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交响曲 作者:九萌萌
第6节
“席音——”杜念试图去安抚的手伸到中途就被席音挡开,少年的眼中闪烁着有些异样的光彩,似嗔似笑的样子让人看了莫名感到不安。
“这里应该没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先回酒店吧。”席音突然转了话题,说完便脚不沾地闪身出门,杜念为了追他也顾不上反应慢半拍的吴一了,对身后喊了声“回魂了自己回去”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口。
席音在前面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到后来几乎是小跑起来,杜念跟上他也没说什么,知道他心里乱,便只当自己是个保镖一样安静地陪同。
然而等回到酒店,席音拿房卡开了门后一步进去转身就要关门,被杜念眼疾手快地用脚顶住,手撑着门框,透过不到十公分的缝隙看着里头那孩子沉郁的面色,叹了一声:“席音,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
席音眼皮轻轻抬了一下,摇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先去吴一哥的房间吧。”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杜念稍用了点力想把门再推开些,然而席音却死死地顶住,倔强却声音发虚地说:“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杜念定定看着他,感觉自己要是再拖一会儿席音就快要哭出来了,他瞬间心软下来,把手和脚移开,席音顺势将门从里面反锁住。
“那我去吴一那儿待一会儿,有需要打我电话,别做会让自己受伤的事。”
杜念说完并没有听见门里的人有任何回应,他又在门口站了十几分钟,里头还是静悄悄的,杜念不禁默默地叹了口气后才缓缓走开。
席音这会儿其实又开始难受了。
他手脚发凉地瘫坐在地上,痉挛的感觉时强时弱,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衣服都贴在了前胸和后背上,湿冷粘腻的感觉让人更加不舒服,过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放松,深呼吸,放松,深呼吸……席音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着。
有过这么多次的经验之后他已经知道最后肯定能撑过去,持续时间最长也不过一个小时,然而每当他身处这种折磨之中时,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怎么盼都盼不到头。
席音绝望地闭紧眼睛,大口喘着气,心中唯一庆幸的是刚才把杜念使走了,他绝对不想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被他看到。
在杜念面前,他可以允许自己流露出适当的软弱,但绝不能软弱到这步田地。连席音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究竟想怎样,一方面他总是在对杜念发泄自己这三年来过得有多煎熬,可另一方面他又在竭尽全力地将自己最煎熬的一面从他面前隐藏起来,这种矛盾的心理简直要把人逼出病来。
又或者,他已经病入膏肓。
席音趴在房间的地毯上,心里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和杜念有关的事情,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总算渐渐平静下来,他深深地喘着气,从额头和眼角流下来的汗水已经把头下面那一小块的地毯给打湿了。
终于……结束了……
虽然不能说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席音感觉也差不多,甚至还要更恐怖,从鬼门关回来的人通常会感受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而他现在,却只感到在经受过一顿生不如死的摧残后那种全身心的疲惫和麻木。
他为什么不让他找到他。
为什么,不肯来见他……
还有杜念跟吴一,这两个人都比他事先所想象的城府还要深。杜念他是习惯了,但为什么吴一也是这样?
席音并不在乎他们是否有各自的秘密,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他也是同样,但他在乎的是,自己被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隔绝在一个共同的秘密之外。
就好像其他人一见面互相交换个眼神就能秒懂的事情,他却要像个白痴似的去猜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猜对了没人肯定,猜错了也没人来纠正他,飞蛾扑火一般乱撞,到最后粉身碎骨都不知道自己撞的是不是正确的那个灯。
席音真得是已经撞疼了,也撞怕了,所以他才什么都不再问,他不想再看到遮掩的表情也不愿听到敷衍的回答。
除了自己,他如今只能指望自己。
又趴了一会儿,等到力气稍稍回流到身体里,席音这才扶着墙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又摸到床沿坐下,静静等着自己身上那种“肌无力”的状态一点点消退。
待到他刚刚能不靠扶自己站起来,席音便随手擦了把脑门上尚未消去的冷汗,打开房门出去,并没有跟杜念他们打招呼。
心里闷得快要窒息,他就想一个人到外面吹吹风,透透气。
因为感觉自己这会儿精神还略有些恍惚,席音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怕不小心撞着谁,就漫无目的地一路沿着人流稀少的小路走,走到哪里他也不清楚,但是并不担心会走丢,毕竟除去“迷城”那一片伊洛卡就这么大点儿地方,真能把自己给转迷路了也是人才。
不过,就在他晃荡了一会儿之后,席音忽然察觉到他被人盯上了。
对方并没有刻意掩饰存在的意思,只是略微放轻了脚步跟在他身后,他却因为此时反应有些迟缓的关系发现得有点晚。
看到自己面前的似乎是一条被封死的巷子,席音便站定了脚步。
“有话出来说,别遮遮掩掩。”他转过身,看着方才来时的巷口。
有四、五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这时从两旁的阴影处围了上来,慢慢接近他,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小兄弟长得挺俊啊,有没有兴趣跟哥几个找个好地方玩玩?保准‘伺候’得你舒舒服服,怎么样?”
席音脸色顿沉,放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去摸自己那把折叠|刀,没想到摸了个空,他忽然想起今早回去时匆忙换了衣服,他还没顾上把刀从换下的外套里拿出来。
“怎么样啊小兄弟?去不去给哥哥一句痛快话,哥哥们不会亏待你的。”说着话这几个人又逼近了几分,几乎就要凑到席音跟前。
席音面沉如水,唇角略微露出一丝冷笑,“哥哥?你们也配?”
