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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

    葛朗台伯爵阁下 作者:司泽院蓝

    第27节

    果然如此!简直该说,不愧是夏尔·葛朗台吗?

    “听说米歇尔先生主动把上布里昂酒庄全权委托给年轻的葛朗台先生了!”

    “不止这些吧?我可是听说,米歇尔先生还把一半的资产奉送给了葛朗台先生,这才换来葛朗台先生做酒庄的全权监管!”

    “他一个人就价值半个酒庄?不可能吧?”

    “怎么不能?你难道还不知道,葛朗台先生和拉菲特先生的私交也很好吗?要不,为什么葛朗台先生能从商业银行和中央银行获得那么多的低息贷款呢?”

    “真的吗?!那他可太厉害了!”

    “不不,你们的消息都太滞后了——葛朗台先生已经多次出入杜乐丽宫,他们工厂出产的布料深受陛下的喜爱。既然已经能成为陛下的座上宾,你们觉得,他能做到这些事情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一时之间,波尔多地区的小酒馆和广场上,流行的全是这样的议论。一部分勉强还算靠谱,更多的则是人们自己的臆测——大多数人都对第一酒商这样的人物有着极大的八卦热情,更不用提夏尔这种三级跳的速度。

    不过夏尔暂时没发现,因为他只顾着在酒庄里头打点事务。现在正是暮春季节,想做点大动作,时间也不合适。所以他只在风土以及葡萄修剪方面给了一点细节建议,就专心处理酒窖里的存酒。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除去风土,使得上布里昂酒庄成为全法国最好的名庄之一的重要条件,正是地里经过多年驯养的葡萄以及年年月月积累下来的陈酿。除非能有时光机,否则这两点优势根本没法被打败。

    这是米歇尔的筹码,也是夏尔要重点关照的东西。

    其实,上布里昂酒庄从橡木桶制造到分瓶灌装都已经有了相对详细的操作规程,确保葡萄酒的质量。夏尔对此能做的,也就只有锦上添花;不能算没用,但也不能算非常大的作用。

    如果米歇尔只是为了这个才一定要求夏尔接手上布里昂酒庄,那除了政治站派外,就没有任何意义。但当然了,夏尔从来不会给人一个“这个人可有可无”的平庸印象。

    产品已经很好,那要的不就剩包装和推广了吗?

    首先来说包装。目前法国葡萄酒瓶大部分分为两类,波尔多类和勃艮第类。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深色玻璃瓶上贴一张标签(普通餐酒连这种待遇都没有),就没有什么别的了。

    虽然过度包装是在浪费资源,但好歹能在原先的瓶子和标签等方面弄得漂亮一点吧?

    参照着他的印象,夏尔让工人们新做了印模。瓶盖顶端雕刻上布里昂酒庄的标记凹印,再封上纸、火漆封口(上头有酒庄标记凸印)。标签也重新设计,除了年份之外,还把标记的产地细化到了庄园里的某块土地代号,中间印上庄园建筑的黑白线条画,下头则是对所用酒葡萄的简单描述。

    这在其他人眼里已经引领了风潮,但其实夏尔还不太满意。他想找个艺术家来设计标签,但物色人选、品牌灵感之类的一时半会儿赶不出,只能暂时搁置。

    真要说起来,在这些细节上花费成本并不太高,但却是一种极其有效的营销手段。俗话说人靠衣装,商品自然也一样。尤其是定位本身就在中高阶级的奢侈品,不花点儿心思怎么行?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无形的品牌价值。通俗的说法,就是消费者的口碑。什么细节都很完美的好酒配上好的宣传,自然事半功倍,能更容易地在人们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这和时间一样,都是金钱不能买到的东西,却是葡萄酒好坏的直观证明。

    有质量才有口碑;口碑越好,他们的广告策略就越成功,收益也就越好——他们不能轻易提升葡萄酒产量,但拓展市场需求之后,单瓶酒价自然水涨船高。如果之前一瓶好酒的价钱等于二十瓶普通酒,那之后就有可能变成三十瓶、五十瓶……甚至两百瓶都有可能。到时候,市场供不应求,就可以接下去做饥饿营销了……

    具体事情具体分析,虽然同是酒庄、还有同一个监管,上布里昂酒庄的经营模式就和夏尔之前买的酒庄完全不同——定位就决定了区别。要知道,夏尔可是指望上布里昂酒庄打开国际市场的啊!

    也正因为如此,夏尔在给窖藏的葡萄酒分系列贴标时,特意把最好的那一款命名为艾米丽,瓶身上也多设计了一个肖像画颈标。这做法不算少见,但却是之后集团产业的雏形——

    也是该考虑整合资源、走向国际的时候了!

    没过两天,夏尔果然接到了意料之中的信件。是维克托写的,告诉他该动身去布雷斯特港汇合了——

    有一整支得到了国王首肯的考察团队伍——包括商人、银行家和政府官员——已经从巴黎整装出发,共同目标——美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注:本章开头的换算参考了1803年的路易斯安那购买法案,以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比做衡量。

    维克托:等等,说好的两人世界呢?

    夏尔:你想太多了。

    斐迪南:你想太多了+1

    维克托:还没成年的孩子……这个可以无视。

    夏尔:想什么呢,未成年更该照顾好吗?

