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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盗马金枪传 作者:左更白起

    第12节

    帐内无人语出一言,耶律休哥一声冷笑,“指望你们,恐怕明年的今日,我也难以攻下这西夜城,好在我还有杨参谋。”

    耶律休哥看看杨延顺,继续道:“昨夜,杨参谋已经向本帅提出计策了,现说与诸位听听,看可行与否。”

    帐中大将一听,连忙凑上前来,仔细来听。只听耶律休哥道:“我军三合玄襄阵戮军十万之后,杨参谋生擒西夜国的公主西夜琴,现如今还关押在我军中。西夜琴是西域的明珠,是西夜王的唯一的妹妹,我们若是将西夜琴处死,示之与西夜国,西夜国上下定将愤而出战。只要他们敢与我一战,岂有不败之理!”

    话音一落,帐内诸将尽皆看向杨延顺,只见杨延顺还是一副颓然之色。诸将不解,唯有少数了解内【幕】的人可以看出,此计定非杨延顺所提,而是出自大惕隐之手。不过单论计策而然,堪称为上上之策!故而便有一班战将连声附议,直呼妙计。

    耶律休哥甚是满意,便道:“既然诸位没有疑议,处死西夜琴之事,便由军医萧天机去办!”

    军令一下,诸将散去,帐中却早已不见了杨延顺的身影。

    辽营内,萧天机手中端着一个壶毒酒,身后带领十余兵士,直奔参谋大帐。另一边,杨延顺拉来一人,嘱咐道:“你定要将萧天机缠住!明白吗?”

    那人把鲶鱼嘴一咧,两排黄板牙上下一碰,连声道:“明白明白!”说完,便向萧天机跑去,高声道:“萧军医干嘛去呀?小的有事想请教你呀?我最近老是尿不出来,你说这是什么毛病啊?”

    参谋长内,西夜琴正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忽见帐帘一挑,杨延顺匆忙而进,不禁喜道:“你回来了!”

    哪知杨延顺一脸焦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自己的手,道:“快走!耶律休哥派人来杀你了!”

    西夜琴却是一脸笑意,紧攥着杨延顺的手,问道:“哦?那你这是要放我了?不怕你的惕隐大人怪罪下来?”

    杨延顺哪有时间多说,只是催促道:“你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西夜琴:“你这么怕我死,难不成你是爱上我了?”

    “我你走还是不走?”杨延顺挣开西夜琴双手,大声吼道。

    “不走!你若爱我,我死也值了!你若不爱,我便是走了也是白活!还不如死在你面前,至少你能永远记得我!”西夜琴也是倔强说道。哪想话音一落,便听帐外一声大笑:“琴公主果然痴情!这话让人听得甚是感动!”

    杨延顺闻言虎躯一震,下意识将西夜琴挡在身后,西夜琴心中一喜,自身后将杨延顺右手握住。

    帐门一挑,耶律休哥带着萧天机走了进来,身后还有阿里海牙、楚封关等一班大将。原来耶律休哥在帅帐中寻杨延顺不到,便已知其行踪,遂带着阿里海牙等人直奔参谋大帐,途中正遇被密斯托哈缠住的萧天机。耶律休哥一声怒叱,密斯托哈哪还敢再做纠缠,连忙跪拜告辞。众人来到参谋大帐,帐内两人还未离去。

    耶律休哥看着杨延顺,心中又是一痛,却是轻笑一声,道:“杨参谋,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杨延顺并不搭言,只是紧紧盯着萧天机手中端着的毒酒,目光似火。

    耶律休哥一声冷哼,一瞪阿里海牙等人,诸将会意。就见阿里海牙和楚封关两人走上前来,拱手道:“杨大人,还请到帐外等候。”

    杨延顺自是不肯,却不防阿里海牙突袭而上,一把将自己抓住,楚封关随后一掌拍下,正中后颈。杨延顺饶是英勇,也难招架这一重击,当即眼前一黑,回望最后一眼。恍惚间,只见西夜琴泪如梨花落,随后便晕了过去。

    待其醒来时,帐内众人尽皆不语,耶律休哥站在军案之前,背对着自己,萧天机一双狐眼依旧令人不安,手中酒壶已空。杨延顺只觉喉间一阵苦涩难言,四下看去,只见军榻之上一人横卧,踉跄着走上前去,俯身看去,不禁双膝一软,跪在榻前。

    军榻上,西夜琴一双美目紧闭,面润如脂,鼻高似青竹,唇红赛玉璞,还是那般的杀气不多,媚气十足。杨延顺握住其一双玉手,只见手掌间留有一张纸条,打开来看,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纸条之上留有十个精致的宋字:“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耳边再次响起二师父潘美那句话:“不要爱上战场上遇见的人。”

    杨延顺哽咽道:“西夜琴已死,可否留我与她单独呆上片刻?”

    耶律休哥转身离去,帐中众人也随之出帐不提。杨延顺擦干眼角泪滴,看着榻上的人,不由得阵阵苦笑,“你为何这般傻气?一定要我说出口吗?无论爱或不爱,我都难以将你遗忘。从你让我打得第一个喷嚏开始。呵呵”。

    杨延顺: “银发三千,眉间紫砂,美人梨花泪。岁月蹉跎,烈酒斟酌,雨夜谈魂魄。古来士卒徒草莽,奈何将军更无情。千堆白骨铸战功,万丈情丝刀斩尽。断念残留,良人不归。卿当问:黄沙战场,何故无情?卿当看:人如荒草,秋来枯黄,冬来败折。卿当知:十年一将,白发成沙,不问情殇。自此大将爱戎装,三军兵士别红妆,帅帐雪如霜。”

    “二师父说的对,不该爱上战场上遇见的人,你我皆错了。但显然,你我都会一错再错下去。你已经做到了,我还会坚持。”杨延顺说完起身离帐,不想帐外耶律休哥正等着他,两人相视良久无言,最终还是联袂而去。

    ☆、西夜王

    西夜城下,南兜王文桀抱着西夜琴的尸首痛哭一夜,次日清晨,西夜城门打开,有人将其带入城内,举国哀伤。

    三日后,西夜举国上下出战,三千军卒,五千妇孺,尽皆披甲执枪。西夜城下,一片悲壮之景。耶律休哥坐在一字赖脚玉麒麟的背上,倒提三尖两刃烈焰刀,凝视着城下的西夜军民,冷面如霜。

    “军民混杂,实乃用兵大忌。西夜王背水一战,怕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誓要为他妹妹报仇了。”耶律休哥身旁的杨延顺平淡说道。

    耶律休哥剑眉一挑,笑道:“报仇?他要真有那个本事才行!西夜琴死于我手,而西夜王将会死在你手。”

    杨延顺闻言面色一黯,没有言语。

    此时,西夜城中冲出一匹快马,马上一人头戴三尺白巾,身披素袍,腰橫孝带,掌中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向脸上看时,面如塑雕,五官分明:眼如岩下电,鼻似玉山倾,口方耳璇,颔净项白,一头乌发如同墨漆,立于城下军卒正中,便如珠玉处于瓦砾之间。

    耶律休哥鹰目一亮,笑道:“果然是西夜琴的哥哥,其容貌毫不逊色其妹。想不到这西夜国,尽皆是俊美之人,杨大参谋,你可有眼福咯!”

