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入骨髓 作者:画眉红
第1节
《贱入骨髓》作者:画眉红
文案
人都说江南有三好,美人、美景与佳肴。
人也说江南第一贱,便是简少爷那张刀子嘴。
简傲冷笑一声,说:“吾之贱,贱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任公子之贱,贱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贱`人大大x喷子大大
任诞x简傲
第一章
清风拂过,吹地落花如雨沾了人满身。绍兴巡抚厉秣之将调任建康,特在沈园设私宴,广邀本地名士赴宴,以慰离情。
风光如画,高朋满座,堪称盛会。
简傲面无表情地低头望着手中酒杯,漆黑睫羽低垂,敛去一半眸光,风姿俊逸,周围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他却一脸寡淡,一个人拿落花在桌面上堆叠着什么。坐在简傲左右的客人倒也像是习以为常,并不去和他说话。
温渊自开宴其便暗中观察简傲,心中渐渐生出几分疑惑:虽然看起来有些孤傲,与传闻中倒不太相符。他长居卫州,因父亲胜任绍兴巡抚才举家迁来绍兴府,但来之前早已听闻过江南简傲的名声,一是闻江南简家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名。
这第二闻,却是简少爷从不留情的利齿。
温渊频频望去,叫右边的中年人看在眼中,那中年人轻咳一声,开口道:“温公子识得简公子?”
温渊回神,道:“自然识得,江南简傲便是在北地也算大名鼎鼎,今日一见,的确风采不凡,与传闻中,倒也不尽相同。”那中年人神情古怪地看了温渊一眼,干笑两声,道:“简公子的‘盛名’当然无虚,温公子可是起了结交之意?”
温渊坦然道:“确有此意。”
中年人默默地看了温渊一眼,见他神采飞扬、眉宇之间带着一点锋锐之气,却到底是个少年郎,于锋锐之间还残存少许任性稚气。中年人不由得委婉地劝说:“简公子的鼎鼎大名的确无虚,只是今日怕不是良机,简公子似乎并无谈兴,他若无谈兴,要他开口实是难事。”
温渊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然后开始琢磨了起了什么。
酒过三巡,不知谁先起的话头,从南北风物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南北人物。新任巡抚大人是北地人,巡抚大人的公子还在座中,席中多半又是江南宾客,免不了南北互相吹捧一番,但隐隐还是有南地略胜一筹的意味在。
温渊忽然开口道:“江南人物的确钟灵毓秀,但北地也不少秀士俊才,不知简公子以为南北可有高下之分?”
场面登时一冷,众人先齐齐看了简傲一眼,然后目光转向温渊,神情都复杂非常。此时简傲抬眼看向温渊,温渊面上不显,内心却颇有些不屑,他的确是闻简傲之名已久,但多半都是刻薄的恶名,尤其是一位族兄在简傲那里吃了大亏之后,更是厌恶此人。深觉简傲轻狂至此,必是那等哗众之辈。
简傲语调平平地道:“自古文无第一,南北又何必分什么高下呢?”
众人都暗自在心中吁了口气,看来简公子今天心情挺好,哈哈,挺好。
温渊却不肯就此罢手,紧接着又咄咄逼人地道:“但如今论起文章,人皆道是‘北梁南简’,论起丹青笔墨也有‘北任南简’之说,不是‘南简北梁’,也不是‘南简北任’,纵然简兄惊才绝艳,也不免屈居梁启章与任诞二位兄台之下,南北又如何没有高下之分?”
温渊此言中的针对之意并不掩饰,却是已不顾及满座的江南名士了。但若是他注意到了满座宾客的神色,便会发现包括厉秣之在内的满座宾客都是满脸的惨不忍睹之色。
简傲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渊,问:“敢问君子尊姓大名?”
温渊愣了一下,道:“不敢,姓温单名一个渊。”
简傲说:“哦,等有了‘北温南简’,还不是‘南简北温’之时,在下一定专门去金撰堂定制一块‘南北第一’的牌匾送到贵府。”
此言毕,温渊的脸登时涨地通红!温渊的言外之意太过明显——你不配!简直如同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满座宾客都一脸“早就料到”的神色。温渊到底是少年人、心高气傲,简傲半分面子也不给他,他只觉颜面尽失、一时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是好。
简傲拿起一只乳梨开始啃,温渊羞愤欲死,厉秣之作为宴席主人轻咳一声,三两句话将此事带过,安抚了温渊几句,又转开话题道:“好风好日好景,焉能无诗?还请诸君赋诗一首,方不负今日。”
侍从们纷纷捧了纸笔送入座中,简傲拾起笔正要写,坐在他左侧一位蓝衣青年对他低声道:“早知道不拉你来了,幼微你也何必,第一句都忍了,后面怎么又犯脾气。”
简傲咬着牙道:“北梁南简,北任南简,我非要南北换一换如何?”
