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大地之父 作者:黑め眼圈

    第2节

    唇是热的，心是冷的。

    彼此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神灵的一夜情，而阴沟里翻船的盖亚绝对会在未来报复回去。不，该报复的时候盖亚不需要等待，蕴含着寒意的亲昵结束，塔尔塔罗斯被盖亚趁机一脚踹下了床。

    满身爱欲痕迹的盖亚坐起身，俯视着地毯上的深渊之主。即使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塔尔塔罗斯仍然面不改色地站直了身体，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都不愧神灵之名，唯独苍白的肌肤上依稀可见指甲划出地血痕，以及……一块眼角的淤青。

    盖亚对这些暴力痕迹视而不见，要不是这家伙索取无度，当时深陷爱情金箭的自己也不会反抗。他为自己披上衣袍，金发松散的滑落到后背，过了今天，除了塔尔塔罗斯，谁都不会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踏出深渊神殿之前，盖亚有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那么了解爱情金箭？”

    塔尔塔罗斯悠哉地打量着这个哥哥的背影，没有忽略对方行走时的略微不适。他手指抚唇，看在盖亚没有和厄洛斯做过的份上，给出了一个暧昧不清的答案：“我并非是了解爱情金箭，而是了解你们。”

    盖亚的脚步一顿，再无迟疑的离开了深渊神殿。

    “盖亚？”厄瑞波斯讶然的望见出现在深渊的长兄，但是对方匆匆离开，仿佛没有看他。他找到盖亚走出来的方向，如果自己没有料错，那边应该是塔尔塔罗斯所在的深渊神殿。

    厄瑞波斯不明白盖亚是怎么避开大地和深渊之间的黑暗，耐不住好奇心，他果断的去找塔尔塔罗斯。

    神殿里，塔尔塔罗斯姗姗来迟。

    “找我有事吗？”塔尔塔罗斯无视厄瑞波斯盯着眼角的视线，冷淡的说道。

    “我刚才看见盖亚一声不吭的走了，该不会是你和他闹了矛盾吧？”厄瑞波斯踌躇了一下，现在父神沉睡了，整个世界就他们五兄妹，他比谁都在乎这份珍贵的关系。“盖亚甚少来深渊，有什么事情你就让着一点他，他不是不讲道理的神。”

    塔尔塔尔罗斯斜睨着一无所知的厄瑞波斯，说道：“有些事不能让。”

    “啊？”

    厄瑞波斯诧异无比，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斩钉截铁。

    塔尔塔罗斯打了个哈欠，暗红色的眼瞳显而易见的困倦，他发现厄瑞波斯纯粹没事找事，便回去继续休息了。厄瑞波斯拿这个哥哥无可奈何，目送这位深渊之主懒散地返回就寝的地方。

    忽然他目光凝住，在塔尔塔罗斯披垂的长发里看见一丝细小的亮光。

    那个是……

    厄瑞波斯揉了揉眼睛，没等再确认一下是不是缠上了金发，塔尔塔罗斯已经消失在前殿了。他面上的表情难掩震惊，片刻后缓和下来，把这份猜测压到心底，厄瑞波斯脚步打飘的往尼克斯的宫殿走去。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乱揣测了，没准只是不小心粘到了哈哈，而且厄洛斯也是金发。

    等盖亚再次回到大地，日夜颠倒的时间感才恢复过来。他腰部发酸的往附近的一个湖泊走去，此时冥石榴籽的功效接近消失，这代表他被塔尔塔罗斯在床上扣住了好几天。

    衣袍丢置在岸边，盖亚走入这片清澈的湖泊里清理身体，弯腰的时候，湿热的液体从私密的地方流出，最后被湖水洗净。

    洗完后，他浑身精疲力尽的趴在一块岩石上休息，被水润过地金发贴在精瘦的背脊上，不断地有水滴滑下。也不知是不是大宇宙的恶意，盖亚忧郁地发现卡俄斯说的话果然不假，神力流转全身，小腹内出现了微微发热。

    希腊神怀孕的概率真高……

    盖亚无力唾弃这个繁衍迅速的神系，怪不得越到后面的神灵越弱，再纯正的血统也经不起稀释啊。

    这种情况自然不能回大地神殿，他翻了个身，抬头看着天上没有星星的黑夜。大地因他的神力而发光，自然的力量给予了植被生存的空间，却给不了智慧生物的生存需要。盖亚把手放在腹部，徐徐的凉风吹过皮肤，大地仿佛在响动着生命诞生的欢愉。

    天空之神，乌拉诺斯。

    孕育出符合神王层次的神灵并不简单，否则卡俄斯也不会说厄洛斯办不到了。盖亚神思不定的思考起方法，损耗力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个男神的身份无疑增加了难度，届时生出乌拉诺斯的方法——只能剖腹了。

    当年他还嘲笑过在轮回世界里被迫怀上鬼婴的人，这回报应来了，他既不能一刀捅死这个孩子，还得平安生下来。

    “唉。”盖亚扶额，下定决心把这个黑历史永久尘封。

    毕竟——

    有一个很好的顶缸人选。

    于是在厄洛斯焦急的等了数月之后，目瞪口呆地看到一个名为乌拉诺斯的孩子。天空因为乌拉诺斯的出生而出现，明亮的蓝色第一次照亮了整个世界，不管是大地还是深渊的神灵都感觉到——有一位特殊的神灵诞生了。

