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2部分阅读
休息一会儿吧,明早,我就不送你了。”
他欣然同意,和儿子一起躺在她的床上。
黎明起。
他精神饱满,翻身起来。
她早已随侍一边,为他穿戴。
只孩子还熟睡中。
谁也没有叫醒他。
然后,弘文帝离去!
————今日到此。
重回立正殿1
然后,弘文帝离去。
芳菲一直站在门边。
看他的身影。
此时,他的戎装那么整齐,大刀那么澄亮。让他的身板,显得前所未有的停止。甚至他走路的样子,因为习惯骑马,和他的族人,祖先们一样,都是那样可笑的,外八字的样子。
所谓的龙行虎步,其实是,他们走路很难看。
身后的御林军,威威赫赫。
都是跟随他日久的臣子。
周鸿等人,紧密地护送着他。
按理,天子出征,鼓舞士气,一般是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但是,芳菲此时却那么不确定。
不是担心他的输赢。
甚至以前罗迦出征,她也从未如此地担忧过————
自己都不明白,只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
芳菲看着自己身边的赵立,乙辛。
忽然很想让他们跟去——一直跟着弘文帝。
因为,这两个人,她最信得过。
但是,弘文帝昨夜就拒绝了。
他越是离去,越是要留下他也信得过之人。
甚至那些军医。
本来也是她亲自安排的。而且,连弘文帝的病情的处方,平素需要的那些药,她都有写下来,叫他们如何处理。
此时,却犹自放心不下。
但是,弘文帝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下回头,他几乎崩溃了。
看到她如一个小孩子一般站在旁边。
眼巴巴的。
昔日的强悍,精明,冯太后的风范,都不见了。
再也不是一个喊打喊杀的女强人。再也不是人人敬畏的,法令如山的冯太后……
只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眼里都是迷茫和不安。
也难怪,昔日有罗迦。。
罗迦死了,也还有他。
一切,都有个男人。
现在,什么都没了。
“父皇,父皇……”
他听得这声音,更是心碎。
是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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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儿早已醒了,悄悄地跑出来。就算是个孩子,也感觉到今日气氛不同。
一见屋子里空空的,床上空空的,立即就不安了。
直觉地追出来。
小龙袍也穿得不是那么整齐。睡眼惺忪的。一跑出来,就拉住芳菲的手,焦虑地问:“父皇出征了么?父皇为什么不叫醒我呀??昨夜,父皇说了,要宏儿送他的……太后父皇走了啦???父皇……”
当他看到父皇回头,立即欣喜地跑过去。
“父皇……父皇……宏儿来送您啦……”
这一回头,顿时英雄气短。
心里翻涌。
从不知道,出征,是如此令人难受的事情。
祖祖辈辈的鲜卑男人,就没自己这么窝囊过吧?
