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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节

    盗马金枪传 作者:左更白起

    第41节

    杨延顺病倒了,一卧床榻,终日不起,可急坏了辽军众将。辽军滞留断琴关数月,既不出兵征南,也不撤军班师,阿里铁牙愁眉不展,来到杨延顺病榻前求策。杨延顺只告诉他一个字,等。阿里铁牙不明就里,等什么?等谁呀?杨延顺苦笑一声,问道:“铁牙贤弟,铁筝死了,你觉得谁还能统领大辽三军?”

    阿里铁牙答道:“当然是八哥你呀!”杨延顺摇了摇头,“哪怕是你统军,也绝不可能是我。”“为何呀?你是征南的副帅,于越殡天了,除了你,谁还有资格和能力担任统帅呢?”阿里铁牙不解道。

    杨延顺:“贤弟呀,或许我有统领三军的能力,但我没有统领三军的资格啊。你觉得,大辽的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以及皇上,会把大辽三军交给我一个外人吗?”此话一出,阿里铁牙哑口无言。杨延顺笑道:“回去等着吧,等着朝廷派来新的元帅。”阿里铁牙听罢,无可奈何,行了礼,退了出去。

    次日,杨延顺叫来武元功和闵子骞,看着两个孩子,杨延顺道:“元功、子骞,我知道你们二人因为任金童一事而心有隔阂。”二人听罢,对视一眼,尽皆脸红,而后双双跪在杨延顺跟前,“师父、义父,我们知错了。”

    杨延顺:“不怪你们,我只是想你们俩知道,你们俩一个是我的徒弟,一个是我的义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我杨八郎的孩子啊!只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够情同手足,和和睦睦,别像我亲生儿子那般,两厢分离。”

    武元功和闵子骞急忙道:“您放心,我们俩绝不敢再生芥蒂!”

    杨延顺点点头,又吩咐道:“元功,你去把八位将军请来。”武元功领命出帐。杨延顺又道:“子骞,扶我下榻。”

    时间不大,八名将军和武元功鱼贯而入,坐在帐中,等待杨延顺发令,商讨军事。

    不过,出乎所料,杨延顺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看着众人。眼前自己的身旁,一左一右,坐着徒儿武元功,义子闵子骞,这二人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靠旗军能够横扫天下,全靠他们二人统领的后备军在后作为支撑。再看看帐中众人,左边坐着四人,头一人,是身背白色白龙旗的于怀,想想滴水湖的经历,不禁令人莞尔,于怀是最令自己倾心的将领。于怀身旁,是老将冯去疾,背着墨色黑龙旗。常言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将军经验丰富,有勇有谋,为人低调雅致,但从不落人后。接下来是身背紫色蛟龙旗的十七,如果说靠旗军是全军的尖刀利刃,那十七就是靠旗军的尖刀利刃!再往下,坐着两个人,宵蓝和红拂。这对爱人,令人羡慕,红拂背背着绿色草龙旗,眼上蒙着一条红带,手却紧紧握着身旁的宵蓝。

    看罢左边,再看右边,头前两位,正是身背青色青龙旗的花恋水和身背蓝色云龙旗的拟无疆。这二人和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终年陪伴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乐得看他们俩吵架,虽然也经常需要自己出面调解,可他们二人心中,想必尽皆深爱着对方。花、拟二人下边坐着背背黄色黄龙旗的钱逍遥,此人虽然贪得无厌,但却是真性情,乃是八人当中最令自己钦佩的。最后的一位,是身背赤色火龙旗的韩士佩,这个孩子早已长大成人,自己对他也如对武元功一般,只希望他忘却心中的仇恨。

    将众人一一看罢,杨延顺陷入沉思,当年耶律休哥曾担心靠旗军有朝一日脱离控制,反成为大辽凶器,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如今铁筝已死,自己也终究会离军去国,定要在此之前,解散靠旗军!想罢,杨延顺终于开口,道:“子骞,靠旗军所剩黄金,还有几许?”

    闵子骞想了片刻,答道:“父帅,除去军中所需,这些年来于越大人赏赐的黄金还剩四万五千三百两有余。”

    “哦?还有这么多呢”,杨延顺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把这四万五千两赏赐给帐中的各位兄弟和我两个孩儿。你们每人各领四千五百两,宵蓝和红拂,领四千八百两。”

    此话一出,帐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为何突然赏赐众人。于怀率先问道:“副帅大人,仗还没打完,兄弟们不急,何不等到一统天下之后,再论功行赏也不迟?”众人也急忙附议。

    杨延顺摇了摇头,道:“不必等了,咱们靠旗军的仗,到这儿就算打完了!”

    拟无疆忙问道:“副帅此话何意?”

    杨延顺站起身,对着帐中众人一抱拳:“这些年来,多谢众位兄弟帮衬,延顺感激不尽。当着你们,我就实话实说了,时不与我,于越战死,我也就没了靠山,朝廷不会再用我!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是我亲身经历才懂的,我不愿兄弟们也步我的后尘。所以,在我还有军权的时候,我决定解散靠旗军,资金千两,供兄弟们远走高飞!”说完,杨延顺踉跄着跪在帐中,众将一看,也慌忙跪倒帐中,“副帅!”“大人!”“副帅快起来啊!”“大人,我们可受不起您这一跪啊!”