    厄洛斯抱住被丢进她怀里的婴儿，纤细的胳膊差点没接稳。她哆嗦着嘴唇问道：“哥哥，这个孩子是谁的啊？”

    “你的。”

    盖亚微笑地说出了鬼都不信的话，当然……现在连鬼都没有。

    厄洛斯不愧为了哥哥连良心都不要了的爱欲之神，当即眼前一亮，喜滋滋的凑近婴儿看了看，“谢谢哥哥，厄洛斯很喜欢这个儿子，连外貌都和我们一样。”这话倒不假，纵然婴儿的五官没有长开，可是卷卷的小金发、软萌的包子脸，任谁都觉得很像厄洛斯和盖亚。

    “你喜欢就好，以后你养着他吧。”

    他朝厄洛斯笑了笑，算是没白疼这个小妹，她领会意思的速度真快。

    厄洛斯抱着乌拉诺斯甜甜的回以一笑，直到盖亚离开了她的房间，少女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她盯着怀里昏昏大睡的婴儿，极力想要辨识出其他神灵的外貌痕迹，半响，一无所得的她喃道：“难道是尼克斯生的？”

    在厄洛斯的眼里，盖亚哥哥的魅力足以令尼克斯选择偷情，唯一可恨的是尼克斯竟然没和厄瑞波斯分手！

    “哥哥怎么可以被那个女人耍弄。”

    自动脑补了一系列虐恋情深的戏码，厄洛斯泪眼涟涟的把婴儿放在床上，口中连尼克斯的名字都省略了。她感应了一下近期恢复的爱欲力量，目露凶光地抚摸着一张在未来诸神惧怕的金弓。

    “灵魂伴侣又怎么样，等厄洛斯好了，厄洛斯的神力可以为哥哥改变一切既定的爱情。”

    话语落下，她露出了极像盖亚的温柔笑意。

    远在深渊的厄瑞波斯打了个寒颤，然而他没有时间去管这份不妙的预感，连忙拦住了想要往大地冲的尼克斯。尼克斯满脸焦急委屈，发现厄瑞波斯就是不松手，她跺了跺脚，怒道：“厄瑞波斯，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冷静下来再去比较好。”

    厄瑞波斯苦笑不已，之前天地异象的反应证明了有新诞生的神灵，不过尼克斯没有怀孕，那么新生神灵的父母只能在剩下的三个神祇之中。

    大地之神盖亚，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爱欲之神厄洛斯。

    如果他没有在深渊神殿上看到那根发丝，或许也会和尼克斯一样，认为盖亚和厄洛斯走到一起了。厄瑞波斯稍微脑补了其中一个哥哥生下孩子的场景，瞬间风中凌乱。

    画面太美，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第六章

    起初乌拉诺斯还是个婴儿的模样，没过多久，他在厄洛斯的照顾下飞快地长大，过上对神灵而言珍贵的童年生活。淡金色的卷发，灵动如天空的蓝眸，孩童在牙牙学语时就懂得讨好目前的父母，不过卖萌的招数对厄洛斯有用，对盖亚只能贴一鼻子灰。

    所谓得不到就是最好的，乌拉诺斯从小就立志于让盖亚撇开成见，忘记不愉快的过去。

    奈何总是不成功……

    望见乌拉诺斯一步三回头的泄气模样，盖亚的嘴角微勾，折身走出大地神殿的时候，就注意到厄洛斯眉眼弯弯的瞅着他，仿佛在打趣地说“你又在玩乌拉诺斯啊”。

    “你这是要去深渊？”盖亚没有被人抓包的自觉，打量了一下厄洛斯今天的装扮，他颇感欣慰，这么多年好歹把妹妹的身体养好了一点。少女在他的目光下轻盈地打了个转，雪白的皮肤映衬着黄金饰物，尊贵而耀眼。

    他含笑说道：“去了之后少跟尼克斯斗气，我可不想收到你的求救讯息。”

    “万一尼克斯欺负我呢？”

    厄洛斯一听盖亚不给她撑腰，俏脸发白。

    “厄洛斯，我真不觉得尼克斯能欺负你。”盖亚对厄洛斯的性格了若指掌，她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每次都是尼克斯被她弄了一肚子气，“好了，我知道你想带乌拉诺斯一起去，记得早去早回，深渊的环境不适合你们长待。”

    厄洛斯话还没说完却已被盖亚道尽心思，不由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随即她欢快地去找乌拉诺斯了，打定主意要到尼克斯面前好好炫耀，哼，这可是她养大的儿子。

    盖亚为她孩子气的心性摇了摇头，这哪里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或许这便是希腊神系的魅力吧，人性与神性的相结合，塑造出有血有肉的希腊神灵。他们会喜会怒有笑有哭，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历着世界的变迁，然后里在未来人类的历史上留下斑斑足迹。

    立于神坛，荣辱不惊。

    盖亚迈开步伐向森林走去散步，神性在认知的加深中进一步雕琢。他永远不会忘记面对爱情金箭的反应，弱点怎容存在，终有一天，他会让塔尔塔罗斯输的心服口服。

    幽冥深渊——

    领着左顾右盼地乌拉诺斯，厄洛斯走过深渊之主稳定下来的空间隧道，不到一会儿就来到了幽冥深渊的领地。四周黑暗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为天空之神的乌拉诺斯非但没有半点不适应，还不停的拉扯着厄洛斯求讲解，他相当好奇居住在深渊的三位初代神。

    厄洛斯抑郁的支撑起神力防护，心里再一次断定乌拉诺斯的另一边血亲是尼克斯。

    “厄洛斯？”