弘文帝看着儿子满脸的焦虑和亲热,却没有下马,硬着心肠:“宏儿,好好听太后的话。”
“父皇,您什么时候回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
尚未离去,已经在问返回了。
弘文帝笑起来:“宏儿,父皇很快就回来……”
他欲言又止,终究,不是叮嘱孩子如何治国,如何听话,而是柔声道:“宏儿,到时父皇给你带许多好东西回来。”
“好耶,父皇。宏儿天天等您回来。”
他笑起来,目光落在芳菲的脸上。
清晨的阳光下,她的脸色那么苍白。
甚至胆怯的。
如一个失去了魂魄的人。
弘文帝没法再看下去,得了一声,马蹄扬起,奔出去。
外面,文武大臣恭送。
弘文帝在众臣的山呼万岁里,昂然挺胸奔赴前线。
皇家的轻骑,虽然是打仗,毕竟其实不可小觑。
他奔出一程,平城已经越来越远。
缓缓回头的时候,看不到芳菲了。
也看不到宏儿了。
他心里无限惆怅,双腿一夹马,飞奔起来。
此去,前途茫茫,谁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重回立正殿3
芳菲在宫门外站了很久很久。
外面,朝臣们已经鱼贯而出。
唯有她牵着儿子。
周围,到处是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甚至妃嫔们……米太妃率领的弘文帝后宫,远远地,在一边相送。
直到离去,弘文帝都没再和她们招呼过。
这让她们彻底心寒。
只不心碎。
这么多年了,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
伴君如伴虎。
相反,大家反而如释重负。
她们伺候他,对他小心翼翼,毕恭毕敬,拼命讨好——他也汇报了她们——给她们封赏,富贵,和荣华……
富贵闲人就闲人——此后,大家都轻松了,用不着再明里暗里,用什么手段,耍什么心计了。
大家都跪在冯太后面前,请安。
冯太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让她们离开。
她们都知道,太上皇帝出征之前,亲下诏令,由冯太后辅政,小皇帝的一切政令抉择,可以出自冯太后。
这是以诏令的形式颁布的。
依照当时的情况,各种势力的对比,已经没有人敢于提出反对意见。
大臣们,都保持沉默。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时,这个女人,已经是天下最有权势之人,莫有敢于违抗者。
这群花枝招展,一哄而散。
还是只有芳菲和儿子,牵着手站在原地。
阳光那么灿烂,空气却那么冷清。
孩子抬起头看她:“太后,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似没听见,恍恍惚惚的。
“太后,您怎么啦?”
孩子问了几声,她才醒悟过来,轻轻道:“宏儿,该去御书房处理事情啦。”
孩子怯怯的:“太后,御书房太大了,我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哪里。”
其实,并非是一个人,还有侍奉的太监,宫女,还有陪护的老师。绝对没有半点的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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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们只能站在他的下方,隔着一段距离。
不能偷窥天子,不能冒犯天子。
国家大事,奴婢不许过问。
以前,唯有一些识字的太监,会将那些诘屈聱牙的奏折整理了,给皇帝陈述——要知道,那些大臣写奏章,都是动辄引用孔孟之道,没点文化的人,还真的看不懂。
小皇帝要读懂这么深奥的东西,显然不太可能。
e而且,他也不喜欢和这些老家伙讲话。觉得太监们阴森森的,不够硬朗。
芳菲凝视着他长长的睫毛。
这一个月,他已经被“惯坏了”——天天是父皇陪伴,亲昵的教导。此时,就如骤然失去了倚仗的孤雁。
“太后……”
她缓缓道:“别怕,宏儿,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
灿烂而晶莹。
“太后,我们先去给父皇祈福好不好??祈求真武大帝,保佑父皇凯旋归来。”
芳菲惊奇地看他:“宏儿,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不过,我上一次回来,生病了,父皇就天天去祈求真武大帝保佑我……”
芳菲不可思议:“你还记得这事?”
那时,他才多大?
才三四岁。
三四岁的孩子还能记得自己第一次回平城的事情?“太后,我也是才想起的……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我生病了,父皇替我求真武大帝,我就好了……如果我们去求真武大帝,父皇也会凯旋而归的……是不是?”
芳菲低下头,声音哽咽。
“太后……”
她抬起头,脸上带了笑容:“宏儿,我们去吧。”
孩子很是喜悦,拉着她的手,一路上,没有再蹦蹦跳跳,而是走得稳重而老成——他知道,老师教过,祈祷的时候,要庄重,虔诚,不能轻浮。
母子二人跪在真武大帝大像的蒲团前面。
芳菲一直闭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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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却念念有词:“大帝,您一定要保佑我的父皇平安归来……我会每天都来祈祷的。求求您啦……大帝,我好希望父皇天天回来陪着我,我们都喜欢吃太后做的糕点……大帝,对拉,我想起来了,明日,我带太后做的糕点供奉您……您也一定喜欢啦……吃了糕点,就要保佑我父皇哟,要父皇平安,打大胜仗,给我带许多好东西回来……”
孩子的祈祷,充满了童稚。
连自己的礼物,都考虑进去了。
芳菲在他旁边,听得很仔细。
但是,并未干涉他。
芳菲默然了许久。谁也不知道她祈祷了什么。
直到孩子叩头完毕,她才牵着他的手起来。
立正殿,那么空荡。
芳菲站在这里,顿觉四周寒气森森。
多少年自己不曾踏足这里了???
