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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大结局(上) (3)

    扶摇皇后 作者:天下归元

    第十四章 大结局(上) (3)

    孟扶摇是有这个意志的,不用担心这最后一关,然而不想天域又改动了,似乎被殿主以神术召唤,叠加了时间,又或者以时空挪移之术,引入仙域,总之,这回它也没经验了。

    孟扶摇拍拍它,庆幸的说一声:“可怜的耗子,幸亏你寿命与人等同,不然现在也许我看见的就是你老死的尸体了。”

    元宝大人想象了一下自己老死的尸体,毛骨悚然……

    “啊,这鼎还在。”孟扶摇走了一圈,突然看见篱笆后那云浮之鼎歪歪斜斜的倒在泥土里,惊讶的道,“把篱笆都砸坏了……”

    “是啊,把明泉宫后院的花架都砸坏了……”战北野十分可惜的附和。

    孟扶摇抽了抽嘴角,不想再继续这诡异的对话,上前走了几步,突然眼前一花。

    恍惚间觉得眼前浮光掠影,飘过无数浮游闪亮的苍青色符咒般的字迹。

    孟扶摇怔了一怔,再看一看,鼎还是原来的鼎,四周没什么异常,她问战北野:“刚才有看见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

    孟扶摇眼前又晃了晃,飘过那些符咒,她将那些符咒都看了一遍,记了下来,也许以后有用呢。

    “鼎砸出了一个洞?”战北野突然上前,将那鼎挪开,“你看。”

    巨鼎之后,果然有一个洞口,奇怪的是,洞口居然是向上的。

    “不会是到仙境去的路吧。”孟扶摇勉强开句玩笑,“你看,我们眼中的情景虽然都不一样,但是鼎后的洞居然看的是一样的。”

    “进去看看。”战北野看看四周,他们已经将这一片地方都走遍,无边无际的走不出的明泉宫,无边无际走不出的油菜田,找不到任何可以破阵的地方,只有眼前这个洞口,看起来像是个契机。

    虽然知道契机也许就是杀机,但是总比在这样永远的一成不变中焦心如焚的等待着自己老去要好。

    “吱吱!”身后元宝大人突然大叫,窜过来拦住两人。

    “不能去?”孟扶摇蹲下身,元宝大人犹疑着,它也觉得这里应该是个契机,但是四境所有的契机都杀机暗藏,去,很可能便是死路一条。

    孟扶摇看懂它眼中神色,沉默半晌道:“我不想老死在这里,更不想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慢慢老去直至死亡,大不了死个痛快,胜于软刀子慢割。”

    “对!要死就死个痛快!”战北野大力赞同,一把拨开元宝大人,大步当先进去。

    孟扶摇随后跟上,元宝大人无奈的也跟着。

    阶梯很窄,只容一人攀登,这里看起来有了几分天域的感觉,四面都是烟云,看不清周围景物,高而直的长阶一路而上,像是延伸入了天际。

    孟扶摇叹息着,道:“好高啊……”

    战北野却道:“平路。”

    两人对望一眼,顿时明白,云浮之鼎两侧,景物保持了原状,离开了云浮之鼎周围,两人眼底的景物,再次分了开来。

    战北野越走越热。

    他走的是明泉宫内的幽深长廊,烧了地龙的长廊垂了厚密的鲛纱,四面密不透风,温暖如春,这长廊通向母亲寝殿,体弱的母亲吹不得风,然而他每次走着,都觉得腾腾的热。

    孟扶摇越走越冷。

    满地都是闪亮的冰雪,四面的嶙峋的岩石结满了冰,高山之巅的风怒吼着,冰刀般刮面割心,隐约峰巅高入苍穹,还在云深处,孟扶摇拢紧衣衫,运功抵御着那摧心般的冰风,心想这地方怎么能呆下人?这风,便是这风,也把人吹死了。

    她步子越走越滑,此时已近千丈之高,抬头看去,呼啸的风雪之中,隐约可以看见峰顶是一个对穿的洞。

    冰洞。

    孟扶摇一眼看见那洞,便觉得心中一恸,恍惚间那日在雪地上看见新血的熟悉疼痛再次泛起,比这冰风还冷的敲打着她的心,她激灵灵的打个寒战,在这冰洞之下,怔住了。

    脚边袍角微动,孟扶摇低头看去,元宝大人正在拽她的袍子,示意她离开。

    孟扶摇此时却早已把“遇有难决之事,听凭元宝指引”的告诫丢开,其他的事她也许可以考虑犹疑,然而此刻,她的心怦怦的跳着,全身的热血都在涌动着,欲待告诉她一个她揪心了很久的疑问,此时她怎肯放弃?