    杨延顺摇摇头,“众位兄弟若怜惜我,就请领了金银,速速散去!否则,延顺长跪不起!”

    此话一出,帐中人尽皆落泪,于怀最是了解杨延顺,听他说完一番话,心中也无限的感伤。不过副帅所言不差,若是他自己倒台了,我们这群靠旗军还依靠何人呢?没有了副帅大人,我们还会为谁效力呢?哎事到如今,我该起带头作用,以报这些年的知遇之恩。想到此处,于怀对着杨延顺深深叩首,“副帅大人高义,怀感激在心,相伴数年,大人如师如友,今大人开金口,怀定当遵从。愿领金请辞,大人保重!” 说完,起身领了黄金,出帐,翻身上马,就此离去,归隐深山,开设学堂,著书传世。

    其余众人一看,也只得叩拜杨延顺,而后再三惜别,泪洒帐前,领金请辞。

    花恋水和拟无疆联袂而去,日后二人同游天下,相伴终老。十七则依旧和冯去疾一道,一老一少,一主一仆,相伴天涯,不知所踪。宵蓝带着红拂回归北国,在怀德镇做了一户员外,生儿育女,不问世事。钱逍遥却看得开了,拿着赏金,修了一座大庙,落发为僧,每日诵经,皈依佛门。韩士佩懵懵懂懂,领了赏金,西出塞外,从此便无人得见。

    八位将军离去,只剩爷们儿三人,闵子骞说什么也不走,杨延顺只好把他留下,武元功也不想离开,却被杨延顺劝道:“元功啊,你我师徒一场,到此间怕是缘分尽了。实话说,我也舍不得你,但是你得走啊。你和子骞不同,他本就是辽人,跟着我不会遭受苦难,可你不行,听为师的话,走吧。”

    武元功一见杨延顺如此决绝,只得应允,领了赏金,再三叮嘱子骞照顾好师父,而后师徒相别,远走他乡。后来,传闻武元功建了一座霸浪山庄,成为大宋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甚至还和杨八郎的长子长庚有段恩怨纠葛,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送走了武元功,杨延顺又命子骞解散八百靠旗兵,尽皆混入辽军其他军队,又收回靠旗,一并焚了。阿里铁牙惊闻此事,来找杨延顺询问缘由,杨延顺只答了一句:“将来我离了军队,你们谁管得住靠旗军?不若此时解散,也使军中免生祸乱。”阿里铁牙无言以对,便也不再管这事了。

    话说又过了旬日,杨延顺夜间惊醒,原来是梦见了耶律休哥,不禁鼻子一抽,刚要落泪,忽见帐中立着两个人。杨延顺看不清楚,开口问道:“是子骞吗?深夜找为父,所为何事?”

    那二人并未撘言,杨延顺心觉有异,起身下榻,上前仔细来看,不是子骞,而是两个江湖人。其中一人突然开口道:“杨叔儿,别来无恙?”

    杨延顺这才看清,面前这二人,乃是金枪太保于台文的两个儿子,于清鸣和于清威,方才开口的正是于清威。

    “哈哈,原来是两位贤侄到了,不过你们此时找我,有何贵干?”杨延顺觉得来者不善,但还是淡然问道。

    于清威没等说话,于清鸣便已经发难,欺身上前,一把掐住杨延顺脖颈,“有何贵干?你杀死我们三弟斯年,我老父也死在辽军手里,我怎能饶你!”

    杨延顺看看于清威,于清威满面无奈,“杨叔,这次我也救不了你,你犯下滔天大罪,怪不得别人。”

    “原来两位贤侄是来讨债的,罢了,我杨八郎死在你们手里,无怨无悔。”说着,杨延顺把眼一闭,不做反抗。他心里清楚,面对于家兄弟这两位武林高手,除非李扶生再次从天而降,否则就是调来八百靠旗军都没用,而那李扶生更不可能每次都救自己于危难之间。

    于清鸣见状,一声冷哼,“你还算痛快,既然如此,休怪我手下无情!”说完,举起手掌,对准杨延顺的天灵盖,就要打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眼见于清鸣手掌落下,突然帐帘一挑,进来一人,高喝一声,“住手,文某人在此!”

