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1部分阅读
,不停地给父皇夹菜,给太后夹菜,把他们的碗都堆得小山似的。
饭毕,孩子被叫去休息。他倒也听话,很乖地走了。
二人相对,默然无语。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都没有人开一下口。整个的时光,就在这样的默默相对里流逝了。
弘文帝只是看着角落,看那些收拾装点好的杂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芳菲,这是真的要走了。
但是,她在等他先行离开——带着宏儿先走,先回平城。
不然,她没法当着儿子的面,不辞而别,永远离开他。
许久,她的眼神十分暗淡:“陛下,你们决定了回平城的时间了么?”
弘文帝的声音很奇怪:“早已决定了。”
“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半个月吧。”
他轻描淡写的:“芳菲,你身子也不好,再休养半个月也是好事。”
她没做声。慈宁宫,到处是他送来的补品,人参,灵芝,燕窝……各种各样的补品应有尽有。
“芳菲,你放心,但凡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答应。这些日子,你就尽力养好身子,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操心。”
她淡淡的:“我能有什么好操心的?倒是陛下,需要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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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椅子上伸着腿,环顾四周,目光如宏儿一般,习惯性地寻找那两只波斯猫,但是猫咪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
死去的猫和死去的心一样,都是再也活不了的。
他忽然觉得非常沮丧,浑身失去了力气,但是,依偎着的椅子那么暖和,就如一个人的拐杖,毕生只能倚仗自己的拐杖,离不开,也逃不了了。
他笑起来,有气无力的:“芳菲,今天我特别开心。”
她没有做声。
他挽起自己的袖子,随意看了看:“你知道么?宏儿,他为我治病。是这孩子啊……他懂得孝顺我了……”他对此非常的兴奋,因为直到没有人教孩子,是孩子自发的,所以,他才更加有成就感——不是被人讨好,而是被人挚爱!几个人,不会为这样的情感而感动?
就连芳菲,她还不知道自己生病呢!
就连她,也不可能为自己做这些呢!
所以,他才分外的得意,如炫耀一般。那么幼稚的一种幸福和辛酸。
芳菲凝视着他满脸的笑意,只是眉梢眼角间,都带了无限的疲倦和沧桑之意。
老了么?累了么?
这些年,谁人不曾老去?谁人不是精疲力竭?
他还是兴致勃勃的:“芳菲,我真的很想给宏儿最好的……”
天下什么是最好的呢?太子之位?皇帝之位?九五之尊的宝座一辈子?
“我希望这一辈子,他都能有父亲母亲的爱!”
她微微愤怒,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凝视着她,很久很久。犹如困兽之斗,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只是微弱的侥幸……自己需要宏儿,至少要有宏儿一辈子陪着,甚至比她还需要。不然,日后连炫耀的资本都没了。
得到太多的人,注定了——失去更多。
侥幸就是侥幸,绝对无法成功。
弘文帝发现真相4
心里忽然那么软弱——自己岂能告诉她?
不止是宏儿需要父爱母爱,自己也需要——需要父子之间的天伦之乐,需要夫妻之间的和睦相处,需要一个稳定甜蜜的后半生……
其他的妃嫔,孩子——因为自己的凉薄,因为自己的孤僻……已经没法了,回不了头了。几曾见过一个怪癖的人,忽然之间,变得和蔼可亲,儿孙满堂,幽默豁达的?
这些,是自己追求了前半生,都没求到的——也或许,前半生,自己在扞卫其他权益的时候,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这些全部放弃了。
他有些恍惚:“芳菲……芳菲……我真想回到过去……那时,你总穿蓝色的衫子……不对,有时穿黑色的袍子……还穿过红衣服……是到了太子府时才穿的,都是红衫子,我最喜欢看你穿红衫子了……”
过去?谁能回到过去?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那时,你才二十岁呢。如果那时,我坚持一点,我们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芳菲,我真的很后悔,一直都很后悔……”
如果那时坚持要娶她!
如果后来坚持再等一些岁月!