    拍拍元宝大人,她转身,毫不犹豫爬上去。

    风雪遮面,冰川倒挂,峰巅之上没有平台,只有冰洞,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针眼,穿过九万里恣肆的风。

    孟扶摇到了冰洞之前,抹掉挂在眼睫毛上的雪雾,心想这鬼地方,谁要住在这里保准活不过几天。

    雪沫子抹尽,她抬起眼来。

    然后她突然僵住。

    冰雕一般的僵在那里。

    对面,冰洞正中,高高刑架上,钉着浅紫衣袍的男子,四枚金光灿烂的粗长巨钉,穿过他双腕双肩,将他牢牢钉在架上,前心后背,都迎着如刀的狂猛冰风无时无休的扑打,巨钉刑架和锁链之上新血旧血都凝成了血色碎冰,层层重叠,触目惊心,那人黑发披散,微微垂着头,看不清容颜,只露出一抹苍白如雪的额。

    那是……那是……

    孟扶摇全身猛然开始颤抖,先是轻轻颤抖,随即越抖越剧烈,越抖越疯狂,她身上落下的碎冰和冻雪,因为颤抖互相交击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叮当之声,那样的声音让孟扶摇仿佛觉得,自己的全身骨节和血液,也在刹那冻结僵硬碰撞动荡……碎成千片,心血漫天!

    “无极!”

    她蓦然发出一声惨叫,抬腿狂奔!

    她奔得如此迅速如此激烈,高绝武功刹那间竟然都没能控制得住身体,跃起的那一霎膝盖撞在冰崖之上瞬间鲜血淋漓,淋漓的血被冰风一冻瞬间也凝成血冰,再被孟扶摇激烈的动作撞碎。

    她踩着自己的血直扑而上,用了自己一生里能使出的最快速的轻功!

    白影一闪,元宝大人扑出来拦在她前路上,她头一甩已经鬼魅般越过。

    黑影一闪,战北野也扑了过来。

    他刚才在自己的幻觉里走向母亲寝宫,隐约听见寝宫内似有挣扎声响,裂帛碎瓶之声不绝。

    他的心也砰砰跳起来,刚要掀帘去看,突然就被身后孟扶摇的异状惊醒。

    掀开帘幕的手指立刻落下,他反身就去拦孟扶摇。

    孟扶摇的提前爆发,阻住了他掀开帘幕的那一霎,否则他会看见自己的母亲,被自己父亲强暴。

    因为没能看见,战北野还保持着清醒,他出手极快,长剑一横已经拦在了孟扶摇面前,毫不犹豫剑柄一敲,便敲向她双膝。

    孟扶摇跃起避开,一翻身还是向那方向冲去,大叫:“无极!无极!”

    绝巅之上,冰洞之中,刑架上奄奄一息的长孙无极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唤,突然抬起头来。

    他嘴角血迹斑斑,犹自对她一笑。

    孟扶摇刹那间心痛得眼前一黑,险些栽下去,她扑向寒冷的冰风,大喊:“等我,我来救你,我来救你——”

    长孙无极却浅浅的笑了笑,嘴唇蠕动,说了一句话。

    孟扶摇听不清那句话是什么,她只是乱七八糟的和冰风碎雪厮打,和试图拦阻住她的战北野元宝大人厮打,拼命向那个方向奔:“我来救你!我来——”

    对面,长孙无极说完那句话,似乎心事了结一般,微微吐出一口气。

    随即他突然轻轻垂下头。

    一口淡薄的热气,无声的消散在天地间。

    “嚓——”

    孟扶摇仿佛听见生命断裂的声音。

    又或者,是自己的心,在瞬间碎去的声音?

    她砰一声,直直从半空中落下来,重重栽在地上,撞得一身是伤,却也不知道疼痛,只怔怔看着冰洞正中,那再无声息的人。

    无极……无极……

    “啊!”

    她蓦然头一昂,仰首惨叫。

    那一声大叫撕心裂肺,泣血悲号,如黑色的闪电和铁青的霾云,在阴暗的苍穹卷风掠雪刹那涌动,所经之处苍天之高也皮开肉绽,犁出了血色的天壤!