那蓝衣青年犹豫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众人陆续交上诗稿,厉秣之一首首念罢,众人品评推敲,气氛渐渐好转。厉秣之翻到简傲诗稿,粗看一眼发现只写了两句,忍不住笑道:“简公子也有才尽之时吗?怎那么只得两句?”说完自然而然地对着诗稿念下去:“可怜春风渡不得,北地胭脂少颜色……”读完,厉秣之才觉不对,可惜诗已经读完。
温渊才觉得好受了点,这句诗一出,他差点捏碎手中酒杯。
众人一时默然,尴尬非常。
简傲慢慢道:“简傲才疏学浅,只想出这两句便写不出来了,不过不是论起诗来都说北任南简吗?既如此,便等着任诞任兄来续出余篇吧!”说完,简傲放下酒杯,道:“在下不胜酒力,先行告退。”言罢,广袖一翻,就离席而去。
温渊将手中酒杯一掷,酒水登时洒了他满身,瓷杯在地上撞地四分五裂。他“腾”一下站起身,冷冷对简傲道:“春风渡不得,北地少颜色?果然不愧是江南第一,傲气凌人,简家倒的确是向来不少颜色,容色亦是江南第一,可惜也未能如意。”
简傲步子一凝,并不回头,扬长而去。那蓝衣青年一脸无奈之色,长长叹了口气,也起身道:“在下亦不胜酒力,告辞了。”言罢,追着简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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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沈园宴会,简傲写下“可怜春风渡不得,北地胭脂少颜色”,不过半个月,就在北方传开,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北地文人纷纷撰诗作文大骂简傲夜郎自大、目中无人,一时间千夫所指、万笔如刀!
若是旁人写下这么句诗,多半兴不起什么风浪。
偏偏江南简家号称江南第一,在南地风头无两、在文坛中地位非常、拥蹙甚多,族中子弟行事也一向傲慢招人诟病。简傲是简家年轻子弟翘楚,天资卓绝、少年扬名。四年前梁启章退了简家三娘子的婚事,却又做了十五公主的驸马,简傲怒而写下一封《割席书》,因一笔狂草写的奔逸纵横,声名更甚。虽然言行较其父兄更嚣张无羁,却隐隐有成为南地年轻一辈中魁首之势。
简傲写下此句,倒真有几分要分出南北高下之意。
北地文人对简傲发难一阵,简傲却半句话也未回应,便是要兴风浪也难了些。温氏与简家本就有隙,此番温渊又被简傲一番,积怨更深,不愿轻易事了,便暗中煽风点火说简傲既要任诞接他的诗,便不如让任诞代表北地发难。
一时间,任诞又被推上风口浪尖,访客络绎不绝。
偏偏任府大门紧闭,无论何人来叩门,只要是提出要见任诞,司阍就会笑容可掬地道:“不巧郎君这几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先生若有急事,不妨留下名帖。”态度温文有礼、拒绝地有理有据。
但与任诞相熟的人都在心里骂了句:“呸!”
是夜,明月当空,一江碧水泛着点点银光。一艘轻舟在粼粼波光中飘荡,舟子立在船尾安静撑篙,船头挂着一盏风灯,两名年轻公子背向而坐正在夜钓,其中一名赫然是仍在病中的任诞任公子。
任诞手持钓竿,风灯昏黄灯光照出他英俊的侧脸,他漫不经心地道:“唉,那些人骂我缩头畏尾做什么,不是我写的‘可怜春风渡不得,北地胭脂少颜色’,也不是我在沈园宴会上非逼着简傲说一说南北高下,我这么可怜,都不堪重压病了。”
另一名年轻公子姓孙,名籍,是任诞表弟。他觉钓竿动了一下,惊喜收竿,却发现鱼钩上空空如也,连鱼饵也没了,悻悻道:“简家那小子不是指名道姓找你吗,说什么‘论起诗来都说北任南简吗?既如此,便请任诞任兄来续出余篇吧’,还不是表哥你树大招风,不然人怎么不点梁启章的名,不是还说北梁南简的吗?”
