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爱记 作者:蓝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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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时颜归家之后,裴陆臣唯一能做的只有买醉。
这是一个适合颓废的夜晚,时间在酒吧特有的明暗交错中仿佛静止。
空气中弥漫着烟酒与荷尔蒙的混杂味道,音乐震耳欲聋人,舞池中的男女疯狂扭动,裴陆臣藏身角落,酒j作陪。
他在这里有点股份,酒保熟知他的喜好,送上的都是好酒。可再好的酒,也解不了他的愁。
幸而他此刻身边还有个伴,不至于形单影只。这女警长得倒是赏心悦目,只不过话有点多:“老爷子让我务必带你回北京。”
裴陆臣置若罔闻,喝完一这杯之后才惶惶然地搭腔道:“除非你用枪押着我走。”说着,下巴点一点她藏在腰间的配枪。
她是陪着裴陆臣参加婚礼的,知道他此刻情绪低落,她不方便多言,也不劝他少喝点,只等他醉了,抗他上车,直接驶回北京。
只是她忘了,这裴二少素有千杯不醉的名号,近三个小时过去,增加的只有空酒瓶的数量,而裴陆臣,依旧岿然不动。
她终是忍不住劝阻:“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裴陆臣笑:“边缘,我爱女人就像你爱你的抢,你明不明白?”
枪能让人丧命,女人能让人失魂,有时候二者的致命力相等同——边缘委和地点了点头。
裴陆臣的意识已有些涣散,边缘夺走了他的酒杯,他抢不回来,两手空空,连眼神都陷入一时的空茫。
当裴陆臣终于记起自己想要做什么时,他慢腾腾地出手机,抚着额头拨号码。
对方关机。
他连慰问一句“心情好点了么?”的机会都没有——残忍的女人。
酒j在这时终于起了作用,被麻痹了理智的裴陆臣一次次拨打这个永不可能接通的号码。
终于在手机蓄电快要耗尽时,拨通了。
电话通了,裴陆臣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空气恍若静止,下一秒,听筒里传来女人颤巍巍的声音:“救我……”
裴陆臣忘了自己是如何狂奔出酒吧的,直到上了车,时颜的声音仍在他脑中一遍遍回响,反复撕扯着神经——
救我……
救我……
他要启动车子,手却一直抖,车钥匙都拿不稳。最后还是边缘推他坐到副驾驶,她来开车。
车子箭一样飞驰,引擎似在低吼,敞篷外掀起的疾风吹散了裴陆臣的酒气,到达目的地时他清醒了不少,可仍旧焦急地失了大半理智,不顾保安的阻拦就要往公寓楼里冲。
边缘一路紧随,出示了警官证,裴陆臣这才被放行,保安领着他们抵达公寓外,门敞开着,裴陆臣奔进去没多久便顿住——
时颜昏倒在沙发旁。
这时候边缘比他理智,他还失神地站在原地,她已经拨打了120,裴陆臣在她快速而清晰的声音中醒过神来,他抱起时颜时,手掌心染上她大腿上的一大片红。
裴陆臣低头便见地上的血渍,身子倏忽间僵硬,脑中一片迷茫,他只知道抱紧她往外冲。
时颜并未昏死,在颠簸中皱着眉睁开眼睛。
她甚至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裴陆臣从没见过这女人流这么多泪,那些泪,尽数流进了他心口,那样酸软,以至于他安慰的声音都在颤抖:“没事的……时颜,没事的。”
时颜从不相信这个男人说的话,她这次逼自己相信,可太多疼痛纷至沓来,一次次击溃她,以至于最后她躺在推床上时,神经已近麻木,只听到推床轮快速滚动的声音,以及,医生的声音:“孩子恐怕保不住了,签了这手术同意,快。”
眼前明晃晃的是医院大堂上的灯,时颜眼前一阵阵的眩晕,模糊中,她偏头看见裴陆臣拿起了笔。
那一瞬,她的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般,那般惶恐,“不行,我的孩子,不行……裴陆臣……”
时颜拉着他的手腕又哭又骂又求,医生却在他耳边催促:“来不及了,快签吧。”
裴陆臣双眼通红,顿了半秒后蓦地揪过医生的领子:“大人和孩子我都要!”
边缘要拉开这个毫无理智的男人,反被他夺走了枪,转眼间枪口抵在医生额角,裴陆臣太阳x青筋暴起:“哪一个有事,我都要你们医院负全责!”