    杨延顺一时不知说甚为好,只得撇撇嘴,不去搭言。此时只听西夜王在对面声如寒霜,问道:“哪个是杨八郎?”

    杨延顺闻言却是不动,耶律休哥又道:“你大舅哥找你呢?还不快去?”话音一落,就听西夜王又喊道:“耶律休哥又在何处?快快出来答话!”

    “你仇家找你呢!”杨延顺也低语一声,催马出列,耶律休哥紧随其后,打马出列。

    西夜王眼见对面辽军走出两骑,一黑一红,皆为将帅打扮,手中八棱梅花亮银锤一指黑袍将,问道:“你是杨八郎?”

    杨延顺不愿多言,只是轻轻点头,算是应了下来。西夜王又锤指红衣人,道:“那你就是辽国惕隐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一声冷哼,也未做说话。再看西夜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己疼爱的妹妹便是死在这两人手中,岂能罢休!当即手中亮银锤一挥,身后西夜军尽皆怒吼杀出。

    再看耶律休哥,手中三尖两刃烈焰刀向右一挥,阿里海牙率军从右杀出,接着三尖两刃烈焰刀向左一扫,阿里铁牙率军从左杀出,最后自己也拍马冲出,身后中军将士紧随而至。就像杨延顺所说,对于西夜国,强攻即可,这也是辽军最为擅长的作战方式。

    两军相接,兵戎相见,西夜军竟凭着一腔怒气死死抵住辽军前进的步伐,但时间一长,便显势弱。而西夜王更是怒气不竭,挥动掌中八棱梅花亮银锤直奔耶律休哥而来。两人兵刃相接,二马错镫,圈马再战。打了良久,已经交战四十回合,却是难分胜负。

    耶律休哥的血染乾坤共一十八式,堪称战场无敌,很少有人能让他把十八式尽皆使出。不过今日一战西夜王,便知此人非同一般,耶律休哥不敢轻视,掌中三尖两刃烈焰刀上下翻飞,把血染乾坤发挥到极致。

    再看西夜王,面色如刀,一对亮银锤左右翻滚,力达千钧,一锤击面,一锤擂腰,誓要将耶律休哥砸死马下。两锤呼啸而至,耶律休哥心道不好,却也是毫不惊慌,把头一歪,躲过一锤。三尖两刃烈焰刀左挥格挡,只听“啪!”的一声,亮银锤正砸在刀杆之上。好在耶律休哥的兵刃非一般凡品,并没有被砸断,饶是如此,也是颤了三颤,震得虎口发麻。

    西夜王收锤再攻,耶律休哥横刀来挡,又是一声巨响,硬接下一锤,力道威猛,玉麒麟四足入地半寸有余。哪想这一锤震得玉麒麟当即发飙,四足猛然发力,瞬间腾起两丈高,扬起黄沙一片,耶律休哥顺势一刀劈下,西夜王慌忙之间躲过一刀,不想第二刀又至,连忙挥锤回防。

    耶律休哥人借马威,瞬间反客为主,掌中三尖两刃烈焰刀招招凶狠,气势恢宏,如星火燎原。西夜王一时间难以招架,当即虚晃一招,拨马便走。

    西夜王想走,耶律休哥却是不想追,他的目的在于攻破西夜城,至于西夜王,有另一个人替自己杀他。当即挥刀入阵,劈杀敌军,毫不留情。

    再说西夜王,自知敌不过耶律休哥,当即落荒而逃,打马直奔西夜城后方。匆忙之间回顾一眼,就见一员黑袍大将握着一把银面抹月刀紧追不舍,当即诡笑一声,打马扬鞭,一骑绝尘。

    那员黑袍大将正是杨延顺,他不愿与耶律休哥围攻西夜王,故而一直在后军观敌瞭阵。待到耶律休哥渐占上风,打跑了西夜王,自己这才拍马来追。

    再看西夜王,座下宝马名为皎雪骢,净白如雪,快可追风,奔于青草之间,甚是显眼。杨延顺则是鞭打座马,绝影千鬃揽月驹黑如乌龙,四蹄攒动,好比流星赶月,逐渐拉近与皎雪骢的距离。

    二人一逃一追,不知不觉中已跑出百里之远,日头西垂,两道身影越拉越长。哪知面前突然闪出一道树林,杨延顺心道不好,若是西夜王逃进林中,此时已近傍晚,自己再想擒杀于他,可就难上加难了!不想西夜王突然间一勒战马,拨转马头,手中亮银锤一晃,直奔杨延顺而来。

    杨延顺心中惊喜,只道是西夜王想与自己决一死战,当即横刀立马,专等他来。

    再看西夜王,突然口中大笑不止,一对亮银锤被落日照的闪闪发光,杨延顺只觉眼前一花,恍惚间似是见到林边又冲出一员敌将。不由得手搭凉棚望去,不禁惊得一身冷汗,只见西夜王旁边有一匹白马,马上一人头戴三尺白巾,身披素袍,腰橫孝带,掌中也一对八棱梅花亮银锤,两人直奔自己而来。初时以为眼花错乱,待其来到近前,定睛一看,还是两人不假。往面上看去,两人竟长得一模一样!竟有两个西夜王!

    ☆、揽月驹

    杨延顺驰骋百里追杀西夜王,不曾想自林中又冲出一匹白马,白马上还有一个西夜王!惊慌之间,两个西夜王手拿着四支亮银锤已到身前。

    杨延顺来不及多想,手中抹月刀向上一扛,正接住两支大锤,一时间便觉虎口发麻,两臂疼痛难忍。还未来得及收刀,另两支大锤一左一右袭来,眼看要将杨延顺夹在中间,这一下若是躲不过去,定被两支大锤夹成肉饼。杨延顺情急之下一夹马肚,揽月驹一声嘶鸣,向前一窜,躲过一劫。还未转身,便听耳后生风,不用多想,定是锤到 ,连忙又是一俯身,两支大锤自背上扫过,杨延顺浑身汗毛乍起,好不骇人。

    待到其稳定身形,又见两人来攻,杨延顺只得处处防守,毫无进攻之力。眼前的两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尽皆俊美无双,但却冷面如刀。两人连手中招式也尽皆相同,一人攻上,另一人便攻下,一人攻左,另一人便攻右。杨延顺难以招架,不禁在心中惊叹:想我杨八郎一向以擅守自居,如今看来,也怕是守不住了!却不想心思刚一岔开,便见眼前一支大锤迎面击来,连忙举刀来扛,谁知身后又是一锤扫来,“啪!”的一声,正砸在后心。幸有天河寒江甲护体,才没有震碎心肺,但只觉得胸腔内一阵剧痛,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在面前的亮银锤上。

    左边那人将亮银锤一收,一声冷笑,道:“杨八郎,你死到临头,可有话说?”

    杨延顺稳定身形,收刀护住自己,问道:“你们到底谁是西夜王?”

    话音一落,左边那人便是一阵大笑,道:“我是西夜王!”