他话音刚落就突然抬脚猛地踹向说话这人的胸口,那人不防这一招向后趔趄了几步,再站稳时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冲旁边的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哎呦,今天还碰上个烈的。”
席音心里微微发紧,他刚才踹出那一脚时就感觉到自己腿上有些发软,明明已是用了全力,却连把人踢倒都没能做到。照这情形他要想跟这几个人硬拼显然有点悬。
席音于是绷紧了肌肉,双手握拳,做好速战速决的打算,准备一抓住空当就从巷口跑出去。可这些人却像是猜到了他的意图,把出路围得水泄不通,“人墙”一样朝他压了过来。
往后退了几步后,席音意识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开始主动进攻,然而这几个大块头也不完全是吃素的,多少有些功夫,想困住如今一身力气只剩三成的席音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也不是真想和他打,就耗着他,兜兜转转、躲躲闪闪,只守着不让人逃出去,边欣赏似的看着席音那缺乏力度却仍十分漂亮的动作,眼底的某种欲|望反而愈发强烈。
很快,席音就变得气喘吁吁起来。
这几个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相互使了个眼色,开始围上来抓他。
席音扔在奋力抵抗,然而就在他好容易牟足了劲用过肩摔把一个人狠狠砸向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已有一人绕到了他的背后,手里握着一根自来水管道粗细的木棍,趁他不备扬起手就朝他猛砸了下来。
席音只觉得脑子里瞬间嗡得一声,连疼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眼前的色彩迅速转变为一片空白。
下一秒,他就人事不知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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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念下楼去吴一房间时,正好跟刚刚坐电梯上来的吴一碰上。
两人面对面互相看了一眼,杜念见他神色已恢复如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淡淡笑了一下:“回来了。”
“嗯。”吴一点头,“念哥怎么下来了?大少爷还好吗?”
“不太好,但他说想一个人待会儿,我就出来让他清静清静。”杜念摊着手表情有些无奈。
吴一目光稍侧,停在他脸上不过一瞬:“那正好,我有话想问念哥。”
“行,进屋说吧。”杜念瞄了眼吴一沉静的侧脸,忽然就有种“弟弟们都长大了、猜不透了”的感觉。
到房间之后,吴一让杜念先坐,他自己去倒了两杯水过来放在茶几上,然后正襟危坐在杜念对面。
一张口,便是开门见山。
吴一:“念哥,你昨晚带大少爷去‘基|地’了?”
杜念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慢悠悠道:“不是我要带他去,是被人追得没地方逃才去了那里。”
吴一:“什么人追你们?”
杜念:“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大概有个怀疑的方向,这次这批跟上回在家的不是同一伙人。”
吴一闻言沉吟片刻,关于杜念所说的怀疑方向他自己也已有了些想法,他们颇为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便已明白对方跟自己想法一致,于是就不再对这个话题进行深入地探讨。
“对了念哥,”吴一等了等又问,“昨天去‘基|地’之后大少爷有什么反应?”
“反应啊……”提到这个杜念的眼睛稍稍眯了眯,杯子也被他轻轻放回茶几上,显得心事重重。“他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很不正常。从昨天到今天,他几乎没有问过我任何跟那儿有关的事,好像压根不好奇,这孩子……”
……让人担心啊。杜念默默在心里补完这句。
然而吴一这时却忽然颇为含蓄地接了一句:“念哥,你不该再把他单纯当成一个孩子来看了。”
杜念目光一抬:“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在当年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大少爷心里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可能要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如果你还总拿判断孩子的标准去判断他,肯定会出现偏差。”吴一略一停顿,澄澈的目光落入杜念眼里,“念哥,你的感情太理所当然了。”
杜念听着嘴角不由微微挑起,眼神却越来越淡,待到吴一说完便不怎么客气地道:“你个快三年都没回过家的人,现在竟是在教训我对他不够了解么?哪儿来的自信?”
吴一垂眸望着自己衣服前襟,隔了两秒才回道:“我没有教训的意思。念哥,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办法面对他,我是让自己懦弱地躲了三年,但也因为这样我看到他之后所感受到的变化才更为明显。”
吴一的声音停在这里,杜念不动声色地用手扣住茶几边沿,静静等待着下文。
“念哥,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注意到,三年前几乎全部需要强装出来的东西,如今已有一部分渗透到他的骨血里了。一个人的性格要发生南辕北辙的变化,这个过程可能容易吗?”