    ☆、文长庚

    突然来到的这人,不但惊住了于家兄弟,也让杨延顺吃了一惊,心说自己这座帅帐怎么赶上大街了,谁都可以来?接二连三进来了三个江湖人,守卫都哪去了?不过转念又是一想,罢了,我也别埋怨守卫了,可能他们都死了。

    再说此时进来的这人,已然和于清威交上了手,显然他们不是一伙的,只不过还不知道后来的这小子是来救自己的还是杀自己的。所以,杨延顺偷眼观瞧,只不过帐中晦暗,看不清楚,只知道这小子身手不错,和于清威打得起劲,而且已占上风。于清鸣在旁看着,不禁心生忧虑,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越来越落下风,他也看不下去了,把杨延顺甩到一旁,也加入战斗。三个人在大帐中交手,身影乱转,高来高去,前窜后跳,闪转腾挪。拳对拳,掌对掌,耳间只听得啪啪啪啪啪啪,打了不知多少掌,最后于家兄弟向外一纵身,跳出圈外,面色铁青,紧瞪着那自称姓文的人。那人也跳出圈外,站在杨延顺跟前,朗声笑道:“三仙云流掌,不过如此,两位仁兄,承让了!”

    于家兄弟一听此言,尽皆满面通红,只不过于清威是羞红了脸,于清鸣是气红了脸。于清鸣心中不忿,还想上前动手,却被于清威拦下:“哥,罢了,咱们走吧,这人不是咱们俩能对付的。”

    于清鸣气道:“那三弟的仇咱们就不报了吗?你若害怕就让开些,我自己来报仇!”说完,推开于清威,于清鸣又欲上前,耳间忽闻有人高诵道号:“无量天尊!贫道来也!”杨延顺一听,以为是李扶生又到了,心中大喜,紧接着帐帘一挑,又进来一人。杨延顺急忙抬眼望去,这颗心顿时凉了半截。来人年纪轻轻,身高七尺挂零,细腰板,宽肩膀,扇子面的身材,面如满月;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唇红齿白,身穿道袍,圆领大袖,腰间系着着玄黄丝绦,身后背剑,手拿拂尘。不是别人,乃是于家兄弟的授业老恩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剑魔白老白一子!

    杨延顺把手搭在面前人的肩上,叹息一声:“小兄弟,方才多谢你及时赶到,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不过你的的确确救了我一命,让我多活了一会,杨某人十分感激!不过,你现在还是快走吧,这个人叫白一子,他要杀我。你若是想救我,怕是你打不过他,还会被我连累;你若是想杀我,我的命只有一条,估计你也抢不过他,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快走吧!”

    那人咯咯一乐,道:“想不到你果然如师父所言,这张嘴贫得很啊。放心吧,我是来救你的,今日有我在此,绝不容任何人伤你丝毫。”

    话音一落,白一子也道:“小子,你好大的口气,刚才你说三仙流云掌不过如此,今天贫道就要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杨延顺心说白一子这老小子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一点没变,脾气还是这么冲。虽说是一代武学宗师,但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肯吃半点亏,护短这个毛病也没改,于家兄弟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真是令人头疼。再看自己面前那人,丝毫不惧,双掌向外一分,拉开架子,“老前辈,晚辈讨教了!”说着,脚下一个野鸡蹬步,向前一窜,人未到,掌已经先到,先发制人。

    再说白一子,略有惊讶,但也晃双掌对上这个小子,刚开始他还留有余地,毕竟是一代宗师,不可能面对一个小辈还下死手。不过越打越称奇,心说罢了,怪不得我的两个徒儿打不过他,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这小子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这么厉害呢!白一子和他打了有三十回合,双掌对双掌,旗鼓相当。白一子偷眼观瞧,小伙子面不红气不喘,精力充沛,掌风凛冽,不知他用的什么掌法,一派天罡正气,夹雷霆挟闪电,阵阵龙吟,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白一子边打边问:“小子,你师承何人?看你武艺出众,正气浩然,想必也是正道人士,何必来趟这道浑水?”

    那人回敬道:“做徒弟的怎敢直呼师父的名讳,老前辈小心,还请专心与我一战吧,否则伤筋动骨,悔之晚矣!”

    此话一出,白一子顿时怒火撞前胸,在自己的两个徒弟面前,被一个小辈教训,这叫我脸面往哪里搁。当即,定下心神,使出三仙云流掌的精髓,一双肉掌呼呼带风,千钧之势,如排山倒海,万马奔腾!毕竟是一代武学宗师,怎容人小觑,久经大敌,经验丰富,内力深厚,掌法也是江湖显学名家,对战六十回合后,已然占据上风。杨延顺在旁看得心惊肉跳,想上前帮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于家兄弟还在那呢,如果自己出手,他俩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就在杨延顺发愁的档口,只听见“啪”的一声,白一子使出一招野马分鬃绝户掌,正打在那小兄弟的后背上。再看那人,向前踉跄了两步,而后一转身,扎下马步,双掌蓄力,猛然向前一推,杨延顺仿佛看到了一条金龙从其体内喷薄而出,呼啸而至,至奔白一子。白一子一声惊呼,急忙抽出身后的佛光剑,剑出鞘,斩断龙首,而后消失不见。白一子倒抽一气,厉声问道:“小子,你到底师承何人,居然能以内力聚成金龙,无形化有形,这是哪派的功夫?”

    再看那小兄弟,稳定身形,长抒一气,看样子也十分不好受,毕竟挨了白一子一掌,那一掌掌力十足,若是换成杨延顺,早让人拍死了。他听闻白一子所问,平息体内翻腾的气血,这才答道:“前辈,在下西北塞外人士,师承崆峒派!”