    “我也是西夜王!”右边那人又道。

    杨延顺紧皱硬眉,看着两人片刻,问道:“那谁是西夜琴的兄长?”

    左边那人又答道:“我是她兄长!”

    “我也是她兄长!”右边那人也道:“杨八郎,我妹妹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害她身死!我定不饶你,拿命来吧!”说罢手中亮银锤一晃,搂头便砸。

    杨延顺哪还敢硬扛,当即一拨战马,躲过一击,随后大刀一摆,边打边退。心中想道:如此说来,这二人定是孪生兄弟,想不到西夜琴竟有两个哥哥!两个西夜王!两对亮银锤!呵,看来我今日定是要葬身此处了!

    杨延顺情知难逃一死,便也不再怕了,掌中大刀转守为攻,九反朝阳的刀法也为当世绝唱,岂容他人小看。杨延顺拼死反击,三人战在一处,一时间难舍难分。不过毕竟在兵刃上八棱梅花亮银锤占着便宜,杨延顺大刀不敢与其硬磕,加之先前身重一锤,打至三十回合时,只觉得已是回天乏力,四支大锤如同梵音索命,一步一步销蚀着自己的生命。

    恍惚之间,只见有一支亮银锤又奔自己后心,杨延顺连忙闪躲,哪知躲过后面,却躲不过前面,另一支亮银锤正中前心。

    “啪!”,天河寒江甲应声而碎,杨延顺只觉胸前堵着一口气血,再也难以把握平衡,当即落下马来,哪知身后又是一锤而至,杨延顺一口鲜血喷出两丈远。“呵,好多了,终于不堵了!多谢!”杨延顺一声苦笑,挣扎着站起身来,大刀拄地。战甲尽碎,原本挂在胸前的白鱼玉配此时也被震出。杨延顺握住白鱼,眼前竟浮现起一张梨花面,凤眼雁眉,鼻悬如胆,唇薄似纸,肌白赛雪。“佩显,八哥这次怕是真的要身死异国他乡了!”远望落日,此时耶律休哥也应攻下西夜城,西域之乱,只剩朱俱波、火寻两国,就算没有我,也足以平叛了。想不到我杨八郎杀人无数,也终将被人所杀,天道循环,理所应当!

    杨延顺面如死灰,毫无反抗之心。面前四支亮银锤一同砸下,眼看便要去做锤下亡魂,哪想身后一声嘶鸣,眼前瞬间跳出一匹黑马,正挡在身前。

    原来竟是揽月驹忠心护主,以血肉之躯挡住四支亮银锤,一声哀鸣,筋断骨折,当即惨死眼前。这正是“器宇轩昂品亦高,跋山涉水不辞劳。 寒槽让秣情尤重,患难为主命可抛!”

    杨延顺看时,只觉眼前一黑,心如刀割,当即浑身肌肉贲起,誓死要为其报仇雪恨,遂自身后拔起大刀,在掌中一晃,瞬间劈下,这一刀雷霆万钧,刀锋凛冽,左边那人收锤不及,一颗头颅当即滚落下马,掌中亮银锤还未松开。

    再看杨延顺,双目血红,银面抹月刀左劈右砍,剩下的那人只得挥锤招架。哪想杨延顺已不顾生死,大刀劈砍,毫不留情,大刀正砍在锤头,火星四溅,刀刃卷起,收刀再砍。奈何自己站在地上,不及那人骑在马上,心中更是悲愤不已,拖起卷刃的大刀横扫马腿 ,就见那匹白马一声悲鸣,四蹄尽断,马上那人也顺势栽下。

    杨延顺手起刀落,却不想那人反应极快,提起亮银锤一挡,“当!”的一声,将大刀磕开,杨延顺只觉得虎口剧痛,大刀当即脱手飞出,低头看时,双手满是鲜血。那人自知不是对手,觑得时机,起身便跑,此时暮色渐近,黑暗中只见一人着一身素袍狂奔,头上三尺白巾飘飞。

    杨延顺冷哼一声,自地上拾起散落的射雕弓,羽箭上弦,拉弓如满月,只听得“嗖!”的一声,羽箭离弦,正中那人后心。那人又跑出几步,终是倒地身亡。

    一轮冷月东升,杨延顺颓然坐在揽月驹的尸骨旁,悲痛难忍,两眼间泪如雨下,又俯身大吐鲜血不止,最后挣扎起身,丢盔弃甲,踉跄着向夜色深处走去。

    九耳八环银面抹月刀倒在地上,月光洒下,卷刃的刀身依旧闪着寒光。

    百里之外的西夜城,早已成一片血海,耶律休哥屠尽城内男女老少,却不知此时杨八郎也已在生死边缘。次日午时,还不见杨延顺归来,耶律休哥当即派出三千骑兵去寻,哪想只找到揽月驹的尸骨,以及那把卷刃的银面抹月刀。

    耶律休哥面色苍白似霜,一双鹰目如冰,“阿里海牙,楚封关,我给你二人五千骑兵,给我搜寻方圆百里的村庄。搜一村,屠一村,直到找到他为止!”

    楚封关闻言略有迟疑,问道:“大人,为何要搜一村,屠一村?”

    哪知耶律休哥双眼血红,嘶吼道:“他们没有收留他,便该死!!!”

    ☆、多情总被无情伤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永《雨霖铃》

    我叫她她。是一名西域的少女,用汉人的话来讲,就是胡女。

    我出生在朱俱波城外三十里的一个小村庄里。今年十九岁。还未成亲。族里的人不喜欢我,他们经常会笑着说道:“她她是哑巴!谁会喜欢!”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和爷爷一起赶着羊群,去离村庄十五里外的山坡上牧羊。不过,这一个月来,我又多了一件事,便是要照顾一个男人,一个受伤的男人。

    他是被一只小羊羔发现的,那天他倒在山坡上,小羊羔在他身边叫唤着,我走过去,发现了他。爷爷说,他还没有死,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于是,我们把他带回了家中。

    他真的伤得很重,浑身满是鲜血,虚弱至极,我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但爷爷说他还活着。爷爷求村庄里的人帮忙从城中买了药材,亲自熬制汤药,再喂给他喝。他就一直躺在那里,十五天后才醒来。

    那天我正端着药碗,站在榻旁,发愁怎样给他喂药。因为每天都是爷爷给他喂药,我在一旁看着,不过今天爷爷有事出门了,只好我来。爷爷说,药不能停。

    我像爷爷那样,准备先掰开他的嘴,哪知刚接触到他的唇边,就听见他说:“你是谁!”

    他醒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支吾半天,他硬眉一皱:“你是哑巴?”