    惨叫声里她突然听见了刚才那最后一句话。

    “为你死,我甘愿。”

    为你死,为你死,为你死……

    为我死,为我死,为我死……

    谁为谁死谁为谁死谁为谁死……

    谁才该死谁才该死谁才该死……

    无数个声音如洪钟大吕,自遥远天际涌来,轰鸣着传入她耳际,一遍遍敲击着她已经濒临粉碎和疯狂的意识,一遍遍提醒她:死死死死死死死……

    罪人罪人罪人罪人……

    孟扶摇霍地一跃而起。

    手一掣,弑天在半空中曳过微红的雪光,直掠向喉!

    她要杀人!

    杀掉罪人!

    “呛!”

    刀剑相交,在半空中炸出一溜星花,孟扶摇横刀反拍,气势汹汹将出手的战北野逼退,又是一刀刺向自己的心!

    “呛!”

    赤红长剑再次架在了刀上,孟扶摇怒极,她此刻全身全心都堕在那摧魂的洪钟大吕之声中,意识全部被“长孙无极受刑而死”这样惨烈的死亡刺激得濒临崩溃,她挥刀狂抡,招招式式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杀着——谁拦她,一起死!

    她激痛失控,战北野却还清醒,绝不可能像孟扶摇那样招招杀着,两人原本在伯仲之间,这下战北野却节节后退,稍不注意,孟扶摇一刀掠过来,在他膝上划开一条血口。

    血花飞溅,血色似乎更加刺激了孟扶摇,她立刻回刀又要杀自己,战北野不顾受伤再拦,两人卷战在一起,打得天昏地暗,明亮赤红的刀剑之风里,战北野突然身子一侧,腰间又多了条伤痕。

    浓眉微微一皱,战北野心中突然凉了凉。

    此刻的扶摇,已经拦不住,他无法对她下狠手,也不能真和她拼命,然而偏偏扶摇实力又太强,这样下去,自己会先死,然后,她还是死。

    他不怕死,也并不觉得和扶摇一起死有什么不好,但是他却不愿扶摇这样疯狂的死,她眼底一片血红,很明显沉浸在世间最惨痛的噩梦之中,让她带着那样的噩梦去死,太残忍。

    听她口口声声叫着长孙无极,她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吧?

    心田宽广无限的她,也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爱情。

    战北野黯淡的笑了笑,有些事不甘放弃,有些事却早已心知,一开始还想着努力争取,到得后来突然明白,对于不堪重负的她来说,激烈的争取只会让她避得更远。

    到得后来,坚持已经不叫坚持,成了习惯成了责任成了如同吃饭睡觉一般的最平常不过的延续,这延续深入血脉骨髓,再也割舍不去。

    不就是死吗?

    如果有人死在她面前,应该能换来她的清醒吧?

    如果……如果她心中还有他的位置,那么他的死,应该可以唤醒她吧?

    战北野突然停手,倒转剑柄,一把将自己的长剑塞到了孟扶摇手中。

    孟扶摇挥刀正猛,冷不防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剑,一怔之下停了停,听见对面男子道:

    “从生到死,我的剑都会和我在一起。”

    孟扶摇一剑唰的卷过去。

    “所以,当我将剑交给你的那一刻,我的命也已经交给了你。”战北野不动,不让开。

    孟扶摇震了震,手中剑霍然一停,手指微微颤抖,在混乱和吵闹中隐约辨识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你不可以不要。”战北野不看剑尖,只看着她,语气是他一贯平静的霸气,对于中心魔者,软语相求是没有用的,只有用比她更重的气势压服她。

    “否则,我这脱手的剑,会穿过你的胸膛,插上这天下五洲大地,一去,永不回。”孟扶摇又颤了颤。

    五洲大地……五洲大地……

    以一人之死,覆苍生之血……

    手中剑尖在冰雪映照下明光闪耀,晃动着微微的血光,那是战北野的血,剑尖已入肉,他却毫不相让步步紧逼,甚至还微微上前一小步,让那鲜血,流得更急更刺眼些。

    “杀了我。”

    孟扶摇脚步下意识微微后移。

    那凶猛的吵嚷仍然在响着,搅得本就有头痛旧病的她脑袋都似要炸开,然而耳中这个熟悉的铿锵语气和熟悉的霸道用词,隐约告诉她,这个人,也是一样不能伤害的。

    战北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上前一步,孟扶摇又退。

    “你不杀我么?”战北野看着剑尖涌流的鲜血,眸光深深,“那么……换我的剑,穿过你的心。”

    他蓦然出手!