杜念定定看着吴一,表情一时十分严肃,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柔和下来,甚至还透出些许笑意。
“南辕北辙的变化么……”他自言自语似地将吴一的话重复一遍,忽而扬起了唇角轻声笑道:“说起来,席乐跟席音的性格还真是截然不同,从小到大,想凭长相和声音来区分他们根本没戏,但要是看性格,那包管一分一个准。”
吴一听完在一旁沉默着,半晌才应了一句:“是啊……是截然不同。”
杜念扫了他一眼继续说:“席音从小性子就稳,凡事话不多,主意却拿得特别正,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坚决不肯放弃,连云叔都拗不过他,这一点简直跟席乐形成鲜明对比。”
吴一轻轻点了点头:“嗯,小乐太活泼好动了,几乎没见过他踏踏实实定下心来做什么事,也就是粘你粘得格外执着,十几年如一日……”
杜念一听就忍不住乐了起来:“得了吧,他还粘我?都是看那些毫无逻辑的英雄主义动画片看的,动不动就惦记着往出跑,美名其曰要‘闯荡世界’,其实就是闲不住,被我抓回来几次也没见他学老实了。”
“他也是为了出去长点本事,回来好让你对他刮目相看啊。”吴一替席乐辩解了一句。
杜念却不以为然地笑道:“真想学本事他倒是好好跟我学功夫啊,你看我给席音教的时候那孩子学得多认真,轮到他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嫌练拳脚功夫累就歪着心思去琢磨怎么用枪,你多说他两句还理直气壮地跟你讲枪用得好比打架厉害多了,偷懒的理由都能给自己找得这么清新脱俗。”
“说是这么说,可最后只要是你稍强硬一点要求他练的,他不也都照做了么。”吴一微微叹气。
杜念想了想,“那倒也是。”
空气又安静下来。
刚才的一番对话让杜念和吴一都不由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事,记忆分别从他们第一次见到心里的人开始,却在三年前的那个时间点戛然而止。
良久,吴一忽然低声问:“念哥,就是这周末了么。”
杜念的思绪被他强行拽了回来,反应了一瞬,刚积蓄了些温情的眼神便缓缓沉了下来。“嗯。”
吴一:“到时候应该就瞒不住了吧……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这个问题其实杜念已经想了很久了,但却至今都没想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才如实回答,吴一愣了愣,有些意外。
“你不担心吗?”吴一追问一句。
杜念将两条长腿戳了出去,仰躺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语气似漫不经心又似乎非常笃定:“担心有什么用,他迟早会知道,我还能一直瞒着他不成?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接下来不管会招来什么,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那些王八羔子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吴一觉得杜念的重点有点偏,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示他道:“念哥,会招来什么人还在其次,关键是如果他知道了当初云叔做的决定,会是什么反应?”
“会很崩溃吧。”杜念轻描淡写地掀了下眼帘,将瞳孔中一抹转瞬即逝的凝重遮掩过去。
吴一身体都坐直了,目光一眨不眨地盯住他:“说完了?”
“不然呢?”杜念将双手扣在脑后当成枕头一样压了上去,眼睛看向天花板,喉头一下一下滚动着说:“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能若无其事地接受?换我我都不行。但是既然已经是既定事实了,那他就必须亲自面对,旁人只能看着他不要做傻事,可心理上,他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可这也太残忍了……”吴一不忍地低下了头。
杜念眯起眼睛,依然跟顶上的墙皮定定对视,“我相信他能挺过去。”
吴一不清楚杜念这到底是盲目乐观还是真得有据可依,但从他的角度理解,即将发生或揭露的一切对于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几乎是颠覆三观的。
最伤人的刀,往往来自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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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想说的事情说完之后,一时无话,杜念便干脆借着吴一的地儿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站起来说:“我先回去看看小孩儿怎么样了。”
吴一正靠在椅子上出神,忽然见他起身目光还来不及聚拢,看起来稍有些茫然地点点头:“你去吧,我就不过去了,让你俩单独待着。”
“你也别把心思放太重了。”杜念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用指关节轻轻敲了吴一额头两下,“既然已经确定人还活着,好歹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我知道……”吴一的心思藏得比席音要深,同样是对于那人三年未知踪迹的疑惑和忧虑,他的反应却要内敛克制得多。
不过再内敛、再克制,在杜念面前他的那些心思都无异于被镜子明晃晃地从内心映照出来,只有想看或是不想看,却无能否的问题。
就像现在,杜念其实猜到以吴一的敏锐,他恐怕已经察觉到了杀害自己父亲的可疑对象是谁,然而情感压迫着理智不让他问出口,他只好憋在心里,杜念也更倾向于这样。
这种事要是真挑开了去谈就不可能再维持什么稳定平和的局面,虽然杜念不怕乱,但是眼下他们还有更棘手的问题需要面对,乱上加乱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以现在只要吴一自己不往开揭,杜念就继续对这昭然的“秘密”装糊涂。
“那我走了,有事联系。”杜念按住准备起身送他的吴一,自己走到门口出去了。
看时间的话,他在吴一这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想起席音刚刚的脸色杜念还不太确定他会不会放自己进去,所以走到门口敲门的动作都是轻轻地,为了不惊扰到里面的人他便柔声道:“席音,能开下门么?”
没有人回答。
杜念不知道他是不愿意理自己还是睡着了,便又稍提高了些音量:“席音?你怎么样了?”
正好这时有个推着小车的客房服务员走了过来,看见杜念站在门口便主动问:“先生,请问您是忘带房卡了吗?”
“不是忘了,我弟弟在里面,我就没拿。”杜念扭头冲她笑着说。
而这小姑娘一听却忽然眼睛一亮,弯起嘴角笑得甜甜地说:“原来那是您弟弟,怪不得……”
怪不得都长得这么帅,看来基因好真得很重要,她默默地想。
杜念听她话没说完便问:“怪不得什么?您见过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见这个服务员。
小姑娘立马点了点头,她对刚才那个长相英俊的男孩子印象十分深刻,特意留心了人家是从哪个房间里出来的,此刻说时还有些羞答答:“他刚才出去了,我正好打扫房间的时候看到,您弟弟是不是生病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杜念眉头一皱:“您还记得他多久之前走的吗?”