    想到谁谁就出现了，一袭及地的黑袍裹住妖娆的身段，尼克斯施施然的从黑夜神殿里走出，瞬间夺去了大片曼珠沙华的艳丽。瞅见来的不是盖亚，她目光不善的盯着厄洛斯和孩童模样的乌拉诺斯。

    “许久未见尼克斯姐姐，厄洛斯甚是想念啊。”厄洛斯灿烂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合不来，她和尼克斯见面除了掐架还是掐架，看不出半点友好的关系。

    手一扯过乌拉诺斯，她开心地介绍道。

    “来，你可能还没见过吧，这是我和盖亚哥哥的儿子——乌拉诺斯。”

    “……开什么玩笑。”

    尼克斯差点咬碎银牙，就算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真正面对时依旧妒火中烧。厄瑞波斯从她身后的神殿走出，看见厄洛斯也是一愣，但他更多的是为最小的妹妹感到高兴。

    “看来你身体恢复了很多，欢迎来到深渊。”

    厄洛斯甜甜的笑道：“谢谢厄瑞波斯哥哥。”被母亲牵着手的乌拉诺斯夹在两个女神的炮火中间，忍不住朝在场唯二的男性发出求救的目光。

    “这个是你儿子吧，我带他去这边玩，你们先聊。”

    厄瑞波斯非常给面子的解了围，把乌拉诺斯要来之后，他们果断的远离了这片交战区。乌拉诺斯捏了把冷汗，从未想过温柔活泼的厄洛斯会如此尖锐，而其中的导火线无疑是他父亲盖亚，五大创世神中第一个诞生的大地之神。

    魅力真大啊。

    乌拉诺斯悄悄的瞥了一眼厄瑞波斯，灰色的长发、暗金色的沉默双瞳，在外表上也不会比盖亚差。他听说这位是黑夜女神的丈夫，为什么他不管管尼克斯的行为？

    厄瑞波斯看明白了乌拉诺斯脸上的好奇，无奈的说道：“希望你别误会，尼克斯对你父神只是兄妹之间的仰慕，看见你的出现，她一时间无法接受长兄和厄洛斯在一起罢了。”

    乌拉诺斯点头，漂亮的小脸蛋扬起乖巧的笑容。

    “塔尔塔罗斯，你来了。”厄瑞波斯饶有兴趣的招呼着某个忽然出现的哥哥。漆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的垂落在身后，塔尔塔罗斯平静的颔首，明明身上无半点装饰品，反而更显冷肃和优雅。

    他看着厄瑞波斯身边的小孩，声音低沉的问道。

    “你的名字？”

    “乌拉诺斯。”

    像后世老鼠见到猫一样，乌拉诺斯身体微僵，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塔尔塔罗斯仿佛没发现他的不自在，视线在他的脸上认真凝视了几秒，语气变得似笑非笑，“天空之神，乌拉诺斯？”

    乌拉诺斯再次点头。

    塔尔塔罗斯接着说道：“他就你一个孩子吗？”

    唉？金发孩童睁大一双眼睛，不明白这句话有何意义。没等他做出回答，塔尔塔罗斯从他的表情里肯定了答案，随后目不斜视的淡定路过。

    乌拉诺斯抿紧了嘴唇，阅历尚浅的他无法压制住怨念，不满的瞪着塔尔塔罗斯远去的身影。头上被拍了一下，乌拉诺斯抬头才看到厄瑞波斯安抚的笑容，这位与深渊之神同为兄弟的黑暗之神说道：“他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这臭脾气对谁都一样。”

    “对盖亚也一样吗？”乌拉诺斯暗自诽谤。

    果不其然，厄瑞波斯的下一句话就回应了他的心声：“平时就盖亚能让他多一点尊重，毕竟是唯一在身份上压过他的哥哥。”话语藏着满满的辛酸，连他都不是第一次被忽略了。

    乌拉诺斯勉强忘去了不愉快，和厄瑞波斯参观起偌大的幽冥深渊。回去时，厄洛斯问他怎么表情不开心，他不禁别扭的回答：“深渊之神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厄洛斯听闻后噗嗤一笑，“你告状也没用，我可打不过塔尔塔罗斯。”

    “父神呢？”

    乌拉诺斯认真的抬头，深渊之神的态度的确让他火大。

    “我猜应该胜过一线。”

    厄洛斯仔细思考了少许时间，从各个方面对比了一下，她给出了答案。

    这件事没有瞒过盖亚，当他在乌拉诺斯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立刻眉头皱起，知道事情恐怕比想象中复杂了。站在安静无人的寝殿里，盖亚放下心来思考问题，“他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只有一个孩子，难不成他和我一样知道未来？知道‘盖亚会有天空、海洋、山峦三个孩子’？”

    不对，他是卡俄斯承认的第一个初代神，塔尔塔罗斯诞生的时间晚于他，假如对方同是穿越者，没道理自己不知道啊。

    盖亚的手掌握成拳头，敏锐的发觉了塔尔塔罗斯话里的另一种含义。

    ——我在等你过来找我。

    “这你倒是预料错了，塔尔塔罗斯。”盖亚蓦然大笑，卡俄斯只规定了他必须生下乌拉诺斯，而海洋之神彭透斯和山峦之神乌瑞亚关他何事！不论是不是卡俄斯有意的平衡，从改变了爱欲之神的性别开始，厄洛斯便注定要和乌拉诺斯在一起繁衍神系，这是她出生的责任。