人,就是缺乏在不够坚持。
所有的成败,哪怕走了已经99步了,但是,大多数人,也总是在最后关头,彻底把自己放弃了。
所以,人生里才会出现那么多的失败和遗憾。
弘文帝是第二日早上启程的,只带了几名侍卫,微服出去。
沿途走过,大雪封山。往常原本一日的路程,此时需要两三日。他一路上看儿子和芳菲打猎经过的所在地——冬日寒冷,熊瞎子都躲藏起来了。
他们要在树洞里躲藏很久,直到把浑身的脂肪消灭完,才凶狠地出来觅食。
还有老虎,也都开始憔悴枯瘦了。每一个冬天,都是动物们的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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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一边看,一边走。
黑龙观,终于近在眼前。
这里,就是芳菲母子摔下山崖被拯救的地方。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为什么就没注意到呢?孩子从小到大的关爱,芳菲一次次的绝境,甚至这一次的中毒——若非那个陌生人一再的出手,芳菲,她还能有性命么?
他伫立在道观的门口。
早有小童迎上来,见是皇帝大驾,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去:“参见陛下。”
然后,长老们,道士们,都迎出来。
弘文帝看着那个老道——真的是鹤发童颜。跟通灵道长不同,他显得年轻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很仙风道骨。
但是,那是一种直觉。
这不是神仙——不是宏儿口里的神仙。
他来,为的不是追寻什么真相——只是一次感谢。
感谢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侍卫送来礼物,两担厚礼。
“这是给黑龙观的赏赐,多谢你们救了太后和太子。”
老道急忙还礼:“这是贫道等人分内之事,不敢领受陛下厚意。”
弘文帝的眼神一一扫过屋子里的众人。黑龙观里人并不多,而且,几乎都是长者,每一个人都符合宏儿口里的神仙——但是,每一个人都不神似。
他心里隐隐的失望,又隐隐的轻松。
就是他们救了芳菲么?
是也好!
是他们也好!
直到走的时候,他都在认真地查看,几乎没有放过黑龙观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没有!没有任何可疑之人和可疑之色。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而坦荡。
只是,自己当日所见之人呢——那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银灰色头发之人呢?
不,他不在这里。
他不在黑龙观的任何道士里面。
弘文帝发现真相6
弘文帝非常失望,又非常疲倦,仿佛寻觅了许久的人,许久的一种迷惑,到了紧要关头,却怎么都解不开这个谜局。
他心里忽然一动,问道:“当时太后和小殿下住在哪里?”
老道带他去参观。
禅房花木深。
那是一大间非常雅致的房子,又隔开成一大间和一小间。两个房间里都有火炉,看样子,是新修不久的。尤其是小的哪一间里面,有熊皮的衣裳。
弘文帝伸手摸了摸,想起儿子带回来的几块熊肉。
熊肉的味道比鹿肉还好,宏儿觉得好吃,所以,道长爷爷就让他带几块给自己——可是,为什么怎么看,都不像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个老道士所能做出来的?
他忽然问:“老人家,您喜欢吃熊肉么?”
道长笑起来,“回陛下,贫道对肉食都无甚兴趣。不过,偶尔也吃点熊肉。”
道长的话,无懈可击。
但是,听着怎么都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个精于烹调熊肉的人,能做出那么鲜美的味道,怎么可能自己偶尔吃,甚至根本就不喜欢???
弘文帝又道:“多谢你让宏儿给朕带回来的七块熊肉。”
“多谢陛下还喜欢。”
弘文帝更是吃惊,当时,宏儿带回来的是5块熊肉,并非是七块。他仔细地查看过,正是新鲜猎获的熊瞎子身上的五大块。当时,才刚入秋,正是熊瞎子吃得最最肥胖的时候,这时候的身形,体重,几乎是开春时瘦骨嶙峋的一倍还多。
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果是这位道长送出去的,他没理由记不得是5块!
但是,弘文帝此外也找不出任何的破绽,只是一个人停留在这间屋子里。好一会儿,他去床上坐了坐——是改良的炕头,下面是炉火,整个室内,非常温暖雅致。仿佛是为了专门迎接女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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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有许多的经卷,经书。
他拿起一本法华经,随手翻了翻,又放下去。
然后,又去到那间小屋子。
这一看,更是大吃一惊。但见里面好几样小玩意,都是小孩子喜欢的。
他吃惊地问:“道长,你们这里的道童也玩儿这个?”