但是,布局的变化并不大。
甚至那古老而威严的龙椅。
连色调和位置都不变。
象征着一代一代的皇权,这样蔓延下去。
小皇帝恭恭敬敬的:“太后,您坐。”
芳菲和他一起坐下。看桌上大堆的奏折。
她慢慢地检阅,无甚堆积。
弘文帝之前并未积压多少事情。
唯有几件,是提交的深度变法的,他没有处理,专门挑选出来,显然是留待自己走后,任芳菲处理。
芳菲仔细地看了看。
慢慢地给儿子讲解。
然后,教儿子批阅。
有些是“知道了”、有些是“照办”有些直接压下了。
其中“知道了”的意思,便是这奏折没什么意思,但是,皇帝又不想直接批评他们,不发表任何意见。
最初,她看着罗迦这么处理,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久而久之,才摸索出来。
现在,宏儿也是一脸的茫然。
这些情况,他只需要看着,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便会从中揣摩出其中真正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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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将最紧要的一些挑出来,仔细地思索。
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了太久的缘故,一起处理起来,都显得微微吃力。
她怕出了任何的差错,每一分,都考虑的非常仔细。
很慎重地想了又想,才下笔。
将一些东西,写成小小的纸条,给孩子。
明日上朝的时候,根据各人的奏对,他会拿出小纸条,照本宣科,告诉大臣们,他的处理意见。
天子的朱砂印鉴下去,便代表着最高的裁决。
纵然臣民们,也无权过问,事实上,这些东西,到底出自于谁之手。
以前,是几个顾命大臣,一起讨论,裁决,最强势的人说了算。
现在,顾命大臣们,多半被弘文帝带出去出征了。
再也没人来横插一脚了。
甚至连啰嗦和反对都少了。
弘文帝,他先扫除了一切障碍。
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间了。
太傅李冲在外候着,他是唯一没有被带出去的顾命大臣。
当然并非是因为他是文臣,而是弘文帝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么多日子他亲自的考核,当然知道,谁的用途何在。
李冲见她们出去,小心翼翼的行礼:“太后,陛下,您们辛苦了这么久,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从此,便会开始这样漫长的辛苦生涯。
几乎很少能够好好休息了。
芳菲这是回宫后,第一次见到故人。
当然知道,这些奏折,都先经过他的梳理,一丝不苟地检点了,然后,呈上来。
此时,自己要仰仗的,最信任的,便是这些人了。
她看着他酷肖李奕的面孔。好一会儿,才说:“李冲,以后,宏儿的早课,还是你负责。”
“臣遵旨。”
孩子兴致勃勃的:“太后,我还要学习骑马,书法,射箭之类的么?”
芳菲和蔼地回答他:“都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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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个皇帝,不许有什么自己的爱好和兴趣。只需要坐在高位上,作为神圣的虚幻的楷模和圣人就行了。
但是,孩子这么小,生活这么枯燥,如果再没有一点值得吸引的爱好,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孩子得到允诺,高高兴兴地:“太后,我们回去午膳么?”
芳菲看着他,这孩子,一直想着去太后的宫殿用膳。
“宏儿,你是小皇帝了,你该在立正殿用膳。”
孩子睁大眼睛:“太后,我不想一个人用膳耶……”
他尝过那样的滋味,那是刚回来的前两日。
父皇当时还没全程接管自己。
自己便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大桌子,看满桌的菜肴,许多服侍的人。
一个小孩子,对着数不清的山珍海味,岂能吃得下去?
立正殿!!