任诞沉默了一会,一半叹息一半惊讶地道:“你竟然真的是我任诞的表弟?”
孙籍捏紧了鱼竿,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我想当你表弟?”
任诞收竿,一尾黑鱼脱出江面,尾巴拍起高高的水花,他将黑鱼丢进鱼篓,随口:“简傲不是写过《割席书》给梁启章吗?他不点梁启章,不过是为了表示不屑与梁启章齐名,他一向狂得很,我是挺喜欢他诗里那点气韵,不过多的是人看他不顺眼想给他教训借机生事。唉,我这么可怜,都怪我诗写得太好。”
孙籍木着脸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他想了想,忽然兴致勃勃地问:“表哥你说梁启章干嘛放着简家三娘不娶去娶公主?当驸马多惨啊!梁家人不是最喜欢娶简氏女吗?而且他当年和简傲那么好……”
这个问题任诞无聊的时候还真思考过,毕竟梁启章退婚简直震惊南北,成了一时茶余饭后的谈资。猜测层出不穷,哪个版本似乎都有道理,但哪个版本都凭据不足。
任诞自己也没想出答案,就义正言辞地教训孙籍道:“小小年纪,正经书不读、道理经义不想,饶什么妇人口舌。”
孙籍气坏了:“我以前明明听你和方斯轩他们说过这事儿!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们饶妇人口舌!我看你说的可高兴了!”
任诞愣了一下,说:“是吗,我忘了。”
孙籍气呼呼地把鱼竿一摔,说:“不钓了,我明天也不来陪你钓鱼了!”
任诞听见“咚”一声,就知道这败家表弟把自己鱼竿摔进江里了,不开心地说:“我也不找你了,一条鱼没钓上还扔我一好竿。”
孙籍气地彻底不想说话了。
已是丑时下三刻,任诞便让舟子回程。表兄弟不欢而散,一个回家生气,一个回家继续装病。
任诞今夜虽然赔了一根好鱼竿,但因鱼钓了不少满载而归,心情颇佳,回府后美美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卧房外玉兰树的花竟开了大半,一株白花、一株淡紫,相映成趣,任诞更觉心情大好。他吃了早饭回忆起昨夜夜钓,一时兴起就去了书房,打算画一张《夜钓图》。
任诞刚刚在大案上铺好了一张澄心纸,一名侍女上前轻声道:“郎君,孙家郎君来访。”任诞略觉诧异,把笔搁下,道:“请他来书房。”
那侍女颔首退出。
不一会儿,孙籍带着一脸假笑提着个鸟笼进了书房,见任诞大案上铺的白纸,立刻阿谀道:“表哥要画画?哎呀一定是一张绝妙之作!”
任诞直接略过这句废话,笑道:“表弟来赔我的钓竿?”
孙籍把鸟笼往大案上一放,掀起鸟笼上布帘,谄笑道:“昨天弄丢了表哥鱼竿,心中着实愧疚,想到表哥这几日闭门养病,难免无趣,这只鹩哥就作赔礼,给表哥消遣时日,我今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孙籍就要溜走。
恰在此时,那鹩哥叫了起来:“可怜春风渡不得,北地胭脂少颜色!”说的颇为字正腔圆,必是被好好训练过一番。
任诞:“………………哪来的鸟?”
孙籍:“………………我是被迫的,他们说动了我爹,逼我把这鹩哥带给你。”
任诞简直哭笑不得,他逗了逗那小鸟,小鸟又快活地将那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看来是只会说这一句诗。
孙籍说:“我可没把你是在装病的事情说出去。”
任诞颇有自知之明地说:“这不用你说。”
孙籍好心道:“表哥你还是把这事应下吧,反正你不应也不行了。”
任诞心中忽然一动。
孙籍道:“我听我爹说,温大人给董先生写信了。”
贱`人大大出场了,其实贱`人大大对喷子大大还是充满了同情与善意的!