    乃至于……是厄洛斯改变命运活下去的方法。

    他的目光穿透宫殿的墙壁，凝视到厄洛斯开心的笑颜，恐怕这一天她早就准备好了。

    说起来五大创世神里唯独塔尔塔罗斯不用承担繁衍后代的义务，甚至享有卡俄斯继承给他的‘混沌’神职，后世有关他后代的传说全是怪物云集。盖亚由衷的怀疑他在造假，才不信神话里的大地之母和深渊之主的儿子连个神格都没有。

    “不试探你就太对不起这个机会了。”

    他碧蓝的眼眸幽深一片，唇角笑意极冷，察觉通过这件事能甩塔尔塔罗斯一个耳光。

    希望对方不是穿越者……

    要不然他弄死卡俄斯的心都有了，哪有这么耍人玩的！

    不久，幽冥深渊的塔尔塔罗斯就感应到盖亚到来的气息，勃勃生机在这片布满死气的地方鲜明无比，而他去的地方是——黑夜神殿。

    塔尔塔罗斯在王座上站起身，想了想，他又坐了回去。

    ☆、第七章

    盖亚找尼克斯的情况很突然，不仅塔尔塔罗斯猜不到理由，就算是在黑夜神殿里尼克斯也没有料到，只能满怀不解的接待着哥哥。盖亚在来之前就想好了理由，大地和深渊间隔太远，他想要在大地的深处建立无规则的地底宫殿，以此来减少未来人口暴涨带来的麻烦。

    “我想要大地的生命之河和冥府的河水汇集在地底，以生死两种极端力量来布置无规则结界，创造出类似于混沌的地底空间。”

    盖亚回忆起最初见到的混沌虚空，卡俄斯一直是他追逐的目标，倘若混沌能够孕育世间所有力量，何不如从根源开始探索神力。面对尼克斯吃惊的表情，他眼神灼灼的开口说道：“这世间万物终有毁灭的时候，届时诸神黄昏，我们又怎能避免。”

    陨落的事物他见得太多了。

    在无数轮回的任务世界里，盖亚为了通过某个极为困难的幻境，兑换了一次性的沙漏之眼。那是雷斯林·马哲理成名的眼睛，它来源于神灵的诅咒，却能在这双眼注视世界的一刹那——看见万物万象流逝到时间尽头的场景。

    太壮观，也太恐怖，他甚至不敢用这双眼看向自己，害怕双手伸出见到的是灰飞烟灭。

    盖亚用这双眼破解了世界的终极任务，然而同样留下一个后遗症，他渴望永生、想要活得比天地日月更长更久。所以在选择无法回家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留在轮回空间，这样可以购买主神出售的药物延长寿命。

    盖亚和尼克斯的这番谈话持续了几天，关于神力的本质和神格的规则，他们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共识。这样畅快淋漓的讨论是尼克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需要在乎性别带来的力量强弱，她和盖亚站在对世界探索的同一个起跑线上。

    坐在深渊神殿的塔尔塔罗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黑夜女神的神力笼罩住宫殿，他唯一能看到的是临走时，尼克斯激动地抱住了盖亚。盖亚面色温柔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低首说话的姿态优雅入骨，让塔尔塔罗斯无法忽略他身上散发的魅力。

    大地之神符合绝大多数希腊神灵的择偶标准。

    优秀的容貌，高雅的举止，再加上卡俄斯赋予的力量，这会是未来令无数女神向往的情人。塔尔塔罗斯的目光游离在金发神祇的身上，若没有那一场爱情金箭的影响，他未必能赢得了从混沌中第一个诞生的盖亚。

    “原来……你可以这么强啊。”

    王座上的塔尔塔罗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勾勒出视线另一端的男子，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感慨。

    心怀这样微妙的情绪，他很快注意到盖亚在之后的日子里频繁地来找尼克斯，每次还专门挑了厄瑞波斯不在的那一刻。塔尔塔罗斯忽然意识到盖亚是个正常的男神，在希腊神系里找寻一个女神实在正常不过。

    犹豫了一会儿，他把黑暗神殿里的厄瑞波斯喊了过来。

    这事情只有黑夜女神的丈夫适合。

    “你要我去偷听？”

    厄瑞波斯了解到塔尔塔罗斯说出的要求，不免嘴角一抽。

    “不要用‘偷听’这么难听的词。”塔尔塔罗斯抬了抬眼皮，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说道：“厄瑞波斯，你难道不在意尼克斯和盖亚在交谈什么吗？他们避开我们，究竟是在私谈什么？”

    “……”

    厄瑞波斯默然，要说他不怕尼克斯和盖亚有地下情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不能自己去吗？”他打量着塔尔塔罗斯，分明这家伙偷听成功的概率更高啊。对于这个问题，塔尔塔罗斯神色不变地给出了理由：“能穿过黑夜神殿而不被发现的神，唯有得到通行权利的你而已。”就比如居住在大地神殿的厄洛斯，他们相当于神殿的半个主人。

    结束了这场对话，厄瑞波斯心情坎坷的离去。

    蹲墙角的事情自然逃不过盖亚惊人的感知力，当厄瑞波斯的视线扫过，他就微微一笑，毫不犹豫通过这个愚蠢的弟弟来传达假情报。手环抱住尼克斯纤细的腰身，盖亚凑到僵硬住的妹妹耳边，暧昧说道。

    “尼克斯，天空已经诞生，大地还差海洋之神和山峦之神，我希望……”