“大概……半个小时以前吧。”小姑娘想了想道。
“多谢了。”杜念听完立刻掉转头下电梯,出了酒店,他边给席音打电话边沿着自己认为可能的路线找了过去,然而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杜念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凭席音的身手,一般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是怕的就是万一……
虽说席音故意不接他电话的可能性也蛮高的,可万一他不是故意,而是接不了呢?万一有什么其它不得已的原因……
杜念又走了几步后脚步骤然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地瞎找,于是拨通吴一的电话,直接问道:“你带电脑了吧?现在赶快开机。”
吴一听他声音格外严肃便也顾不上询问原因,迅速将自己的笔记本从包里掏出来打开:“开机了,现在做什么?”
“登录辛阜警察局官网,我给你账号和密码,进手机gps定位系|统输入席音的手机号。”杜念语速很快,声音却很稳。
吴一边按照他的指示操作边担忧道:“大少爷不见了么?警察局这个系|统只在辛阜市内精度高,出了市就不那么精确了。”
“有大概位置就行。”杜念沉声道。
他脑子里不光印着整个伊洛卡及其周边的地图,还对这里每条大街小巷上坐落的各家店铺、民房、餐馆、医院、酒吧等等烂熟于心。只要能知道一个大概的定位,关于席音具体在哪就不难想出线索。
“有了!”吴一那边忽然敲了下键盘,“我拍下来发你。”
“好,”杜念应完吴一照片已到,他打开扫了一眼眉心便蹙得更紧,对吴一说:“你就留在房间里盯着他的位置,有更新随时告诉我。”
“念哥!你要一个人去?还是我跟你一起——”
“你得了吧,”吴一没说完就被杜念打断,“就你那点军训形体拳的程度去了也是拖后腿,还是安静地做一个后勤吧,挂了。”
吴一:“……那你注意安全。”
杜念哼了一声算作答应,撂下电话后就往刚才地图上那一片区域赶。
要是他印象不错,那里应该是伊洛卡最为鱼龙混杂的一块,里面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没几个有能养家糊口的真本事,就仗着小镇人流量大做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勾当度日。
不过鉴于伊洛卡这里有史以来的犯|罪传统,警|匪早有勾结,只要不出现杀|人碎|尸之类的恶性事件基本都没人去管,久而久之那里也是形成了几小股势力,既各自为政又热衷于互相兼并。
官方不让他们闹得太“扰民”,他们倒也听话,平时基本都会将行动限制在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范围内,普通人没事也不会靠近去招惹。
杜念想席音应该不会是自己闯进去的,因为那里周遭的气氛跟主流街道很不一样,他不可能注意不到,或是明明注意到了还做出冒失的举动。
然而杜念这回确实想错了,席音的确是自己走到里头去的。
带走他的那几个男人虽然从“你懂的”范围外就盯上了他,却一直忍着没有下手,直到他自己越过“雷池”他们才肯露面。
这会儿,席音刚从方才遭受重击的休克中悠悠转醒,脑袋后头传来一阵阵钝痛,嘴里还有一股浓稠而劣质的酒精味,不知道是被强行灌进了什么,让他呼吸之间胃里就开始犯恶心。
随着意识慢慢回笼,席音也渐渐想起来在自己晕倒以前的事,他想起自己正跟几个男人对打的时候忽然头后面挨了一蒙棍,心头顿时一紧。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在哪?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席音尝试着半眯开眼睛,看了看,感觉这里应该是在一个颇为封闭的室内,屋里只有很微弱的光亮,暗沉沉地飘着一线昏黄。他正脸朝下趴在一张陌生的沙发上,那沙发表面不知道都沾染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本的颜色已分辨不太清,还不时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席音觉得自己是真要吐了,他努力想把身体直起来,可是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浑身从肌肉到骨头都软得不像是自己的,这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甚至比他每次身体痉挛过后的感觉还要强烈,在努力了几分钟无果之后,席音的心已经缓缓沉到了底,丝丝地往外渗着凉气,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被人下了药才会有这种状态,而若真是如此,那他在药效退去之前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就在这时,旁边似乎忽然有人站了起来,气流涌动带起一阵风,卷着沙发上那股子恶臭就入侵了席音的呼吸系|统,他一下子没忍住干呕似的咳出了声,一个粗哑又油滑的声音就在脑袋上方响了起来:“哎哟,小兄弟醒了?”