第三章
五天后,董先生派人给任诞送了封信。任诞看完,叹了口气,命人备下车马,启程去摆放董先生。
董先生名董明彦,师从理学大儒郑颂。半生宦海沉浮,五十三岁忽然决意辞官,回乡著书治学,开办了闻登书院,门下弟子俊才无数,继承先师开创颂学,任诞与梁启章皆是其得意门生。董先生一生交游广阔,却有一个敌手至今针锋相对,便是扬州名士白晋生。年轻时两人是政敌,归乡后还都办了书院继续争斗。
而简傲偏偏就是白晋生最喜爱的弟子。
今日出门时天就有些阴沉沉地,马车走了一阵,竟真的下了场雨。虽是春日,却无春雨绵绵情致,反而倾盆而下,淋地人措手不及。这里距董先生的宅院已经不远,任诞干脆让车夫催马疾行。
约莫半刻,马车终于到了董府。车夫身上打湿了一片,任诞叫他随小厮去吃茶烤火,便去拜见董先生。
董先生如今七十有一,前半生思虑太过、奔波劳碌,如今年纪上来,身体渐渐衰弱,虽然精心调理,精力也江河日下。等任诞赶来,董先生却在榻上睡着了。侍女从内室出来,觉得十分为难,董先生近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却又不好让先生的爱徒这样回去。任诞不介意,笑道:“无妨,我等先生睡醒便是。”便在外间坐着静静等候。
茶杯里的热水添了三次,董先生仍在酣睡。门帘却响了一声,任诞抬眼看去,一名青年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头发衣衫湿了大半,多半是骑马来的结果路上遇雨,却未避雨直接来了。青年唇色冻地有些发白,但他眉目温雅、仪态出众,这样竟不叫人觉得狼狈。
这青年识得任诞,任诞也认识他。
任诞起身对那青年一礼,想起前几日与孙籍还在聊这人,想叫一声“梁驸马”揶揄一声,但仔细一想两人又不熟,实在没趣,便规规矩矩地道:“梁兄。”
那青年——梁启章看见任诞,有一瞬诧异,眉轻轻一挑,旋即一笑,道:“任兄。”
小厮又生了新火盆给梁启章烤衣服,婢女端了热茶干布来,请梁启章擦擦头发去换身干衣。衣服换罢,任诞与梁启章寒暄了两句便无话可说,默默对坐了一阵。两人是同门师兄弟,但在书院中不过是点头之交,梁启章还先任诞一年离开书院。虽然都是董先生的爱徒,但梁启章儒雅温和、任诞惫懒无赖,总是无话可说,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感。
瓦檐上雨水滚珠一般纷纷坠下,织出细密琉璃帘,雨声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梁启章喝了口茶,唇色红润起来,忽然道:“听闻任兄最近一直在病中,没想到今日能在先生这里相见,任兄的病想必大好了吧。”
任诞对着梁启章这类温润如玉的君子最不得劲,他心里想谁有病,嘴上却端着斯斯文文的架子客客气气地说:“有劳梁兄挂心,已经病愈了。倒是梁兄,临安千里迢迢,来见先生可是有要事?”
梁启章眉头微蹙,这么一个简单动作有他做来也俊美无俦,的确是个偷香韩寿、傅粉何郎。梁启章道:“既能巧遇了任兄,我确实为了简——”任诞听到“简”字,饶有兴趣看着梁启章,内室忽然传出长长一声呵欠声,董先生拖地长长的苍老声音道:“什么时辰了?任放之来了吗?”
梁启章住了口,任诞颇觉可惜,只得朗声道:“学生在此。”
待董先生整理好仪容,侍女便请两人入内。两人进了内室,董先生已是衣冠整肃,两人才行了礼,董先生张口就把两人都大骂了一顿。
不晓得温大人在信里写了什么挑拨话语,董先生冷着脸对任诞道:“本以为任家郎君身体不适,老夫必是请不动你,没想到老夫在郎君这里还有几分薄面?”
任诞腆着脸道:“有几日的确不太舒服,不过老师有命,我自是爬也要爬来?”
董先生脸色好了一点,却还是道:“跟我装什么,简家小子狂地不知天高地厚,你却装病避事,难道我颂学门人还怕了白晋生那老匹夫的教的小匹夫!你是要叫南北文坛看颂学的笑话?”
任诞老老实实地说:“不敢不敢。”
梁启章忍不住开口道:“老师——”
董先生一听梁启章开口,本来好些的脸色脸又沉了下去,直接截断梁启章的话对任诞恨恨道:“你不要学你梁师兄,一封《割席书》被人戳到了脊梁骨上,还夸人家绝交书的狂草写的潇洒,别人可没领他半分情。”
梁启章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地说:“是我有错在先,而且幼微的字本就写得出色,有了名声也是应当的。”
董先生听见自己的爱徒还帮对手的弟子说话,气地胡子都吹起来了:“那小匹夫是字写得好,但以前写的千百帖,也不及一封盛怒下的《割席书》出色,他写了绝交书难道还写两份,一份自己留一封寄给你?你不与人看谁知道这字写得好?这也罢了,妙品共赏、疑义相析本就是应当,但他把你骂成那样你还一点脾气也没有。这次你要是还是来为那小匹夫说情,以后也不必说是我的学生了!”