    我心中一痛,只得点点头。

    傍晚,爷爷回来了。看到他醒来了,爷爷很高兴,便将经过和他讲述一遍,并叮嘱他要按时喝药。哪知他只是点点头,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我心想:这人真没礼貌。爷爷似是看出我的想法,悄悄对我说:“把他照顾好,等到他好了,也就离开了。救人不是图回报的。”我点点头。

    爷爷问他叫什么,他回答:“木易。”

    爷爷问他一身的伤是怎么得来的?他没回答。爷爷笑了笑,便不再追问。可我想知道,我想问,可是我是哑巴。

    木易依旧不能下榻,我一直照顾他。他话很少,甚至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我觉得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哑巴,为此我开心了好久。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不喜欢什么。

    他不喜欢我看着他,不喜欢我给他擦脸,不喜欢我碰他胸前的白鱼玉佩,不喜欢我笑。我想,可能是自己太难看。所以每天,我都很伤心。

    突然有一天,他不经意间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面沉似水。他叫我递给他一把匕首,我以为他要自杀,自然不给,哪知他走下榻来,自我手中夺过。原来,他的伤已经快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想自杀,他只是想给自己刮胡子。他变得那般英俊,一脸的刚毅,连爷爷都夸他有一身的硬气,是个男子汉。

    我想,我爱上他了。我依旧每天照顾他,他还没有完全康复。话依旧不多,仍然讨厌我笑。

    有一天,村里的恶霸图图周哈上门讨债,爷爷说没钱。家里的钱都给木易买药了,怎还会有钱还债呢。图图周哈说,没钱就拿我抵债。

    爷爷哭了一晚,我却没哭。

    木易说:“不愿意,就可以不去。钱,可以不还。”我不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三天后,图图周哈上门要人。木易坐在房门前,手中拿着柴刀,说道:“只要你能走进这个门,你就可以把她她带走。”还是平淡的语调,可我听着却是满心感动。

    图图周哈被木易砍死了,仅仅一刀。

    爷爷被吓得半死,连忙催促木易快逃,因为图图周哈的舅舅是朱俱波国的副将老爷。木易冷笑一声,说出那天的第二句话:“来一个,杀一个。”

    我觉得比起图图周哈,木易更像是恶霸。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夜里,木易看着月亮,我看着他。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可是我是哑巴。我想,就算我可以说话,他也不会回答我的。

    爷爷说,木易是汉人,是战场上的人,是不属于这里的人,是我不该爱的人。爷爷让我不要抱有幻想。

    我是哑巴,生来便只会点头和摇头。这次,我选择了摇头。我从不幻想着他会爱我,我只想,他能一直在这儿养伤,我可以一直照顾他。我也可以,为他一辈子不笑。

    第二天,图图周哈的舅舅带领一队手拿钢刀的兵卒堵在门前。我开始害怕,即便木易很厉害,但他们有那么多人。

    木易依旧一副常态,坐在门前平淡地说道:“图图周哈是我杀的,谁想替他报仇?”

    图图周哈的舅舅也死了。他手下的兵卒都跑了回去。爷爷更加害怕。我不怕,因为有木易在。

    那天晚上,木易喝了酒,我本不让他喝,但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喝醉了,对我说道:“你笑起来很像一个人,所以我讨厌你笑。”

    我想问他我像谁,可是我是哑巴。他醉倒在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这感觉,真好。

    木易被一阵马蹄声惊醒,屋外,尽是骑兵,不仅包围了整个屋子,还包围了整个村庄。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我惊慌地关上门,却被木易打开。木易走了出去,我很害怕,不敢跟出去。

    透过门板间的缝隙,我看到了骑兵的首领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木易站在那里,脸上有一丝笑意。这是几个月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可我却再也笑不出来。我感觉,他要离开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跑出门去,一把将他抱住,我哭喊着,叫他不要走!不过,他听不懂,我是哑巴。

    他给了我几锭黄金,我不要。他去给爷爷,爷爷不敢不要。他骑上马,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躺在他曾经躺过的榻上,哭个不停。爷爷说:“她她,你要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他不属于你。”我摇头。

    门外又一阵马蹄声响,我连忙起身,我想,一定是他回来了!

    我推开门,一支长矛突然刺来,刺进了我的身体。好痛。我想到了木易的那一身伤。他一定更痛。

    ☆、冲冠一怒

    黄云哀鸿,古道悲风,一丘新坟一鸦啼。寻古探今,荒丘难辨名主,坟茔无人祭酒。征战否?无情否?谁又可说。

    杨延顺跟着楚封关回到了西夜城。

    西夜城,已属辽军。

    走进中军大帐,一人如乳燕归巢般扑进怀里,一身的红衣,撞得杨延顺一阵咳嗽。“呵呵,我最近有点虚。”

    耶律休哥满目含泪,紧紧抱住杨延顺,哭道:“八郎,你终于回来了。这几个月来我夜夜祈祷,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的,我一直在等!”

    杨延顺浅笑一声,安慰道:“没事了,我现在不是回到你身边了吗?咳”。

    杨延顺其实并没有完全康复,身中三锤,还尽皆打在前后心处,能活下来便已是奇迹,更别提想在几个月内完全痊愈。

    他躺在军榻之上,耶律休哥则是坐在榻旁。杨延顺将那天的事又讲述一遍,说道有两个西夜王时,耶律休哥不禁自责道:“想不到竟有此事!若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单独追去!八郎,都是我的错。”“这怎么能怪你呢,谁都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呀!”“嗯那你的揽月驹怎么也死了?”“它他是为救我而死的。”杨延顺一声哽咽,继续道:“我本已心灰意冷,不愿再做反抗,只打算死在亮银锤之下,哪知他突然窜了出来,挡在我面前,为我扛下致命一击救活我一命。”

    耶律休哥闻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随即又正色道:“八郎,我要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弃!你要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杨延顺郑重地点点头,道:“放心吧,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见你,又怎能不珍惜。”

    耶律休哥这才放下心来,又给他讲了西夜城的事。“西夜城破,文桀再次被俘,我知他与你渊源甚深,不忍伤他性命,便将他放走了。听手下人说,他带着西夜琴的骨灰,去太原了。”

    “如此说来,他应该是去寻他生父王子鸣的故居了。”杨延顺颇为失落,本来想与文桀再见一面,哪知斯人已去,这一别,恐今生再难相见。上一代的情义,在自己这儿算是断了,文颜台应该不会怪自己的吧,毕竟,文桀还活着,王子鸣也算后继有人了。

    想罢多时,又喝了一碗汤药,耶律休哥在自己身旁欲言又止,杨延顺刚想询问,忽听帐外有人禀报:“惕隐大人,前方有军情来报!”

    耶律休哥剑眉一皱,道:“进来吧!”

    帐帘一挑,进来一人,跪倒在地,杨延顺扭头看去,正是斥候营的邦古哈。邦古哈被选为玄襄十将,半年多来也已屡立战功,加官进爵,现在掌管斥候三营,专主搜集军情信报。

    邦古哈行礼之后,正色道:“大人,斥候营来报,朱俱波国曾派出五百骑兵,血屠了一个村庄。”

    耶律休哥鹰目一眯,道:“朱俱波国已于半月前投降,交了降书顺表,我本着不杀降者的慈悲之心,并没有兴兵进犯。现如今他屠了一个村庄,也是他国内部的事情,我们不必理会。”说完,还有意地看了杨延顺一眼。

    邦古哈拱手答道:“末将也是如此想来,不过听楚大人说,杨大人曾在那个村庄养伤,末将怕有关联,便急忙来报!”