    指尖捏住自己胸前的剑尖,战北野就着那剑的方向,将剑柄往孟扶摇胸前大穴撞去!

    先夺其势,再制其身!

    浑圆的剑柄击出时竟也风声酷厉,战北野此刻出手再不留余力!

    扶摇本就强悍,好容易夺了她的志,这一次错过就再无机会!

    剑柄撞到,刚才还在发怔的孟扶摇下意识一个斜身,倒翻了出去,她此时反应特别灵敏,远超平时。

    半空一翻,冰洞突然从视野中俯冲下来,直直撞入她的眼帘,那些染血的刑架和苍白的脸,瞬间灌入脑海,孟扶摇大叫一声,砰一声撞了出去。

    不知撞到什么东西,身后包袱被撞散,一路下落中满天的东西四处飞散,孟扶摇隐约中看见一朵小小的血玉莲花浮起,一刹间她模模糊糊的想,这莲花……什么时候回来的?难道是宗越塞进自己袖子内的?

    莲花一起,四面风声一烈寒气一收,大片白的花的黑的黄的红的光影掠过,连绵成斑斓十色的线条,那些呼呼的风声中隐约响起似禅唱似梵语的低诵之声,晨钟暮鼓,四海翻卷,眼前慢慢幻出苍青色的符咒之光,那些符咒在血玉莲花红光之中微微浮动,随即自己的“弑天”也缓缓浮起,光芒转折间也浮出透明的字迹,和那些符咒一一对应在一起。

    隐约中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低喃,低沉的声线回旋往复,在那些光影之中不住浮沉。

    “吾爱,今且归来。”

    ※※※

    归来……

    孟扶摇闭上眼睛,陷入黑暗之中。

    睁开眼,还是黑暗。

    不知道是哪里,不知道在何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身周是浓厚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是漂浮的,像是云浮之境中的感觉,但是又不像云浮之境那般手脚不协肢体不灵,她只觉得自己很轻盈很灵活,像一片羽毛飘荡在天地间。

    然而正是这种轻,这种什么都摸不着什么都靠不近的感觉,让她十分绝望——死了,自己一定是死了,不仅死了,似乎魂灵还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想到自己从此要一个人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永远飘下去,孟扶摇就觉得,还不如让自己再死一次,看能不能死彻底一点。

    她去寻找自己的刀。

    刀却不见了。

    啊……对了,一旦成为魂灵,凡间武器哪里还能杀得死呢?

    孟扶摇睁大眼飘着,脑海中云烟翻滚,先前那撕心裂肺一幕再次涌上心头,她瞬间闭上眼,手按在心口,想要阻止住那突如其来的剧痛。

    那冰洞一幕如此鲜明,鲜明到他神情细致如真,她直觉的认为,那一幕不是幻景,是真的,是真的……

    这么一想便呼吸困难手足冰凉,孟扶摇伸手,不胜寒冷的紧紧抱住了自己。

    四周极度的黑暗极度的寂静,静到真空,连一点属于生命和红尘的气息声音都没有,孟扶摇知道,这种瘆人的静和绝对的黑,十分危险,能够引发人心深处的黑暗和疯狂,一旦这种状态时间呆久了,那么不是疯,也是死。

    她不想受尽这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反应动静的黑暗折磨之后,再疯狂而死。

    这永恒的黑暗,这无光的夜,这血泪一路的人生……倦了,真的倦了……

    隐约中不断耳鸣,不断有人耳侧呓语: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就这么算了吧。

    出不去,似乎也不想出去了,人生太苦,逃得一命需要那许多的人命来铺就道路,何必,何必?

