——”
“没关系,现在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有听的时间,我们说到清楚为止。”杜念打断他道。
“哟呵,不愧是当师父的,架子摆得还挺足。”季拾这时绕到了席音身后搂住他肩膀,颇有几分护着他的意思,这画面看得吴一眼皮和心里同时跳了两下。
席乐一时也摸不准席音跟季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看到身边杜念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便也不敢放松戒备,即便这人是席音领回来的。
杜念直接无视了季拾的话,仍盯着席音道:“席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许多事都已经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我说了我应该说的,其余的部分只能由你来补全。”
席音点点头:“我知道。”
他推开季拾,目光扫向席乐,沉吟片刻开口道:“那我就不兜圈子了,直接从三年前爸妈出事开始,我们长话短说。”
“行。”席乐跟杜念交换了一个眼神,收回来时又有些警觉,感觉当下房间里的气氛颇为微妙,谁也说不好是跟谁站在一边,几个人虽然话都不多,但空气中却隐隐透着一股火药味儿。
但凡能燃起一星半点的明火,就会瞬间引爆他们之间紧张的关系。
除去季拾不算,屋内的其他四个人彼此应该都是最为亲近的,然而现在这种“亲近”却反而让本就绷着的弦收得更紧。
席乐跟杜念和席音之间都有尚未来得及彻底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席音跟吴一之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与矛盾,跟杜念则是介于“师徒”和“警匪”之间的尴尬身份。
其实假如只有他们四人在的话,这些事情倒都可以暂时压下,因为他们实在太过熟悉也太亲密了,特殊时期出于对彼此的担心和体谅大多会选择暂时性地“健忘”,假装这些事已经翻篇儿了,然后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让事情沉淀在心底,直到某一天也许就真得能够不再计较。
类似于一种多方参与的动态平衡,或许会有暗潮涌动,也或许会在私下里有复杂的反应,但整体表现出来的却是一个非常和谐的状态。
然而,季拾的存在却打破了这种平衡存在的可能性。
他就像一个“异物”忽然侵入了一个原本和谐的系统,瞬间引发一系列特异性防御反应,让系统内的各部分在尝试着将他排斥在外时也乱了自身应有的节奏。
这一下,种种矛盾又都按捺不住地浮出水面,甚至有被进一步激化的趋势。
席乐最先沉不住气。
他大步走到沙发边上却不坐,靠着靠背一站,对另外几个人抬了抬眼:“坐下说呗。”
杜念闻言似乎很顺从地走了过去,就坐在席乐正背后,吴一跟在他后面坐到一旁,静静地不发一语。
席音看这情形明白自己应该是处于风暴眼上,再看季拾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在那儿笑得没心没肺,他就特别想上去踹他一脚。
而季拾见席音看自己便贱兮兮地问了一句:“音子,这回我还需要回避吗?”
“待着吧你。”席音给了他一张冷漠脸,然后到沙发那儿左右看了看也没挑该坐的地方坐,腰一弓屁股直接落在了茶几上。
席音:“我开始了?”
席乐侧身对着他点了下头。
“先把时间线缕清楚。”席音的眼神微微沉了下去,像在思考:“首先,在三年零一个月前的时候,杜叔最早得到消息——季明安越狱了。之后,几位长辈猜测季明安这次越狱是冲着咱爸来的,因为当年季明安被抓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季拾听到这里点着头插了一句:“没错,就是席捉云干的‘好事’。”
席音没有理他,继续道:“在那以后大概过了快三周都风平浪静,但是有一天妈妈忽然失去了联系,杜叔派人到处找都没能找到,而隔了一天之后爸也不见了,等再次得到他们二人消息的时候就是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你说的这些除了跟季明安相关的以外我都知道,说我不知道的吧。”席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
杜念后背稍用力地向他靠了靠,示意他耐心一点。
“小乐,你当时应该还不知道妈妈最开始是被季明安带走的吧?”席音这时问道。
“我当然不知道。压根没人跟我说过,我上哪儿知道去?”席乐的声音有些冷。
席音:“还在说气话?刚才不是都好了么,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席乐:“我想没想通跟你要说的话没关系,还能不能继续了?”