……
时颜被推进手术室,裴陆臣双腿发虚,坐在了地上。
边缘抽走他手中的枪:“我帮你联系了军区医院的副院,他正在往这边赶。”
她的话裴陆臣恍若未闻,只顾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一瞬不瞬。
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女人挺过来,裴陆臣不清楚,当她术后昏睡多时再醒来,得知孩子还在,她嘴角挂起的笑容令裴陆臣恍悟:孩子的力量,真的很强大。
那一幕,令裴陆臣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
裴陆臣在一整夜的反复折腾和等候她醒来的煎熬中败下阵来,席晟接了他的班照顾时颜直到她再次睡去,而他,也趴在病床旁疲惫地阖上了眼。
池城却两天两夜没合眼——
冉洁一的颅脑手术持续十几个小时,医院甚至都已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手术虽然成功了,可冉洁一什么时候会醒,医生也无法断言。
冉冉来了医院一次,在icu病房外见了母亲就一直哭,哭累了才睡,池城联络保姆请她们带孩子回家,也是在那时,他知道了她们被时颜扫地出门的消息。
此时这般境况,彼此都需要冷静,给她时间让她静一静也好……池城此番自欺欺人的想法,竟是被池邵仁打破的。
冉洁一是池邵仁最宠的小辈,自然要来医院探望,这点池城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池邵仁在离开医院时竟问他:“时颜呢?”
池城无意多谈,依旧是那句:“我和她的事,不需要别人c手。”池城说完便离开,他也该回趟家,洗掉这身疲惫与狼籍。
池邵仁在他身后怒哼了一声,“她要离婚就跟她离,干脆点,别让她借口怀孕拖着你。”
池邵仁的低喝声醍醐灌顶,池城的身体生生一僵。寒意渐渐自脚底直钻入心,那一刻池城觉得自己听错了,缓慢地回头:“什么?”
池邵仁的表情竟似在挣扎,他终究没有重复,只说:“如果不想别人c手,就好好管管她。”
池城没再追问,继续前行,原本因疲累而缓慢的脚步不觉越来越快,最后他几乎是气喘吁吁地坐上车。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池城只用了一刻钟就回到家,门扉紧闭,他一开门进去就愣了愣。
那份离婚协议书静静躺在玄关的地上。
池城犹豫片刻,弯身捡起后进了屋。
因为料到时颜不会接听,池城一路回来都没有打电话给她,果然,她的手机还落在沙发上。可除此之外,其余的,池城想都没想过,而这一切,此刻就匪夷所思地呈现在他眼前——
破碎的花瓶,倾倒的饰物柜,以及,地上的血渍。
池城倏然间浑身一僵,离婚协议书滑脱了他的手,落在地上后第二页仰面朝上,正对上池城的目光。
“孩子出生后,母亲享有独立监护权……”
孩子出生后……孩子……两个字的长度而已,竟如薄透的利刃,池城的视线一经触碰,身体即被刺穿。
他被钉在原地,久久无法移动。
术后五天时颜的脸色才稍见好转,不再惨白如纸,裴陆臣每天到她病床前报到,风雨无阻,席晟向学校请了长假,时颜没半点气力呵斥他。
席晟一日外出回来,笑呵呵地问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别卖关子,”裴陆臣正站在床尾削苹果,闻言拿刀尖指指席晟:“都说。”
“好消息是,池城找我,我带他去拳击馆打了一场,他挨了我一顿胖揍。”
裴陆臣偏头见时颜在笑,她的笑容很轻很淡,裴陆臣不禁冷言阻止席晟:“别说了。”
时颜却似乎挺有兴趣:“那坏消息呢?”
裴陆臣有些无措,他看不得她笑,她的笑里带着痛,可他也受不了她的安静,她不笑的样子,沉静得令他恍惚。
他恍惚时,席晟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两手一摊:“坏消息是,他还是不同意离婚。”
她的笑容,终究落寞了下去。
“等你好了,和我一起去北京吧?”裴陆臣把苹果递给她。
托边缘那个大嘴巴的福,老爷子当他迟迟不回京是因为在上海金屋藏娇,首长的“曾孙”险些命送黄泉的消息估计也在圈子里传开了。
老爷子恐怕也是看在曾孙的面上,才没下最后通牒绑他回去,时颜转进军区医院后,北京的医疗团队跟来上海,大概也是老爷子亲嘱的。
时颜迟疑了一会儿,垂眼看向别处:“我的‘时裕’怎么办?”