    话音一落,杨延顺自榻上探身问道:“你再说一遍,是哪个村庄? ”

    邦古哈连忙答道:“就是楚大人接您回来的那个村庄,距离朱俱波城三十余里。”

    杨延顺不听还好,一听此言,只觉得胸中一阵灼痛,似有烈火焚心,当即一口鲜血喷在榻前。耶律休哥一见,惊得一声大叫:“八郎!”随即回身骂道:“你瞎说什么话!还不快去找萧天机来!”

    邦古哈吓得一身冷汗,他哪会想到杨延顺竟有如此巨大的反应,连忙跑出帐外去寻军医萧天机。

    再说帐内,杨延顺一把抓住耶律休哥的双手,虎目含恨道:“铁筝,给我三千骑兵!”

    耶律休哥将他按在榻上,心痛道:“你先养好伤再说,到时候别说三千,三万我都给你!”

    哪知杨延顺却是挣扎着起身,一身怒吼:“不!我现在就要!”

    耶律休哥不知他所欲何为,此刻只得顺着他说道:“好,我给你三千骑兵。但是,你要做什么?”

    杨延顺凄然一笑,道:“报仇雪恨!”

    耶律休哥自知难以劝阻,只得无奈答应,令阿里海牙与楚封关二人点军三千随杨延顺前去,并委派军医萧天机随军而行,照料杨延顺。

    杨延顺借来一字赖脚玉麒麟,带伤翻身上马,好在玉麒麟为宝马良军,骑在背上甚是平稳。三千骑兵出城,如一道飓风,向西而行。 耶律休哥站在城头,一声长叹,下令道:“通知唐经年,朱俱波国将灭,谨防火寻国做拼死反击!”

    杨延顺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那个村庄。自己在那里住了数月之久,她她也照顾了自己数月之久。自己永远无法忘记重伤之后第一次张开眼时,那双抚在自己唇上的手,以及,那张笑脸。笑起来,像极了西夜琴。

    她她虽然是哑巴,但对自己恩重如山。那是个让人怜惜的女孩,是个善良的女孩。自己很喜欢她,即便不是爱,但也不想她受到伤害。她是该被保护的,毕竟她只是像西夜琴,而不是西夜琴。可是如今,怕是都已毁了。

    当杨延顺踉跄着走到那熟悉的屋前时,楚封关连忙来扶,却被他一把推开。再也看不到她她那俏丽的倩影,因为她她,此时正躺在地上。一身血污染红了衣裳,像一簇盛开在肮脏的土壤上的妖娆的红瞿。“她她本不属于这里,我应该将她带走的。既然保护了她一时,为何不保护她一世!杨八郎,你个混蛋!”杨延顺将她她抱在怀里,泪流两行,满腔的自责,怒斥着自己。甚至有一刹那间,他想到,若是自己永远都是木易,永远留在这里,她她也就不会死。

    楚封关等人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着杨延顺抱着地上的女孩哭,虽然不知她是谁,但看杨延顺这悲痛的样子,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大人物,就是不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红颜知己,同样也会有人因他而死,这真的是好事吗?楚封关答不上来,阿里海牙也答不上来。

    杨延顺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一晃,一双狐眼凑上前来,紧接着就听萧天机那细致的声音说道:“杨大人,您重伤在身,不宜过度悲痛。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早将她埋葬为好,也算是送她往生了。”

    杨延顺很不愿意听萧天机说话,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她她已死,因自己而死,自己除了悔恨痛哭,也该为她报仇雪恨。想罢,站起身来,命军卒挖了一个墓坑,将她她抱进去,最后一把黄土掩埋。

    楚封关低声问道:“杨大人,是否立碑?”

    杨延顺兀自忖道:百年之后,娇躯变枯骨,石碑变瓦砾,空余一丘荒草,谁又识得此间埋葬何人?立碑与否,又有何区别。不过转念一想,她她为自己付出这么多,难道死后还换不来一个名分?想罢命令道:“立一断木即可。”

    楚封关又问:“断木之上,可需刻字?”

    杨延顺一声哽咽,吐出四个字,“木易之妻。”

    一丘坟茔新立,杨延顺三拜转身,跨上一字赖脚玉麒麟,回身道:“她她,我这就为你报仇去!驾!”一打座下马,如箭飞奔,直奔朱俱波城,身后三千骑兵紧紧跟随。

    约有三柱香时间,到达朱俱波城下,杨延顺冲冠一怒,虎目圆瞪,一声令下,杀尽城中之人!

    这一夜,朱俱波城如同人间炼狱。朱俱波王本以为投降辽军,便可偏安一隅,保住性命,哪想还是被阿里海牙从寝宫中拎了出来。朱俱波王跪在地上哭诉,询问为何还要赶尽杀绝。阿里海牙懒得回答,楚封关却道:“因为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朱俱波王满面疑惑:“我惹谁了?”

    楚封关:“杨大人!”

    朱俱波王:“杨大人是谁啊?”话音未落,身后一把钢刀劈下,尸首异处,鲜血横飞。杨延顺靴擦刀头血,一脸寒霜,“何必知道我是谁。”

    杨延顺生平第一次参与辽军屠城,而且这次也是他自己的决定。当他手起刀落,面对着满面惊恐的朱俱波人时,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耶律休哥以及辽军诸将为何那么热衷于屠城。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责任。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救赎。战士的眼里,没有无辜者,只有敌人和命令。

    那一晚,杨延顺卷刃了了八把钢刀,折断了十杆【长】枪,杀人无数,有军人、有平民、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实在足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浴血奋战”。为一人而屠千百人,是对是错,谁能说得清?谁又愿意去说清?阿里海牙不会去说、楚封关不会去说、三千辽军更不会说。或许,这才是战争真正的残酷之处。

    狼烟一起,便无善恶对错,唯有白骨成堆筑战功,荒丘无数尽封侯!

    ☆、夜遁逃

    杨延顺屠尽朱俱波,次日率军回到西夜城。消息传到前线,唐经年大为震惊。

    原来,自耶律休哥攻下西夜城之后,便派唐经年率领玄襄十将兵发火寻国,耶律休哥自己领军攻打朱俱波。不想朱俱波在坚持两月后便投降了,耶律休哥欣然纳降。如此一来,火寻国也或可不战而降。谁知便在此时,杨八郎血屠朱俱波,火寻国哪还敢降,当即倾举国之兵力抵御辽军。

    再说杨延顺回到西夜国,听闻此事,也道不妥,毕竟因自己一时的愤怒,扰乱了耶律休哥全盘的计划,颇为内疚。于是,在身上的伤快痊愈的时候,主动请缨,奔赴火寻前线,欲祝唐经年一臂之力。

    耶律休哥闻言自是欣喜,不过担心杨延顺的伤势,打算让他再晚些时日去。杨延顺答道:“我已经因一己之私扰乱全局,还怎敢因此小伤拖延。愿亲奔前线,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火寻国!”耶律休哥见杨延顺如此坚持,便只好答应,并且让萧天机长伴杨延顺左右,以防他旧伤复发。