席音:“当然有关系。如果你是这样的态度,那我很怀疑还有没有接着往下说的必要。”
席乐:“呵,这逻辑可真够奇怪的,你都没把事情彻底说清楚呢,让我怎么想通?我想得通吗?”
“席乐。”席音的语气骤然一沉。
然而席乐不吃他这套,反而声调更高地反问:“难道我说错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席音蹙眉严肃地看着他,“既然想听事情的真相,你好歹也该配合一点。”
席乐听到他这话似乎怒极反笑:“我都配合着你们被活活瞒了三年了,你还想让我怎么配合?难道你觉得瞒着我是应该的,如今我想听句实话还非得求着你不成??”
席音到这会儿脾气也不太好了,冷冷注视着自己弟弟:“的确,我瞒着你是有不对,但我也是为了调查爸妈的死——”
“——你别拿爸妈当幌子!”席乐猛地拔高音量,“席音,忽然之间父母双亡的不止你一个人!在你选择‘生死不明’之前,有没有想过家里面还有我的存在!”
“我怎么没想过,就是因为想到你我才这么做。你以为我就愿意这样吗?三年来我经历过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没有资格来指责我。”席音的话音又冷又利,犹如尖刀一般破空而出。
而他的这种反应也彻底激怒了席乐,席乐冲他大声吼道:“谁他妈逼你经历这些了??你明明可以选择留下来把真相告诉我跟我一起面对,可你非要选择走!现在嫌自己经历得多了?不好过了?我告诉你就是他妈的活该!!咳——”
席乐话音刚落已被席音猛地上前揪住了领子,席音此时的眼神极其可怕,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活该?”席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活该?席乐,你良心被狗吃了么。如果不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席乐一双眼睛都被愤怒烧红了,微微眯起后淡淡冷笑一声:“为了我?又是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们都是为了保护我对吧,不管做任何事都他妈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是吧?”
杜念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感觉有点发烫。
席音则用格外冰冷的语气回答道:“怎么,难道你想不明白么。功夫没长进连智商都喂狗了?”
“我想得明白。我也特别感激。”席乐的咬字一分分加重,“但我就想问一句,在你们做决定之前征求过我的同意了吗?在你们自作主张地做着自以为对我好的事的时候,有考虑过我是不是愿意吗?你们有想过这种所谓的‘好意’,我真得需要么?!”
“不需要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席音话说完便猛地放开了席乐的衣领,把他用力推了出去,席乐没撑住劲一下子向后仰着跌坐在地板上,屁股那里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还不肯示弱地狠狠瞪着席音。
见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站在旁边围观的人总算无法再保持无动于衷。
兄弟之间打一架其实也没什么,小磕小碰或是缺胳膊断腿儿的都不算大事,养好了伤过了这劲儿照样能勾肩搭背地哥俩好。但要是真话赶话地说到伤害彼此感情的地步,之后就不太好挽回了。
看到席音、席乐之间的气氛明显剑拔弩张了起来,吴一跟杜念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一个拉一个抱,让这两个人分开一个安全距离,只不过还没等吴一再多拉一会儿季拾就从旁边插了上来,把他的手从席音胳膊上扯开了。
吴一不禁愣了愣,发现席音没什么反应后眼神一黯,没有说话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而杜念这时也已经拖着席乐一起坐到了沙发上,席乐被他两条长腿紧紧卡在中间,腰也被用力圈住,根本挣脱不了。
“你们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好好的话题吵着吵着就偏了。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杜念搂着席乐,眼睛看着席音说。
季拾却忽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两声:“我觉得没偏啊,刚刚你们要是不瞎掺和,这阵肯定已经说到关键地方了。是吧音子?如果他们不拦着,你是不是就该告诉你这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弟弟,当年你身中四枪、幸亏被我捡回一条命来的事情了?”