    孟扶摇微微叹息一声,运气下沉,直逼心脉。

    震断了,就了结了,不再苦着自己,更不用再拖累别人。

    她的真力,毫不犹豫的向着心脉涌去。

    前方却突然飘起一缕青色的烟气。

    孟扶摇一震,真气一停,她仔细看着前方,袅袅一截烟气,笔直窜在上方,很明显是烧柴之类的烟火。

    烟光淡薄,什么都不能照亮,却瞬间明亮了她灰暗自伤的心思。

    原来……还有人在。

    原来……还能看见红尘烟火。

    原来……这黑暗不是永恒不可打破,而自己再也不用被这绝对的黑暗逼疯。

    那红尘的烟火看起来如此灵动,在上空浮游缭绕,变幻出各种形状。孟扶摇目不转睛近乎痴迷的看着,从来没发现原来烟也可以这么美。

    她不知道这烟哪来的,却立刻微微振作起精神,将逼向心脉的真力收了回去。

    还没到最绝望的时刻……就算到了最绝望的时刻,她也不该自戕,她要出去,她要报仇,她责任未了,前路未毕,有什么理由中道自折?

    真力这一收,突然就觉得体内有些异样,脑海之中突然冒出许多字眼,这些字眼似乎是练功的功法,而且有些熟悉,她想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昏迷落下前那一刻的异景。

    她记得那一刻四面浮现苍青色符咒,然后自己的“弑天”也浮起,“弑天”上的符号亮起,和那些符咒连在一起……不对,那不是符咒,那明明也是字!

    是字的另半边!

    而“弑天”上的字,是偏旁部首!

    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拼成字,就是一篇功法!

    刹那间她想起自己进入云浮之鼎时看见那些“符咒”时曾心中一动,但是没想起来为什么灵机触动,现在她明白了,当时她先看过了“弑天”上的半边字,再看到“符咒”时,心中其实已经将这两样东西联想到一起,只是一时没能捕捉住而已。

    昏迷前一瞬间,那些字在光线折射下,组合在一起,极其鲜明的从她脑海中掠过,浮光掠影却深深记忆,她想忘记都不能。

    更妙的是,她心中将这功法默念一遍,觉得和当初海下捞出来的大风的册子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很多地方都可以相互印证,以前一些存在心中的疑难,此时都迎刃而解。

    孟扶摇精神一振,盘膝坐起练功,练功之前,先感激的抬眼看了那烟气一眼。

    这一缕烟光,对她实在太重要了。

    在她于最寒冷最疲倦最绝望中,被心魔所侵的时刻,这烟如一双轻薄淡软却温暖的手,挽回了她。

    她摒除杂念,专心的沉入修炼之中,不知日月何年,也不想知道日月何年,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抬头对前面看一眼。

    那烟光断断续续,却始终不绝。

    这烟像是一个信号,一个“我在,我等你,我陪你”的信号,支撑着孟扶摇,在那片空明至于恐怖的黑暗中坚持下去,专心做自己的事。

    这烟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被世界抛弃,也永远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就算命运折磨她打烟气无形,却是她的希望所在,她的精神支柱。

    黑暗空静之中,孟扶摇觉得体内越来越明亮,真气流动原本还需要通过经脉,现在却已经遍布全身无所不在,而真气旋转不休的丹田深处,隐隐约约开出一朵细小的莲花,那莲温润明洁,在气海之中亭亭绽放。

    那莲花……宛似无极掌中那花。

    孟扶摇想到这里心中便一痛,赶紧收敛心神,在功法未成之前,她不敢放纵自己再走火入魔。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某一日孟扶摇一睁眼,刹那间觉得天地一亮。

    她心中一喜,以为自己脱困了,再一看亮的不是四周,而是自己的双手。

    手掌原先是玉白的,现在催动真气,便可化为微微透明,指端却依旧是红的,十指纤纤,嫩红于尖,看起来像是美妙的十片花瓣。

    她真气一动,身子突然缓缓下沉,漂浮了很久的身子,终于落下。

    孟扶摇心中一喜,站直身子走了两步,手中的光芒微微亮着,照着她一直没有梳理而散落下来的乱发。

    一根头发,在眼前飘着。

    孟扶摇乍一眼看见,没有在意,只是在想,这头发颜色有些奇怪?她以为是自己手上的光照出来的色泽,不在意的将头发拢起。

    头发入手的那刹,她突然怔了怔。

    那是……白发。

    白发!