    杨延顺本不愿意带着萧天机在自己身边,奈何耶律休哥强求,只得应予。一路上,两人话也不多说,萧天机每日熬制汤药给杨延顺补身,杨延顺也只顾喝药。

    三日后,杨延顺抵达辽军大营,唐经年早就接到军令,自在营外五里处迎接。两人见面,也不多礼,直奔帅帐商讨军事。杨延顺虽然现在还不能亲上战场,但是运筹帷幄还是绰绰有余,加之手下还有玄襄十将,攻克火寻国并非难事。

    火寻国也算是西域大国,精兵良足,不过在辽军面前还是略显不足。加之有杨延顺及唐经年两人合谋,任他固若金汤也难逃城破之命。

    当西域再一次漫天飞雪时,辽军发动了致命一击。有杨延顺坐镇中军帐调度指挥,唐经年亲上战场,玄襄十将左右配合,大破火寻城。火寻王于宫中自缢身亡,城中兵将尽皆战死。不过这一次,辽军没有屠城,耶律休哥也没有下任何密令,火寻国成为辽军西平叛乱过程中唯一没有被屠的西域联盟大国。

    次年三月,消息传回辽国上京,萧太后大喜,给予耶律休哥辽国最高荣誉,封为“于越”。杨八郎被封为辽国“大常衮”,掌管遥辇九帐大常衮司。阿里铁牙,阿里海牙等人皆为加官进爵,楚封关则被封为“征西左将军”镇守辽国与西域的边界,追封沙律金狼为“征西右将军”。密斯托哈则因有功于大辽,也被封为一个小小的西域侯,回他的哈密国享福去了。而唐经年则是一战成名,早已被封为“西征将军”,同年八月,又加封为“神威将军”,率领手下“玄襄十将”赶赴宋辽前线,协助扫南灭宋兵马大元帅韩昌攻打宋朝三关大帅杨六郎,此间暂且放下不提。

    单说辽军五月班师回朝,大军行至古定河城时,正直夏季之时,杨延顺近日来却是闷闷不乐。这一天夜里,杨延顺呼被耶律休哥叫至中军帅帐,两人缠绵之后,耶律休哥突然问道:“八郎,我观你近日愁眉紧锁,莫非有些心事?”

    杨延顺轻轻一笑,道:“没事。”

    耶律休哥却是毫不相信,嘴角一挑,道:“你是不愿回上京城吧?我的常衮大人。”

    杨延顺闻言一愣,看着耶律休哥良久,最终还是点头,道:“不错,我实在不想回去。”

    耶律休哥:“为什么?”

    杨延顺长叹一声,道:“不瞒你说,想我杨八郎乃是背国投敌之人,现如今又做了辽国大常衮,这叫我心何安?你也知我本为宋朝杨家将,父兄尽皆战死沙场,我却苟且偷生,偏享富贵,岂不令天下人耻笑?而且潘章老贼害我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耶律休哥听后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看杨延顺,杨延顺继续说道:“当初你带兵平叛西域,我怕你力有不逮恐有闪失,故而随你出征。如今西域叛乱已平,你也班师回朝了,我却想潜回大宋,做我该做的事。”

    耶律休哥:“那你做完了那些事,会回来找我吗?”

    杨延顺:“也许不会。”

    “为什么?”耶律休哥急道。

    杨延顺两眼一潮,答道:“爱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怕你也”。

    话未及说完,就被耶律休哥用手抵住双唇,就听他道:“我不怕。其实有些话,在西夜城时我就想与你说了。”

    杨延顺:“什么话?”

    耶律休哥将杨延顺拉至身前,附耳道:“我想你带我走!”

    “走?去哪里?”“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你若想回大宋,我便陪你去大宋。你若想报仇,我便和你一起去杀潘章!”“为何?”“我早就不想留在辽国了,奈何我为皇室中人,自生下来便肩负着那些厌人的使命。我早就厌烦那种生活了,幸而有你的出现,我枯燥的人生才有了光彩。萧太后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是时候离开了。我曾说过,人就像鱼,周围始终有一层无法逾越的墙,即便它很想出去,但理智告诉它不能。”“它自己是出不去,但我可以帮它!”“那你愿意帮我吗?”“自然愿意!不过你真的打算离开辽国,舍弃你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于越”之位?”“哼此等虚名,和你比起来,又算什么呢?”耶律休哥说完抱紧杨延顺,杨延顺也是心中一暖,紧紧搂住怀中的人,轻声问道:“那你打算何时与我南下?”“你打算何时?”“今夜可好?”“正合我意!”

    晚风习习,繁星当空,夏季之夜百虫齐鸣,颇显和谐。古定河城城门一开,吊桥放下,一匹白马自城中冲出,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路南下。马上两人尽皆心中欢喜难言,白马跑出四十余里后方才停下,一黑衣人率先跳下马来,抬头笑问道:“铁筝,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马上一人红衣如火,两眼含情,一字一顿答道:“我、绝、不、后、悔!”

    第二卷完

    ☆、谣言

    “紫塞三关隔,黄尘八面通。胡笳吹复起,汉月照还空。杂沓仍随马,萧条暗逐风。将军休拂拭,留点战袍红。”明人邝露的一首《边尘》道出了自古边关之景:军事要冲,胡笳一遍又一遍的响起,两军一次又一次的交战,北风萧条,吹得边关战将军袍咧咧,戎装留尘。

    话说宋辽两国边境绵长,北有燕云十六州,中有幽州城、倒马关、雄州城、遂州城、瓦桥关,后方还有代州城、雁门关。宋辽两国久战多年,边关诸城也是夺来再失,失而复得。

    自杨家七郎八虎闯幽州之后,幽州城已被夺回,怎奈金沙滩一战,杨家将血战殉国,元帅潘章又陷害忠良,逼死金刀令公杨继业于两狼山,大宋朝再无人可挡辽国铁骑。扫南灭宋兵马大元帅韩昌韩延寿更是趁机一鼓作气,掠夺边关诸城,先吞燕云十六州,后已占领幽州城,又攻破倒马关,直逼雄州城。

    这一日,遂州城下,一个黑衣汉子牵着一匹白马自北而来,马上一名男子红衣似火,面上虽有一派风尘之色,但也丝毫掩饰不住其俊美之姿。两人打马入城,见街上行人往来,还算热闹,不禁欣慰。随后二人找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打尖住店。精明的小二甚是热情,将二人引至后院二楼客房,一脸喜庆,道:“二位爷,这是本店的最后一间客房了,也是最好的一间!不知您二位能否将就一下,住在一起呀?”

    黑衣汉子嘴一咧,笑道:“可以可以,小二哥儿辛苦啦!”说着自怀中摸出三两碎银,塞进小二手中。店小二何时见过这么这么多钱,一见这人如此阔气,笑得更加开心,道:“这位爷真是大方,小的多谢啦!”

    黑衣汉子答道:“没事,你下去吧!一会儿我二人下去吃饭,你给我们预备个桌子!”

    “好咧!二位爷您歇着,小的这就下去准备!”说完,小二一溜烟的跑下楼去。屋内的红衣男子向床榻上一趟,长舒一气:“终于可以歇息了!”

    一个时辰后,二人相伴走下楼来,一楼堂内坐满了过往客商、贩夫走卒以及众多江湖人士。黑衣人双眉一皱,叫过小二 ,道:“小二哥儿,我叫你给我准备的酒桌可还有?”