梁启章闭嘴了。
任诞一边自觉地沉默,一边支棱其耳朵听,在心里慢慢琢磨:原来如此,简傲的《割席书》成名是梁启章为其造势。想到此,又有些叹息,这样说来,梁启章与简傲倒本该真是一对知己,可惜可惜。
董先生骂累了,叫任诞答应必会让简傲得个教训,才心满意足地哼了声,留了两个爱徒用午饭。
吃罢饭,两人又与董先生说了会话,便告辞出门。
这一番消磨,大雨竟已经停了,天色一碧如洗,草木也被雨水洗的清脆可爱。任诞与梁启章作别,正欲上车,梁启章却道了一声:“留步。”
任诞转身,梁启章抿了抿唇,道:“幼微此番在沈园口出狂言,对任兄多有得罪,实是他一向轻狂惯了,任兄切莫放在心上。”
任诞见梁启章如此为简傲着想,倒对对方有了几分欣赏,道:“我已答应先生,就必会叫先生满意,不过简公子在沈园有一句话我深以为然——自古文无第一,南北又何必分什么高下呢?”
梁启章会意,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
对我自己的进度绝望了,下章一定让贱`人大大回击,话说,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不送我花!!!!!!!!!!!
第四章
简傲翻了个身,倒扣在枕侧的书本被他肩膀推出床,在青石板地板上砸出“啪”的一声脆响。简傲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昨日和几个朋友喝了个大醉,宿醉醒后又是难受又是迷糊。
窗外日光大盛,窗格的影子投在床前的青砖上,香炉里逸散出淡青色的烟雾。
简傲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把垂下的帐子挂上铜钩,整个人还有点晕。坐了一阵人才醒了几分,简傲随手将因在床上滚了一夜而掉到臂弯的里衣拉好,下床将掉在地上的《广卓异记》捡起丢在床上,慢腾腾地开始穿衣。
侍女捧了清水骨刷青盐进屋,见简傲醒了,立刻来伺候简傲洗漱。
这一场醉的厉害,起床已经午时了,早饭吃不上,晚饭还早地很。老管事心思细,让厨下煨着老鸭汤泡了碗让简傲填填肚子。
简傲喝了一碗汤觉得肚子里舒服了许多,却又犯了懒,在院子里放了把竹椅,躺在上面一边晒太阳一边继续看那本《广卓异记》。看了几篇,老管事拿了几封信过来,躬身道:“郎君,第一封是大人的信,与贺礼一起早到了一日,第二封是七家酒库子斗酒,请郎君去品酒,第三封是白先生的,照旧年看,应是邀郎君去东湖过寿。”
简傲愣了一下,接过信道:“明日是五月十五了,我的日子怎么像是过丢了许多?”老管事忍不住道:“过丢了的都是郎君宿醉的日子。”
简傲脾气极大,若是旁人这样说他一句,他要么一句“干卿底事”要么就不理会,但简傲是老管事看着长大,说是主仆,倒更似祖孙。尤其是简傲这一支人丁单薄,简傲父亲简伯玉一生有三个孩子,长子早夭,二子三女一对龙凤双胞倒是顺利长成,发妻却在生这对双胞时难产而死。子女四岁时简伯玉又被调往大名府做官,考虑再三便将子女留在绍兴本家托兄长照看,并将老管事留下。
简三娘子三年前嫁了人,简傲便买了宅子搬出本家,老管事也跟着简傲去了新宅。
简傲少时爱与老管家顶嘴,现在却乖了许多,一边拆信一边说:“下次他们叫我不去就是了。”老管事哪里信,拆穿简傲道:“该是郎君做东了?”