“回陛下。这可不是小道童们玩的。是当初小殿下来这里,贫道见他幼稚可爱,天生仁孝,随手给他做着玩儿的。”
弘文帝半信半疑,这个老道士,他会做这些?
他真想马上让他做几样来试试,验证一下真伪,可是,想了想,还是作罢。
尤其是地上的那种小鹿皮的靴子,软软的。他曾经见儿子带回来一双,但是,这里还有两双是大人的,显然一双是男人穿的大靴子,另一双,却是属于女人的。
属于女人的靴子!
他心里一抖。
拿起来一看,靴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而那尺寸——刚好是芳菲的!
是芳菲才能穿的尺码。
别说他不知道女人的脚,不知道女人的尺码——别的女人,他的确不知道,无论是什么级别的妃嫔,都不能进出他的寝宫,而是他去她们的宫殿,每次都是只有上半夜,或者仅仅是一两个时辰,从不同床共枕到天明。
但是,芳菲!
芳菲!
几乎在太子府的时候,他便知道她的尺寸了——她穿多大的鞋子,穿多大的衣服,让太子府的绣娘们如何给她做。
他统统知道。
更何况,她怀孕的时候,他曾照顾她几个月,尤其是她临盆的前一个月,他几乎每天守在她的床榻,有时她会微微抽筋,他便会给她揉捏。
如此,岂能不知道她的尺寸?
这里的老道士,难道知道她的尺寸,给她做好了鞋子,等着她去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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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觉得没来由的恐惧——这不是李奕!
不是!
若是李奕,若是妒忌,自己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知道如何对付敌人——如何去恨,如何去杀了!
可是,这个人,却是那么虚无缥缈的。
甚至不存在的——甚至连“j情”都无法构成。
甚至连他本人,想都不敢想什么j情——芳菲那样的人,神仙那样的人——不可能构成j情——
但是,构成的是什么呢?
甚至他在宏儿心目中还有那么崇高的地位——神仙!
神仙爷爷啊!
弘文帝的手一抖,靴子掉在地上。仿佛一个无形的敌人,早已在自己周围徘徊了许久许久,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甚至连敌人的样子,连敌人的出手,连敌人的踪迹,都无可寻觅。
是因为如此,芳菲才执意要走的么?
但是,这一次,他已经不敢怀疑了——仿佛一种极其重大的压迫,如石头一般阻碍在心底,逼得他无法呼吸,无法舒展。
甚至无法再呆下去,无法再去追查一切的真相。
甚至那样的靴子、玩具。甚至宏儿屋子里那么多的玩具,弓箭,甚至他学习的一些功夫,知道的一些知识——仿佛那个神秘的人,自己足以把孩子,把芳菲,都照顾得很好很好!
甚至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第三者。
自己失去了作用——自己于他们母子,并未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他惊恐得不能自已——就如一个人,本来以为自己是天,自己是地,自己是主宰,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只是一个多余人!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个多余人?他浑身发抖,连鹿皮靴子都仿佛变成了武器。
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那个戴斗笠的人——银灰色的头发!真正的银灰色啊!
弘文帝发现真相9
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那个戴斗笠的人——银灰色的头发!真正的银灰色啊!
但是,这个老道不是!
这个白发的老道是苍老——是真的老年人。
而那个银灰色的人——是强盛的,仿佛无形之中一股巨大的气场,隐隐的,睥睨天下,纵横江山。
一个道士,岂能有这样强大的气场?
这一次的黑龙观之行,谁也不知道弘文帝的意图和收获。只是在返回去的时候,他在冯太后当时摔下去的地方站了许久许久。
想象很飘忽:当时,那个神秘的道士,为什么就那么及时,那么恰如其分地赶到,救了她?
他是谁!
神仙是谁!
“道长爷爷”究竟是谁?