    小二闻言一惊,惭愧道:“对不起您呢,您看这店内客人实在是太多了,一直没有空闲的座位呀!”话音一落,就听“啪!”的一声,红衣男子伸手便是一个巴掌,正打在小二脸上,打得小二在原地转了三转。喧嚣的店内一下子便静了下来,尽皆看向此处,黑衣汉子也是暗擦冷汗,连忙往小二手里又塞了三两碎银,道:“小二哥,真是对不住了,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小二哪敢言语,况且又有银子在手,傻子才不干呢,连忙道歉。

    这时,就听店内角落传来一个刚劲有力的声音,“此处尚有两张空位,不知兄台可愿意与我等凑成一桌,共饮一杯酒啊?”

    黑衣汉子循声望去,就见一张桌旁坐着三人,话语正是从一中年男子口中说出,连忙拉着红衣男子来到桌前,双手抱拳,笑道:“如此说来,小弟便叨扰各位了!”说着二人便坐下,仔细打量桌旁三人。

    面前正中坐着的这位中年男子,面如重枣,两道卧蚕眉,高鼻梁,两片厚唇,颔下五绺短髯,自有一派英雄气魄!旁边还有两人,一人是位老者,面如古铜,两道扫帚眉,一撮山羊胡,满脸皱纹尽显沧桑。自是沉稳如钟。另一人却是个白脸的大汉,腆着肚子,仰着脸,咧着嘴,一副“我怕谁?”的样子,好不有趣。

    中年男子也上下打量着二人,看罢问道:“不知二位兄台打哪来啊?”

    黑衣汉子忙答道:“咱们从雄州来!”

    “哦?雄州?那边是前线啊!打得怎么样了?”白脸大汉急忙问道。

    黑衣汉子闻言面色一沉,摇了摇头,道:“打得不好,恐怕雄州城早晚也得丢失。大宋朝毋有良将,空有数万大军,却也难抗韩昌虎狼之师!”

    话音一落,便见那白脸大汉一拍桌子,怒道:“谁说我大宋朝没有良将?还有我六哥”。

    话未说完,便听那红面的中年人咳嗽一声,白脸大汉当即不再言语,就听中年人说道:“如今我大宋朝能与韩昌比肩的也就唯有天波杨府的六爷杨郡马了,不过”。中年人似有难言之情,话说了一半,那名老者接过话来,道:“可惜杨郡马空有一身武艺,也难带领我等大宋军民抗辽杀敌呀!”

    那黑衣汉子一听“杨郡马”三字,便是虎躯一震,手中酒水洒落胸前,却也不顾擦拭,忙问道:“不知为何啊?”

    老者冷哼一声,道:“皇帝老而昏聩,空有良将,却不让他上阵杀敌,最终导致忠良报国无门。我等眼看辽军践踏边关,却也是无能为力!”

    黑衣汉子听后愤然道:“难不成,还是潘章老贼捣鬼!”

    此话一出,桌前三人尽是满面疑色,中年人看着他半响,忽然问道:“听兄台口音,不像是边关一带的人氏?”

    黑衣汉子笑着答道:“实不相瞒,小弟本是东京汴梁之人,后因家中生变,才浪迹到塞北边关的。此间想来,我已有三年多未曾回归中原之地了。”话音之中尽显凄凉酸楚,那中年人闻言点点头,叹道:“看来近些年来发生的大事,兄台还不知道?”

    黑衣汉子一听,连忙拱手道:“还望您为小弟讲说一二!”

    中年人饮了一杯酒,道:“自金沙滩一战,宋军损失惨重,杨家将更是老少爷们全都战死疆场,为国尽忠,唯有六爷杨景归来。”说完此话,那中年人竟倒满一杯酒,洒在地上,以敬杨家忠魂!紧接着又继续说道:“杨家将战死沙场,与太师潘章难逃干系,六爷在众多结义兄弟朋友、八王千岁,以及寇天官的帮助下,终于沉冤昭雪,在黑松林手刃仇家潘章,不过也因此被发配云南。后边关战事不断,太宗皇帝只得将其召回,怎奈传闻六爷杨景于途中病逝,不治身亡。 哎!将星陨落,我大宋无望矣!”

    此话说出,便见黑衣汉子虎目含泪,众人只道是他惋惜杨家将,也便没有多言,唯有那红衣男子于桌下紧紧握住黑衣汉子的手,眼中尽是关怀之情。

    ☆、拍蒜瓣

    三杯两盏下肚,那白脸大汉便有些酒醉,逞风道:“传闻就是传闻,我坚信,六爷定是没死!他早晚会回来,带着咱爷们上阵杀敌,大败辽军,打得契丹狗抱头鼠窜!特别是那个韩昌韩延寿,我焦大爷一定不会放过他!”

    话音一落,哪知那红衣男子一声冷哼,讥笑道:“不自量力!”原来,这红衣人正是大辽于越耶律休哥!而那黑衣汉子也正是杨家八郎,杨延顺!

    耶律休哥听得那白脸大汉口出狂言侮辱辽人,自是心中有气,便搭话反驳。就见那白脸大汉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耶律休哥吼道:“你说什么?”

    “不自量力!”耶律休哥又是冷冷一句。

    此时便是那中年人也是面有愠色,眯着一双丹凤眼,问道:“我观兄台面貌,应该不是中原人吧?”

    杨延顺见此情景,连忙打圆场道:“误会,误会,我这位朋友不会说话,还望各位见谅!他是西域人!”

    哪知耶律休哥根本不领情,嘴角一勾,道:“我复姓耶律,契丹人!”

    此话一出,桌前三人尽皆怒目而视,便是方才那位老者也是面露杀机。杨延顺一见情况不妙,又急忙道:“诸位切莫误会,我这位朋友虽是契丹人,但只是辽国的一个小小的商人,我二人情投意合,此间到此只是看看有甚商机可寻。经商之道,本就没有国界之分,而且我这朋友也是很反对宋辽开战的!”说完又自罚三杯酒,笑道:“这常言说‘难难难道德玄,不对知音不可谈,对了知音谈几句,不对知音枉费舌尖!’诸位朋友想必也知,这世间知音难寻,若是人生有此知音一二人,便是莫大的幸运了!即为知音,又何谈种族之分?小弟自认为,耶律兄便是我知音!”

    一番话尽显二人情深意重,酒桌上三人亦是重情重义的好汉,闻听此言也便怒气消减,气氛缓和下来,就听那红面的中年人突然笑道:“闲聊了这么久,还未自作介绍,真是无礼了!在下姓岳名胜字景龙,祖籍山西太原。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名叫焦赞。”说着一指那白脸大汉。紧接着又介绍那位老者道:“这位是我大宋的医学圣手,欧阳淳正!”

    杨延顺一一敬酒,随后道:“在下姓木,单名一个易!我朋友名叫耶律铁筝!”

    岳胜三人也是一一敬酒,耶律休哥依旧是一脸寒霜,不再说话。其余四人又闲聊几句,推杯换盏之后便回房休息,留下杨延顺与耶律休哥二人。

    耶律休哥见杨延顺面带忧伤,心知他是因岳胜等人谈到杨六郎而伤心,便想宽慰于他,说道:“八郎,潘章已被你六哥打死,也算是替你杨家报仇了,你何必还伤怀若此呢?”