    尼克斯脸上的红晕无法遮掩，男子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廓，心跳加速跳动，宛如恋爱。

    希望什么……

    哥哥，你需要尼克斯做什么？

    厄瑞波斯在门外急得挠墙，一不小心发出了不该有的动响。尼克斯忽然惊醒，来不及有所反应，盖亚已经神色平常的松开了手。所谓的暧昧不过是一时的温柔蛊惑……尼克斯失落的站在原地，感觉她犹豫的时候似乎真的失去了什么。

    可是她不能对不起厄瑞波斯，哪怕自己再喜欢盖亚哥哥。

    “尼克斯，抱歉。”

    盖亚一直都知道尼克斯喜欢他，那种介乎于亲情和爱情之间的模糊情愫。他或许不该这么早把事情挑明，但是趁着厄瑞波斯在场的机会，他选择了斩断。尼克斯若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必然要离开厄瑞波斯，她既然不愿，何苦继续喜欢他。

    盖亚想要的从来不是神灵的三心二意。

    殿内陷入沉默，殿外的厄瑞波斯火急火燎的离开了黑夜神殿。得知盖亚和尼克斯的私语，塔尔塔罗斯的眉梢动了一下，总算明白盖亚为什么不来找他，看来对方多了其他的选择。

    “把厄洛斯喊来，她不是向来和尼克斯互看不顺眼吗？”

    厄瑞波斯眼前一亮，顿时明白塔尔塔罗斯出这招的用意，毕竟厄洛斯是盖亚最宠爱的妹妹。

    接到亲自抵达大地的厄瑞波斯的暗示，厄洛斯的杏眼一眯，幽幽的盯着面前的黑暗之神。直到把厄瑞波斯看得发麻，厄洛斯才一脸纯真无邪的下床，长长的金色卷发拖拽在雪白的裙衫上，像极了盛开在大地的花朵。

    而她，本就是被大地之神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少女，大地的公主。

    “带我去深渊。”

    厄洛斯把手放在黑暗之神的眼前，她如今能省一点力量就省一点力量。厄瑞波斯暗松了口气，小妹愿意去的话，基本尼克斯和盖亚的事情吹定了，到时候也不用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走之前，她没忘记对门口探出一个脑袋的金发孩童说道。

    “乌拉诺斯，我马上回来。”

    “嗯。”

    回应厄洛斯是的是一个大大的笑颜，乌拉诺斯向来很听她的话。

    在不知道事态发展的前一秒，塔尔塔罗斯以为把厄洛斯请到幽冥深渊是个正确的决定，结果证明——这只是乱上添乱。当着盖亚和尼克斯的面，厄洛斯隐含趣味的点破了躲在一旁的厄瑞波斯：“尼克斯姐姐，如果他爱你，就让爱情金箭证明他的决心。”

    话未尽，金弓拉满。

    厄洛斯对准厄瑞波斯的方向，纤细的手指扣着一支冒着寒光的爱情金箭。少女在厄瑞波斯猛然窜逃的状况下，清脆的说道：“与之相反的话，请尼克斯姐姐接受盖亚哥哥吧。”

    长箭稳稳射出，带着幽冥乍现的极光弧度。

    尼克斯被厄洛斯弄得搞不清楚情况，发现真的射箭，她也不明白这一箭有何威力。盖亚则在发现箭尖对准的不是这边后，悄悄把挪开的步子撤回，天知道他对这个箭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另一边，厄瑞波斯堪堪脱离黑夜神殿的范围，背后的一箭像长了眼睛似的追踪而来，成功擦过了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他浑身的寒毛炸立，预感到这箭有古怪，但等了一会儿，身上什么反应也没出现。厄瑞波斯摸了摸脸颊，神力暂时无法消除这道破皮的伤口，可是现在回头是不可能的事情，那边是厄洛斯、尼克斯、盖亚，他没把握摆脱厄洛斯的金箭。

    没办法，厄瑞波斯拔腿去找塔尔塔罗斯帮忙。

    深渊神殿——

    “厄瑞波斯，你脸颊上是什么？”

    在黑夜神殿那边有四个神灵之后，塔尔塔罗斯就没轻易去监视了，所以看见厄瑞波斯脸上的伤痕有些诧异。没有抬头，厄瑞波斯边揉脸边踏入神殿抱怨道：“你得帮我啊，厄洛斯竟然用箭暗算我。”

    抽了口冷气，塔尔塔罗斯第一次失态的喊道：“你中了爱情金箭却跑来找我？！”

    “有什么不对吗？”

    厄瑞波斯疑惑看向塔尔塔罗斯，暗金色的眼瞳突然一滞，被强行停止了思考。他凝视着映入眼帘的深渊之神，心头仿佛被炸开了无数金花，神晕目眩，一丝兴奋至极的热意染上眼底深处。

    塔尔塔罗斯二话不说，立刻消失在深渊神殿，不、连深渊都不安全了。

    ☆、第八章

    反应过来后，尼克斯匆匆和盖亚告别了，因为厄洛斯方才解释了爱情金箭的力量。

    中箭者，会爱上第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厄洛斯没有忙着幸灾乐祸，而是闭目感应了一下爱欲神力，手掌一拍，“果然生效了。”下一秒她的脑袋就挨了一个巴掌，厄洛斯泪眼汪汪的捂住后脑勺，盖亚干净利落的没收了她的金弓，把少女从幽冥深渊领走了。