一个心口的朱砂痣。
芳菲本是终生也不愿意再踏进去半步了。
可是,此时,看着孤零零的儿子。
这世界上,自己就只有他了。
他也只有自己一个了。
纵然是对罗迦的羞愧,也压在了心底。
她牵着他的手,第一次走进立正殿。
真是恍如隔世。
两边的花树。
四周的芳草。
参天的古木。
一切,都不曾改变。
一切,都不曾走远。
当她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小东西……小东西……”
她悚然心惊。
四处张望,哪有半点影子?
背心一凉,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那是帝王寝殿的隔壁。
一间整齐华丽的屋子。
里面的首饰盒子,各种各样的藏品,丰富多彩,琳琅满目。
那才想起,这是自己的私房钱——专门存私房钱的地方。
孩子的声音充满了好奇:“太后。父皇说,这间屋子是您的。父皇还说,这间屋子里面的一切,都是先帝爷爷留给您的……”
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今日到此。。罗迦,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快了快了……整个结局都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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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惊讶地看着她:“太后,您在想念先帝爷爷么?”
可怜童言无忌。
芳菲扭过头去,身子靠在那张已经古朴颜色的朱红色椅子上面,微微侧着,顺手拉了帷幔,不经意地擦掉了满脸的泪水。
就连这帷幔也是熟悉的。
天鹅绒一般的柔软。
随时洗得那么干净。
甚至那些花边。
都是她到了立正殿之后,罗迦才安排的。
她喜欢什么,他就马上换上什么。
昔日,妒忌小怜误国。
如今,才想起,自己当初受宠的那些日子——也曾如此的被罗迦捧在天上,捧在手心里。
因为被那样的爱过,才变得如此的贪婪???
旁边,挂着一幅画像。
那是一幅非常精美的画像。
画上的少女,那么年轻。
而男人,正是最好的最成熟的年纪。
孩子走到画像面前,好奇地张大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张画像,以前,都是没有的。
画像上的少女,他当然认得——那是太后。
太后的摸样一直没有怎么改变。
只是,那时年轻很多,穿那么鲜艳的衣服:朱帛精绣的领子,袖子,水湖一般的裙子,清雅艳丽。
而画像上的男子。
他也见过。
在先帝爷爷的墓前见过。
但是,很不同。
这一次,看起来,是那么精神抖擞。
先帝爷爷在北武当的墓地画像,是一身戎装,戴着铠甲,拿着大刀长矛,英姿飒爽,遮掩了头发。而且,画得太过于威严肃穆,一如北国历代的列祖列宗,没什么特点。
但是,这张画像不同。
这是一张便装的图像。
他穿一身月白色的衫子。
是南朝人的那种。
乌黑的头发。
只背一把弓箭。
风度翩翩,温文儒雅。
尤其是头发。
尽管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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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觉得眼熟。
十分眼熟。
这个人,他见过太多次了。
在他的儿童时代,和那个人有太多太多的接触。
一些伪装可以掩藏一时。
但是,对于亲爱的人,他们的细微变化,也不会隐瞒我们很久。
那个人,之于他,几乎是他的老师,有时,甚至是父亲……或者,比父亲更加深挚,更加复杂的一种情感……
他指着画像上的人,无意识地:“太后,这个人我认识……”
芳菲顺着他的目光,一惊。
毕竟是孩子,一点也没有发现太后的异常,还在兴致勃勃的:“太后,真的耶,这个人我认识……您看,他好像一个人耶……对了,好像神仙爷爷……”
他又惊又喜,几乎拍手跳起来。
“对对对,就像神仙爷爷,好像,好像……”
尤其是他和太后在一起的神情。
令他想起那个坠落山崖的日子。
太后和他一起,给自己讲故事。
当时,神仙爷爷不时地给自己讲故事,有时,目光看着太后——对对对,就是这样的目光。
跟这画像上的目光一摸一样。
那么亲昵。
那是一种小孩子无法描述的亲昵——只凭借感觉——呀,他们两个,真的那么要好!!!