她终于不再毫无回旋余、简单明了地拒绝他,裴陆臣听得出她的动摇,席晟也帮他说话:“‘时裕’又不是你的,还给揭瑞国就是。你放心走,离婚的事交给律师处理,我都打听好了,大不了拖个两年,法院自动判离婚。”
时颜缄默良久,手不自禁地抚腹部。
她的孩子很顽强,她也该如此不是么?她抬起头:“等我出院以后,帮我约池城在律师楼见面。”
“你还让他见你?那个混蛋……”
裴陆臣打断席晟的话:“好。”
时颜朝裴陆臣笑笑,咬一口苹果,动作小心翼翼,避免牵扯到痛处。
她是从骨子里傲气的人,棱角分明的,她的可爱与不可爱皆在于她超出常人的傲气和倔强,裴陆臣突然发现自己对她迷恋如斯的原因。
他回她轻轻一笑。
托医师和营养师的福,时颜恢复的很快,出院那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春季雨水多,这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时颜原先嘱咐过席晟,要他帮自己约池城在律师楼见,看来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时颜回原来的公寓住,裴陆臣的车还未驶进停车场,就望见了倚在白色q7旁的那个身影。
包括席晟在内的车上三人均望着那个萧索的身影。
裴陆臣将方向盘一转,就要调头驶离,被时颜按住了:“凭什么要我躲?”
她意气风发的模样恍如隔世,裴陆臣一阵恍惚,停下了车。
池城也已看见了他们,迅速横穿马路而来。
只看了他一眼,时颜就知道他瘦了,单薄的风衣,被风吹得凌乱的短发,历来深邃漂亮的眼睛此刻却暗淡无光,见她走近,眸中才再现死灰复燃的光泽。
彼此之间终于只剩下一步路的距离,相对无言,许久,“时颜……”他想要上前拥抱她。
时颜漠然地退后一步,抗拒的姿态明显。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到感觉空气稀薄,池城放弃了想要拥抱她的欲望,只是站在路中央,仔仔细细看她。
车流并不多,他的世界因为有她,摒除了一切嘈杂,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腹部上。
片刻后,听到她无波无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孩子没了。”
“……”
“是你亲手杀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新阶段的开端咋样,吼吼~
ps:有亲说要虐死池城,泪,俺不敢点头;有亲说要让裴上位,唔,那俺得先问一下,上位上到多高的位置捏?扶正咩?
有亲说,时颜的孩子会是个白痴,俺坚决不同意!时颜的孩子是个小坏蛋+小腹黑这提议多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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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爱记37
“孩子没了。”
“……”
“是你亲手杀了它。”
他没吱声,但时颜确信他听清了,因为她看见他眼中掠过的痛,直看得她身体某处也随之痛起来。
久到空气都几乎凝结时,他忽的抬手抚她的脸,手指冰凉,但动作轻柔。时颜没有躲。
“这些天我找遍了上海的大小医院,都没有你的消息,”他说得十分缓慢,似是怕语速稍快些便会情不自禁地哽咽出声,“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这个曾经强悍到足以做她避风港的男子,此刻痛不欲生地看着自己,时颜泫然欲泣时才知欲哭无泪,她一g一g掰开他的手指:“你走吧,离婚的事我找律师处理。”
时颜明白他不愿正视他们之间的问题,可如今他们已将彼此伤得遍体鳞伤,与其守着这段毫无出路的婚姻,她宁愿亲手打破它。
原本因为颓圮而松开的手倏然间再度攥紧她,池城布满血丝的眼里有太多情绪糅杂,似要拧出血来。
“我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时颜说得很平静。
她的表情教人无法猜透,池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声音卡在喉中,哽得他几乎窒息。
“请你……再给我次机会……”他的声音终于飒飒而落,语气支离破碎。
“池城,”这两个字如此艰难地说出口,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我也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哪怕她的语气有半点起伏,他都不至于这样惊惶,池城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钳制住她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垂落。
他放开了她,取而代之攫住时颜的,是顷刻间喷薄而出的绝望——
他也终于,放手了。
意识到这点,时颜转身走向公寓楼,脚步不见半点迟滞,背脊挺直,留给他的只有决绝的背影。
可她在痛哭,没有声音地哭。
傍晚天空开始下雨,渐渐地,从绵绵如丝到倾盆滂陀。
当夜,急雨。
两个大男人挤在厨房里做饭,时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除了被隔绝在外的雨声,唯一的声音便是电视机里的无聊声响,可她充耳未闻,只觉周围因过于安静而显得气压颇低。
直到晚上七点一道菜都还没出锅,两个男人一致决定叫外卖。
时颜终于吃到了裴陆臣曾经推荐过的那家妈咪餐厅的外卖套餐,食之无味。
席晟饭后负责清理狼籍的厨房,裴陆臣倒了杯温水给她:“他还在楼下。”
时颜端着水杯踱到窗边。
青黑色苍穹中细密的雨丝隐约可见,时缓时急的雨沿着房檐落下,打在窗上,留下一道道雨痕,时颜的视界一片模糊,俯瞰着昏暗的路灯,以及路灯下那个倚在车旁的男人——
他落寞的身影如一柄利剑,明晃晃地刺进她心中最柔软的一窝,时颜想要捂着x口蹲下去,实际上却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我好后悔。”
裴陆臣站在她身后,都伸出手了,终究没能揽她的肩,咳一声,收回手,做心无城府的样子:“后悔什么?”