简傲不答,巧妙地换了个话题:“酒库子斗酒赵伯推了,我不去喝,明日帮我收拾一下再雇艘船,晚上我与殷五郎去东湖和白先生……嗯,说文章。”
赵伯开心起来,一张脸笑的全是褶子,连连点头道:“好。”
五月十五大端午,还是简傲生辰。白天来送礼的人快踏平了简傲家大门的门槛,简傲躲出去和几个朋友看了一日赛舟。天擦黑,就和殷五郎坐船去了东湖,白先生自从在东湖置了别业就不太在扬州长住,这几年每逢简傲生辰都让简傲去东湖与他同过,也是怜惜他父母姊妹皆不在身边,殷汝成是简傲好友也是白先生门生,便也常常同去。
说是去说文章,却也没说什么文章,除开吃吃喝喝便是白先生对两个门生大说老对头董先生的坏话,再赞简傲“北地胭脂少颜色”写地快意过瘾。白先生为了两个弟子,专门取了窖里最好的酒待客,白先生年纪大了不好多饮,简傲与殷汝成喝了个痛快。
最后却是白先生先醉倒,简傲与殷汝成告辞。
船夫立在船尾,手中船桨在分开湖水时拍出无数涟漪。两人坐在船头,被湖面冷风吹散了满身酒气。已是四更天,但远远望去,湖上还有华丽的画舫游船,船上灯火照亮一片湖水,两岸更是因过节灯火辉煌、丝竹弦管声遥遥传来,满城人人皆若狂。
简傲还有些醺醺然,嘴里含着枚酸李子醒酒,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到前几年过生辰,多半是梁启章陪他过。一想到梁启章,简傲眉宇间便生了几分戾气。
恰在此时,湖上忽然有人高声唱了一曲《懊侬歌》:“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已行一千三,还有二千在!”唱歌的是个男声,带着些北地口音,声音颇为爽朗悦耳,把这首《懊侬歌》唱地也轻快动听,叫旁人也听得出他的快活。
声音不远不近,梁启章与简傲略一搜寻,便在不远处望见了一艘迎面而来的快船,船头风灯照着个人。
殷汝成——便是沈园宴会上那蓝衣青年,忍不住对简傲笑道:“幼微还真是倾慕者众。”这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其实是因为这首《懊侬歌》正是简傲度曲。简傲十六七岁时好制曲,虽说不上什么浪子班头,却也出入过秦楼楚馆,所制曲往往被名伎乐师竞相传唱,只是后来被梁启章劝了几次、又被大伯教训了几回,简傲才渐渐不往花柳地去,不再制曲。
今日是简傲生辰,四更之时在东湖上忽然有人坐船迎面而来,唱起了简傲旧时作的曲子,难免殷汝成会以为对方是简傲的仰慕者。
简傲久未听到自己作的曲子,倒是觉得亲切有趣,眉梢一挑,道:“若真为简傲而来,凭这份用心,也可以结交一二。”言罢,叩着船板找了找拍子,也朗声唱了一曲《大子夜歌》:“丝竹发歌响,假器扬清音。不知歌谣妙,声势出口心。”这首《大子夜歌》也是简傲制曲,他虽然唱技平平,但音色清冽,此情此景之下听来竟也泠然悦耳。
一艘靠地近的画舫上似乎有人注意这边两艘船在斗曲,船上丝竹之声停了,大船慢慢靠近听曲。
对面船上静了一会,片刻,那男声含笑唱了一首《摽有梅》:“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刻意唱地情致绵绵。
简傲与殷汝成听了神色却古怪起来,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这首《摽有梅》是首婉转示爱的曲子,对面唱歌的人分明也是听了简傲的《大子夜歌》起了结交之意,但偏偏这首《摽有梅》并非简傲制曲。若真是如殷汝成所猜,歌者是简傲仰慕者,便不应当换了别人制的曲来唱,看来之前的《懊侬歌》只是巧合而已。
殷汝成笑道:“简家郎君这回也自作多情了!”
简傲也失笑,却嘴硬道:“既然‘求我庶士,迨其今兮’,也不算我自作多情。”殷汝成知简傲真的起了结交之心,笑话他:“庶士还不唱?”