偌大的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杜念敏锐地察觉到在这一刹那自己怀中和身侧的两个人呼吸同时停住了。
连席音都有些错愕地扭头看向季拾,表情明显是在嫌他多事。
但这也恰好证明了季拾所说的是事实。
吴一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惨白,仿佛他此刻自己被枪打中了一样,呆呆地望着席音,眼中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不过席音并没有在看他,他的目光全部落在席乐身上。
虽然他本来没打算把这件事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但是既然现在席乐已经知道了,那应该可以理解他了吧。席音心里默想。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在震惊过后,席乐的表情很快就平静下来,甚至比他们发生争执之前还要平静,就像是一张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脸。
席音跟他静静对视,半晌,才看到席乐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了,你活该。”
冷漠如刀,血肉横飞。
chp42 隔阂
五个人再次平静地坐下来时,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沉闷的房子。心有隔阂的人。
即便有说话声空气中也始终漂浮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寂。
席音接下来的叙述也完全不带有任何个人情绪在里头,彻底将自身剥离在外,像在讲一个与己无关也丝毫打动不了自己的故事。
“接刚才的说,季明安把妈带走了之后让人给爸寄了一封信,里面用曾经席家特有的暗语写出时间和地点约爸见面。但是在他们见面之前,季明安那里却先出了意外,有另一方人率先找到了他,控制住他并且同时劫走了妈妈,那伙人从季明安口中问出跟爸约定的细节,然后布下陷阱等着爸去自投罗网。”
杜念听到这里已听出些眉目来,问道:“照这么说,你三年来在追查的‘真凶’就是这第三方人的领头?云叔云婶的死和季明安的失踪都跟他有关?”
“谁说我爸是失踪了。”季拾忽然冷冷笑了一声,面上却像笼着一层寒霜,“我爸已经死了,比席捉云还要早上一会儿。”
杜念目光一凛:“季明安死了?”
季拾凉凉地朝他看过去:“人是我亲手埋的,假不了。”
“这样一来……”杜念的话没说完整,他想说这样一来先前的部分推断就被推翻了,虽然说之前有关于这一推论他也并没有太过信服,但心底还是有所倾向,希望这就是真相,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只怕会有更令人心惊的事实。
席音这时继续道:“这件事我也是后来遇到他才知道。”他的目光往季拾身上掠了一下,“我们两个在综合了现有信息之后推测出,当时我爸去见那第三方的人后就遭到了挟制,对方应该是拿妈妈做人质要求我爸满足他们的条件,但这个条件没能谈拢,因此对方才干脆杀人灭口。”
杜念:“这样想确实说得过去,但如果对方最开始就是为了从云叔手里得到东西,那为什么要特意在中间加入季明安这一层,目的是什么。”
“这段我来说吧。”季拾把话音接了过去。“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三年前我爸能越狱绝不是偶然,是有人唆使并协助了他,用意就在于让他出来后‘报复’席捉云。”
“你说的‘有人’就是这个第三方吗?”吴一突然出声。
季拾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应该是。这个人最开始只是想利用我爸来对付席捉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但后来发现我爸不肯完全配合他,他才不得不亲自动手。”
杜念:“季明安为什么不肯完全配合?他应该动机很充足。”
季拾摊了下手:“这我也说不好,‘老狐狸’心里头到底想干嘛我十几年都没琢磨明白过。想对付席捉云是事实,但他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大概是斗争出感情来了,像我俩一样——”季拾瞟席音一眼:“——是吧音子?”
“别扯远。”席音没接茬,“第三方的存在已经能够确认了。席乐,你不是想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失踪了么,现在就说这事吧。”
席乐没出声,单手扶在太阳穴上看着他。
“爸妈死后,我在爸的书房里发现了季明安寄给他的信,上面的暗语我只知道一部分,还有一些爸还没来得及全部教给我,我只能自己研究,依照他原来教给我的自己去试、去推,直到我们生日当天终于全推了出来。”
席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向席乐像在等他的回应,但席乐只是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
席音:“推出来之后,我就想找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杜叔不让我们去现场,说是怕给我们更多的刺激,但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不亲自去看一眼不放心。但是我当时也想到这一去可能会有危险,更主要是担心留在家里的你的安全——关于‘圈内’对席家继承人十八岁的那个传统你已经知道了吧?”他忽然问。
席乐嗯了一声。
“因为这个原因我才留信让你假装成是我。这样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只要你作为‘继承人’的这个身份在,那至少在你十八岁之前应当都是安全的,何况还有师父在。”席音看了眼杜念,对方还他一个明了的眼神。
而这时吴一却突然坐直了问道:“小音,你当时为什么要一个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让我们陪你一起呢?明知道有危险还要以身犯险,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有在直面吴一时席音的表情才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迟疑。尽管吴一问话时对他的态度依旧温和,不带有指责和埋怨的意味,但席音看上去仍有些不自在。
他想了一会儿才面露难色地说:“我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另外,在那个时候我也不太能相信其他人。”
吴一目光不由一震:“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席音像是想起什么,眼底墨色又加深几分,顿了顿却没再说出别的话。
反倒是杜念将话头接了过去:“我来替你说吧,你是不相信吴叔和我家那位杜局长对不对。所以当时让乐乐假装这事你只让他告诉钟叔。”
席音看了眼席乐,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回视,他便移开了视线:“没错,我不相信他们。”
“为什么?!难道——”吴一很快反应过来,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你该不会怀疑这个第三方的领头人是……”
“你怀疑这个人就在云叔的这几位兄弟当中。”杜念神情冷肃地说。
席音轻微点头,默认了。
杜念握住拳头,大拇指来回磨在其它四指的关节上,沉默了片刻道:“看来不是我想多了。”
“念哥……你也这么怀疑……?”