他好奇而又兴奋:“呀,太后……神仙和先帝爷爷……是神仙……”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摸到太后的手,一片冰凉。
不止手在发凉,心也在发凉。
芳菲的心在迅速地陷落。
方明白,自己犯下了何等可怕的错误——在这个日益提倡仁孝、美德的北国——天天企图用南朝的儒家思想来改造社会,移风易俗,稳定土地,改革变法……
自己灌输给宏儿的是什么??
修身养性,做人的大道理,高雅的情操,忠贞不二的性格……
但是,自己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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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长大了,把自己的污秽的行为,和平日的大道理联系起来——
这算什么?
先帝爷爷!
神仙!
父皇!!!
她觉得自己的头快爆炸了。
仿佛一件天大的错误——自己怎么可能踏进这里???
怎么可能来到这可怕的私房钱阁楼???
尤其,怎能和宏儿一起来???
是谁把他的画像挂在这里??
是谁维护得如此精心??
那画像,是自己什么时候画的????
这岂不是自爆其短???
一个女人,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目光。
难道,会不在乎自己在儿子心目之中的形象???
她羞愧得无以复加。
手一直微微地发抖。
别别别,千万别让宏儿问下去了。
得赶紧离开这里。
“太后……您怎么啦……您的手这么冰凉……”
她语无伦次:“我们出去吧……走,宏儿……”
但是,孩子一时没法从这重大的发现兴奋中安静下来,声音还是很兴奋:“太后……您看耶……这是神仙爷爷……”
她厉声道:“宏儿,你胡说什么???我从未见过什么神仙爷爷,我眼睛那几天瞎了,看不见……”
孩子不敢回答。
她仿佛心虚一般。
无端狡辩三分。
可是,狡辩有用么??
一个谎言,便需要十个谎言去弥补。
孩子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怔怔地,站在一边。
连那张合影也不敢看了。
因为,他想起自己的父皇。
父皇,先帝爷爷。
尽管那个人,对于自己——神仙对于自己,是一个不逊色于父皇的亲人。
但是,当他把他和先帝爷爷联系起来…………
哦哦哦,这是什么???
他是太后的谁??
太后又是父皇的谁谁谁????
小小的孩子,觉得一团混乱。
脑子里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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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如今,第一次遇到。
小小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纠结。
仿佛一种无形之中的东西,在惊讶地扩大。
并非是因为羞愧,更无关于任何的伦理道德——他根本还不理解。
只是觉得奇怪。
甚至,一种奇怪的直觉。
对于自己父皇的一种隐隐的,莫名其妙的同情。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同情自己的父皇。
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仿佛父皇的离去,父皇此次的出征,都跟这间屋子,有莫大的关系。
可是,更令他惊讶的是,太后已经迅速地伸手,将画卷取下来了。
卷起来,放在一边。
仿佛一个很疲倦的人,放下了千斤重担。
神仙,神仙!!
罗迦的风姿,罗迦的印迹。
没有办法,只有他存在的距离内,其他人的光线,就照不到了。
他掩盖了一切,他笼罩了一切。
散发出来如此强烈的光芒。
就连宏儿,也一眼认出了他。
心里忽然那么愤怒。
头发都白了。
为何面容不苍老??
他是妖怪么?
他为何不老态龙钟,皱纹横生,让天下人都再也认不出来????
尤其,面前一面菱花镜。
镶嵌了一圈金玉,显得那么富丽堂皇。
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染上了岁月痕迹的脸,憔悴不堪。
再也没有昔日的青涩。
再也没有昔日的纯真。
甚至,连幸福都没有了!
没有幸福!!!!
“太后……太后……”
芳菲没有回答。
孩子怯生生地走过去,他的视线被盒子里的两颗宝石所吸引,一红一蓝,亮晶晶的。
这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太后的喜怒哀乐,径直伸出手,拿起一颗宝石。
芳菲好半晌没听到动静,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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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儿子站在案几旁边,惊奇地盯着那两颗璀璨的宝石。
她眼前忽然有些恍惚。
多久之前了?