道观里,冷冷清清。
没有生火盆,寒风呼啸里,罗迦盘腿坐在蒲团上,就如一个修生养性的道人一般。魏晨悄然进来,躬身说了几句话。
罗迦眼里精光一闪,不敢置信。
儿子这是在干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连罗迦一时也无法理解,无法把握。甚至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就不理解这个儿子。就如父子之间,从未彼此了解过一般。
他在蒲团上坐着,一动也不动。
屏息凝神里,只觉得一阵微小的绝望——可怜的芳菲,她准备了那么久,她要离去了,她到底能否得偿所愿?
甚至自己和她一样,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但是,一切的一切,也许都将化为虚无?
他强行镇定,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
这一次,是道长。
道长的神色非常奇怪:“主上,陛下去了黑龙观。”
罗迦心里一震。
“陛下在黑龙观整整呆了一日一夜。还在您的房间里住了一宿。”
罗迦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儿子,难道已经发现了什么?之前,就是芳菲刚刚中毒的时候,他曾经想过给他警戒,但是,后来,权衡,还是作罢。
现在,弘文帝又去黑龙观寻找,又提出让位给京兆王,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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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交心1
现在,弘文帝又去黑龙观寻找,又提出让位给京兆王,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是魏晨进来了,耳语道:“主上,陛下来了。”
罗迦面色一变。
弘文帝竟然来得如此迅捷。
通灵道长面色也微微一变,立即迎了出去。
一夕斜阳,满地苍黄。
照射着这个古老,苍凉,而又肃穆雄浑的地方。道观的正殿,供奉着老道君,香烟缭绕,满室的寂寥。
弘文帝来的排场并不大,道士们许多尚不知情,只有门口值守的道士已经跪下去。
道长也迎出来,手里拿着拂尘,行出家人的礼仪:“贫道参见陛下。”
弘文帝环顾四周,目光才落在道长雪白的头发上。仿佛要从他雪白的头发上,看出满头的秘密。
道长的目光也落在他的手上:弘文帝只带了两名随从。他手里拿着一把弓箭,是紫檀木的小弓,轻薄,实用,精致。这把弓箭,他当然认得,心里立即涌起了一股警惕。弘文帝,今日可是来者不善啊。
屋子里有一股香味,是北武当的道家养生茶,在茶壶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道长恭迎弘文帝坐下,亲自斟茶端过去:“陛下,请饮一杯北武当的高山参茶。”
弘文帝接过杯子,先放在鼻端,仔细地嗅了嗅,赞道:“好香。”然后,又看那清亮而黄橙橙的茶汤,比起他以前喝过的其他宫廷名茶,并不显得多好。但是,却更有用!有救命的功效。
他慢慢地啜饮一口,这高山参茶,总是带微微的甜意,他之前是喝不惯的。除了那一次,他再也没有喝过了。
他长叹一声:“道长,这参茶是好东西啊。想当年,若不是道长帮朕设计,用了这高山参茶,还没法那么轻易地除掉乙浑。”
父子交心2
道长笑起来:“这也得多亏陛下和太后的神机妙算。”
弘文帝不胜感慨:“是啊。还多亏了芳菲。当年何等危急?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朕,支持朕,甚至喝下去参茶也毫不犹豫,要知道,那是有剧毒的啊!”
道长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奇怪,弘文帝现在口口声声“芳菲”,连太后也不叫了?
“不仅如此,朕还记得,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一次服下了朝晖上人他们给的迷惑药丸。芳菲也是用了这样的北武当山参茶,给我熬汤煎服,才恢复过来……”
道长只一笑:“陛下和太后渊源深厚,更应该齐心协力,互相护持。”
他长叹一声:“是啊。朕何尝不知?但是,很多时候,总是想的和做的不一样。这几年,朕脾气暴躁,很多想法都和她不一致,到后来明白的时候,方知道,很多事情,她比朕处理得好得多……”
道长肃然:“陛下过谦了。太后虽然智计百出,但是,若非是陛下给予那样大的空间,那么多的信任,她也没法一人完成这么大的改革……”
弘文帝甚是欣慰:“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朕也无憾了。”
“这是陛下应得的!陛下当之无愧。”
弘文帝站起来,慢慢走了一圈,仔细地看着手里的紫檀木轻弓,在窗户边拉开,赞道:“道长,真是一把好弓。”
道长但笑不语。
弘文帝扭过头看他:“道长,你觉得这把弓如何?”