简傲便真叩着船板又唱了一曲《木瓜》。
任诞听见对面船上的人慢慢唱完了“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也觉得十分有趣。他此番来江南虽然是专奉师命来寻简傲的晦气,不过晦气什么时候能寻,玩耍才是正经事,便尽兴地先在苏杭扬嘉先玩了一番,玩够了才慢慢到了绍兴。结果到了绍兴想起东湖住着个朋友,东湖夜景又甚是有名,便干脆趁夜坐船去访友。没想到半途却遇上有趣人物,忍不住想要结交。
这几首歌唱罢,两艘船已隔地不远,任诞借着对面船上风灯看清船头坐着的两个青年。都是芝兰玉树的人物,只是左侧的青年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了右侧的青年,面上满是事不关己的笑容。任诞便知与他斗曲的多半是右侧的青年,那青年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姿容俊逸,风流意气全在眉梢。
青年对他微微一笑,神气不自觉便流露出一点傲气,却并不叫人讨厌,道:“听兄台口音是北方客?良夜清风一游东湖,当真快意。”
任诞将那青年不动声色打量一番,忍不住暗暗赞叹当真是好人物,笑道:“在下是初来绍兴,得遇君子,自然快意!就是尚有余兴未尽。”
青年愣了一下,像是未料到任诞这般直白,旋即笑道:“那我既为地主,欲一尽地主之谊,这几夜城南如意棚夜夜有马定斋、胡六郎背商谜,我欲邀郎君同赏,如何?”
任诞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自然一口应下:“敢不从命。”言罢,让船夫掉头与另一艘小船同行。
两个人是见面了,但还是没回击,我真的对自己的进度绝望了!下章,下章一定回击我发誓!不回击我是小狗!
第五章
船靠岸,任诞与简傲、殷汝成上岸后,便一边向南瓦市走一边交谈起来。简傲本以为任诞是自己的仰慕者,如今知道了对方不是,反而不太想报出自己姓名,便刻意不提。任诞见对方不提,也从善如流地不报姓名,殷汝成自然也不主动道出姓名。三人兄台来兄台去,倒聊地十分投契,颇有些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意思。
待到了如意棚,一眼望去灯火下全都是乌泱泱的人头,三人才从湖上清风被拉回红尘烟火里。灯火最明亮处是戏台,台前栏杆上的绘着的精细花纹也被灯火照得清清楚楚。台上站着的二人正是马定斋、胡六郎,这二人是临安赫赫有名的伎艺人,这棚内应是一半人是为了他们而来。
腰棚里是没有座位了,神楼上倒还有零星空位,任诞跟在简傲与殷汝成身后上了神楼寻座。正巧有三个挨着的空位,三人入席坐下,任诞坐左边,简傲坐中间,殷汝成坐右侧。茶博士立刻来为三人沏了茶,还端了几碟蜂糖糕、澄沙团子、脆梅等点心果子。
台上,马定斋捋了捋一把美髯,正打出一个谜面:“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他念罢,乐床上乐工振了一下铎。腰棚里客顿时经嚷了开,你一言我一言说出各种谜底,一时间众说纷纭。
殷汝成想了想,说:“我猜了一个。”
简傲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说:“我也猜了一个。”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左右的客人刚刚还注意力在台上,现在却都若有若无地往他们这里瞟。任诞方才一路听身边二人交谈,知道坐在自己身边这一位的字该是幼微,而右侧那位兄台则被唤作五郎。而那些目光看的不是自己,也不是那位五公子,而是坐在中间的幼微兄。
任诞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次给人陪衬成了明月前的萤火,珍珠边的鱼目,一边暗自好笑一边猜测这位幼微兄到底是哪家的公子,总不该是无名之辈。
但纵然心里绕过诸般猜测,他也未问出口,倒像是三人之间一种隐隐的默契。
忽然,简傲似是发觉自己被人窥视了,眉头微皱,转头迎着那些看他的目光一个个狠狠地瞪了回去,眼神冰冷神情漠然。偷看的人立刻齐刷刷地转回目光,本来没做什么亏心事却都像是心虚地不行似地。
任诞正在喝茶,见此情景笑地差点把茶喷了出去,登时被呛地咳嗽了起来。简傲与殷汝成不由得地看向他,任诞努力压住了咳嗽,一边正经地说:“无事,我也猜了一个。”一边在心里想:跟个小孩儿一样。
三人目光相对,用食指蘸了蘸茶水,同时在木桌上一笔一画写了一个“日”字,彼此瞧瞧对方的谜底,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戏台上,胡六郎故意选了几个台下看客错了的谜底答出,忽然拍掌笑道:“有了,我却也说一个谜面与你。”月床上的乐工立刻击鼓一声。胡六郎高声念道:“东海有一鱼,无头亦无尾。便除脊梁骨,便是这个谜。”
这时满棚十之七八的看客都猜了出来,纷纷嚷道:“日字!”
