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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 章

    最后的贞节牌坊 作者:西岭雪

    第 2 章

    荷花不在意,脱口而出:“香!”

    众人哈哈大笑,荷花这才发现中计,不依起来:“三姐不带这样儿的,知道你学问好,也不能拿我一个乡下人逗故事呀。”她的生气一半是撒娇一半是认真。这个三姨娘娉婷,仗着自己能写会画能言善道,从来瞧不起人,等闲不肯同人聊天,一开口又总是藏着陷阱,尤其喜欢戏弄目不识丁的荷花。因而荷花每每同她讲话总是含着一份警惕,纵是这样,还是会上当,便不由得有点恼了。

    凤琴笑弯了腰,说:“哟,说得可怜见儿的,一口一个乡下人,难道单你是乡下人穷苦,我们便都是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不成?要真是千金小姐,也落不到这步儿田地去。你乡下人好歹也有爹娘老子的,好过我长这么大,连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爹妈是谁也不知道,白管老鸨儿叫了几年的‘妈’。”说着眼圈儿红起来,背转身,把头油递给慧慈。

    娉婷看自己一句玩笑逗出凤琴伤心来,倒有些悔,岔开话说:“既然大家都说老爷子没来过,福管家又说老爷没出去过,那么这些日子他在哪儿歇的夜呢?在老葫芦屋里?他们分开几十年了,这会儿倒又热火起来?不知你们怎么说,我反正是不信的。”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便又议论起来:“还是娉婷心水清,按说老爷子没理由忽然对老葫芦热火起来;要热火,也不娶第六房了。两个老梆菜窝在屋里嘀咕了好段日子,嘀咕出一个六姨娘来,这事儿咋想咋奇怪哩。”

    荷花害起怕来:“每次他们在一块儿呆久了我就心惊肉跳,倒不是怕老爷对大太太好,倒是怕大太太吹风儿,又寻点什么由头出来整治人哩。这次他们整宿呆在一起,呆了十几天,不知要整治多少人呢。”

    娉婷断然摇头:“不会。要说整治人,老葫芦最多三天就把老爷子说动心了,还用这么久?要真是说不动,说到第四天上老爷也烦了。左右都该有个结果出来。这回两个在一块儿孵蛋似孵了十几天,绝不会单为整治谁这么简单,一定有更大的事发生了。”

    左右讨论不出结果,慧慈不耐烦起来,反正老爷就是不到大太太屋里也很少去她那儿,她才懒得操心四爷到底睡在哪个姨娘房里呢。便提议说:“反正不知道,等着就是了,说也白说。难得咱们四个凑得这么齐,不如打绣前脚闹离婚,首创大清国妃子离婚的壮举,婉容娘娘后脚就弄出秽闻来,这三宫六院都不肯安份的,敢情不是皇帝爷不行了吧?”另一个便接口说:“皇帝老儿现在窝在天津协昌里‘静园’,好说是休养,难听点就是‘软禁’,软来软去的,下面也就难免软起来了吧。”众人便露出薰黄的牙齿嘎嘎笑起来。

    四爷最听不得“不行了”“软了”这些个话,怒又怒不得,笑又笑不出。正无聊处,远远地听到鼓乐声响,接着门外有家丁高喊一声:“新人来了!”这便鞭炮大作起来,于是大家一拥而出去看新娘。

    轿子从侧门抬进来,再绕回到正门影壁前,喜娘一脚踢开红地毯,卢四爷便拱了手笑嘻嘻迎出来,喜娘讨了见面礼,这才唱着喏打起帘子来,满堂宾客忽然间鸦雀无声,都看着新娘子发起呆来。

    新娘子并不见得有多么耀眼的美丽,她只是精致。宜妆扮的那种精致。生动的嘴脸和死板的眼神使她有别于同她竞选的所有佳丽,在柔弱中平添了一种近乎绝望的高贵和端庄,仿佛在无声地证明:她是有资格走进深宅大院里做一个太太的――六太太。正是她那种深刻的绝望的端庄,才勾了人们的魂儿去,满院子的人,竟就没有一个注意到新娘子没盖头帘儿——后来才听说,盖头在新娘拜牌坊摔跤时落了地,沾了泥泞,盖不成了。