“后悔5年前不该结束,后悔5年后不该开始。”
“别跟我说这事儿,”裴陆臣轻哂出声,“我怕我会开心地笑出来。”
这副戏谑的样子却逗不起这女人半点笑容。
“裴少,别误会,”她并没有扭头看他,“我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女人,我还是那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她的脸映在窗上,是个j致的剪影。裴陆臣近乎痴迷地看着,要他离开,他哪里舍得?
率先离开的是时颜,她把水杯还给裴陆臣,穿过客厅进了房间,将他追随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时颜告诉自己,她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在今日之前流光,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人能让她哭泣。
她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醒来时是个大晴天,阳光比昨日还要明媚。
不知不觉来到窗边往下望,见楼底下人和车都已不在,时颜不禁扪心自问,如果他在楼下等足一天一夜,她会不会一时心软?
时颜发现没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由此越发庆幸他的提前离去,几乎要长舒一口气时,另一个男人不请自来,剥夺了她缓气的时机。
更确切的说,这男人已在她家安营扎寨了一晚——
客房的门被拉开,裴陆臣揉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早!”表情安全无害,充满朝气,如艳阳,洒照进时颜一心的y霾。
真的是雨过天晴,自那日起,直到去律师楼签离婚协议的那天,都没再下过雨。
因为当时是在国外注册结的婚,如今要在国内办离婚,手续有些繁琐,离婚协议倒是简单,池城的律师事前联络过她,说一切相关事宜池先生全权委托律师办理,池城本人当日不会出现。
可签协议那天,时颜还是在律师楼见到了他。
时颜庆幸自己出门前化了淡妆,旁人瞧不出她的憔悴。
只见男人抬眼见到她,脚步便是一滞,他依旧气质翩然、眉目清朗,面上却是明显的一派病容。时颜发觉面对颓然的他,自己竟是有些释怀的。
她迎面而来。
池城盯着她,愣了几秒,高跟鞋历来是这女人的武器,她朝他一路走来,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冷的声音,几乎要踏碎他的心脏。
他的狼狈,无所遁形。
那晚池城在路边淋了一夜雨,病来如山倒,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身在医院。
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池城有一时的走神,突然间脑中一紧,他立即下床穿鞋,却在疾走到了门边后,意识昏聩地停下脚步。
事已至此,她都已经开口求他,请他放她一条生路,他怎么舍得再折磨她……
感冒发烧引起并发症,池城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出院当天,正赶上他们离婚的日子,池城在医院大楼外驻足片刻,抬头便见万里无云的天。
黄道吉日,婚嫁、祭祀、开张、建房……诸事皆宜,而他却要在这天,离婚。
真是讽刺!
他回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浑浑噩噩地驾车来到律师事务所。
他与她,相对无言。黯然藏在眼里。
在律师见证下,池城把签好的协议书递给她时,在她耳边低语:“如你所愿,放你一条生路……”……对不起……
“对不起”并没有说出口,只因他蓦然忆起她很久之前就说过不想听到这三个字。忽然间又觉得有些荒谬,他察觉的太晚,到了一切都已无可转圜时才悔悟,可惜,已经太迟了。
从此放手;
不再回头;
各自生活……
时颜的生活回到了正轨,不熬夜,不抽烟,不喝酒,戒掉一切坏习惯,下属们都是参加了她婚礼的,权当她转x是因为受了打击,她也不点破,随他们胡猜。
时颜休假前接的最后一单便是购物中心的case,如今“时裕”上下均将对她的怜悯化作动力,上下齐心,效率前所未有的快,时颜倒也乐见其成。
席晟在宝马总部实习,扬言要造辆车给还没出生的外甥,可她至今连车的草图都没见着。
裴陆沉撺掇她去北京旅游,未果,时颜将购物中心的收尾部分交接给同事之后,直接回南加州待产。
上海的圈子小,冉洁一几次死里逃生的消息时颜也有所耳闻,她还真有些担心哪日自己挺着大肚子逛街,冤家路窄地碰见那“一家三口”。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甩冉洁一和池城一人一巴掌。
二来也是被这裴二少逼急了,不得不躲到大洋彼岸,图个清静。
与负资产挥手告别的时颜有了充裕的时间忙自己的事,她设计了一批高端房,样图传真回国内,已有建筑公司在接洽。
在财产分割问题上,她的前夫很慷慨,光那块地就已价值不菲,她现在住的洋房正是当初揭瑞国变卖抵债的那幢,席晟实习期过了就会回来陪她,生活多么惬意,所以,有些事是可以遗忘、也必须遗忘的。
更惬意的是,裴陆臣最近对她电话骚扰的次数也在减少。
或许她不该这样感慨,这么念叨没多久,她的电话就响了。正是消失多日的裴陆臣来电。
一接起就是他柔到近乎造作的语调:“想我没?”