胡六郎与马定斋又说了几个谜,棚内客人渐渐稀少,棚外天色渐渐亮起来,不知不觉已至五更天。
简傲、任诞、殷汝成玩耍了一夜,简傲与殷汝成还喝了不少酒,现在都困倦起来,便起身下了神楼出如意棚,打算回家睡上一觉。
三人在如意棚前分别,本就是一见如故,一夜相处下更觉志趣相投。殷汝成主动报了姓名,简傲与任诞更投缘,更是收敛了一身傲气,正色道:“在下简傲,字幼微,家住月池坊长桥巷。”说到此,简傲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道:“得遇君子,十分快意!就是尚有余兴未尽,兄台若还要在绍兴停留,尽可来寻我,必再尽地主之谊。”
这番话说的十分真挚,那句“得遇君子,十分快意,就是尚有余兴未尽”,分明是在东湖上任诞对简傲说过的话。若不是任诞听到了“简傲”二字,他必定十分感动,视眼前人为知己好友。
但这简直天意弄人,眼前这个笑起来右边脸颊还有个小酒窝的青年竟然姓简名傲字幼微!他偏偏姓简名傲字幼微!任诞脑海中如有千军万马崩腾而过,面上神情倒是颇为自然半点不变,他沉默了片刻,注视着眼前微微笑着的青年,脸颊上小酒窝还若隐若现,再联想一下关于简傲的传闻,还真是……
任诞实话实说:“在下姓任名诞,字放之,大名府人。”
北任南简,颂学门人,白氏门生。
简傲与殷汝成都怔了一下,殷汝成转眼去看简傲。简傲面上的笑意尽褪,看简傲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点了点头,微微抬起下巴,道:“见面不如闻名。”语气倨傲又冷淡,倒真是传闻中的简傲的样子。
见面不如闻名刚刚还笑着请我去府上做客……任诞绷住脸让自己不笑出来,温声说:“郎君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简傲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任诞反而会夸他,皱了皱眉,问:“东湖上那首《懊侬歌》是我谱曲,任兄知道吗?”
任诞顿时明白简傲误会了什么,诚恳地说:“确实不知,难怪余音绕梁。”
简傲又被夸了,瞪了任诞一阵,忽然轻嗤一声,道:“侯君赐教,告辞。”言罢,便与殷汝成转身离开。
任诞见简傲走远了,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了该怎么教训简傲了。
简傲一路都面无表情,殷汝成深知简傲性情,明白简傲现在一定满心郁气,便不开口去触霉头。待简傲回了府,直接回卧房摔上门,扑上床就沉下脸开始仔仔细细地回忆昨夜,结果仔细一想只觉昨夜当着任诞做了无数蠢事,尤其是竟然对任诞唱了《木瓜》!气地狠狠捶起了床。
……汪汪汪,下章真的真的反击。
话说关于看商谜,这一幕我查的资料太少,就连猜带蒙写了一下场景,里面的那个谜语是王安石与吕吉甫的,我没有文化写不出来只好借别人的了qaq话说我到底为什么要写我这么不熟悉的东西啊!作大死
第六章
简傲放下话后便一直侯着任诞手段,结果对方竟无声无息了。简傲想了想任诞此人,觉得古怪又觉得可惜,古怪的是猜不透这人心思,可惜的是一夜相识本以为是个趣友,却偏做不得朋友。
见对方迟迟不来赐教,干脆便将此人搁下抛诸脑后了。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简傲天生怕热,便成天躲在府中不出门,乱七八糟的宴请推了个干净。
这天日头正毒,简傲在书房里写一个欠别人的扇面,写了三张都不满意,心火旺地很。殷汝成和几个好友突然登门拜访,一来就看简傲心浮气躁地三两下将一张扇面撕开,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简傲看见朋友了来了,稍稍压了压火气,皱眉问:“今日来这么齐?难不成有什么事?”
那几人看了看地上的几个纸团,面面相觑了一阵,殷汝成干笑了两声,道:“好些日子没见幼微,挨个请你去喝酒,一次也不赏脸,少不得亲自来请了。”
简傲又选了张素扇面,将袖子挽了挽,没好气地说:“快热疯了,出门就熟,还出去干嘛,等天气凉快点,我去雇艘船请你们去湖上喝吧。”
薛留最是心直口快,立刻问了出来:“那幼微是还不知道了?”
简傲这才觉得些不对了,问:“知道什么?”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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