而紧接着,就有一只手按在了席音的后腰上,十分淫|荡地抓了一把,席音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想要挣扎,然而心脏撑力撑得都快要炸了,身体却纹丝不动,一种即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猥|亵的绝望在几秒之内袭遍全身,发泄不出的怒火烧得他眼角都红了起来。
“瞧这模样,小兄弟怕还是个没开过苞的,你说哥哥猜对了么?”又有一个人走近了坐到席音头这边,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了十多公分,油腻的大脸贴近,好|色的目光恨不得黏在席音脸上,从口鼻中喷出的浊气说不出的难闻,跟那沙发的味道难分高下。
接着又来了第三个人:“你这样猜叫人家怎么说?说不定小兄弟不是个被开的,而是个开人的主呢。”
第二个人不怀好意地笑:“谁管这种屁事,反正不管开还是被开,今天都得便宜咱哥几个了!你说是吧?”头被人揪得更高,那人用另一只手在席音下巴上十分色|情地摸着,“别紧张,哥哥们会好好疼你的。”
席音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无比厌恶又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虽不停祈求着有人能来救他,却又残忍而理智地意识到自己能获救的可能性极低……
有谁会来救他呢?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跑出来也没跟那两人说,现在谁会知道他身在何处,又该如何寻找……
杜念呢……他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找到他……
身|下传来金属扣被按开的声音,裤带被人慢慢悠悠地抽了出去,席音感觉到那只一直按在自己腰上的手已经准备探进他裤子里面去了,强烈的屈辱让他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可又强忍着不愿在这些禽|兽面前显露出软弱。
裤子已经被掀开,那只手在逐渐地下移……
……杜念……求你了……求你快来救救我……
席音心里只剩了这一个想法,是剩下这一个人,就像这三年间他无数次被那些可怕的感觉折磨得痛不欲生时,其实在内心深处真正所盼望的也无非如此。
可是,他没有一次盼到的,每一次都是自己扛到最后,难道这次也……
——嘭——
忽然的一声巨响让屋里的几个人瞬间停下动作站了起来,一齐绷紧了身体看向被强行踹开的房门,还有门口站着的那个眼神冷如刀锋的男人。
“哪个不长眼的撒野撒到你爷爷地界上来了?!艹你——啊——”
几人中的一个刚喷了一句就被突然逼近身侧的来人狠狠一脚踹到了地上,登时满脸痛苦地捂住胸口缩成一团。
“他妈的你谁——我□□……”
第二个人话没说完也遭遇了跟第一个人同样的命运。
屋里还剩下两个站着的,见状学乖了不再吭声,直接一起扑了上来想把人撂倒,却没想到被人轻松躲开了,紧接着胳膊就被狠狠地反压在后背上,一声骨头断裂的响动配合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没缓过劲关键部位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膝盖,立马都疼得滚到地上呲牙咧嘴,比之前两个还不如。
席音只能默默看着,直到这时才看到来人向自己走了过来,冷峻的面孔从阴影中渐渐浮现,仿佛要杀人一般的可怕眼神却在跟他对上的瞬间转变成一种压抑的心疼和愧疚。
“席音……”杜念缓缓地在他身侧蹲了下来,伸手拂过他已被泪水沾湿的眼角,声音又哑又沉:“我来晚了……”
席音看看他,方才忍了半天的眼泪忽然就脱缰般地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这个样子让杜念看得揪心得疼,忽然起身将人拦腰抱了起来,低下头轻声在他耳畔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席音合上了双眼靠在他怀里,一颗快要被冻住的心这才慢慢有了回暖的迹象。
这一回,他终于盼到了。
chp25 药效
都说警匪难分家,杜念能这么快地找到席音,也是因为他自己手里在伊洛卡的混混区还埋着几条暗线。
没有监控之地,便只能依靠证人的眼睛。
虽然区域内拐人拉线地做些皮|肉勾当也是常事,一般谁也不多上心管到别人那一亩三分地上去,但幸好是席音的整体形象太不符合这里的氛围,被这几个人架着进来时还是吸引了一些注意力,这才留下了线索。
其实刚刚杜念在看到席音无力地趴在沙发上、被几个壮汉围在中间那一刻时,心中骤然迸发的火气差点要把他整个人从前月匈到后背烧个对穿,恨不能直接冲上去揍死一个算一个,可到底理智尚存,终究还是忍住了。
现在他怀中抱着像是半昏过去的席音,有任何的想法此时都得暂且抛之脑后,他只想尽快带他离开这里。
伊洛卡因为地方小,并没有成型的公共交通体系,只有拉私活的人力车和一些私人小轿车,有一趟没一趟地在街上溜达着。杜念抱着席音一路大步走出这片“混乱区”的边界,用眼神拦下一辆轿车,那司机极有眼力见儿地过来替他们将后门打开,杜念便直接抱着人坐了进去。
“戴斯蒂尼。”他头也不抬地报了酒店名,目光始终停留在席音脸上,看得极为专注仔细。
席音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他便紧张地攥住他的手低声询问:“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席音终于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又干又涩的一声,刚才可能是那药效的缘故,他趴在那里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此时药的作用渐渐有所减退,席音才感觉到身体又慢慢变回自己的了,虽然依旧沉重,但至少在他大脑下达一个指令后,相应的部位多少能做出点反应。
而与此同时,席音还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在体|内蔓延。
起初只汇聚在下|腹部,热乎乎的一团,但逐渐地又往四肢百骸倾泻开去,如电流一般,烤得全身上下都变得燥热起来。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渴望正在急速地破土出芽,从血肉之中攫取营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抽条,继而开枝散叶,待成参天之势时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此时车子刚刚停在酒店门口,杜念抱住席音下车,忽然感到自己月匈前的衣服被怀中人骤然攥紧了,他低下头,只见席音双眼紧闭着,身体也紧绷了起来,整个人在他月匈口蜷缩成一团,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杜念心里一紧,边迅速往房间走边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低下头擦着他耳侧道:“席音,难受吗?再等等,马上就到房间了。”