二十年了?
三十年了?
自己才多大?
比面前的这个孩子大一点儿?
或者差不多?
就这样趴在盒子边上,好奇地看着皇宫里的珍宝——那还是自己第一次走进帝王的寝宫。
在那个散发着寒症的惊人的冷气的男人身边,自己几乎被冷气所晕倒,只朦胧记得他的眼神——那么凶残,那么暴烈——但是,又夹杂着小孩子才能明白的那种怜悯和好奇。
他那么帅!!
她是他所见过的天下最英俊的男人!!
从第一眼,小孩子的时候没见识起,她这么认为。
直到她长大了,见识了很多人物,南朝,北朝,各国的使节……
之后,这个印象,还是从未改变过。
那是罗迦!
28岁的罗迦!
彼时,自己多大??
8岁???
10岁???
仆役??公主??
从此,便是一个人的宠物????
是他养大的宠物?
那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宝石。
不在乎害怕,也不在乎宠物,只知道宝石。
“小东西……不准拿!”
是谁?
她遽然看到儿子的手伸出去,将宝石拿起来。
她忽然大吼一声:“放下。”
孩子一惊,手一抖,宝石连着盒子,一起被打翻在地。
她面色铁青。
孩子张口结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次见到太后如此的声色俱厉。
他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好像又想起自己是小皇帝,便生生地将泪水咽了回去。
他悄悄地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盒子捡起来,悄悄地放在案几上。手背在后面,再也不敢去看那璀璨夺目的宝石了。
“太后……太后……宏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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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泪眼朦胧,一把搂住他:“宏儿,你没错,没错……错的是太后……是太后……”
大人犯下的错误,何苦让孩子担惊受怕???
他又晓得什么???
就连这个皇帝,也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孩子见她哭,再也忍不住,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太后,您别哭……我害怕……我好想念父皇……我担心父皇……我希望父皇快点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啜泣。
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觉得先帝爷爷——太可怕了。
那是一种无形的恐惧——仿佛被一种小孩子不能理解的阴影所笼罩。
所以,才分外想念自己的父皇。
父皇才是切切实实的。
而先帝爷爷——先帝爷爷的在天之灵,真是太可怕了。
此时,自己急切需要父皇——
有父亲的小孩子,才会觉得安全。
他第一次领略到这样的心情——仿佛父亲,距离自己太远太远,远得几乎没法保护自己了。
芳菲听他哭出声来,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语。
连羞愧都不是——而是惊惧。
她急忙牵了儿子的手,将盒子盖上,立即出去。
她亲手关了门。
门也是一尘不染的。
母子俩站在门口,孩子已经停止了哭泣,芳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身子靠着这古雅而幽静的门。
这是一道不祥之门。
不不不,是一道不洁之门。
孩子脸上还有泪痕,芳菲摸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替他擦拭干净。
她的声音非常镇定,就连孩子也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宏儿,你记住,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孩子第一次没有追问原因,他只是紧紧地拉住太后的手,悄悄地:“太后,父皇也有给你留很多好玩意呢。我都知道,有些,我见过的。”
芳菲一笑了之。
神仙和先帝爷爷7
此后,母子二人,再也不曾来过这里。
就连宏儿,仿佛也有一种天生的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从此后,再也没有问过母亲一句。
就连试探,都不曾。
仿佛那是一片禁地。
自己不能理解,也不敢去理解的一片禁地。
他甚至害怕再次提起,让太后震怒,或者哭泣。
逐渐地,便谁也不提此事了。
芳菲也不曾再次踏足。