    孟扶摇痴痴的看着那白发,想起天域之境飞速流逝的时间,在自己被困修炼的这段时间内,外面的世界到底过了多久?白发……惊见白发,难道,自己在这段时间内,已经老去?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转瞬间,鬓已星星也。

    孟扶摇轻轻拉过自己所有头发,原以为会看见一头银丝,不过还好,真的只是“鬓已星星”而已。

    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怕摸到的是一脸鸡皮,不过也还好,掌下肌肤光润,似乎比以前还要手感更好些。

    她坐下来,先没急着出去,而是静静的,想先消化掉自己这一霎的惊心。

    一转头,看见烟光再现。

    烟光袅袅,自火堆上燃起。

    不过火堆上燃的竟然不是树枝草木,而是一只靴子的一半。

    战北野坐在火堆旁,一脸憔悴,衣不蔽体,小心翼翼的添着那火。

    他身侧放着另一半截下来的靴子,小心的放在一边,准备下次再烧,谁知道孟扶摇什么时候能出来?为了维持这延续不断的烟光,不让她被黑暗逼疯,这附近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完了,最后他开始烧袍子烧发带烧身上所有可以烧的东西,衣服一层层剥了下来,添进火中,天域之中虽然是幻境,但是停留的却是冬季的明泉宫,而且一切拟物真实,大瀚的冬天气候也是不好熬的,他衣服都几乎脱了个干净,在冬季的寒风中只好不停的运功抵御寒气,晚上有时困极累极睡着,不是被立即冻醒便是被火堆熄灭的梦境惊醒,这些天他几乎没能好好合眼,转眼间又瘦了许多。

    身后有细碎之声,他转头,看见元宝大人拖着个东西过来,是一片小小的树叶,也不知道它跑了多远才找到的,战北野很珍惜的接过,赞许的摸了摸它的头。

    他很小心的将树叶压在一半的破靴子下,现在哪怕是一张树叶也是好的,谁知道什么时候火堆会熄灭?能多给扶摇照亮一刻,哪怕只是一瞬间,都好。

    他像收好玉玺一样收好树叶,在寒风里将赤脚收在腿下,好保留一点热气——金尊玉贵俯瞰天下的大瀚皇帝,这一生哪怕遭受追杀少年多劫,也从来都是前呼后拥锦衣玉带,再没这么狼狈过,然而他没觉得苦——为孟扶摇,不存在苦。

    他只怕她不给他机会,让他为她苦。

    元宝大人静静坐在他身侧,看着那方鼎——孟扶摇就在鼎中,但是鼎盖已封,他们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他们都很担心孟扶摇在里面给练丹了,却也无计可施,最后无奈之下,战北野看见鼎上下各有个对流的小孔,每日便对着那小孔举火,指望着那点烟气,能够告诉她——他在,他一直都在。

    战北野的目光却落在鼎后,那后面就是长青神山皑皑白雪——其实天域之境已经破了,就在孟扶摇莫名其妙坠落于一片华光之中时,轰然一声巨鼎之后露出长青神山连绵的山峰,战北野知道,自己只要走出去,越过这鼎,就可以彻底的离开这见鬼的天域,就可以避免这天域之境中飞速流转的时间对年华和光阴的消磨,然而,他没有。

    他选择坐在这鼎前一步不离,将所有能烧的东西烧尽,给黑暗之中的孟扶摇维持一缕永不断绝的希望的烟光。

    战北野仰起头,看着苍青色的古鼎,黝黑如乌木的眼神,似乎要透过那刀枪不入的鼎身,落在鼎中的孟扶摇身上。

    扶摇。

    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陪你一起老去。

    ※※※

    天色渐渐暗下来,连同那小小的火堆,火苗暗淡的一起一伏,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靴子也烧完了。

    战北野叹口气,发愁的看看四周,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烧的东西,他犹豫的看了看自己……那个,总不能把亵裤也脱下来烧了吧?

    珍惜的拿起那最后一片树叶,战北野在手中摩挲半晌,无奈的叹口气,将那树叶仔细的添进火中。

    树叶一进入火堆,火苗微微一亮,四面随之也突然一阵大亮,随即轰然一声巨响!

    战北野一瞬间以为这树叶是个火药弹,在火中爆炸了!

    然而转眼间他便醒悟过来,狂喜抬头。

    眼前,那这些天来一直封闭着的苍青色巨鼎,突然色泽变幻通体发白,宛如被烧烤发脆一般,轰然裂开!