吴一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猜想,但他知道杜念和席音能这么说就不会没有根据,而且这个根据如果不够可靠的话他们二人也不会轻易下判断,一定已经事先经过一番论证了。
席音看出他的纠结和矛盾,主动解释:“吴一哥,我也不想这么猜疑,但是很多事情都显示出这个‘第三人’对席家的事实在太熟悉了,而有些事仅仅是我爸和几位叔叔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去想。即便这个‘第三人’不是他们中的一个,也一定有一位与席家关系十分密切的人跟这一系列的事情有关。”
“那你先前是刚查到吴叔?”杜念忽然话锋一转,眼神登时凌厉起来,“席音,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就直接问了,之前发生在席家周围人身上的几起命案跟你有关系么?”
“人不是我杀的。”席音回答得很干脆,特别他又盯着吴一加了一句:“我没有杀吴叔。”
听到他这两句话杜念和吴一心中瞬间都是一松。
他们绝不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
“但是,”席音猛地一个转折又让几个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儿,只见他稍稍盯着吴一看了一会儿,然后头朝向旁边转了一个角度,放低声音说:“我是亲眼看着吴叔被人杀死的。”
“……你说什么……”吴一怔怔道。
席音眯起眼睛,没有看他,“他就死在我面前,被人狙击,因为我当时身在暗处所以没有被那个狙击手发现,不然估计我也活不了。出事之后我跟季拾迅速搜索了所有可能的狙击地点,但是对方把行迹收拾得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吴一听着眼睛就红了,缓缓低下了头。
“为什么……”他喃喃地问。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有些话不好说出口,而且他们也知道他自己能够想明白。
遭人狙击,形同灭口,对方既然想掩人耳目,那就是为了隐瞒一些事情——跟当年席捉云夫妇的死相关的事情。
席音说一定有十分熟悉席家情况的人参与到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当中,而吴叔,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人选。
作为席捉云曾经的好兄弟,也是席家这么多年来的“御用调音师”,更是亲眼看着席音和席乐从小长到大的长辈……
他选择了背叛。
吴一就算再不愿意相信也必须承认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那你中枪又是怎么回事?”杜念这时转移了话题。
席音略微犹豫一瞬,很快地说道:“我按照信上的内容找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但是不小心被留守在那里的人发现了,就受了伤,幸好被季拾救了。”
他的描述十分草率,细节全部省略,显然是不愿意细谈。
其实要真论起来也不是不能说,只是席音注意到席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手就没离开过太阳穴那个位置,不停按揉着,到这会儿已经连眼睛都闭了起来,眉心团成一簇,模样颇为痛苦。
席音看了眼杜念,杜念扭头看向席乐,拉住他的另一只手低声问:“乐乐,你还好吗?”