道长镇定自若:“多谢陛下厚爱。这把弓箭,是当年贫道送给小殿下的。”
“哈哈。道长怎么有兴趣制作这么精妙的小弓?朕以前竟然不知道,还以为只有我们北国鲜卑人才善于制作这样的弓箭。”
道长不慌不忙:“鲜卑人的弓箭的确精妙绝伦,足以傲视天下。不过,南朝自古以来也盛产弓箭。说起这把弓箭,还有点缘由。”
父子交心3
“哦?道长不妨说来听听。”
“几年前,老道无意中得到一些紫檀木料。后来,小殿下出世,老道见这孩子聪明伶俐,就想送他一件可心可意的玩意儿。突发奇想,想起三国时候的黄忠,就善于用这样的紫檀木轻弓。所以,便试着做了一把。”
这把弓箭,是罗迦无意中在北武当发现的一颗紫檀木树。要做这样的弓箭,除了紫檀木,而且一定要紫檀木的某一段。比如生长得过粗或者过细,都不行。要恰到好处。北武当很少生长这样的树木,所以才尤其珍罕。罗迦看到了,爱不释手,立即就取回来。本是打算给孩子做一件木马之类的玩意儿,后来,忽然想起弓箭,就立即做了一把。
“原来如此!”
弘文帝哈哈大笑,又轻轻抚摸了一下弓箭的弦。仔细地拉伸,然后又合上,“好弓,真的是一把好弓。这天下,也只有道长这样的妙人,才能制作出这样的好弓。”
“老道愧不敢当。在陛下面前,真真是有班门弄斧之嫌。”
弘文帝收起弓箭,放在一边,漫不经意道:“这些年,道长真的送了宏儿许多好东西啊。”
“小殿下聪明伶俐,谁人一见会不喜爱他?说也奇怪,老道一见这孩子,便打心眼里喜欢。”
弘文帝这时才转入正题,紧紧盯着道长:“道长,经常教习宏儿骑射、武功的那个神仙是谁?”
道长一见弘文帝拿着弓箭出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慌不忙道:“关于这事,贫道也不太清楚。估计是附近的某些道士。北武当有大大小小三座道观。而且,周围信奉道教,做道家打扮的村民也很多。许多猎户也时常出入山中。小殿下聪明可爱,那个道士这些年见他,显然是没有任何的恶意。不过,终究是陌生人,还是谨慎一点为好。陛下要问的人,老道日后可以帮忙留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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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的话,滴水不漏。
弘文帝反而一时没了主张。
神仙是谁?
神仙到底是谁?
他盯着道长。道长也看着他。
一时,心里非常紧张。如果弘文帝继续威逼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或者,弘文帝早已发现了什么?掌握了什么?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此行来的目的,又究竟是怎样?
一股不祥的感觉袭来。如果弘文帝这样不屈不挠的找下去,主上如何自处?除了离开北武当,便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出路?
他竟然非常紧张,弘文帝,他会下令搜捕么?如果全面搜捕,那可如何是好?别说离开,就在这里,都躲不了了。
但是,弘文帝并未有任何的威逼。他在蒲团上坐了一下,神态非常平静。连眼睛都一直闭着,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就连“神仙”一事,也仿佛完全忘记了。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道长,多谢你今日的参茶,朕喝得很满意。”
“陛下如果喜欢,老道马上派人送一些去玄武宫。”
“行。不过,送到慈宁宫就行了。芳菲和宏儿,都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这些日子,她身子不好,应该多喝这种参茶。对了,道长,朕还要再次感谢你,若不是之前,芳菲已经服用过北武当山参茶,这一次,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不胜感慨,“人生啊,真是有天意!朕一直怕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幸好,幸好,哈哈哈,幸好,父皇还是保佑朕的……幸好,祖宗们还是怜惜朕的……哈哈……”
弘文帝爽朗一笑,起身就走。
道长反而非常吃惊。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弘文帝笑得如此爽朗过了。仿佛心里没有任何的阴霾。可以说,他一辈子都不曾见弘文帝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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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弘文帝彻底走远,道观恢复了一片平静,罗迦才缓缓从密室里出来。刚刚在小孔的窗户里,他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如藏着一团火——那一刻,忽然如此的汹涌澎湃,几乎完全按捺不住要冲出去,要面对面,要彻彻底底的拥抱儿子一下——鲜卑男人的粗率的感情里,男人们,很少那样亲昵地对待自己的妻子,儿子,甚至花费在良马上的精力,都比家庭伦理上的多。
此时,方明白那种温情脉脉的重要。
儿子,儿子的头发都是灰的,整个人都是灰色的。
儿子的笑声,如在耳边。
多久了?