    “崆峒派?”白一子略有迟疑,“不对,崆峒派传的是铁袖红莲掌,根本不是你这掌法!”

    杨延顺在旁一听,“西北崆峒派,铁袖红莲掌子路,子路!”说完也不顾白一子师徒三人,上前一把扣住那小兄弟的肩膀,“你你和白子路是何关系?”

    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杨延顺,面容一缓,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杨延顺心急如焚,“少跟我嬉皮笑脸,快说,白子路现在何处?”

    话音一落,只听得帐外有人高声道:“白一子,休得欺负我徒儿,你出来,我陪你过几招!”

    帐内五人一听,尽皆冲出帐外,只见大帐之外,辽兵围成一个圈,手拿兵刃却不敢上前,圈内站着一个人,杨延顺抬头一看,不禁悲喜交集,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子路,果真是你!”

    原来,帐外这人正是白山白子路,单说此时白一子手执佛光剑,剑指白子路,“你又是何人?”

    白子路嘴角一勾,“听好了,在下崆峒派掌门人,白子路是也!”

    “白子路?怎么,这小子是你徒弟?”“不假,你打了徒弟,我这做师父的自然要讨个公道!”“那咱门就闲话少说,开打吧!”

    说完,白子路挥着佛光剑上前就砍,再看白子路不躲不闪,等到佛光剑劈下来了,两手一合,夹住佛光剑。白一子急忙一拧宝剑,却发现拧不动,不禁心急,想要往回抽,也抽不回来。再说白子路,把两只手一错,一声脆响,佛光剑断为两截,白一子呆在当场。

    “白一子,还要和我比一比掌法吗?”白子路傲然问道。

    “不了,贫道不如你。哎我常给别人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到头来自己却忘了,白掌门,贫道服了。从今以后,只要你在杨八郎身边,我们师徒绝不来找麻烦。”白一子垂头丧气,服了软。

    “多谢前辈高抬贵手。”“白掌门,贫道十分想知道,你们师徒练得是什么掌法?”“伏龙掌。”“好吧,从今往后,我们三仙云流掌的传人只要见到你伏龙掌的传人,定然以礼相待,供为上宾。”

    说完,白一子拾起断剑,带着于家兄弟俩走了,干脆利落,愿赌服输,绝不拖泥带水,大家风范。

    再说白子路,逼走了白一子,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杨延顺跟前,一撩衣袍,跪下身来,“郎君,子路来找你了!”

    杨延顺急忙扶起白子路,四目相对,满是热泪,“子路,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说着,拉着白子路归帐,随之进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阿里铁牙,另一个是方才的小兄弟。

    点亮帐内烛火,阿里铁牙跪倒:“八哥,是我管理不周,疏忽大意,竟然让贼人行刺到你,铁牙之过也!”

    杨延顺见了白子路,满心的欢喜,哪还有心思去责怪他,而是一手拉着白子路,一手扶起阿里铁牙,乐得合不拢嘴:“铁牙贤弟,快快请起,这事怪不得你。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常跟你提起过的,白山白子路!这个小兄弟是他的徒弟,姓文徒弟?他姓文?”

    杨延顺猛然一顿,扭头看着身旁的白子路,满眼的期待,白子路明白自己郎君心中所想,嫣然一笑,对着他点了点头。杨延顺心中腾起热血,平息良久,才缓缓移步上前:“小兄弟,你能否抬起头来让杨某人看看?”

    那人闻言一顿,随后缓缓抬起头来,借着烛光,杨延顺看得清清楚楚,面前这人身高八尺,品貌端庄,发同墨染,双眉似刃,眼如天珠,鼻清腮红,两片鱼唇,合在一处。身穿一件牙色长衣,内衬短袄,干净利落,腰间悬着一支黑玉。

    杨延顺伸手拿起那支黑玉,沉甸甸,黑漆漆。又从怀中拿出于斯年的那块白鱼玉佩,将两支玉合在一处,不差丝毫。

    “可是吾儿长庚?”

    那人纳头便拜,“父亲,是我,儿子终于找到你了!”

    阿里铁牙在旁看着,父子相逢,自己不好再停留,悄悄退出帐外。杨延顺手拉着文长庚,止不住的眼泪直掉,“儿呀,只可惜,你晚来了一步,你那弟弟斯年,被我斩在辕门外,为父愧对你们兄弟俩啊。”

    文长庚摇了摇头,道:“父亲,斯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无论如何,您是我的父亲,弟弟已经去了,就让我为您尽孝吧!”