    维克托:……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

    ☆、第84章

    在欧洲人的印象里,一提起美国,首先想到的就是新大陆。

    虽然距离哥伦布的探险旅程已经过去了大约三百年,但基于对新大陆的某些顽固印象——偏远、贫穷、混乱——除非已经在欧洲混不下去(比如说破产、杀人等),否则很少人会想到去美洲。某些胆大的企业家除外;但除非必要,他们也不愿意住在那儿。

    简单来说,大部分欧洲人对美洲的感觉,差不多类似一个神仙看一个凡人,优越感已然突破天际。

    但当然,大部分人里并不包括夏尔。他知道,早在哥伦布的探险之前,美洲上就已经有数千万的土著居民;所谓新大陆,只是对欧洲人来说的。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他所要关注的方向——

    木材、棉花、煤炭!这些丰富而又价廉的自然材料,才是富饶的美洲大陆上最吸引他的东西!

    “你的动作倒是挺快的。”

    当维克托这么对夏尔说的时候,他们两人正一起待在甲板底下的一间长条货柜里。随着波浪起伏,整条汽船也随之起伏不定,而那些整整齐齐的酒桶里因此发出了一种低沉悦耳的液体拍壁声,有隐隐的酒香溢了出来。

    这条准备向南横跨大西洋的汽船只是考察团船队里的其中一条。因为考察团人员众多,像夏尔一样带了东西的也不在少数;再加上随扈,规模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时间就是金钱。”夏尔简洁道。他的右手搭在一边的酒桶上,顺着上头的纹路轻轻地抚摸:“总算赶上了。”

    维克托完全明白夏尔的意思。做什么事情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前面两点暂且不提,最后一点肯定要靠自己。而必须要提的是,他们的葡萄酒实在有这个打开局面的本钱——

    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得到一个美国总统的极力称赞、并奉若珍宝这样的待遇!

    这也正是一级名庄对夏尔有极大诱惑力的原因——不然,夏尔要上哪儿找这么多顶尖的葡萄酒、还得保证随时都能拿出来?

    “虽然杰斐逊已经下台,但我们总会有别人。”维克托闻着酒香道,十分肯定。

    因为他知道,他们这次带来的不仅仅有葡萄酒,还有别的。但其他更具有吸引力的筹码当然不会一开始就全抛出来——没人会在坐上谈判桌前抛出底牌。

    “没错儿。”夏尔同意。“况且,这些酒也不是白送的。”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正好能看见里头的一点点牙齿。

    这笑容看在维克托眼里,感觉就像是小猫挠了挠他的心,痒痒的。左右四下无人,他毫不客气地采取了行动——按着夏尔的后脑勺狠狠地亲了一口。“都怪米歇尔,”他这么抱怨,声音因为某些动作而变得含糊,“不然你就不需要在波尔多花时间了。”

    虽然夏尔觉得,一级名庄绝对不算浪费时间,但他没打算反驳维克托。因为他们俩都是正常的男人,正值青壮年,也不是什么禁欲的圣人;一个月没见,亲亲摸摸实在不算啥。其实他有意亲回去,但这至少得在他们把正事说完之后。“既然你说服了陛下,那美国那头是不是也已经打点好了?”

    维克托从夏尔的这种表现里揣摩出了夏尔的态度。“你知道的,和英国人打过之后,他们也开始专注国内的制造业了,”他说着这个,原本放在夏尔后脑勺上的手却渐渐下滑,“但不尽如人意。英国人一直希望垄断美洲市场,为此不惜赔钱、也要进行倾销。”这时候,那只不规矩的手已经滑过了夏尔的腰,危险地停留在胯部附近转圈,“现在两边正在较劲儿呢——”

    夏尔觉得,维克托的这项技能也很神奇——一边说着十分正经的话,一边做着很不正经的事,偏偏脸上表情还正直得可以。但维克托不明说,他也就装作没察觉。“然后?”他扬眉问。

    默认无异于鼓励,维克托纵容自己的手钻进了夏尔的上装下摆。“然后,”他故意拖长音,“英国人才是向美洲出口的大头,那就让他们先掐去吧。反正对我们来说,暂时要关心的只有关税。他们的黑土地上长出的作物,难道还能找到比我们更好的买家吗?”

    他们拥有技术上的优势,利润空间就比其他相同的产品要大;这样一来,能接受的原料价格就比同行高,竞争优势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就算对上现在拥有绝对霸权地位的英国,他们也不那么畏惧!

    背后的手已经快要到某些敏感区域,但夏尔的表现只有眉毛弧度的一丝改变。“听起来,你已经和南方的庄园主以及北方的进出口商人接洽好了?”

    “有这个意向,”维克托回答,伸长手指探了探,“但具体要怎么做,当然得见面再谈。”

    这个动作让夏尔无可抑制地往前倒了倒,原本就是面对面的两人之间距离更加贴近。“所以那是我的事情?”

    “难道一直不都是你的事情?”维克托夸张地反问道。“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在我把汇票本拿给你的时候,那已经都是你的事情了!换句话来说,这两年你都在雇佣全国商会会长给你打工!”