然而杜念本意是安抚,却不想在他这一句说完后席音的身体竟明显地震颤了一下,他身前的衣襟被扯得更厉害,几乎要将整个领口都露出来。而席音此时的呼吸声也变得有些急|促,气息里还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太自然的粉红,杜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该不会是给你……”这句话杜念没有说完,眼睛里却蓦地翻涌起浓重的墨色,像是被谁不小心把墨水打翻了一样。
他月匈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拼命压抑着想立刻返回去把那几个人杀了的念头,回房将席音轻轻地放在*上,却在要起身时人一下子僵住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本来身上没什么劲的席音竟然努力地将手臂抬了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微微开口,嗓音低得近乎温柔:“杜念……”
杜念被他这一声叫得半边身子都软了,定了定神,才缓缓蹲下到能与他平视的高度,声音微哑道:“我在……”
“杜念……”席音又唤了一声,手搭在杜念的肩头,眼睛有些费力地撑|开一条线,露出里面略显迷|离的神色。
他可能是因为刚刚哭过,眼中还残留着微弱的水汽,两团湿漉漉的氤氲就那样楚楚可怜地望过来,“我……难受……帮帮我……”
杜念感觉自己魂都要被他勾走了。
“席音……”杜念有些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两人几乎是面贴面地对视着,杜念心里还在激|烈挣扎着,席音却忽然主动扬起了下巴,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在杜念的唇边仿佛无意识地研磨着:“我好……渴……”
杜念自诩定力远高于常人,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却几乎要把持不住,身体由内而外地紧绷着,连呼吸都停了。
终于,在僵直了大约一分钟后,杜念才用上了几乎是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将席音轻轻推开,声音格外沙哑地说:“渴是吗,我去给你倒水……”
可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瞬间,手却被人给扣住了。
“别走……”*上的人眼中已有些难以忍耐的炙热,嘴唇半张着,原先白|皙的肤色这会儿却都如同他脸上一般淡淡地浮起一层潮|红,好像披了条极其细薄的轻纱,欲露还遮的样子撩得人心里愈发骚动起来。
杜念喉咙发紧地咽了口唾沫,口中干得像是刚从外面迎风跑了五公里回来,被席音手指微微扣着的手心已经出了好几层热汗,他心里意识到再这么下去真有可能出事,刚想着要静静心寻思出一个解决办法来,却见那位“只管点火不管灭”的小祖宗另一只空着的手竟然o到了自己领口那里,下意识地乱抓想把扣子解开,偏偏他这会儿手上没多少力气,神智也不太清醒,半天找不到门道,把从锁骨到月匈前那块抓红了一片,扣子却一个都没开。
杜念看得眼眶都热了,眼周一圈全是汗,忍了忍终于伸手过去想将席音的手从身上拿下来,可谁知刚一碰触就反被席音给按住了,压在自己的月匈口正中,他微微扭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又带着颤音地央求道:“帮我……忍不了了……”
杜念目光下意识地移了下去,看到席音裤子前头已经撑起来的那里,心跳一下子就不听使唤了。
他其实知道被下了那种药之后如果不进行纾解人会十分难受,刚才也不是没考虑过要帮席音“泻火”,但是“泻火”姑且还能算容易,要如何保证在“泻火”的同时不把自己体|内的火点起来才是最难的……
他是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然而这事若要他假手他人,哪怕是拜托吴一,他都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杜念……”这边席音还在喃喃地催促着,身体略微朝他转了转,眼角竟比几分钟前还要红上几分,杜念终究是看不下去他这么难受,只能一面用尽全力压下心头呼呼直冒的三昧真火,一面将手缓缓地移了下去。
席音的裤带刚才已经被人抽走了,后来杜念抱他回来时虽已替他合上了前面的拉链,但没有皮带的束缚那条裤子在他那平坦纤细的腰腹间就显得十分松垮,杜念的手毫无阻碍地就从缝隙处滑了进去,停在小|腹上又停顿了一会儿,席音下意识地铤了铤腰,像是已经等不及了,杜念又犹豫了一下便放弃了刚刚还想要隔着一层的念头,直接沿内|裤边缘将手探了进去。
“啊……”当杜念的手指碰到那火|热之处时席音便无法自抑地低口今一声,他这一声婉转异常,对有心人来说简直有销魂蚀骨之功效,杜念那双平时拿刀握枪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真是要了老命了……
杜念有生以来头一回不敢直视席音的目光,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双眼睛勾去了魂魄,他只能让自己专注于手下的动作,可是手中湿滑坚|铤的触感再配合上身边人愈发急促的喘|息和时不时地口申口今,杜念不禁觉得就算是高僧转世也救不了他了。
而就在这他已经半只脚挂在“悬崖”外边的关键时刻,力气刚恢复了些的席音又轻轻推了他一把。
席音从*上半支起身子,手揪住杜念的领子迫使他低下头,然后席音凑上来再一次吻住了他,舌头顺着唇缝无比自然地漏了进去,如梦呓般含混地说:“杜念……我……喜欢你……”
杜念:“……”
他还想保持最后的理智,便强忍着心头的冲动退后了些,解气似的狠咬了自己嘴唇一下后方用有些飘渺的声音说着连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话:“席音……你现在是在药物作用下……并不清醒……所以才会这么说……”
“我知道……”席音竟朝他眯起眼睛格外温柔地笑了一下,眼中是一种混合了迷|离与深情的奇异之色,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含了几分鼻音的软糯声线竟犹如撒娇:“我现在……好晕……但是……不影响……我喜欢你……”
杜念:“席……”
席音:“怎么办……我从小就喜欢你了……杜念……哥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杜念身体剧烈地一震。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强压在心中的种种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极限,仿佛骤然被点燃了火|药引子,将用作束缚的屏障在顷刻间炸了个灰飞烟灭。