    杨延顺点点头,回身看看白子路,笑道:“子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没变,可我垂垂老矣。”

    白子路手抚着杨延顺的脸颊,“郎君,你也没变,只不过这道伤,终究还是留下疤了。”

    “无妨,今日能与你们相见,我就是再添一道疤也愿意。只是铁筝他他看不到我父子重逢了。”说着,杨延顺勾起伤心事,本就染了重病,如今更是重咳不止。

    白子路也听说了耶律休哥的事,只得百般劝慰。是夜,三人彻夜未眠,秉烛夜谈。直至天明,杨延顺才渐渐睡去,不过却数次惊醒,每次醒来都泪洒榻前,拉着子路和长庚的手,“哎我不敢睡去,只怕醒来之时,你们二人又不在了。”

    白子路和长庚只得守在榻前,杨延顺这才放心睡去。

    三日过后,朝廷派来了两个人,一人接替元帅之职,另一人担任监军,来到断琴关的第一件事,便是罢免副帅杨八郎。这二人一个是当朝三驸马杨延辉,另一个是大辽四公主铁镜。杨延顺乐得其所,去除副帅的职务,请命自己的四哥,亲自护送耶律休哥的灵柩回北国辽邦。四郎杨延辉自然答应,杨延顺也不做停留,即刻动身。因为杨延顺病体沉疴,从江南百越之地到辽国都城上京,走了足足有五个月,抵达之时,已是寒冬岁末。

    辽圣宗耶律隆绪要以国葬之礼厚葬耶律休哥,不过耶律休生前有遗言,自己死后要去安城县镇守辽塔。圣宗询问杨八郎,得知却有此事,便在上京修了耶律休哥的衣冠冢,把遗体火化,将其骨灰送至安城县,镇在辽塔之上。

    随后,圣宗夜召杨八郎至宫中,先是夸奖其一番,战功赫赫,丰功伟绩。随后话锋一转,于越逝世,朕又听闻将军你哀痛至极而身患重病,不忍心你再为国征战,这才下诏,使三驸马和铁镜公主亲赴前线,换你回来休养病体,从今往后,将军便留在上京城吧,还任大辽常衮之职,不用上朝,常衮府已经修造好,将军可在此安度晚年了!

    杨延顺当然清楚圣宗的本意,耶律休哥逝世,若是自己这个外臣趁机夺了军权作乱,对大辽岂不是致命打击。故而将自己卸任召回,囚禁在上京,才能使他耶律隆绪睡得安稳。不过杨延顺却毫不在意了,耶律休哥已死,自己也在没有什么征战之心了,只想远离尘世纷扰,与子路长庚过几年安稳的日子,便追寻耶律休哥而去。如此想来,杨延顺坦然领命谢恩,圣宗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心里突然觉得过意不去。堂堂大辽国君,做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自然心中有愧,故而又赏赐杨延顺金银财宝无数,杨延顺都一一收下,使得圣宗对其再无防备之心。

    ☆、真宗驾崩

    大辽军队临阵换帅,由三驸马杨延辉接任,铁镜公主担任监军,杨八郎护送于越灵柩归国,被圣宗耶律隆绪囚禁在都城。此消息一出,辽军三军动荡,军心涣散,士兵无心再战,将军无心出征。与此相反,大宋君臣却是从上到下,尽皆振奋,一时间反攻之势盛起,各地也都有起义军打起勤王卫国的旗号,纷纷反抗大辽。

    宋真宗赵休元任命双王呼延佩显为扫北元帅,汝南王郑昭明为副帅,呼延守信、呼延守用为左右路先锋官,领宋军十三万,东出界牌关,大举反攻辽军。辽军北院大王阿里铁牙率兵抵挡,不过辽军常年征战,早已兵疲将乏,不若宋军势大,阿里铁牙大败而回。监军铁镜情急之下想起当初所向披靡的靠旗军,又匆忙召集被杨延顺混入军中各部的靠旗军,可是兵回来,将却回不来。当年统领靠旗军的八名将军早已不知所终,没有将军统领的靠旗军不堪一击,被呼延佩显之子呼延守信全歼在断琴关下。

    辽帅杨延辉无奈之下,率领全军撤回长江以北。宋军趁势追击,辽军全无还手之力。三年过后,宋军收复黄河以南全部宋土。次年初秋,真宗赵休元再次御驾亲征,击溃辽军,夺回了东京汴梁城!辽圣宗龙颜大怒,大辽于越和万千将士以命换来的疆土,转眼之间都被大宋失而复得,想要下令斩了元帅和监军,还杀不了,一个是自己的妹夫,一个是自己的妹妹。圣宗被逼无奈,只得再请杨八郎出兵。哪知此时,八郎杨延顺已经下不来榻,终日卧病,更别提带兵征战了。圣宗悔不当初,效仿当年的萧太后一般,在杨延顺病榻前求策,杨延顺得知消息,心中也不好受。当年自己和耶律休哥打下的大好江山,转眼就丢了,只得感叹,时也命也,运也势也!

    圣宗求策在榻,杨延顺只得答道:“不能再打了,议和吧!”