    “我可雇不起你这样的大牌员工。”夏尔回答,感觉那只手富有技巧性地在他皮肤上大肆游移。虽然他很少主动索求什么,但正常生理反应肯定有的;维克托这时候百般挑逗,他不可抑制地微微发热。“我开不出你的工资。”

    “别人肯定不能,而你肯定能。”维克托的回答和动作一样充满了暗示。

    夏尔笑了出来。但这笑容和平时相比,少了客气礼貌,却多了别的、说不出的东西。“我在想,”他说,一只手隔着衣物戳了戳维克托精壮的腰身,“你希望的报酬,是不是我现在解开你的腰带?”

    虽然一直努力维持着表情,但这时候维克托真的很难说出一句否定。因为他们俩都知道,他们滚上床是迟早的事情,就差一个时机而已。而夏尔现在这动作、这语气、这内容……

    真是要了命了!他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把他吃得死死的!

    大概是要证明现在时机依旧不对,上帝在这时候让马上就要抱在一起的两人听到了有人下甲板来的脚步声。坚硬的皮靴底部和木质楼梯相摩擦,根本无法忽略。

    来人很快走到了堆放着酒桶的仓库边上,在发现里头有人后站住了脚。

    “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斐迪南道,目光在夏尔和维克托身上转了一圈,“葡萄酒的事情还没谈完吗?大家都在等着你们上去开会呢。”

    “不,谈完了,就是发散到了北部自由州的情况而已。”维克托回答,脸色镇静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暴起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奥尔良公爵,把对方的长子带出来见世面啊!

    看到这里的您不用怀疑,这就是好事被打断后的恼羞成怒,毫无逻辑可言。

    夏尔微微侧身,这样能很好地掩饰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的衣服下摆。“不好意思,公爵阁下,是我忘记了时间。我们现在和您一起上去吧!”他做了个手势,请斐迪南先走。

    虽然情况似乎很正常,但斐迪南总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夏尔脸颊有点儿红,还能说是喝了酒的缘故。可是,虽说维克托有了名的黑脸,但今天的眼神就和淬了毒的刀子一样、嗖嗖地冒着蓝光,这真的正常吗?

    答案当然是不正常。

    本来那一天,大西洋上风和日丽,新换了发动机的汽船也走得飞快。诸事顺利,考察团诸位深觉这是个美国之行开门红的好兆头,连带着从船长到水手的心情都不错——

    但维克托的脸色毁了这一切。这并不是说维克托无理取闹什么的,但光看那张脸,就让人觉得压力倍增:如果说维克托以前的表情会让气氛僵硬到无话可说的话,今天的表情简直让人看了就想主动交出钱包——

    谁欠了考察团团长的钱?赶紧主动出来还了好吗,别连累大家一起死啊!

    当天的晚些时候,洋面上起了点风。大副一个个通知过去,让所有乘客最好都别上甲板,也别到处走动。轮到告诉维克托的时候,他胆战心惊得要命。但和其他人的反应完全不同,维克托看起来非常乐意待在房间里,还让别人绝对不要打扰他。

    第二天早晨,又是个好天气,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而让他们更高兴的是,维克托的坏心情似乎也被风吹走了,灿烂得和海上的阳光有得一拼。有人提议在甲板上开一个露天午餐会,这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美中不足的是,夏尔有点儿晕船,所以缺席了。

    “看起来昨晚浪太大了!”有人这么说。

    “有可能。”维克托可有可无地表示,让侍从给卧床休息的夏尔送一份吃食去。他这么公开地体贴别人真是前所未有,看起来更证实了他心情不错的结论;但真实原因嘛,就耐人寻味了……

    ☆、第85章

    坐船横跨北大西洋绝对是一段艰苦的旅行,尤其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后世的飞机和现在的汽船绝不能同日而语,无论是速度还是舒适程度都差太多了。

    正因为如此,夏尔的晕船借口没有人识穿。尤其他长得还很有欺骗性——白净又娇气——架不住海上的风浪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虽然对于考察团的绝大多数先生们来说,他们的船都已经能把英国船抛在后头了,但到旅程后半路,因为晕眩或者不适应海上的食宿而需要卧床静养的人越来越多,根本没有一个人会想到第一个躺下的夏尔其实另有原因。

    至于夏尔自己,他现在真心想不到要和坐飞机的感受相比较。理由很简单,维克托的床上技术相当好。尤其是海浪起伏的时候,骑乘式那种上上下下的享受——

    连脚趾头都在通电战栗的感觉,对第一次以及后面的连续几天来说,是不是太强烈了点?

    但既然爽到了,夏尔也没那么矫情,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照他的想法,等看到陆地,他们之中的谁都是忙到脚不沾地的节奏,那又何必介意短暂的纵欲呢?

    总而言之,维克托这回可算吃到了肉,程度简直可以用满嘴流油满面红光来形容。看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就是他们的考察团团长愈来愈精神抖擞、愈来愈春风满面,不由得再次肯定了美国之行一定赚钱,而且一定大赚特赚——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拉菲特和颜悦色到这种地步呢?

    这想法好歹能鼓舞士气,所以维克托没打算澄清——更何况,敏感原因,也澄清不了。

    总而言之,考察团的诸位对他们这次的行程有极大的信心。所以在比通常早了十来天的时候看到远远的地平线时,甲板上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我们要到了!”