多少年了?
自己何曾如此面对面的见过他?
有多少次,他在暗中看他,看到的都是他忙忙碌碌,他纸醉金迷,他的怒气冲天……唯有今日,他彻底卸下了自己的心防,笑得那么爽朗,那么毫无保留。
仿佛是崭新的一个宏儿。
他忽然想起儿子的小时候,难道不也是如宏儿一般,玉雪可爱,孝顺恭敬的么?只是,儿子小时候,反而常常很少笑。
小孩子的时候,儿子就不怎么笑了。儿子恭敬但不亲近——孩子害怕自己。就跟每一个孩子一般,总是害怕自己的父亲——高高在上的父皇,哪怕是子女,也从来不曾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任何真实的情绪,看法和发泄。正常孩子该有的,他们都没有。
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太迟了。
他伫立在窗边,弘文帝已经下山而去。
弘文帝并未走远。
他就在罗迦的陵墓之前停下脚步。
父皇死那年才栽的常青树,已经长得蛮高了。加上外面那颗亭亭如伞盖的遮天蔽日的大树,将整个陵墓遮蔽了大半。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侍卫们护持着小太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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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宏儿换了一件衣服,是明黄|色的整齐肃穆的太子袍子,戴着珍珠冠冕。侍卫们在第三级石阶前停下。宏儿独自蹦蹦跳跳地上来。但是,才走一步,立即看到这是陵墓,也无人提醒他,他立即恭恭敬敬的,收敛了脚步,很恭敬地走上来。
弘文帝一直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才伸手拉他。
父子两手牵着手,弘文帝立即觉得儿子的小手暖呼呼的。
他注意到儿子头上的冠冕,是崭新的,上面用玳瑁和如意,绣了一圈非常漂亮的花纹。镶嵌起来,更显得玉雪可爱。
“宏儿,这冠冕真漂亮。”
孩子得意地指指珍珠的流苏,又摸摸玳瑁,“父皇,是太后给我做的。太后这几日才熬夜赶做的。还有另一顶帽子,也很漂亮呢。”
弘文帝心里更是温热,也伸手摸了摸那一圈精美的花纹:“是啊,真好看。太后每一次做的东西都非常漂亮。”
孩子悄悄的:“宏儿昨日还给太后说了,也该父皇做一顶帽子。太后已经答应啦。今日早上,宏儿还看见太后已经开始做了。”
弘文帝笑起来:“这是个乖孩子。”
孩子好奇地问:“父皇,我们这是要干嘛?”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的脸庞——孩子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明亮,脸庞那么玉雪可爱,精灵聪慧,仿佛他就是这么一个坦荡荡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这样,一看,就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可靠信赖和喜爱。
“宏儿,这是先帝爷爷的陵墓。”
弘文帝先跪下去。
宏儿也赶紧跪下去。
他小小声的:“父皇,今天我们要祭拜先帝爷爷么?”
弘文帝脸上露出悲戚肃穆的神色:“宏儿,你出生以来,父皇还从未带你单独来祭拜过先帝爷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孩子脸上露出小小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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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脸上露出小小的迷惑。
除了极大的盛典,需要皇太子出席之外,他的确再也不曾单独来拜祭过先帝爷爷。在那些场合,都有文武百官陪着,有专门的祭司官员,他只需要穿着衣服,走走过场,虽然盛大,但是,并不私密。
今日,他却感觉到私密——一种孩子直觉的私密!