    这年十二月,宋辽在汴京西北方向的檀州城下议和,宋真宗是真的不想再打仗了,虽然此时辽军势弱,宋军势大,但还是欣然答应谈判议和,签下来不平等的条约。条约如下:一,宋辽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称宋真宗为兄,后世以齿论。二,大辽归还八王赵德芳,大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30万两,绢20万匹。三,双方撤军,以高粱河的分支白沟河为界,大宋放弃燕云十六州,尽皆划为大辽疆域。

    因此次宋辽谈判在檀州城下,檀州在宋朝亦称檀渊郡,故后世史称‘檀渊之盟’。此后,宋辽之间百余年间不再有大规模战事,礼尚往来,通使殷勤,史料记载,双方互使共达三百八十次之多。

    时间飞逝,岁月如梭,历史车轮滚滚,百年过眼云烟,寥寥几载更是转瞬即逝。宋辽檀渊之盟过后四年,宋真宗赵休元因高粱河一战身中三箭,箭伤年年复发,早晚用药,早已是久病在床,大限将至。弥留之际,命内侍太监将汝南王郑昭明召至宫中,来到榻前。汝南王跪拜在地,赵休元从龙床上伸出手来,“昭明,来了吗?”

    郑昭明急忙一把握住赵休元的手,“圣上,昭明来了。”

    赵休元:“昭明啊,朕想必是不行了。临走之前,朕还有话要对你说。”

    郑昭明眼圈一红,道:“圣上龙体金躯,定能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赵休元苦笑一阵,摆了摆手,“瞎说呢,朕也是人,真照你说的那样,朕岂不是成了王八,呵呵。昔秦王汉武,唐宗宋祖,哪一个不超我赵休元百倍,可他们都入了土,朕也不例外的。昭明啊,朕叫你来,是有件事放不下啊!”

    郑昭明心中一紧,道:“圣上但请吩咐,昭明定不负所托!”

    “想我赵家先祖,本是后周大将,后来太祖爷黄袍加身,夺了他柴家的江山。你说,朕死之后,你会不会效仿他们,也夺了我赵家的江山啊?不是朕不相信你,只不过此时朝中,唯有你和佩显势力最大。可偏偏你和佩显又情义深厚,你二人功高盖主,若是联起手来,朕的皇儿怎震得住你们俩呀?”赵休元淡然极了,好似是在讲述已经发生的事实一般。

    郑昭明听完了这一番话,看看龙床上的赵休元,回想起这几十年的经历,不禁心潮涌动,而后轻声道:“昭明明白了,请圣上赐我一条玉带。”赵休元挣扎着坐起了身,依靠在龙床上,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缓缓递给郑昭明,“昭明,你会责怪朕吗?”

    郑昭明摇了摇头,泪水浸湿眼眶,“圣上,当年你还是皇子的时候,我便知道或许会有这一日。为此,我终生不娶,也无子嗣,只为这一日到来之时,我能坦坦荡荡随您而去。我的三皇子,昭明先走一步了。”说完,郑昭明叩下头来,而后起身,手拿着玉带出了寝宫。寝宫门外,有内侍太监站列两排,郑昭明跪下身子,把手中玉带缠在颈上,整理好王袍衣袖,随后道:“公公们,动手吧。”

    两排的太监围成一圈,将郑昭明围在当中,有两个领头的太监对着郑昭明深深一拜,随后,两个人拉起玉带的两端

    良久,内侍太监端着托盘走进寝宫,上面摆放着玉带,跪在龙床前,回禀道:“圣上,王爷殡天了!”

    赵休元拿起玉带,放在鼻前轻轻嗅着,上面还残留着郑昭明的气息。

    “传朕口谕,汝南王和朕合葬永定陵!”

    话音落,真宗崩,年五十五,谥号文明章圣元孝皇帝。

    皇上驾崩,大宋满朝文武尽皆素缟,跪在殿前为真宗守灵。消息传到双王府,呼延佩显惊痛之余召来两个儿子守信和守用,准备进宫奔丧。刚出王府门,就有内侍太监从宫中而来,拦住呼延佩显,道:“双王爷,先皇遗诏,赐您一壶御酒!”

    “御酒?”呼延佩显眉头一皱,心中疑惑,思量片刻,问道:“先皇可曾给汝南王赐御酒?”

    “回双王爷的话,汝南王今晨在宫中自尽,已随先皇去了。”

    呼延佩显听罢此言,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好悬没倒了下去,幸有两个儿子在身后扶着。呼延佩显手扶额头,冷笑阵阵,“好啊好,最是无情赵家郎!”说完,呼延佩显跪下身子,仰天高呼:“臣,呼延佩显,谢先皇隆恩!”说着,伸手接过御酒,返回王府,将大门紧闭。

    呼延佩显端着御酒进了书房,嘱咐两个儿子在房外等候,不许擅闯。两个儿子不知自己的父亲为何这样,又不敢去问,只得照做,守在门前。太阳从正午直至西垂,也不见呼延佩显出来,书房内更是静悄悄的。等到了夜晚,书房内燃起蜡烛,只见呼延佩显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拉得极长。过了一夜,呼延守用实在挺不住了,道:“哥,父亲大人怎么还不出来啊,咱们进去看看吧?”

    呼延守信迟疑道:“可是父亲说了,不叫咱们擅闯啊?”