    “如果方向对,不出两天,船队就能进切萨皮克湾了!”

    “没错儿,到时候只要绕过特拉华州,再往西进河口,华盛顿近在咫尺!”

    既然是官方的考察团,为表诚意和方便交流,第一站自然是首府华盛顿。

    “希望他们把白宫修好了,”维克托则是这么表示的,“这样好歹能给我们这边的人一点儿信心。”

    美英战争刚过去不超过十年,英国军队在侵入华盛顿的时候烧毁了白宫、议会、财政部等等建筑。但这很难说出对错,因为美国军队之前几乎烧掉了整个约克(现多伦多)。

    夏尔知道维克托和他一样,对战争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洽谈能顺利,微微笑了。“这理应没有问题,”他道,“如果不是想要摆脱他们之前的地位,美国人怎么可能和英国人打起来呢?”

    这话只是个通俗表述。所谓地位,包括了英国人对北美的殖民统治,包括了英国工业产品绕过关税低价倾销、以挤压美国本土制造业,还包括了日不落帝国在全球的霸权地位——

    如果说美国工业在几十年内有希望迅速崛起的话,那美国人要在最后这点上超过英国人,依旧为时尚早。但就和他们法国人不甘居人后一样,美国人也这么想。

    夏尔知道这些,维克托当然也知道。“所以我们有合作的基础。”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英国人对美国人态度强硬,没错,但我已经预见到英国人管不过来的情况了。只要工业普及、新国崛起,他们没办法继续称霸下去。”

    通俗一点的比喻,就是一个人看着一个足球场般的大蛋糕。他以前保住了蛋糕,是因为他手里有枪,而其他人只有刀或者是空手。那如果其他人手里也陆陆续续有枪了,还能让那人独占所有好处吗?

    “这么说起来,我们像是在给英国人添麻烦。”夏尔笑容更大了点,“但这可不能影响到德卡兹公爵在伦敦的进度。”

    “肯定不会。”维克托笃定道。“美国人比我们激进多了——就算有点儿摩擦,他们也会关注更大的那个。要我说,前些年皇帝把路易斯安那卖给美国人,实在帮了我们的大忙。因为那样一来,不论是西班牙还是英国,重点就都放在美国上了。”

    维克托说的皇帝就是拿破仑。当年因为欧洲战事吃紧,拿破仑分身乏术,实在管不了在美洲的殖民地,所以就卖了美国人个好儿,把密西西比河两边的一大块地(约莫有现今美国版图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大)打包卖掉了。

    这一方面给拿破仑换来了赖以维持战争的丰富资源,一方面就和维克托说的一样,转移了同样在北美拥有大块殖民地的英国和西班牙的注意力。考虑到美国在各种国际摩擦后最终成功占据了北美一半的土地,法国的卖地抽身简直就是及时止损。

    夏尔想着这些前后比对,也并不直说。“其实美国人不激进。只是情况不同,他们比我们着急而已。”

    维克托心知肚明地笑了。“谁让他们自己内部还没搞定呢?”

    美国独立还不到五十年,相比于老牌强国实在不算什么。而且他们现今也就十几二十来个州,远不到后世的五十个。但就这么些地方,已经泾渭分明地站成了两派——南方派和北方派。

    简单地说说这个照地域划分的派别。

    首先是南方派。因为土地富饶,美国南方大多都是种植园。种植业最大的成本就是人工,所以想赚钱,就需要大量廉价的奴隶。

    再来说北方派。这边儿偏向自由资本主义,期盼着在制造业上赶上、甚至超过英国。也就是说,大部分人支持工业化生产,思想上反对蓄奴。

    除去内部争斗之外,美国还夹在西班牙和英国的殖民地中间,后头两个国家可都虎视眈眈地想要他们的土地。不用想也知道,这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简而言之,如果说法国内部现今勉强还能维持表面和谐,那美国就是实实在在的内忧外患。

    “虽然这么说大概很不长进,但和美国人比起来,我们的情况还真是令人庆幸。”夏尔道。好歹他们离开巴黎之前,国内政局还算稳定;至于经济方面,现在米歇尔也站到他们这边来了,那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不然维克托怎么能有一大段能够离开巴黎的时间?

    “也许之前是令人庆幸。”维克托补充道。贝里公爵遇刺,他们谁也没预料到,最后化险为夷完全是逼出来的运气。“但我能肯定,如果这一次美洲之行能够成功,那绝对能证明我们的实力。”

    “足以扭转乾坤的实力。”夏尔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势在必得。

    这乾坤,往小里说是法国,往大里说,就是世界了!