什么理智、隐忍、克制都已被爆炸后所引起的熊熊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杜念猛地翻身上*将席音压在身|下,唇齿交缠中更深地吻了回去。
此时此刻就算是天塌下来都无法再阻止他了。
他想要这个人,从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想法就已在心里生了根,经年累月地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再也割舍不下。
“乐乐……”
情到深处时,杜念禁不住唤出一声发自内心如耳语般的叹息,席音并没有听到。
chp26 孤儿
十五年前,杜念十岁。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被杜叔叔——现在应该叫爸爸了,从孤儿院领养出来的那一天。
印象极为深刻,每每回忆起来都如昨日重现。
没错,杜念是孤儿。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已经身在孤儿院里了。
对于自己的身世,杜念没有丝毫可以用来追溯的线索。
院里的嬷嬷告诉他,他是在差不多一岁多的时候被人放在了孤儿院门口,身上不带任何可以用作日后认亲的信物,就是一条毯子裹着一个婴儿,被当时的老院长看到后就捡了回来。
这样的身世乍听上去或许有些可怜,但其实真要说起来,在孤儿院里的日子还算得上是衣食无忧的。
这家孤儿院本身的资金来源很充足,条件设施已属上乘,而时不时地,杜念也会收到有人匿名给他送来的生活用品和书籍文具一类的东西,甚至不亚于普通人家父母双全的孩子所能拥有的水平。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孤儿院里遭到了其他孩子——无论大小的一致孤立。
院里的嬷嬷们对哪个孩子都是淡淡的,谈不上喜爱或是不喜爱,只是单纯地履行完应尽的职责,一日三餐管够,夏天不给棉袄冬天不给短裤,这就是全部了。至于孤儿们的心理健康和品德发展等问题,并不在她们需要关心的范畴之内,院长又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所以私底下这些孩子当中的一些欺压、霸凌的现象便愈演愈烈。
杜念当时是深受其害,背地里不知道差点被整死过多少回,不是亲身经历真得很难想象原来小孩子竟也可以那么残忍。而且,小孩子一旦残忍起来比大人还恐怖的一点就是,他们根本不分轻重、不辨是非,更不知道何为适可而止。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杜念六岁那年,他被一帮人直接推进了孤儿院后院的一口枯井里,那口井至少有十来米深,他掉下去落地的瞬间就感觉身上有好几处的骨头都给摔断了,钻心的疼,那帮熊孩子还在上头一边咒骂一边从井口往下扔石头,真正贯彻了什么叫做“落井下石”。
所幸在那周围并没有什么大石头可供他们扔,杜念忍着痛用胳膊蹭着地面将自己推到了井壁边缘,尽可能地躲掉这些“天降横祸”,胆战心惊地等着他们终于扔累了、也骂得没意思了,对他的攻击这才停了下来,但在临走前却还不忘坏心眼地找了几个废弃的麻袋和一堆烂树叶子用石头做压,将整个井口给他封了个严严实实。
这下杜念真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孤立无助地躺在暗淡无光的井底,绝望和恐惧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迅速增长壮大,他以为自己再也出不去了,甚至做好了要把这条尚且年幼的性命交待在这里的准备。
但他最后还是被找到了,在两天后。
杜念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被救上来以后,明明是又饥又渴狼狈异常,身上的伤还疼得几乎要让他昏过去,但他却没哭也没闹,只是在被抬上救护车时,目光平静地从那几个将他推下去的人身上一一扫过。
为人处世,常有人教导说应该要“惹不起、躲得起”,不要逞一时之能。但是当躲都躲不起的时候,再忍下去就实在太窝囊了。
杜念在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他要变强,以后绝对不再任人欺凌。
那位总是匿名给他送东西的人曾经让院长给他带过话,告诉他想要什么就跟自己说,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杜念之前从来没开过口,但是这一回,在他养伤期间就托院长将自己的想法转达出去,他要学功夫,能够以一当十、把人打趴下的那种。
匿名人士回应很快,答应得十分干脆。
杜念还想他大概是会给自己请一个师父,却没料到最后竟是这位匿名人士亲自来教他,杜念也是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位资助他几年的人。
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面如刀刻,目光如炬。他说他姓杜,是一名警察。
或许男孩子小时候都有过这样一个阶段,对警察还有军官这类身份的人会本能地涌出崇拜和尊敬之情,杜念也是同样。
如果说最开始他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杜叔叔还只是心存感激,那在跟着人家练了几次基本功、看过此人的几套示范动作后,他就完全变成了一个痴迷自家“爱豆”的“迷弟”,恨不能五体投地,把人家一身的本事都学过来,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今天杜叔叔会不会来教我打架?”
而在他开始学了之后,因为领悟力高,又肯勤加练习,水平进步飞快,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拾那帮妄图来找他茬的熊孩子们了。
能力弱的和能力强的或许还能放手一搏,但没能力的在有能力的面前只能乖乖认怂。
很快,被揍怕了的其他孩子便不敢再来招惹杜念,而这样一来杜念身边就更是连一个愿意亲近他的人都没有了,整个人成天像个“活物绝缘体”一般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其实杜念不是没怀疑过那位杜叔叔的身份,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懂得“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个道理。杜叔叔倘若与他非亲非故,凭什么会偏偏对他这么照顾?单纯的合眼缘实在有些说不通。
那难道他就是当年遗弃了自己的双亲之一吗?