    “哎呀,我是等不及了,你不进我进!”说完,呼延守用推门而入,呼延守信阻止不及,也跟着进来了。进了书房一看,哥俩尽皆跪在了地上,面前的景像一辈子都忘不了。

    双王呼延佩显身穿大红吉服,坐在桌案前,案上摆着一壶御酒,酒杯两盏,一盏已然饮尽,另一盏还是满满的一杯。呼延佩显双目瞪得浑圆,嘴角溢下一道黑血,早已凝固多时。顺着呼延佩显的目光望去,对面墙上挂着一卷丹青,上画一座孤城,一匹黑马,两个离人;半天云霞照亮那一人身上的盔甲,如同血洗;另一人素衣白袍,两个人抱在一处,相扣的十指垂下一支黑色玉坠,芳草萋萋,马鸣萧然。

    呼延佩显饮鸩而亡,时年四十九岁。

    ☆、举酒交杯

    这一年,宋真宗驾崩,汝南王殡天,双王爷也被赐死。消息传到上京,有铁镜公主进上谗言,称杨八郎不死,天下不安,朝纲不定。唯有效仿宋朝皇帝赵休元,把军中势大、功高震主的武将赐死,才能保大辽基业稳定。

    辽圣宗准奏,赐下毒酒。

    铁镜的心腹领命,端着毒酒送至大常衮府,宣读圣旨,杨延顺淡然接旨。白子路和文长庚却是不干,就想打死宣旨官,带着杨延顺逃离上京,却被杨延顺制止,劝慰道:“子路,我病体难支,早死晚死还不一样,况且,我离开铁筝太久了,也该去找他了。”

    随后,又叫来宣旨官,问道:“萧天机,是你吗?”

    那宣旨官先是一惊,随后叹息一声,道:“不错,是我。大于越死后,我便归到了铁镜公主部下。不知为何,她对你恨之入骨,非叫你死不可。”

    杨延顺苦笑一声,道:“我知道原因你我也算得上是故人,我想求你一件事。”

    萧天机看着杨延顺,“想不到你还会再次求我,好,你说吧,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杨延顺喟叹一声,“我想死在安城县,你回去和铁镜公主说上一说,让她放我出上京。不过请她放心,我杨八郎绝对不逃,我只想去黄龙府,死在耶律休哥跟前。”

    萧天机鼻子一酸,险些落泪,“想不到你对于越大人如此钟情,我定竭尽所能,帮你求下情来。”

    次日,萧天机再次登门,铁镜应允杨延顺所求,不过要有萧天机跟随。杨延顺百般感谢,当即动身,北院大王阿里铁牙带兵亲自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奔黄龙府安城县而去。行了半月有余,才到黄龙府地界,安城县的县丞耶律铁戈早早等候,将杨延顺接进了安城县。

    当夜,杨延顺招来儿子文长庚,道:“我的儿呀,老父明日就要赴死,今天再和你说几句知心话。”说着,拉住长庚的手,“当年在扬州,你娘是花魁,为我生下了你们兄弟俩,之后便自刎死了,我始终愧对于她,也时常问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娘,可是我不敢回答。当年在断琴关,你弟弟斯年被我下令杀死,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痛,但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现如今我也要死了,只可怜你又要孤苦伶仃了,唯一庆幸的是你已经成人,又身负高强的武艺。”

    文长庚听到此处,只觉得心痛,“父亲,我带你走吧!”

    杨延顺摇了摇头,“傻孩子,老父已形如枯槁,活死人罢了,死是最好的解脱”,说完从怀中掏出三本书来,交给文长庚,嘱咐道:“我这里有三本书,一本是杨家枪法,一本是九反朝阳,还有一本是血染乾坤。这三本书前半册是枪法、刀法的招式,后半册是老父的兵法战阵之术。人活一辈子,总得留下些什么给后世,我杨八郎没有别的本领,只会攻城略地、统兵征战。这三本书汇集了我多年的心血,你帮我送去给武元功和闵子骞,你们兄弟三人,各拿一本,不可一人独贪。”

    文长庚点头应允,将书收下。杨延顺一摆手:“行了,你走吧,咱们父子缘分既尽,也就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还有一事,你行走江湖,若还叫文长庚这个名字,怕多有不便,老父仇家太多,不想给你惹上麻烦,改个名字吧。”

    文长庚含泪看着杨延顺,“父亲,您明日去赴死,我怎可独自离去?”

    “吾儿,切莫犹豫,少顾那些世俗礼数,老父不会怪你,走吧!”说完,杨延顺背过身去,不再去看。文长庚双眼一潮,对着杨延顺重重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走出屋外。门外,自己的师父白子路站在院中,文长庚快步上前,刚要说些什么,白子路却率先开口,道:“我都知道了,走吧,我会照顾你父亲的。”

    文长庚跪倒在白子路脚下,道:“师父,这么多年来是您把我养大,也是您教我武功,在我心中,您也是我的父亲!”说完,又给白子路磕了三个头,起身之后,文长庚翻墙过院,隐去身形。白子路眼睛一红,哭了出来,“长庚啊,愿你今后鲜衣怒马,笑傲江湖!”