还下令,悄然修筑了一道隔断,将这间屋子,和里面立正殿的寝宫,彻底隔开。
甚至包括罗迦的一切的画像。
全部收藏,再不瞻仰。
昔日种种,眼不见,心不想。
重门深锁。
就算是路过,就算是绕道,也是远远的。
就如那些记忆。
我们心目中曾经悲痛欲绝的记忆。
尽管我们曾经痛下决心,永勿遗忘。但是,创伤就如时间,总会不经意地抹平。
无论多么可亲可爱,都会自动愈合。
永不想念。
立正殿,真正开始了皇太后专权的日子。
没有了弘文帝的遮蔽,鲜卑贵族们,再也没法阳奉阴违。自此,才真正开始,令行禁止。许多法令,在温和之中,迅速地推进。
与此同时,大家都在关注着前线的消息。
宏儿固然每天盼着父皇的战报,冯太后也不例外。
此次出征,弘文帝率领了50万大军。
而南朝派出的军队,是新任的萧家皇帝,一个在前线作战时,临阵倒戈,黄袍加身的战将,算是南朝之中,最百战百胜之人。
作战经历,比弘文帝,不知还丰富多少人。
听闻弘文帝亲政,他当然不敢小觑,虽然由于国内矛盾严重,而且他本人身子原因,年岁以高,没法出征,但是,派出了南朝最强大的元帅战将和最精锐军队,务必要求,一举击溃北国军队,解除这一百年来,南北不对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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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都是50万人,总计号称的100万人马,在江淮前线,拉开了大决战。
弘文帝春夏出征,一转眼,已经是秋末。
黄河两岸,草枯沙黄。
不妙的是,逐渐迎来了秋日的降雨天。
连续半个月的大雨,下得人心惶惶,几乎一出军营,就睁不开眼睛。
弘文帝坐在主帅营帐里,愁眉苦脸。
所有大臣都等在外面。
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
按照惯例,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引发大规模的瘟疫。起因是南朝军队,筑起了大量的水坝,阻挡了北国军队的进攻。
北国军队不谙水性,长时间在这样燥热的夏秋天气里行动,作战不利,没法取得任何的先机。反而被南朝处处抢先。
不仅如此,大雨一蔓延开去,瘟疫流行,军中开始人心惶惶。
连续几次作战下来,折损人马,已经快10万了。
南朝方面探听得这种情况,也不知是不是在大坝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从对面,扔了几十具死亡腐烂的尸体过来。
不久,瘟疫横行,北国军队,死伤竟然高达25万多人。
弘文帝信心满怀,本是为了扭转颓废局面,一改自己朝中无人,李将军,源贺等老将死后,受敌国蔑视的状态,不料,出师不利,几个月下来,战事毫无进展不说,己方先死伤了20多万人。
如此大规模的损伤,实在是非常罕见。
他整日呆在营帐里,召集将领们,苦思破敌之法,却别无良策。
这一日,他干脆屏退了没有主意的老将们,一个人独坐营帐。
陆泰等人一直等在外面。
这时,任城王和王肃等人从外面查看军情回来。
任城王问:“陆泰,陛下呢?”
“陛下还在营帐里,整天都没出来过。”
他皱着眉,反问任城王:“我也在好奇,难道陛下也怕瘟疫,不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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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肃和陆泰素来不和,互相都瞧不起对方。但是在军中,还向来彼此相安无事。此时,听得陆泰的话,却大摇其头。
陆泰怒道:“王肃,你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陛下未必如你所想。”
王肃当然比陆泰更加了解弘文帝的内心想法。昔日的北国列祖列宗们,无不挥鞭南下,纵然是太祖时候,一穷二白,粮草不足,也能打到健康边上,差点令南朝皇帝弃城逃跑。
但是,此时的北国,在变法之下,粮草充足,比以前富裕多了。
可是,这一次,还没怎么交手,就损失了一大半的人马。
现在,南朝的50万人马,还是好端端的。
如此对抗下去,怎生是好?
弘文帝丢不起这个脸,所以,闷闷不乐。
这些,王肃也不和陆泰这个武夫争辩,悄然进去求见。
弘文帝见了他。
这些日子,他消瘦得分外厉害。
本来,回到平城后,大臣们见他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转,身子也逐渐健壮,对于他的御驾亲征,大家都抱着很大的信心。
但是,在轮番的打击之下,他的脸色枯萎得非常迅速。
王肃见他面色晦暗,心里暗暗焦虑。
弘文帝在营帐里踱来踱去,“王肃,你素来足智多谋,这次,你有什么好办法?”