    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入了波多马克河口,绕过几个弯后,华盛顿就在眼前了。

    夏尔的预料没错,这座经历过枪炮洗礼的城市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全新的面貌,几乎难以找到战争留下的痕迹。国会这样的公共建筑都是新建的,石英岩断面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街上人来人往,马车繁忙地穿梭在郎方精心设计的各个街道之间。没怎么打理的花圃里鹃菊疯长,看起来却并不凌乱,而是强烈地展示着一种盛夏特有的姿态。

    确切地一点儿说,华盛顿的繁华程度虽然比不上巴黎,但却焕发着一种巴黎没有的蓬勃生机。

    考察团一行人沿着以后该是林肯纪念堂的地方上了岸。这码头的位置已经非常接近白宫,能将船开到这个地方绝对是殊荣。美国政府派来的迎接团队早就到了,在码头上清出了一条通道,直达路边接送的马车队伍。

    这正是政客们露面的大好机会,像夏尔这样没有政府官员头衔的人只得坠在最后。不过他的战场可不在这种迎接场合,而在之后的各种商业会议和谈判里。所以他难得轻松,笑眯眯地在后面看前头维克托做场面功夫,顺带再观察一下可能要打交道的人。

    首先引起夏尔注意的就是对方那边的头头,国务卿亚当斯。这姓氏很让人耳熟,因为他父亲就是美国的第二任总统,而他自己将来也会是。

    男人四五十岁,发际线有点危险,眼睛里精光闪烁,充分说明了打交道的难易程度。如果一定要分一个类别,那亚当斯可以算是北方派的。具体性格如何,只能之后正式认识的时候再摸索。

    另外一个让夏尔侧目的人不是亚当斯的副手,甚至也不是那中心圈子里的某个人,而是位置几乎和他一样靠后的人——马萨诸塞州的一名议员,韦伯斯特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维克托:这三年做不成、一做管三年的节奏……爽是很爽啦,但频率能不能再高一点?

    夏尔:韦伯斯特先生,请留步。关税的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维克托:……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第86章

    说起韦伯斯特先生,他大概已经是个传奇了。

    出身富裕家庭,受到良好教育;虽然家道中落,但他依旧靠着自己的法律才能闻名遐迩。他曾经担任过国会众议员,坚决反对政府的禁运政策;后来辞职回乡后,他开在波士顿的律师事务所创下了无人能及的辉煌战绩——

    雄辩于他像是与生俱来的本领,这资本简直无往不利!

    正因为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所以,虽然韦伯斯特现在只是马萨诸塞州制宪会议的成员之一,但他实际上的政治能量远远超过他的地位——

    说起如何在辩论中获胜的方式,美国政坛中根本没人能和韦伯斯特匹敌。只要他同意、或者反对某件事,其他议员大都会认真参考他的意见。要不是韦伯斯特不想离开某个前途堪忧的党派(新英格兰联邦党),国务卿肯定得换人。

    不客气一点说,如果他和总统见解一致还好,不一致的话,这号召力就是总统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因为如此,关税这样敏感的问题,夏尔首先想到的人不是众议院议长或者海关总长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甚至还不是个众议员,而是韦伯斯特这个州议员。

    在律师界创造历史之后,韦伯斯特今年成为了马萨诸塞州制宪会议的一员,看起来大有在政界卷土重来的趋势。退一万步说,在法国考察团到来的这天,他在华盛顿、甚至也在码头上,毫无疑问地说明了他对这件事有很大兴趣。

    而后还有第二个原因。

    马萨诸塞州是新英格兰的一部分,光听名字就知道,它之前是大不列颠的殖民地。区域内工业主要是造船和航运,进出口贸易发达。他们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是英国投资者。

    所以,有些商人觉得美国政府之前不该与英国开战,也不该有高关税,因为这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有小部分人甚至因此生出脱离联邦的念头。相比之下,韦伯斯特虽然也反对战争,但他主张联邦统一、削弱州权(美国建国初期,州议会的权力比后世大得多),不至于彻底和总统撕破脸——

    因为不太走运,当今的美国总统,詹姆斯·门罗先生,深觉该用高关税来保护国内企业发展。他的国务卿亚当斯,正是后世被称为门罗主义的主要推行者。

    以上这些只是些必要的背景,也只是维克托转交给夏尔的资料中的一部分。其他的情况,包括门罗主义的其他方面立场、英国在南美的对策(和北美有全局联系)、西班牙与美国在北美西部的摩擦等等,都对局势有影响;但因为实在太复杂,先暂且不提。

    总而言之,从美国发展的角度来说,夏尔觉得总统先生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但从他自身的角度出发,他可不希望美国有过高的进出口税率,就算他的接受底线比较高也一样。

    这个时候,就需要同样不希望有高关税的韦伯斯特发挥作用了。

    远道而来的一行人先后坐上了马车,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白宫。按流程,正式的政府官员会晤自然排在第一个,其后才是商业合作。基于美国这趟艰辛,夏尔没有先出手,只打算等正式商谈开始。

    不过,他按兵不动,但对方好像不那么想。因为在等待正式会面结果时,就有人找上了他。

    “好久不见,亲爱的朋友!”一个矮胖男人热情地道,眉梢堆满了笑意,原本就小的眼睛现在根本看不见了。

    这位正是汉普顿先生,之前在波尔多和夏尔签订过酒桶木材协议、还捎给夏尔一大堆葡萄藤的那位。他的木材生意近两年相当成功,所以也获得了参与这件大事的资格。

    “我亲爱的朋友,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夏尔回答,有点儿惊喜。“码头上人那么多,一时没有注意到您,请您体谅。”他这么说,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和汉普顿一起过来的其他几个人——他们明显是汉普顿准备介绍给他的人,脸上或多或少地带着点惊异。

    汉普顿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您还是一如我记忆中的客气。之前在波尔多时,我得多谢您的照顾。如今您来到了华盛顿,正是我们一展地主之谊的时候啊!”