    卢四爷自己也是头一回见到新娘子,在这之前,他只听媒婆说过这闺女属蛇,十四岁,闺名就叫小蛇。相片上看也不过是五官齐整罢了,木木的也不咋地,最终到底点了她,是因为媒婆那关键的一句:别看是穷苦人家,可是真正的三寸金莲哪,我亲手量过的。四爷想着这话,眼神便往新娘子脚下溜过去。喜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边喊着“新娘下轿”一边趁着搀扶便故意将新娘裙角提了一提,露出脚来,穿着一双喜上梅梢的大红绣鞋,果然玲珑精致。四爷倒又惆怅起来。

    穿着喜梅绣鞋的一双小脚稳稳地落了地。

    说来也奇,就在新娘子小蛇迈出轿门落在红地毯上的一刹,阴了半晌的天忽然放晴了,阳光透过云隙放出亮来,跳跃在新娘子的凤冠霞帔上,照眼分明——那是一套足有十斤重的全绣褂裙,一身花团锦簇,千针万线密不透风,都是真的金银。金丝和银线借了阳光的生气在她身上跳跃,叮咚繁琐的环佩手镯发着奇光异彩。

    在座的人的眼忽然就盲了。有一半以上的男宾不自觉地采取了起立的姿态,而女人的眼中在瞬间射出妒恨与艳羡——她们并不知道,那些都只是道具,新娘子暂借来充充场面的,到了晚间卸妆的时候,她就要一样样地把它们从头上、颈上、腕上拆除下来,收进一个描金匣子,交还给大太太。

    但是这会儿,那些镯子环佩是属于她的,那些光芒灿烂是属于她的,那些青睐和瞩目也是属于她的,她清俏端庄地站在那儿,穿着十斤重的礼服,像一个衣服架子,不语也不动,以一种异样的坦然迎接着她卢府六姨娘的生涯,迎接着男人的贪婪和女人的猜忌,迎接着越来越新鲜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这样的灿烂光芒下,连卢胡氏的心情也好起来,把新姨娘来路上在牌坊前摔了一跤的霉头也忘记了。

    鞭炮和锣鼓再度热闹起来,家人簇拥着四爷和新姨娘在礼案前站定了,拜堂行礼这才正式开始。满堂宾客是自打新娘进门就都有些痴痴的,痴痴地看着新娘出了轿,痴痴地看着卢四爷挽了新人的手,痴痴地看着新郎新娘拜天地拜祖宗牌位对拜再拜,看着新人被搀进了新房——直到完全看不见新娘的衣风裙角儿了,这才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当下轰天价道起贺来,抓着卢四爷半真半假地死命敬酒,一则是闹婚,二则也不无要灌醉这花心不死的老头子想看他出洋相的意思。

    卢四爷偏就不怕灌,下面不争气,酒量却是好的,来者不拒,喜笑颜开。这一通滥饮,直到夕阳西下才算收场。

    送走宾客,已经是掌灯时候。月亮铺满一地。四爷带着酒劲儿,推开家丁搀扶独自往新房里去,犹自一边想着:保不齐冲一回喜,兴许自己就好了呢?保不齐的。

    想着的时候,下面真就一耸一耸地有些动静,四爷大喜,越走越急,越走越硬,进了房,不及掩门就往床上摸来,一摸却摸了个空,定睛再看,小蛇缩成一团,却躲在床根儿里发抖,真就像条盘成一团的小蛇。四爷欲火焚身,既欢喜自己重振雄风,又担心不能长久,顾不上轻怜蜜爱,急扯过来叫道:“美人儿,快!快!”一手撕开小蛇衣裳,另一只手便去扯自己裤子——就在那刀口儿上,忽听门外跨院里凄凛凛地一声惨叫:来人啊,秋菊上吊啦!

    四爷只觉刷地一下,裤裆就湿了。

    第二章 蛇鼠一窝

    一

    小蛇赤脚走在花园里。

    她的长长的裙裾拖过湿粘的青草,沾染得污迹斑斑,那柔弱而痛楚的三寸金莲被尖利的石子割伤,血渗过袜子染在青草上,终究不知是人沾了草的气味,还是草吸了人的精髓。

    然而人与草之间,自然有一种和谐,就像疼痛与割伤之间的和谐一样,草青和血腥混在一处,弥漫了整个园林。

    卢家的园林是非常出名的,假山亭台,暖阁绣墩,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单是院与院房与房之间的连接,就有月洞门,垂花门,菱角门等十几种样式,各个不同。园里半埋着青花瓷的圆口缸,缸里有金鱼,池里有荷花。林间铺着石子儿路,路两旁种着各色花树,如今正是梅开季节,一团团逐队成球,风一吹便飘洒下来,满园里榆荚芳菲,寒香四溢。

    第 2 章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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