    他本是算准了塔尔塔罗斯不会和他主动见面，然后借由和尼克斯的暧昧消息来刺激一下，看看这位究竟‘知道’还是‘了解’未来。不过一切都抵不过厄洛斯射出的金箭，爱神出面，任你再多的力量都得拜倒在‘爱欲’面前。

    爱的萌发毫无征兆，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丝悸动，危险而欢愉。

    “厄洛斯，你之前说生效了，是不是指厄瑞波斯看到了自己的脸或者看到了塔尔塔罗斯。”盖亚回到大地神殿，把射完箭就身娇体弱的厄洛斯放到床上，他兴趣盎然的说道：“我猜是塔尔塔罗斯，因为他会去关注自己脸的可能性不大。”

    “唉？”厄洛斯困惑的看向哥哥，“哥哥怎么知道看到自己的脸也能生效。”

    “咳咳，我只是猜测而已。”盖亚掩去了尴尬，笑容温和的一笔带过了这句泄露未来的秘密。厄洛斯对这个‘自己爱上自己’的提议没有兴趣，她无精打采的托腮坐在床上，忍不住问：“哥哥真的很爱尼克斯姐姐吗？”

    “没有啊。”

    盖亚淡淡的回答，当即把厄洛斯吓得跳了起床。

    “乌拉诺斯难道不是你和她生的吗？”厄洛斯生怕搞错了对象，紧张兮兮的捏着裙角。盖亚哪里会不明白她的脑回路，身为爱神但不相信爱，以厄洛斯天生对爱情的掌控欲来看，她想帮他拆散黑暗之神和黑夜女神的婚姻。

    “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说了乌拉诺斯是你的孩子，谁也抢不走。”

    盖亚揉乱了少女柔软的卷发，看着她顶着鸡窝头还呆愣愣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他的视线冷冷瞥向半遮的殿门，碧蓝的眼瞳锐利如刀，把藏在外面的乌拉诺斯吓了一跳。

    ——倒是长胆子了，竟然干起厄瑞波斯那种偷听的事情。

    乌拉诺斯的冷汗‘唰’的一下掉下，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殿门附近。等到走到了大地神殿外，他才发现呼吸都屏住了，脑海里还在回忆着那双撕破温柔假面的眼神，难以想象平日里盖亚会有这样一面。

    发呆半响，金发孩童的眼珠转了转，既然厄洛斯不是他的母亲，那么母亲是谁？

    不论乌拉诺斯如何纠结，幽冥深渊那边是彻底闹腾起来了。尼克斯默默望向不断对她道歉的厄瑞波斯，深深感觉到‘爱情’的恶意。深渊是塔尔塔罗斯的地盘，厄瑞波斯用尽手段也只把对方逼得离开深渊，估计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

    “我是爱你的，尼克斯。”

    厄瑞波斯差点哭瞎了眼，内心仿佛被分裂成两半，一边告诉他深爱着尼克斯，另一边告诉他爱的是塔尔塔罗斯。他想要用以往温柔的目光去注视尼克斯，眼前却恍惚一片，不知不觉想着塔尔塔罗斯俊美的容颜，还有充满男性魅力的身材。

    尼克斯一阵苦恼，不怎么相信的说道：“你说你爱我，那你停止追求塔尔塔罗斯的行为，熬到金箭效力结束吗？”

    黑暗之神随即窘迫的低下头，心知抵抗不了这份冲动。

    “好了，我了解你的难处。”尼克斯耸了耸肩，含情的美眸在丈夫的身上打了个圈，警告道：“我的确不太喜欢你的行为，不过你给我想清楚——真做出强上塔尔塔罗斯的事情，你是别想回深渊了。”

    说完后，她的裙摆似流水般划过花丛的地面，一派从容的返回了宫殿。

    对此淡定的原因只有一个，尼克斯相信塔尔塔罗斯一定能躲过厄瑞波斯。被妻子抛在宫殿外的厄瑞波斯扯了扯头发，他想要找厄洛斯解除金箭，奈何厄洛斯说金箭无解，唯有通过时间等待神力的消散。

    大地之上的天空。

    塔尔塔罗斯脸色沉郁的站在云层里，比厄瑞波斯的苦恼只多不少。厄瑞波斯能够通过黑暗力量来搜索他，深渊根本不安全，无可奈何之下他前往了大地。可是他在大地上的踪迹瞒不过盖亚，对方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转眼就出卖了他。

    盖亚笑眯眯的通知黑暗之神：“厄瑞波斯，塔尔塔罗斯在这里。”

    厄瑞波斯：“马上到！”

    在大地上转换多次阵地后，塔尔塔罗斯在盖亚一脸‘好走不送’的态度下含恨离开。他在脱离大地的一刹那，视线望向遥远的大地神殿，冷漠的说道：“盖亚，你以为凭他能找到我？”

    “他能不能找到你，我不知道。”盖亚倚靠在神殿前的神柱上，双手抱胸，结实的右臂上紧箍着一个臂环，粗糙而狂野的金属线条映衬着他的气质，犹如最原始的力量美。他笑道：“我仅仅知道你再不走，厄瑞波斯就要来了。”

    “……”

    塔尔塔罗斯反驳不能，陷入无理智状态的厄瑞波斯简直不负黑暗之名，很快从世界另一端的深渊赶了过来。他剩下的选择余地很小，目前世界由上往下划分为天空、大地、黑夜、黑暗、深渊五个领域，黑暗向的地方皆不能去，大地又有盖亚在虎视眈眈。