    “那可就太感谢您了。”夏尔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其实,如果知道您在华盛顿,我肯定会找出时间去拜访您的。”

    “恐怕您想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那些木材吧?”汉普顿哈哈地笑起来。“您放心,您的橡木一根也少不了!就算您不说,我也打算让您过目一下的。只不过当然了,要看也不是现在——”他用手示意了一下边上几个人,“瞧我这慢性子,一定让先生们都久等了。不好意思,让我这就为你们介绍……”

    在必要的寒暄过后,夏尔就成功地认识了几个船商、板材商、威士忌商等等。汉普顿既然是做木材进出口的,那认识的圈子当然有相同的利益诉求;简而言之,就是经济立场偏向北方派,正和夏尔不谋而合。

    有共同语言,几个人很快就聊开了。

    “这次您是一个月前从布雷斯特港起锚出发的?”原来只是吃惊于夏尔的年纪的船商现在大大地惊讶了。他知道法国人这回的汽船速度挺快——从靠岸时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但没想到竟然能快那么多。“您的船只上装的真的是和我们一样的蒸汽机吗?”

    “噢,大概是。不过我听说,他们弄出来了一整套新的专利;我可不能轻易告诉您。”夏尔这么回答。其实以他的机械专业毕业背景,发动机什么的都属于老本行,简直再清楚不过,这么说只是场面话。

    对方显然也这么觉得。“您能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够了——因为我想,英国人大概也没见过这种阵势吧?我敢发誓,他们看到的反应会比我们更嫉妒呢!”

    其他人纷纷点头同意。

    这逻辑很简单。原本,英国技术是世界第一,其他国家拍马也赶不上。美国的工业技术只能算刚刚起步,对法国的突飞猛进也就是羡慕而已。再从英国的角度想想赶超上来的法国——

    那就不仅仅是羡慕嫉妒了,搞不好都能到恨!

    “那可不一定,说不好英国人也已经研究出来了,只是我们还没看见。”夏尔道。周围都是人,他可不能贸贸然地夸赞自己这方有多么多么牛,不然真是自找麻烦的节奏。“但话说回来,我们这次行程时间足够。所以我想问问诸位,如果想去南边看看风景的话,应该准备点什么?”他果断地岔开了话题。

    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他们是偏北方派的,但他们经营的行业都和进出口联系紧密,这点和南方的种植园主不谋而合——出口税率高的话,他们还能不能赚钱了啊?

    说到底,无论是南方派还是北方派,都是看自己的利益在哪边更有保障而已。除去少到几乎没有的圣人,没人能逃脱这种定律。

    而夏尔这时候说要去南边——这意图很明显,因为南方种有大面积的棉花之类,正是纺织厂需要的。

    “听说您在埃佩尔纳的工厂已经正式投入运营,”汉普顿先开了口,没有直接回答夏尔关于准备的问题,“规模在整个法国是最大的吧?”

    “运气而已;如果不是有人愿意投资,我想做也做不成。”夏尔道。

    “您在南锡那块儿还包圆了煤矿?”另一个人仿佛开玩笑地道,“铁路、煤矿和铁矿,您这生意真是做得太大了,真令人眼红。”众所周知,运输以及钢铁行业也都是新兴产业,做得好会十分暴利的那种。

    几人纷纷附和,在目光交换中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看起来,在这次来的法国人里,就属夏尔生意做得最大——

    只有纺织还好说,再加上钢铁和运输,这妥妥儿是要挣大钱的节奏啊!虽然这些事业都才刚起步,但前景看好,夏尔本人看起来还有意继续扩展。他们今天已经从船只上看出了法国的技术水平,再考虑到夏尔在法国政坛和金融界的良好关系……

    就算是第一次想要和夏尔合作,这几乎已经不能说是冒险了!

    “我老家就在南卡罗莱那州。园子很大,种满了我喜欢的龙舌兰,但房子估计不能和您在巴黎的豪宅相比。”酒商克莱最后说。“如果您不介意,我很乐意邀请您来我家做客。当然了,其他诸位想来的话,我也是竭诚欢迎的!”

    “您这才是太客气了。”夏尔笑道,“那我就先谢过您。”

    “那看起来,我得排在很后面了。”汉普顿露出一副仿佛很懊恼的表情,“卡罗莱那离密西西比河可有好几个州的距离呢!”因为他最好的木材厂在密西西比河支流以及巴拉奇亚山脉之间;除了美国最西部,就没人比这个更远了。

    几个人一起笑出了声。其实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知道,度假看风景什么的都是借口。只不过,心照不宣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的常态,话当然不能说得太明白。反正商业合作通常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了解、磨合、讨价还价,更舒适自然的环境有利于生意顺利进行。

    他们这头言笑晏晏,自然会被有心人注意到。韦伯斯特从长桌另一侧投过来目光,随即又转开了。这么快就搭上了线,法国人这次真的只是单纯做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汉普顿:来来,夏尔,我给你介绍几个我的好朋友,大家可以一起赚钱!