不好。
席乐在心里回答道。
他一点都不好。
脑子里从刚才的隐隐作痛到这会儿已经发展到头痛欲裂的程度,太阳穴那儿一跳一跳地,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身体中那种类似于平时痉挛的感觉已被他强行压制了半天,但是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他忍到现在已经是四肢冰凉,冷汗层层冒出,附着在皮肤和衣料之间,湿冷的触感仿佛催化剂一般让他愈发得难受。
“乐乐?乐乐……”
杜念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远了,席乐此时难得的还保有一份清醒,他想到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于是便撑着最后一分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而在其他几个人眼中,看到的却是他做出了一个类似于要起身的动作,但是还没等屁股彻底抬离沙发他就又向后栽了回去,脸色惨白如纸。
“席乐!!”
不知道这一声是谁喊的,席乐已经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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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乐睁开眼的时候席音跟杜念都在,俩人正窸窸窣窣地低语着什么,见他醒来便同时住了口。
“乐乐,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杜念先问道。
席乐其实这会儿仍旧头疼,胃里还有点泛恶心,但他却摇摇头说:“不了。”
“刚才医生来看过了,说你应该是精神太紧张、压力太大,身体上倒没有别的问题。”杜念见席音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接着说,“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席乐再次摇头:“不用了。”
他坐了起来,其间杜念伸手来扶他,却被他轻轻拨拉开。
“我出去一会儿。”他边下床边说。
杜念目光一顿:“去哪儿?我陪你。”
席乐看看他,“就去厨房找些吃的,不出家门,没什么不放心的。”
“饿了?”听他表达出正常需求杜念心里稍稍踏实了些,但又想到平时三餐都是钟叔在准备,如今钟叔人已经不在了,他怕席乐想到这个心里又不好过,便按住他自己站了起来。
杜念:“你在这里等,现在没有现成的,我去弄好了拿上来。”
“我自己去。”席乐不承他的情。
而席音这时却沉沉扔下一句:“还是我去吧。”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席乐盯着他的背影有些愣神。
杜念看这兄弟俩之间的尴尬气氛也是无以复加了,虽然明知自己身上的“官司”还没抖落干净,但感觉还是应该劝劝,于是道:“乐乐,我知道你暂时没办法原谅席音,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是斗气的时候,你们两个人都不容易,相互多体谅一下吧。”
“我知道。”席乐回答得出乎杜念意料的干脆。
不过还没完。
席乐停顿了几秒又继续说道:“发作一次也就够了,次数多了我自己都烦。但是你们记住,这事没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我——们?”杜念明知故问。
席乐甩给他一个“少给老子装蒜”的冷漠眼神道:“好自为之吧。”
杜念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想去搂人家却被躲开了,但他毫不气馁,锲而不舍地粘了上去将正要挪地方的席乐一把捞入怀中:“这是怎么了,连我也一起埋怨上了?”
“又不是第一天。”席乐冷冷瞪他一眼。
杜念耸肩极其无辜地眨眨眼:“可是之前你对我不是已经很友好了么,现在再翻旧帐不合适吧?”
“之前是没顾上。”席乐用力推了他两下,没推开,表情就显出些无奈来,“放手。”
“席乐。”杜念忽然凑到席乐耳朵边上低低叫了一声,舌头还迅速地探出来在他耳垂末端轻轻舔了一下。
席乐被他这个“突袭”激得浑身一震,瞬间麻了半边身子,忍不住又臊又愤地爆了句粗口,结果刚骂完就被杜念“堵”上了嘴。
杜念单手扣着他后脑勺让他没法随意动弹,边用舌尖在他唇上研磨着边故意压低声线道:“原谅我吧,我比席音的罪过小啊,他是‘主犯’,我顶多算个‘从犯’,请求从轻发落。”
“放屁,你俩就是半斤对八两唔——”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杜念“攻城略地”的时机把握得很准,说着话舌头已经探进了齿缝中间,灵活的舌尖若有若无地扫着对方上颚,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轻颤他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动作稍放慢了些,力度却加重了,带着鼻音哄道:“我跟他不一样,他是‘罪大恶极’,像自己还活着这么大的事都能瞒你这么久,我绝对干不出来。虽说他当年中枪之后伤得很重,肯定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都无法自理,更别提行动自由了,但无论再怎么身不由已也该尽可能地给你通个消息对不对?”
“……你当我是白痴么,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帮他说话?”席乐下了些狠劲儿,愣是把杜念的上半身推开几公分,说话时还在微微喘着,脸都红了。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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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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