杜念有一回实在没忍住将这话问了出来,谁知当时那位杜叔叔听了之后先是一愣,随即就对他一脸“怎么可能”地笑笑否定了,说自己连婚都没结,哪儿来的孩子。
也就是杜念当时还太单纯,听到他这句解释后竟也不疑有他。倘若再放他年长个七、八岁,说不定就能想明白越没结婚才越有可能把孩子丢掉的这么个道理。
不过如今杜念已经确定地知道杜之恒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了,当然这是后话。
至少在当初那个时候,身边能有一个肯照顾、肯教导自己的长辈对杜念而言还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更何况他也非常尊敬这位长辈,两人在亦师亦亲的相处过程中渐渐地有了感情,所以在四年之后,当杜之恒提出想要领养他时,杜念便生怕头点晚了似的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离开孤儿院的那天,杜念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兴奋的是自己终于能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忐忑的则是担忧自己能否适应那个之前几乎没有踏足过的世界,以及,那个世界里的人会不会接受他。
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杜念坐上了杜之恒的车,随他前往一个未知的前方。
事实上,连杜念这个名字也是一周前杜之恒刚刚给他取的。
在孤儿院这种地方长大,名字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顶多作为一个代号,阿猫阿狗、老大老二老三的乱叫,只要能分清谁是谁就行。但是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姓名,有姓,有名。
随着路途时间的增加,能感觉到自己离那个既定目的地越来越近,杜念就越来越紧张。
他在安静了大半程过后终于还是没能压下心中的好奇,犹豫地问道:“杜叔——爸……”甫一开口又僵住。
杜之恒偏头朝他微微笑了下:“称呼不用急着改,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可以继续叫我‘叔叔’,时间还长,慢慢来。刚才想说什么?”
杜念听话地点了点头:“叔叔,请问您家里人多吗?我去了的话……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这些年来杜之恒鲜少提到自己家里的情况,这会儿杜念问得隐晦,他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点都不麻烦,”杜之恒眼睛看着路说,“我家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你,咱爷俩儿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杜念闻言便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我们现在不是直接回家。”杜之恒忽然又加了一句,从后视镜里看到杜念瞬间抬起的头,一双眼睛稍显紧张地盯着他,便用颇为轻松的口吻道:“我先带你去另一个叔叔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让他先见见你,顺便还有些事要找他谈。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是个很随和的人,而且他家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才三岁,你这下可以给他们当哥哥了。”
杜念前面还认真听着,到最后这一句却瞬间觉得头皮炸了一下。
三岁的弟弟?还俩??回想起之前在孤儿院的经历,杜念满脑子飘过的就仨字儿:熊孩子……熊孩子……熊孩子……
可怕的是这次的“熊孩子”身份还不一般,那可是杜叔叔最好朋友的儿子,他总不能一言不合就像收拾孤儿院那帮人一样把这俩“小公子”揍一顿……想想就觉得心累。
不过虽然杜念已经极力掩饰了,但他到底还嫩得很,被开车的杜之恒一眼看穿了心事,不由跟他开玩笑地说:“你别想那么多,席叔叔的两个儿子里面至少有一个你应该会喜欢,做哥哥的那个才三岁就已经特别懂事了,像个小大人。”
杜念心惊肉跳:“……那弟弟呢?”
杜之恒:“弟弟嘛,就稍微淘气一点……”杜之恒说到这里似乎是自己都觉得态度不怎么肯定,便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对,只比他哥哥淘气一丁点!”
杜念:“……”
人还没见着,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盼着不要让自己遇上这位“稍微”淘气一点的双胞胎弟弟了。
chp27 初见
刚刚见完那位和颜悦色的席叔叔,杜念在杜之恒的一个“我们要谈正事了”的眼神中,极有眼色地说了声“我出去看看”,然后就从主屋出来走到席家后面的小花园里。
他其实是想尽可能地避免遇见人。
房子里头除了杜叔叔和席叔叔以外,还有几个帮佣,虽然一见他都十分和善,但杜念初来乍到一次性见到这么多陌生人依然感觉不太习惯。
小花园的存在是刚才席叔叔告诉他的,后面缀了句“一般没什么人去”,杜念就决定来这里打发时间了。
不过,虽说是“小”花园,席家这个花园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小。
颇为别致的设计让这花园从入口处看进去只觉得曲径通幽,一眼望不到头,里面花草鱼虫、大树灌木样样不少,感觉就算叫“迷你森林”也不会夸张到哪儿去。
杜念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知道没什么危险便也不觉得害怕,停停走走地往里溜达,沿途看见好些他从未见过的植物,便会忍不住驻足观察。
就在他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候,杜念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有什么小动物,他便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探了过去,结果刚绕过一个由两棵大树留出的转角后就发现前面的视野豁然开朗起来,入眼处是一大片草坪,草坪尽头是围墙,显然是已经到头了。
不过杜念这第一眼看过去时根本没看到有小动物的影子,连根毛都没有,他正奇怪着,就又听到从比自己高的地方传来了刚才的窸窣声。
杜念猛一抬头,结果刚好跟一个长得瓷娃娃似的小男孩对上了眼,他居然趴在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上……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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