就连太后也不曾单独带他来过呢!。甚至连先帝爷爷的故事,太后也极少向他提起。在太后面前,向来是不怎么提到先帝爷爷的。
父皇也是如此。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今日会如此呢?
孩子好奇地问:“父皇,先帝爷爷很疼爱您么?”
弘文帝点点头:“先帝爷爷一直很疼爱父皇;就跟父皇疼爱你一般。”
孩子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我真喜欢先帝爷爷。”
弘文帝的目光,落在父皇的画像上面。
那是陵墓之前的画像。
经过了许多年,而且,当时他戴着头盔,绿咬鹃的王冠,那么年轻。
孩子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先帝爷爷的画像上面,看了好几眼,惊奇地问:“为什么以前宏儿没见过先帝爷爷的画像呢?”
弘文帝的目光变得稍稍敏锐,还是非常温和:“宏儿,你举得先帝爷爷面熟么?”
不!
当然不!
画像上,是30刚出头的罗迦,佩戴着一把很炫的宝剑和匕首。那时,他征战四方,年轻气壮,英气勃发,绿咬鹃的王冠,赋予了他无限的英气,而且,他是满头黑发。
孩子惊奇地一直盯着看:“父皇,先帝爷爷好帅呀。”
弘文帝笑起来,悄悄眨眨眼:“你觉得父皇帅,还是先帝爷爷帅?”
孩子也悄悄的:“父皇,您和先帝爷爷都很帅。而且,您和先帝爷爷长得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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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呵呵大笑:“宏儿,你没发现么?你也长得很像先帝爷爷。”
孩子十分惊喜:“真的么?”
“真的。”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充满喜悦的目光,自己心里也很兴奋,儿子,他崇拜自己,热爱自己。就如自己当初如何的崇拜父皇。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当初不亲近父皇。
但是,儿子亲近自己。
就这一点,他已经觉得自己胜过父皇——比父皇幸福。
他跪下去,叩头,声音十分平和:“父皇,儿臣今日带宏儿来此,是有要事向您禀报。希望您在天有灵,永远保佑宏儿,扶持宏儿,不要让孩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在他的旁边,宏儿也学着父皇的样子叩头。父皇每叩一下,他也跟着叩一下,一点也没有少。
只是,心里小小的困惑:父皇,这是在向先帝爷爷禀报什么呢?
为什么要说“保佑宏儿开创一个全盛的北国盛世”呢?
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毕竟是孩子,他再聪明伶俐,一旦遇到超越了岁数之外的事情,也完全无法理解。
临末,弘文帝的声音十分肃穆:“宏儿,你单独向先帝爷爷叩头。”
宏儿跪下去,按照父皇的叮嘱,真正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毕,他站起来。这时,风有点冷,有落叶被卷起来,又掉在地上。其中一片,掉在了先帝爷爷的墓碑上面。
他正要伸手去把落叶拂掉。却见父皇已经先伸出手去。
孩子吃了一惊,看见父皇的脸色。他惊叫:“父皇……”
但见弘文帝站在墓碑之前,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瞬间,苍老得不堪一击。
他紧紧地撑着自己的额头,仿佛自己的身躯,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这颗沉重的头颅。甚至无法抵御这急忙袭来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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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父皇,您怎么啦?”
孩子搀扶着他。但是,他的双肩无力,完全无法承担起父皇的重量。弘文帝的身子,缓缓地靠在身后的一颗常青树上。本来蛮高的常青树,此时也忽然显得那么单薄,竟然完全不足以支撑。
弘文帝靠在上面,微微地喘息一下,他的面色,几乎和身后的树皮一样,变成了一股没有生气的褐色——仿佛随着漫天席卷的冷风,要一层一层的脱落了。
人又不是树木,怎会蜕皮呢?
孩子觉得非常奇怪,又很害怕。就如一个人,目睹一座高山,本来觉得他那么高大,那么安全,那么可靠。可是,忽然之间,却觉得原来并非如此,这高山,随时有塌方的可能。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下面的侍卫和太监们见状,立即要上来,弘文帝却挥手制止了他们。
这个时候,竟然不想见任何外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就如当年,自己从未真正有任何时刻,和父皇亲密地在一起般。此后,便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父皇,他临终之时,都是要芳菲一辈子照顾自己啊!自己还在奢求什么呢!