    来不及思考太多，他选择了最讨巧的天空领域。

    ——这个选择没有错。

    厄瑞波斯发现塔尔塔罗斯不在大地后，很快去深渊继续地毯式搜索。这是诸神的思维漏洞，天空领域形成的时间太短，让神灵容易忽视了这个小世界。

    大地神殿附近，因为偷听被罚去拔草的乌拉诺斯抬起头，灰扑扑的小脸颇为凝重，瞳孔深处倒影着彼端天空的景象。

    当他看清楚了天空里藏着的黑发神祇时，身上打了一个激灵。

    塔尔塔罗斯怎么会在他的天空领域！

    大地这么无聊，乌拉诺斯当然向厄洛斯打探过最近的事情，比如被黑暗之神疯狂追求的深渊之神。他一边琢磨着知情不报的下场，一边偷偷摸摸的回去路过一次盖亚的寝殿。他安心的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仔细一看，还能窥见床前帷幕下露出的金色长发。

    太好了，父神在午睡。

    “乌拉？”还未高兴多久，盖亚低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乌拉诺斯溜走的动作僵住，幸好帷幕挡住了盖亚视线，他尽量声音不变调的说道：“父神，我拔完草，看见您还在休息就不打扰了。”盖亚的意识有些半醒半睡，主要是对周围戒备的本能让他强制醒来，听到是这件事，他翻身接着睡了。

    成功脱离父神的感知范围，乌拉诺斯小小的吐出一口气，算是领教了对方的敏锐。

    接下来，他往厄洛斯就寝的地方走去。

    简约华美的宫殿里，少女一身长裙的坐在光线最好的角落，哼着甜美的曲调，她手指灵巧的编织着藤条，时不时挑选着几个花枝，独自玩得不亦乐乎。确定两神全部不会注意到自己，乌拉诺斯出了神殿，撒丫子的往天空的方向飞去。

    放下了多余的担忧，塔尔塔罗斯悠闲地漫步在广袤的天空上，决定在这里一直等到厄瑞波斯恢复正常为止。洁白的云朵随时跟过来遮住他的身影，以防大地上的盖亚和厄洛斯看见。

    金发孩童出现在他身前的不远处，目光好奇的打量着踏足天空的深渊之神。

    他没说话……

    似乎在等塔尔塔罗斯先开口。

    黑发神祇沉静的面容划过浅浅笑意，眼睛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下界，一口道破了乌拉诺斯的情况：“你偷偷溜出来，不怕罚？”

    乌拉诺斯郁闷的鼓起脸颊，说道：“罚都罚过了，况且父神此时在睡觉，母神在玩花藤。”歪过头，他注意到塔尔塔罗斯没有半点惧怕后，脸上不由浮现天真残忍的神色，“深渊之神不通知我一声就来到我的领域，未免越线了吧。”

    “越线？你是在开玩笑啊。”

    塔尔塔罗斯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而他确实笑出了声。脚步踏过中间的这些距离，他走到这个警惕起来的孩童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乌拉诺斯，我是你的父亲，自然有资格进入你的领域。”

    “……”

    乌拉诺斯眼睛脱框，这些还不算什么，偏偏塔尔塔罗斯蹲下身把他抱在了怀里。

    额头相抵。

    他们体内的神格发出灵魂传承带来的亲近波动。

    乌拉诺斯脚步一软，精神恍惚的趴在对方的身上，耳边好似听到了塔尔塔罗斯慵懒的语调：“相信了吗？”

    ☆、第九章

    “我不相信。”

    再次抬起头，乌拉诺斯挣脱了塔尔塔罗斯的怀抱。他对上了塔尔塔罗斯的视线，冷静剔透的眸光当真肖似盖亚三分，让塔尔塔罗斯恍然想起了最初给自己递上衣服的金发神灵，弯下腰时，那个神灵同样是用这种态度看着他，不远不近。

    “乌拉诺斯，神格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

    塔尔塔罗斯敛去稍稍走神的思绪，暗红的眼瞳宛如无尽深渊，被他凝视的乌拉诺斯终究定力不足，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神格不过是死物，我无法相信父神会和你有私情。”乌拉诺斯艰涩的说道，虽然他大部分时候属于放养状态，但某些关键的东西还是在盖亚身上学到了。比如用质疑的态度面对世界，别轻易动摇了自己的想法。

    时至今日，在盖亚没有亲口否认之前，他心里依然相信厄洛斯是他的母神。

    而眼前这位……

    恕他接受能力有限，暂时无法苟同。

    “想要验证这一点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塔尔塔罗斯没有感到不悦，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拐骗，也就不会是未来的神王了。他想了一下盖亚的脾气，有九分把握的说道：“盖亚是不是很少触碰你，尤其是你刚出生的那段时间，照顾你的只有厄洛斯。”

    “这不能代表什么。”

    乌拉诺斯被这句话戳中了心窝，略心塞的反驳道。

    “是的，这无法证明。不如你去试试在你生日那天，对盖亚要求亲一次脸颊试试。”塔尔塔罗斯俯下身，薄情的唇勾起一抹让孩童心里发悚的笑意，冰凉、又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玩味。“他呀，必定从心底里不愿意靠近你，因为见到你就会想起我。”

    眼眸微睁，年幼的乌拉诺斯有那么一刻不敢动弹，为这份话语下隐藏的‘过去’。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试试看。