王肃立即道:“回陛下,小臣认为,如此相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天气逐渐冷了,会有利于我们,但是,我们损失巨大,南朝人马众多,士气正旺,我们不如马上退兵……”
弘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退兵的问题。
可是,此时,如何灰溜溜地回去??
自己便是为了解除边境的危险,留给儿子一个太平无事的江山。
此时,轻言回去,岂不是让芳菲和儿子失望???
他断然道:“朕不回去。北国历史上,没有这么窝囊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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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肃见他态度坚决,忽然道:“现在南朝为了速战速决,不时挑衅我们,发起进攻……”
弘文帝问:“你有什么办法?”
王肃道:“小臣认为,不如以逸待劳,对他们的挑衅不理不睬。”
弘文帝不悦道:“朕倒认为,这么干耗着,不如一次决战。哀兵必胜,趁着我们还有一丝锐气,不然,等军心彻底动摇,就没法了。”
王肃看着外面连天的雨幕,不慌不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南朝军队这次修筑大坝抵抗我们,但是,他们行动仓促,现在又下这么巨大的暴雨,大坝是否坚固,还很难说。我们在高位,南朝军队在低位,如果大坝一旦垮塌,敌军不攻自破……”
弘文帝听得言之有理,但是,又觉得希望渺茫,便没什么答应,让王肃退下了。
又是连续五日的大暴雨。
这一日,探子急报,果然,南朝的大坝,因为无法抵御暴风雨的袭击,被冲垮了。
这一下去,可不得了。
南朝军队处于下游,大坝忽然被冲毁,大家哭爹叫娘,只恨少生了两只腿。被洪水冲走的,互相践踏而死的,也几乎多达二三十万人。
消息传来,北军哗然。
弘文帝听得消息,一口气从胸口下去。
这次出征,双方还没正式决战,就因为洪水,瘟疫,加起来,损失人马,多达五六十万。
真是一场比厮杀更加残酷的战役。
探子刚一下去,外面的将领们正奉命进来。
弘文帝也有点开心,站起身,正准备和他们商议下一步的进攻计划,但是,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两边服侍的太监见他身子摇晃,立即抢上去扶住他。
“陛下,您在发烫……”
“马上传御医……”
弘文帝的身子躺在床上,心里却是非常清醒的,御医还没进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快,马上回去……”
近臣们面面相觑。
“快,马上回去……传令下去……班师回朝……”
他只能勉强说完最后几个字。
仿佛是一种天意,一种最后的回光返照。
赶回去,也许还能见到她们最后一面。自己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就只见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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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重逢1
意外的胜利,并没有给班师回朝的朝臣们带来多少喜悦之情。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他们的陛下大人,已经不行了。
最初的时候,他还坚持骑马。
但是,和来时的意气风发,一日千里相比,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胜体力。马一日只能走几十里。饶是如此,到后来,御医们也心惊胆颤,奏请陛下,务必改乘马车。
弘文帝虽然征战的时间不是太长,不是如父祖一般戎马半生,但是,基本上出征的时候,也罕有败绩。
这一次,侥幸得到上天保佑,水冲了南朝几十万军队,算一个平局,而且,南朝率先退兵,一败涂地,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但是,这场胜利,却丝毫也阻挡不了他的身体的衰弱。
他的身子,就如八月的柳枝,迅速地衰败下去。
马车已经找来,布置得非常舒适。
御医们也改进了药单,连续会诊了几次。
但是,弘文帝不为所动,这一晚,自己在驿站,拿出了怀里的药单。
单子上,字迹非常秀丽,绝非出自一般郎中的鬼画符一般。每一个字,都是她亲自所写。也许,之前,她对他的病因已经看得非常透彻了。
他把这药单交给随身的太监,要他们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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