孩子很是焦虑:“父皇,我们回去吧。山上太冷了,您的手也那么冷……”
他的身子靠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没事,宏儿。父皇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精神不济。你别怕。”
孩子有点疑惑,仔细地看他,但见父皇神色委顿,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知道,完全是知道的,自从太后彻底醒来后,父皇就没法留在慈宁宫过夜了。这于父皇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打击,仿佛是一个希望的破灭。
就如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躺在父皇和太后中间,享受他们二人同时的疼爱了。
小小的孩子,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父子交心10
父皇这些日子,就算能在慈宁宫用晚膳,但是,之后的孤苦,谁又知道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太后就不能原谅父皇呢?
他悄悄地依偎着父皇,希望以自己稚弱的肩膀将父皇支撑:“父皇,我知道,太后是在为波斯猫而生气……”
弘文帝听的“波斯猫”三字,心里一震。
孩子却浑然不觉,依旧悄悄的,仿佛这个主意,是他想了很久很久的,一定要拿出来,帮着父皇分忧解难。
“父皇,我悄悄问过李中书,他说,在外面能买到波斯猫,他已经托人给我带回来,估计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父皇,只要太后见了波斯猫,她就不会再生气了……”
被毒死的波斯猫,岂能和买回来的波斯猫一样?
孩子,他永远也不会懂的。
弘文帝却觉得欣慰,非常非常的欣慰。
“宏儿,我们回去吧。”
“父皇,您真的没事么?”孩子还是有点担心,“回去,得让太后再瞧瞧呢。”
“好的。好的。”弘文帝喃喃地回答儿子,但觉精疲力竭,下山的每一级石梯,都走得那么艰难,那么摇晃。
但是,他还是稳稳地立住脚步,甚至宏儿都没看出来。
直到走完最后一级石梯,他才回头,再一次看父皇的陵墓。寒风里,他甚至模模糊糊地看到父皇的画像。
父皇,他是多么寂寞啊!
就如自己,此时是这样的寂寞。
他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孩子尚未注意到,还在兴冲冲地问他:“父皇,晚膳吃什么呢?太后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吃的……”
他话音未完,注意到父皇的身子忽然一歪。
“父皇,父皇……天啦,父皇,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众人一拥而上,搀扶住了弘文帝。
——————今日到此。
最后的妥协1
他话音未完,注意到父皇的身子忽然一歪。
“父皇,父皇……天啦,父皇,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众人一拥而上,搀扶住了弘文帝。
弘文帝定了定神,一点也没有慌乱,只是抚着额头:“大家退下,朕没事。”
魏启元立即道:“陛下,先回去吧,这里风大。”
“马上回去。”
小太子忧心忡忡地搀扶着父皇,惊问:“父皇,您到底怎么了?”
弘文帝笑起来,拍拍他的头:“没事。宏儿,父皇没事。”
他牵着儿子的手,看儿子还是忧心忡忡的,柔声道:“没事。没事,父皇只是有点头晕,回去躺一下就好了。”
小孩子依旧半信半疑,父皇脸色这么差,自己还没见他如此软弱过呢。
慈宁宫的灯亮着。里面传来阵阵的香味。
父子俩进去。
在门口,弘文帝稍稍顿了顿自己的脚步,抬头,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大字——慈宁宫。
对于这里,到底已经熟悉到了怎样的地步?
过了这些日子,又还能有怎样的停留?
这些,他都没有去想。
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竟然微微地有点呆了。
这里,方是一生中,最最理想的天伦之乐,意味着自己一生希望所拥有的——年轻的时候,希望皇权的巩固;中年的时候,希望后继有人有儿子;现在呢?现在自己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孩子拉住他的手:“父皇,走呀,怎么不进去呢?”
他微笑道:“宏儿,父皇今日才发现,慈宁宫外面这一排树木可真漂亮。”
孩子立即来了兴致,看着外面的几颗大树。其中的一颗松树,在冬日更显得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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