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雪探秘红楼梦 作者:西岭雪
第 5 章
理由四:黛玉听《西厢》,有“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故而黛玉也是死在水中。
这何其牵强?西厢记的故事说的乃是崔莺莺与张生幽欢如梦,事实上宝玉也曾用《西厢记》的句子打趣黛玉,那是不是就代表黛玉也会抱个枕头去赴宝玉之约呢?更何况,就算将黛玉比作悲剧《会真记》里的崔莺莺,那莺莺也是病死的,不曾投湖。
……
所以,西施也好,崔莺也好,飞燕也好,甚至明妃也好,都不过是在某一点体貌性情特征上,或病,或痴,或体态纤盈,或红颜薄命,从而象征了黛玉的某一特点,而绝不能拿对方的模子去硬往黛玉身上套,更不能断章取义地找论点。
这么浅显的一个道理,可是硬有些哗众取宠的红学家们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地推出一种“林黛玉沉湖说”的论调,自欺欺人。其实,这些人往往是先有了一个假定的结局设想,然后再努力在,哄得贾母十分开心。她家中母亲年迈,哥哥混账,自己每日繁务缠身,却不忘每日一早一晚往贾母、王夫人处定省两次,“承色陪坐闲话半时,园中姊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真正礼数周全,面面俱到。
而林黛玉却是怎样的呢?因为多病,便“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如此,在贾母、王夫人面前讨好的机会自然就少了,贾母是她的亲祖母,只会怜惜不会介意,但王夫人不过是舅母,却未免会怪她失礼,跟自己不亲近了。至于姐妹处,黛玉就更不留心了,“有时闷了,又盼个姊妹来说些闲话排遣,及至宝钗等来望候她,说不得三五句话又厌烦了”。
此消彼长,宝钗怎能不比黛玉更得人缘,给权力阶层留下深刻印象、并为自己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呢?
其中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金钏跳井死了,王夫人想找几件新衣裳为她装裹,偏巧只有林黛玉作生日的两套。王夫人遂说:“我想你林妹妹那个孩子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他也三灾八难的,既说了给他过生日,这会子又给人妆裹去,岂不忌讳。”宝钗听见了,忙说:“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他岂不省事。况且他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一面说,一面起身回去,立时便拿了两套衣裳来。
这般坐言起行,王夫人岂有不感念,觉得这孩子贴心懂事的?相比之下,未免愈觉得黛玉小气。然而事实上,黛玉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稀里糊涂便被人比了下去。而倘若黛玉当时在场,未必不会说一句:“舅母别多心,只管拿我的衣裳去用就是了。”只可惜她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件事的发生,其实并不偶然。因为宝钗并非是运气好恰巧在场,而是在园子里听见老婆子说金钏跳井死了,特地赶到王夫人处来道安慰的,根本是制造机会、寻求表现。
这就和有些员工想方设法要与老板乘同一部电梯是一样的想法——只有经常出现在老板身边,才有机会被他发现、注意到,才可能抓住一切时机表现自己,得到提拔。
而宝钗的用心还不仅仅在于贾母、王夫人及众姐妹处,便连基层园工的口碑她也是不放过的。
园子里兴起内厨房,她偶尔和探春商议着想吃油盐炒枸杞芽儿,遂打发丫头拿了五百钱送与管厨房的柳嫂子。柳家的笑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宝钗却说:“‘如今厨房在里头,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叨登,一盐一酱,那不是钱买的。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你拿着这个钱,全当还了他们素日叨登的东西窝儿。”感动得柳嫂子四处宣扬说:“这就是明白体下的姑娘,我们心里只替他念佛。”
那要是黛玉会怎么样呢?书里从未写过黛玉去厨房要什么,估计以林姑娘的为人,绝不会轻易麻烦了人。为吃燕窝粥,她尚且担心——“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
因为怕事,只好尽量什么也不做。但什么也不做,别人最多不说你坏话,却绝不会有什么好话传出来。反而不如宝钗,偶尔麻烦人一回,只要下了重赏,反而可以邀名买誉,比无所作为要好得多。
这便如同老板让员工加班,然后付给一笔丰厚的加班费,反而比那些体恤下属、从不让员工超时工作的老板,要得人心得多。
事实上,后来宝钗协理大观园,同探春、李纨共同管家之时,颁布包干到户的新政,便是一样的道理——给老妈子们找些事做,但随后可以有丰厚的收益,远比让她们闲着强。因此那些得了差使的人都来给宝钗等磕头,千恩万谢的,只恨不得替她立一块碑去。
宝钗做了那么多事,其最终目的就是要做宝二奶奶。而宝玉身边,早已有了袭人这个爱妾,于是宝钗一直刻意拉拢,因听说袭人手上活计多做不来,便主动说:“我替你作些如何?”喜得袭人笑道:“当真这样,就是我的福了。”
那么林黛玉有没有帮袭人做过什么呢?细看原着,会发现宝玉穿玉的穗子,随身的荷包、香囊,都是黛玉的手工。而这些活计倘若黛玉不做,就该是袭人分内之事,然而袭人全不感恩,反而私下里向湘云抱怨黛玉懒,说:“他可不作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他作?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
同样是替宝玉做手工,为何黛玉做了那么多,袭人毫不领情;宝钗方答应帮忙做一件半件,袭人就喜不自胜呢?
原因很简单,黛玉做得再多,也是她同宝玉的情分,非但不关袭人的事,甚至是将袭人排除在外的;而宝钗做得再少,却是在帮袭人做,袭人当然要感激涕零了。
一次宝玉因得了父亲几句夸奖,一高兴任由小厮们将身上佩的戴的解了个干净,权作彩头。袭人见他身边佩物一件无存,笑着说了句:“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黛玉听见,只当自己绣的荷包也被解了去,转身就将新做的一个香囊给剪了。宝玉忙解开衣领,原来却是贴身藏着,正是怕被人拿去之意——不消说,那带在外面的佩饰少不了袭人的手笔,却是不怕被拿去的了。
相比之下,袭人怎能不吃黛玉的醋?黛玉送给宝玉的东西越是私密,袭人只会越生气;而宝钗呢,连宝玉的贴身肚兜她也拿起来绣几针,袭人却不会觉得任何不妥,只当她是在帮自己。
同样是做手工,而且是替宝玉做手工,但在袭人眼中,黛玉是与自己夺爱,宝钗却是在给自己帮忙。黛玉是不知不觉地给自己竖了敌人,而宝钗却是轻而易举地帮自己找了个线人。在这一种不动声色的较量中,宝钗所使用的,仍然不过是制造机会、施恩邀名的小伎俩罢了。
除了对袭人的刻意拉拢,她还让自己的丫鬟莺儿认了宝玉贴身小厮茗烟的娘做干妈。如此,不论宝玉是在家还是出门,一举一动都自有耳目告知宝钗的了。
爱情如战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试问,这样四面八方的埋伏之下,宝玉又怎能逃出她的五指山呢?
夺权也罢,夺爱也罢,制造机会、争取表现,永远是获胜的不二法门。很多时候得到爱情,并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合适的爱人,而只是因为你懂得制造爱情的感觉,就像莺儿在宝玉面前脱口说出的那句“宝二爷玉上的两句话,倒和我们姑娘项圈上的是一对儿”,不由得宝玉不为之一动,心猿意马。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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