    第二日清晨,天空下起细雨,杨延顺来到辽塔之下,此塔是耶律休哥所建,自己还是头一次看到。抬眼望去,塔为八角十三层,各层檐的坡脊上塑有狮子、龙、马等各类走兽,千姿百态,活灵活现。塔角皆悬有铜铃,风雨飘洒,金铁齐鸣。辽塔的最上头,盖着宝顶,两个铜制的交叉仰月,中间有宝珠两颗,四条铜链垂下,系在塔脊的四角之上,形成一个由大到小的塔顶。

    杨延顺看罢,缓缓走上前,推开塔门,扬起一阵灰尘。此塔自从接回耶律休哥的骨灰,便由官府封闭,这么多年从未开启。杨延顺两道硬眉拧在一处,“铁筝喜净厌尘,这塔脏了,该有人来打扫。”说完,着人寻来一根扫把,握在手中,走进塔内,一步一扫。白子路接过萧天机的酒壶,跟在身后。萧天机也想跟着进去,却被阿里铁牙伸手一拦:“萧大人留步,这塔不是你能进的!”说完把手一挥,手下兵卒尽皆上前,围住辽塔,不容人靠近。

    再说杨延顺,一层一层地扫着塔,越上越高,到了第四层的时候,便已气喘吁吁,面色胀红。白子路在旁看着,关切道:“郎君,还是我来扫吧?”

    杨延顺摆了摆手,“不,我自己来,否则铁筝该笑我没用了。”

    歇息片刻,杨延顺又开始扫起,一步一挪,一个时辰之后,才登上塔顶。到了第十三层之后,二人抬眼望去,中间有一个高台,高台上摆着一方精致的木匣,里面装的正是耶律休哥的骨灰。高台旁边,架着一副盔甲,还有一柄三尖两刃烈焰刀,乃是耶律休哥征战时所穿戴的遗物。

    杨延顺丢了手中的扫把,踉踉跄跄,扑向高台。手抚着木匣,用衣袖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笑得天真极了,“铁筝,我来看你了,等急了吧?我这就下去陪你。”

    说完,将木匣抱在怀中,依靠着高台坐下,白子路也靠在身旁。二人斟满两杯酒,摆在地上,杨延顺问道:“子路,你果真要陪我去死吗?”

    白子路莞尔一笑,“我离开你身边这么多年,现在好容易找到了,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

    “眼看着就要死了,心中却突然涌出万千情话,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杨延顺深情地望着白子路。

    “还有什么情话抵得上不易、不移、不弃、不离这八个字?”

    “子路说的不差,什么情话都比不过这八个字。来吧,你我二人,举酒交杯,共同饮了这毒酒,携手去找铁筝!”

    “在于越面前,你我这般,岂不令他伤心?”

    “不会,他从不吃你醋。”

    说罢,二人共同拿起地上的两杯毒酒,引颈交杯。杨延顺怀抱着木匣,倒在白子路怀中,道:“子路,一会若是我喊起疼来,你可不准笑我。”

    白子路:“我的郎君是当世豪杰、将星魁元,又怎会怕疼?”

    杨延顺淡淡一笑,眼前之景渐渐模糊,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无数人影闪过,义父杨继业、七哥杨延嗣、四哥杨延辉、六哥杨延昭、三皇子赵休元、汝南王郑昭明、西夜琴、她她、天一、二师父潘美、呼延佩显、耶律休哥

    猛然间,只觉得体内五脏六腑翻滚,肝肠寸断,如同刀绞,杨延顺喷出一口浓血,在白子路怀中死命挣扎,“子路,我好痛啊,真的好痛啊!子路子痛啊!”

    “郎君,忍耐一下就快不疼了,快了再忍耐一下!”白子路紧紧抱住杨延顺,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杨延顺伸手拂去白子路眼角的泪滴,口中溢满黑血,仰着头,气若游丝,“君心似我心,不弃不离!”

    白子路面如薄纸,低头应道:“郎君心如明月,子路当不易不移!”

    话音一落,杨、白二人双双毙命,这一年,杨延顺五十三岁。

    关外野店,人声鼎沸,坐满了行脚客商,江湖旅人。客店门前站着一个年轻人,望了店中一眼,没有空位,不禁略显失望,转身欲走,忽听有人高声叫道:“兄台留步,若是不嫌弃,可与我等凑成一桌,共饮一杯酒!”

    那年轻人听得此言,不禁暗自欣喜,转身进店,循声而来,面前一张酒桌,坐着两个人。年长的那人身穿白衣白袍,背后斜背着一把大剑,自我介绍道:“在下姓白,名金堂!旁边这位是我的儿子白芸生,不知小兄弟怎样称呼?”

    年轻人似乎没听到白金堂所言,只是眼望着那叫做白芸生的少年,不禁看得痴了,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佳人!

    白金堂尴尬地低咳一声,再次问道:“不知小兄弟怎样称呼?”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一红,拱手抱拳,朗声答道:我叫宇文长庚!

    ——全书 终——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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