    杨延顺倒满一杯酒,答道:“潘章虽死,可我六哥也因此发配云南,至今依旧生死不明,我怎能心安?”

    耶律休哥劝道:“正如焦赞所说,传闻毕竟是传闻,你六哥朝中有那么多朋友,既能让他沉冤昭雪,又怎能让他病死途中呢?想必是你六哥心灰意冷,不愿再理军政,隐姓埋名了吧?”

    杨延顺闻言心道:此言也合常理,六哥打死潘章,定然仇家众多,称病诈死,然后再隐姓埋名也算是上策了。想罢多时一饮杯中酒,道:“铁筝,天色尚早,不如你我去城中走走如何?”

    耶律休哥见杨延顺想开,自然欣喜,二人结伴出店,来到遂州城中漫步消闲。这时就见街尾围了好多人,二人探头一看,不禁笑道:“这有个卖艺的,我们不妨在此观看片刻。”

    两人驻足观看,就见人群中有个小伙子,这人身高不足五尺,是个小胖墩,光着膀子,肩宽背厚,一身的腱子肉,短胳膊大拳头,面色黝黑,一字横眉,单眼皮,肿眼泡,小塌鼻子大嘴岔。杨延顺心道:此人这个容貌能和密斯托哈有一拼!再看他手中拿着一条镔铁大铲,这条铲,铁铲杆,铁铲面,大铲头,此时正在人群里面练着呢。

    大铁铲带动风声,呼呼作响,前伸一丈,后缩八尺,腾空如飞,落地无声。这人是越练越快,越练越好。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看到精彩之处不禁拍手叫好!就连杨延顺看到也不禁暗自佩服,低声道:“铁筝,此人若是上了战场,其勇猛之威当不在你我之下。”耶律休哥也是点点头,心道:大宋朝果然是能人辈出,不但杨家将厉害,单是这么个卖艺的黑小子都是勇猛异常。啧啧,我终于知道师哥韩昌为何这么久还没攻破大宋了,一个字,难!

    再看人群中的这个黑小子,练了一番之后,把招式一收,站住了,向众人一抱拳,小塌鼻子一吸气,声音嘶哑着道:“我说,我练的怎么样呀?”人群中有人搭言:“不错!真厉害!”黑小子又道:“跟你们说,我这才练了练了一半!后面还有一半,没练呢!”人群中又有人搭言:“那你倒是练给我们看看呀!”黑小子答道:“好叻!你们瞧好咯!”说完手中大铁铲向上一举,摆了个‘举火朝天式’,紧接着口中大喊一声“拍蒜瓣!”。

    耶律休哥看到此处不禁心中惊奇,便问道:“这个‘拍蒜瓣’是什么意思?”

    杨延顺也是心中糊涂,便答道:“可能是他的招式名称吧!”

    再看人群中的黑小子,又练了半天,最后把铁铲向怀中一收,道:“好啦,练完了!”众人连忙鼓掌叫好:“好!好!练得好!”

    就听那黑小子道:“行了,练得好就行了!今天就练到这儿了,都散了吧!”说完把大铁铲一摔,自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擦干身上的汗,穿好衣服,又道:“别看了!都走吧!走吧,练完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瞧练完了,就尽皆散去,只留杨延顺和耶律休哥两人。就听耶律休哥问道:“你说这个黑小子是干什么的?”

    ☆、杨九郎

    杨延顺一听耶律休哥所言,便答道:“还能干什么,打把势卖艺的呗!”

    耶律休哥:“那他怎么不要钱呢?”

    这话刚一说完,就听那黑小子说道:“哎?对啦,我没要钱呢!我光顾练了,忘了找你们要钱了,你们谁看我练铲了,都得给钱啊,我今天还没吃饭呢!”

    耶律休哥一听此话,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哪有卖艺的忘记要钱的?看这黑小子模样应该是脑袋里少根筋,是个傻小子!不过这傻小子又怎么把武艺练得这么好呢?看来他必是受过高人的指点,名人的传授。他在这儿想着呢,就见那黑小子一步三晃走到二人跟前,小塌鼻子一吸气,道:“你们俩刚才看我练铲了吧?他们都走了,不给钱,要不你俩给我点钱?”

    杨延顺见状心生爱才之心,便给了他五两银子,又问道:“我观兄台武艺非凡,怎么会沦落至此,卖艺谋生啊?”

    那黑小子便道:“我刚和师父学完武艺,打算回家去看我娘的,不过我吃的多,师父给的盘缠又少,就花光了。没办法,只好一边卖艺换钱吃饭,一边回家了!”

    杨延顺听完又问道:“那不知兄台家住何处?”

    “我家住在雁门关外,”黑小子答道。

    杨延顺心想,雁门关据此地路途尚远,他这五两银子也不能够,想罢又从怀中拿出二十两银子,道:“兄台,我这还有些盘缠,应该足够你到雁门关的了。切莫再风餐露宿,卖艺街头了。”

    黑小子一看,略显羞赧,道:“我娘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一桶水回报。你真是个好人,你叫什么名字,等我有钱了,一定报答你!”

    杨延顺一听,也不禁笑出声来,道:“兄台多虑了,你我皆是逆旅之人,于他乡相逢,便是缘分,何谈报恩不报恩之说?在下姓木名易,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黑小子道:“木易?咦?这还有姓木头的?”

    耶律休哥在旁大笑,杨延顺则是一脸尴尬,道:“兄台,在下姓木,而非姓木头!”

    黑小子哦了一声,道:“行了,我记住了!”说完转身就走,哪知走出几步又转了回来,问道:“你叫什么了?”

    杨延顺只觉得有点头疼,刚要回答,就见那黑小子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你叫木头!再会哈!”说完转身又走了。

    耶律休哥在一旁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扶着杨延顺道:“木头!哈哈!”

    杨延顺却是满面不爽,心道:这黑小子怎么像个傻子呢?好像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呢!哎!

    再说杨延顺与耶律休哥二人继续在城中散步,直到日落西山,天色已晚,这才走回客栈。上了二楼,推门进屋,一番洗漱之后宽衣解带,上榻休息。哪想刚要入睡,就听外面楼下一阵喧闹之声,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有钱你们为啥还不让我住店?”

    紧接着便是一阵砰砰乓乓的打斗之声,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我今个非住店不可,你们谁敢拦我?”

    杨延顺心中甚是好奇,便起身下榻,推开房门向下观看,就见院中有个黑小子,手中拿个镔铁大铲,一脸的不愤,正是今天下午街头卖艺的那人。他身边站了一圈客栈的伙计,有杂工,有小二,有大厨,有扫院子的,有喂马的,还有洗菜的。再看他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扁担,菜刀,扫帚,椅子,甚至还有拿炒菜大勺的。杨延顺看了不禁一阵苦笑,继续看时,只见有人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不是不让你住,实在是本店都已经住满了,没有空余的房间了,要不你再去其他客栈看看?”说话的这人正是客栈的掌柜的,名叫赵有财,是个略有发福的中年人。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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