    夏尔:听起来不错~~

    维克托:那个美国人怎么一副拉皮条的口气o( ̄ヘ ̄o#)

    华盛顿的气息就不适合商战啊,换个地图~~南边多好啊,能赚钱能跑马,还能马上那个啥啥

    ☆、第87章

    再来说维克托这边。

    照外交礼节来说,法国考察团一行是国务卿亲自迎接的,到白宫就是觐见总统了。这是正式会晤,带团的维克托又不是部长会议主席这样的政府职位,只能说些加强两国商业交流之类没营养的场面话。如果话里真有什么意思,也只有圈内人听得懂。

    再来就是和国务卿以及相关部门的部长会晤,大家坐成一大圈,听长桌中间的两个头头说话,偶尔边上的人补充几句。幸好这时代还没有记者和摄影师的长枪短炮,不用过分端着表情或者姿势。

    法国这边自然是维克托坐中间;论同时在商场和政坛混得如鱼得水的本事,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另外,因为身份贵重,斐迪南就坐在他身边过去一个位置。

    美国那头依旧是亚当斯。这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职位,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他才是真正做事的那个人。联邦商会会长和他一比,气势弱了不是一点半点;至于银行家什么的,存在感更是稀薄——

    因为,门罗和亚当斯都反对给联邦银行特许证;因为他们认为,这是给大资本家垄断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美国银行家的处境自然捉襟见肘。

    还有一条就是,两人都希望用高关税保护本国工业的发展。

    所以,可以想见亚当斯对维克托是什么态度——维克托是大银行家又是大资本家,虽说不是独霸法国金融界,但也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根本一点先天好感都没有。

    至于维克托,他来之前已经打听好了情况(他相信对方一定也这么做了),不用察言观色就知道亚当斯到底是什么态度。不管怎么说,他不觉得他们来一趟就能说服美国的总统和国务卿,也就根本没把这个当作切入点——

    美国是联邦制,又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他们总能找到利益要求相同的人,何必与某些本来就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浪费口水?更何况,他们确实有个更该争取的人?

    一个本来就不感冒,一个则是早结束早超生的心思,会议什么气氛可想而知:不过是把官方的过场走完,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两边的人面对面地坐着,除了干巴巴的官方发言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本来就该这么平淡无聊地结束,但快到会议预定结尾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胖子原本鼻尖沁出了点冷汗,在看到来人之后,一脸庆幸地腾出了座位,自己马上溜了,快得好像后面有一大群豺狗在追一样。

    至于美国那边的其他人,在看到来人后也纷纷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韦伯斯特。

    ——韦伯斯特和法国人能说的话总比亚当斯多了吧?好歹挽救下僵硬的气氛啊!

    至于亚当斯,右眼下的一小块肌肉轻微跳了跳。韦伯斯特立场比较微妙——至少能肯定绝不会老实听总统的话——所以他不确定对方参与进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不管是哪种,他现在都有义务给韦伯斯特介绍一下。

    维克托一边听一边点头。他能看出他的资料没有错,因为韦伯斯特恰好坐在了他斜对侧、斐迪南的正对面那个位置。

    明明是个中高手,这么晚的出场时间和这么安排的位次,真是……

    “久闻大名,拉菲特先生。”在亚当斯介绍后,韦伯斯特直截了当地说了开场白。然后他朝着维克托身边的几人点头致意,又继续道:“您为促成这次考察做了许多工作,我们受宠若惊。既然如此,我们能不能询问一下,您是不是已经有了想要合作的方面呢?”

    这一招开门见山,一下子调动了在座所有人的精神;一片脊背都微微挺直了。

    但一个冷不防的直球当然不足以突破维克托的防线。“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我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才跨过大西洋的。如果您现在就想要个确定的要求,我恐怕没法提供给您。”

    韦伯斯特不由得瞥了亚当斯一眼。顶头上司的意思,这可真是个好借口!“这样?”他微微扬眉,“那看来我们最好请人先陪您在华盛顿和弗吉尼亚州参观一遍。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告诉您,这些行程都已经妥当地安排好了。”

    “那听起来很不错。”维克托肯定道,心想韦伯斯特就是会办事——不管能不能合作成功,至少不会一开始就直接表示“我没兴趣”这样;照这种趋势来看,对方就算拒绝他,也会拒绝得很客气。

    “能得到您的首肯是我们的荣幸。”韦伯斯特又道。“假使您时间足够,我还想请您去一下波士顿。我敢拍着胸脯说,你们的船只今天惊艳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既然这样,说不定您也愿意看看我们的造船厂?”

    维克托微微停顿,一眼扫过亚当斯——那张脸上一瞬间细微的抽动没有错过他的眼睛。

    他倒不是怕去什么造船厂,但有个问题是,韦伯斯特的律师事务所就开在波士顿。虽说马萨诸塞州是北方派的地盘,总统和国务卿也都是偏北方派的,但这立场依旧和韦伯斯特有差别。现在韦伯斯特直接就提出来了,亚当斯反应肯定不太好看。

    “既然是船厂,我想我们这里也有类似的营业者;只要有时间,我很乐意为您介绍。”维克托最后这么说,手对着指尖放在一起,没答应也没拒绝。

    狡猾!