    信心满满的冲回了大地神殿，乌拉诺斯成功把先前的目的抛之脑后，唯一的想法就是验证塔尔塔罗斯的话。脚步在往父神寝殿跑的时候来个急刹车，他沉思一会儿，决定拐弯去找厄洛斯当后盾。

    等盖亚舒服的一觉醒来，就被跑来的厄洛斯扑倒在床上，少女雀跃的通知他道。

    “哥哥，我们帮乌拉诺斯庆生吧。”

    “——？”

    盖亚碧蓝的眼眸破天荒的茫然了一下，揉了揉撞疼的腰部，他坐起身，大片白皙的胸膛从被子下露出。厄洛斯来不及多看一眼，瞬间视线陷入黑暗，一床被褥严严实实的糊在了她脸上。

    “你是女孩子，以后不许随便闯男神的寝宫，就算是我也不行。”

    盖亚淡定的走下床，修长的双腿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披散的金发随即遮住了臀部。他拿起挂在一旁的古典长袍，斜睨着在被子里嘤嘤假哭的厄洛斯，毫不动摇的说道：“厄洛斯，我在穿衣服，被子不可以拿下来。”

    厄洛斯拉被子的动作停下，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

    一般的小事情，盖亚都会由着厄洛斯去安排，这次也不例外。所以一段时间过后，乌拉诺斯迎来了他出生以来的第一个生日。此时世上没有生灵，能摆上桌的唯有丰盛新鲜的水果，它们是厄洛斯拿着篮子一颗一颗亲手摘下的。

    “谢谢母神。”

    乌拉诺斯眼底一阵感动，希腊神不懂得太多的含蓄，他用拥抱表达着心中的快乐。轮到面对盖亚，乌拉诺斯踌躇的走到他跟前，目光变得期待起来。

    他声音干涩的说道：“父神，能亲一下我吗？”

    坐在主座上的盖亚放下捻着葡萄的手，温和的神色微顿，不明白平日里敬畏他的乌拉诺斯会提出这个要求。然而这个疑问无法解答，厄洛斯在桌子前托腮的期待望着他，想要看到父子和睦的美好场景。

    这对于寿命悠久的神灵而言，不正是追求的幸福吗？

    “……”盖亚沉默地注视着金发孩童的面容，对方明亮的蓝眸倒影着他的身影，可是这些都无法改变他想起了他的出生。对，乌拉诺斯是他的孩子，但他同样是塔尔塔罗斯的孩子，一个为了完成任务、在不受期待中诞生的神灵。

    “乌拉诺斯，我的孩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他垂下眼帘，把昨天准备的礼物放到他的手上。乌拉诺斯发愣的看着他，手捧他给的一条项链，项链中间镶嵌着大地凝聚出来的生命结晶，任谁都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厄洛斯托腮的手放下，惊讶的发现盖亚歉意一笑，起身离开了庆生宴。

    “哥哥……”

    听到身后唤着他名字的厄洛斯，盖亚心里不是滋味，大步离去。他原以为自己能忘了那种耻辱感，只是被乌拉诺斯提出亲近的愿望后，那种遗忘的感受不期而然的出现了，他竟然无法否认自己厌恶触碰这个孩子。

    背后，乌拉诺斯的蓝瞳溢出水雾，却又倔强的不肯掉落眼眶。

    东西再珍贵有什么用……

    盖亚到底低估了神灵的自尊心，乌拉诺斯直接把这条项链摔到地上，往大地神殿外跑去。他不顾厄洛斯的呼喊，一路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天空。见到塔尔塔罗斯，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父神厌恶接触我？”

    “因为你是他的孩子啊。”

    塔尔塔罗斯伸出袖袍下的手，指尖抹去了金发孩童眼睫上的泪水。“什么意思？”在乌拉诺斯急于求解的神色下，他将视线投向了乌拉诺斯的身后，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你说是不是，亲爱的盖亚。”

    “果然是你多嘴。”

    盖亚脸色冰寒的现出了踪迹，其实在乌拉诺斯跑出神殿的一刹那，他就有些后悔了。怕乌拉诺斯恼怒下干出什么傻事，他才连忙跟了上来，没想到孩子会去的地方是天空。

    一见到塔尔塔罗斯在场，他知道糟了。

    “你害得我无法回深渊，这点报复不足为道。”塔尔塔罗斯奉行绝不吃亏的原则，本质上向来和盖亚半斤八两，尤其是这次被他找到机会接触乌拉诺斯。他把伤心的乌拉诺斯抱了起来，手拍了拍这个孩子稚嫩的后背，悠悠说道：“怎么，后悔了？”

    “……乌拉诺斯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

    盖亚看着就是不回头看他的乌拉诺斯，脸上复杂起来。塔尔塔罗斯被话堵了一下，争夺的兴趣突然出现，“盖亚，你要是不想养就给我，我的孩子也轮不到厄洛斯那个小丫头来抚养。”

    盖亚嗤笑的说道：“你让一个天空之神跑去满是黑暗气息的深渊住下？”

    涉及乌拉诺斯的归属权，两神的火药味立刻浓了起来，奈何作为关键所在的孩子说出了决定。

    “我去深渊。”

    盖亚的笑颜发僵，目光凉飕飕地转移到了乌拉诺斯身上。他负气的抓紧了塔尔塔罗斯的衣袍，蓝色的眼瞳瞪着盖亚，重复了一遍：“我选择跟母神去幽冥深渊。”

    盖亚：“……”

    塔尔塔罗斯：“……等等，你称呼我什么？”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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