    碎裂的鼎身四处飞溅,厚重的不明质料的苍青色碎片在半空中呼啸飞舞如同流星,将战北野幻景中的明泉宫砸成一片废墟,战北野却已经顾不上心疼,他微微仰着头,看着碎片正中,衣袂飞舞的女子。

    那女子长发和衣袍猎猎风中飞舞,长空拂袖的身姿花瓣般轻盈,偏偏那轻盈之中还蕴着极度的端严尊贵,月色浅浅勾勒出她的轮廓,一个精致绝伦的侧面,便熠熠华光明彩四射,像是云间新浮了一弯明月。

    她转过脸来的时候,明明还是那一般的容颜,战北野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天地间突然绽开了一朵绝世的莲花。

    她一转脸,看见战北野,立即露出了惊喜温暖的眼光。

    这样的眼光让刚才还有些不习惯的战北野立即放下心来——这样的眼光,扶摇独有,而事实也证明了,无论她怎样脱胎换骨,她依旧还是那个明亮温暖鲜活骄傲的孟扶摇。

    孟扶摇自半空落下,踩着一地碎鼎片向他走来,走近了看她,才发现她眉宇之间似乎更开阔了点,肤色也更加晶莹光华,容貌虽然不变,神情气度却更尊贵疏朗了几分,战北野深深看着她,只觉得此刻的她是她而非她,然而却突然心中又那么鲜明的知道,从现在开始,她真的,不会再是他的她。

    他扬着脸,乌黑的目光断在天涯尽处,那一霎关山渡越,不闻离人孤笛之声,从此后她花开水上,而他在人生里一道掠过头顶的华美闪电之中永久迷失,岁月的旷野里永为孤独旅人。

    不过没关系,他最先见证了她的美,他相伴过她走过最艰难的道路,她人生里有他划下的深深印迹,在每个属于她的清浅日子里疏影横斜,犹如衣袖拂不去日光的光影,她也永难拂去他的存在。

    战北野看着她,那样缓慢的,却依旧明朗的笑了一下,回应了她的温暖。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她鬓边,因那一丝刺目的白,有些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时间过了这么久吗?她白发都生了,自己呢?

    他不想去看,从现在开始,年轻或老去,乌发或苍颜,对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们走吧。”站起身,迎向她,没有说这些天等待的艰难,没有说维持火堆不断的不易,没有说那些饥寒疲乏,甚至没有想起来自己衣不蔽体,他坦坦荡荡迎上去,牵着她向外走。

    孟扶摇的眼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在那小小火堆之上,顿时明白他做了什么,她眼光微微柔了柔,道:“冷不冷?”

    战北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狼狈,松开手,脸微微红了红,孟扶摇难得看见他脸红,忍不住笑了笑,将目光掉开。

    嗯……她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他宽阔的胸健壮的体魄,没看见他线条流畅美好的宽肩细腰和光滑的肌肤……

    “不知道外面怎样了。”尴尬的静默中,她主动岔开话题,轻轻拔去自己一根白发,道:“我好害怕沧海桑田……”

    害怕沧海桑田,再回首找不着要找的人。

    “我们在这里面,大概有八九天的时光,并没有很久。”战北野缓缓道,“但是我不知道这里的八九天,出去后是多久。”

    他露出担忧的眼光,看向云天之外,沉声道:“但望不要太久,但望不要因此引发不该有的事……”

    ※※※

    然而,正如战北野所担心的那样,天域之境八九天,在外境已经过了九个月,在这九个月内,因为战北野孟扶摇的生死不明,五洲大陆发生了极大的动乱。

    大宛五军都督,兵马大元帅纪羽,突然提出要进攻穹苍,遭到老成持重的宰相凤五的反对,文武两大权臣在朝堂上辩论不休,高踞王座的“女王”面容呆滞一言不发,满朝文武陷入舌辩大战中,并暗暗叹息,女王自从继位后,当初的霸气和灵气都似乎消失殆尽,大宛的逐步稳定的朝政,看来又要有不稳。

    来自外境,虽掌兵权却并非大宛本国人的纪羽,几乎受到了绝大多数朝臣的反对,纪大元帅一怒之下,集结兵力,鸣炮三响,反了。

    他也不反大宛,只带着自己的兵向扶风女王借道,联合扶风女王雅兰珠,在扶风鄂海操练水军准备战船,雄兵列阵,虎瞰隔海的穹苍。

    凤五自然不能让本

    第十四章 大结局(上) (3)

    言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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