    韦伯斯特一瞬间只能想到这个词。他刚才看见夏尔如何在一票美国商人里左右逢源,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一个。毕竟,对方带了那么多人来,想要每个都派点用场无可厚非。但话说回来,他可不想在没话语权的普通商人身上浪费口水和时间。

    “听起来,您是已经有了点想法?”韦伯斯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如果有,请您一定慷慨地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能为您做出更好的安排。”

    这其实是客气说法,毕竟考察团的主要行程还是看东道主的意见。维克托其实无所谓去哪里,无论是华盛顿、波士顿、还是弗吉尼亚州,在他眼里都没有太大区别。

    一定要说的话,区别大概只有两样:商机,夏尔。或者只有一样,就是夏尔——因为夏尔要去的地方一定是有商机的地方。

    维克托只思考了一小会儿。“您知道,我们这团里大部分都不是政府官员。并且,我们听说南部田园风光绝佳,已经一个个心生向往了。不如从弗吉尼亚南下,最后回到华盛顿时再往北走?”

    这意思就是华盛顿留不住人,亚当斯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虽然从字面来看,维克托的意思是都走一遍,只是先走南再走北。都去没什么问题;但是,立场问题从来都是先入为主的,南部本来就不安定,万一再得到法国人的支持……?

    从心底里说,他一点儿也不愿意看到法国人和南方派搅合在一起——他们好不容易才把法国赶离北美洲,怎么可能欢迎殖民者再回来?就算不再殖民,促进南方独立也是很要命的!

    韦伯斯特也隐约想到了这个问题。但这不能明着拒绝,他只得道:“原来您也更中意壮美的自然景色,实在很能理解。不过说到这个,马萨诸塞州也有……”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意识到,夏尔之前在和谁打交道——不是进出口贸易商就是种植园主,而这些人的共同点就在关税。

    再考虑到夏尔名下已经有了三种行业工厂,无论是技术还是产量都能甩别家n条街的那种——虽然夏尔并不大肆宣扬,但这种超出水平的东西自然而然地传扬开来了。

    这样一来,夏尔对于跨国工业的投资兴趣肯定不大,至少肯定没有原材料的需求迫切。

    再考虑到现在的情形,法国人显然是双管齐下:维克托正面对付掉官方会晤,而夏尔在私底下已经和人商量好了大致行程,甚至到合作!如果夏尔能先确定路线,那维克托大可以照着之前商量好的口径说,内部需要再统一、回头再和他们说——

    这样一来,考察步调就妥妥儿跟着法国人走了!

    一明一暗,配合得恰到好处;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不能看脸……

    不对,等等,好像有个问题?虽然出于自由贸易的角度,他反对高关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看到本国拿不到法国的工业投资啊!

    韦伯斯特想到的,亚当斯也想到了,不过两人的侧重点不同而已。就算如此,他们也隔着中间一个人交换视线,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这么几个单词——

    好难打交道!

    不是他们不努力争取,是他们手里的牌确实不太好啊!

    这种沉默的交流,维克托注意到了。但他没出声,只把原本支着的手指放下,摆成了交叉。来之前他就有种预感,美国人自己内部都还没搞定、根本不可能一致对外;现在的情况不仅验证了他的猜想,甚至还更糟糕些——

    从亚当斯的角度来说,对方首先就该阻止他们的考察团成行。但他现在坐在这里,可以看出对方显然没成功。要知道,以总统为代表的势力想执行贸易保护,但想和外国人做生意的美国人依旧多得很。

    那对方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们无功而返。所以亚当斯看起来很不待见他,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至于韦伯斯特,这位的立场比亚当斯好点,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因为很明显,韦伯斯特希望的自由贸易是,从外国人手里得到资金技术,让美国人挣钱、让美国发展起来。对方相信美国制造业在自由市场上拥有竞争力,就算需要的时间不确定。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两人都有本质上的差距。

    ——就算同是北方派,立场也不能完全统一,这日子要怎么过?就和美国人前两个月达成的密苏里妥协一样,一次妥协能成,两次妥协能成,难道还能一辈子妥协下去?南方和北方这么掐,迟早离婚吧?

    维克托这么想,但他一点儿也不想说。别家小俩口妖精打架,他犯不着去蹚浑水。不过话说回来,他家那口子呢?这小半天,估计又和一大票新认识的朋友亲亲热热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南方派≈北方派:谁和北/南方小俩口了?还妖精打架?负分滚粗好吗?(╯-_-)╯╧╧

    维克托:谁激动谁是咯╮( ̄▽ ̄”)╭ 不说了,再不去找我家夏尔,朋友就要变情敌了!

    门罗≈亚当斯≈韦伯斯特≈汉普顿≈克莱:……

    ☆、第88章

    当天晚上,门罗总统在白宫设宴,款待从法国来的一行人。如果说白天的会晤必须要有头有脸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的话,晚宴就轻松得多。但这次来美国的法国人大部分都见识过杜乐丽宫的宫宴,和美国这种相对抠门(连总统的工资都只够勉强度日)的国家相比——

    比什么比,根本不能比好吗?

    虽然出于礼貌,没有人把实话说出来;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那种不经意的不屑。或者还没到不屑的程度,而是那种沉积在骨子里几百年的优越感;没有恶意,但总归不怎么好。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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