“你喝醉了?”
“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
“我心碎满地的声音。”
“不说正经事我挂了啊。”说时迟那时快,时颜“啪”一声撂下听筒。
不过一秒,门铃响了。
时颜的手还按在电话机上,门铃又响了一声,不会吧?她犹豫了半晌才去应门,果然是裴陆臣。
恰逢傍晚,西海岸,漫天俱是油画般的色彩。夕阳红如枫,他手肘撑着门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裴陆沉是那种行为举止带点邪气的男人,此时他眼里掬着的暖阳,真不适合他。
她似乎也做过这样的蠢事,千里迢迢赶去给某人惊喜。
记忆尤深,就在去年,北京的盛夏夜晚。
时颜逼自己思考些别的。
一猜便猜到是谁向他透露了她的住址,她暗暗决定要给身在慕尼黑的席晟断钱断粮。
裴陆臣在宽敞明亮的起居室来回走了一轮,见她这里环境不错,连连啧叹:“你这资本主义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不准备回国了?”
她在这里待产确实有私心,孩子一出生便拥有美国国籍,她何乐而不为?
“那就烦请裴少多拿几个项目给‘时裕’做,让我们‘时裕’能在国内多上点税,替我赎罪。”
时颜对他还算客气,正暗忖着他千万别再在她的地盘安营扎寨,他已优哉游哉地躺在了沙发上。
夏末季节她穿得不多,薄而宽大的连衣裙里头空落落的,上二楼卧室加了件披肩下来,见他原样躺在那儿,“你来这儿干嘛?”
“傍大款来了呗,”裴陆臣枕着自己的双臂笑,“你现在可是富婆了。”
“别耍贫。”
在她身上全然不见孕妇的温婉,横眉冷对的模样带着股狠劲,裴陆臣不得不坐直,正色而言:“你弟说你晕倒过一次。”
“贫血而已。”时颜耸耸肩,完全无所谓。
裴陆臣内心挣扎,他从来不是胆怯的人,可在她手上栽了太多次,耗尽了他的孤勇。
“你什么时候产检?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她拒绝的很干脆。
“时颜,”裴陆臣沉默半晌才继续,“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我是说,开始新生活?”
“我这不已经开始新生活了?”
她仿佛没听明白,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洋洋自得,裴陆臣在脑中搜罗许久,才组织起得体的语言:“你总不能……孤身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能?”
她一如既往地逃避,用反唇相讥掩盖她的真心,裴陆臣苦笑而不自知,她要逃避,他逼她面对:“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时颜愣了一下。
忘?怎么忘?又或者,需要多久才能忘?
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暮色渐渐偏离了角度,在这女人无瑕的面部轮廓镀上一层残阳的光,裴陆臣想,她的沉默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不觉失落。裴陆臣拍拍自己的脸,敛了敛神志:“你等过他五年,从现在开始,我也等你五年,会不会有结果?”
她忽的抬头看他,有些讶异,终究没问他是怎么知道她这些过往的,只是说:“别像我这么犯傻。”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连对自己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是么?时颜兀自笑一笑,过去的5年间,她曾回到伊豆,本想忘记过去,却发现那里的每一次呼吸,都留有自己与他的回忆——
时颜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从没勇敢过。
她这回连反驳裴陆臣的力气都没有,望着窗外的暮色发了会儿呆,裴陆臣揽过她的肩,她破天荒没有反对。
她想她是累了。
池城想,他是累了。
再忙碌的工作也唤不醒他如今行尸走r的心。大半年都已过去,当初的惊痛沉淀下来,形成一片死灰。
池城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冉冉回温哥华扫墓。
他在温哥华的房子一直由朋友帮忙打理,得先去朋友那儿取钥匙。
朋友之前回国参加了他的婚礼,因为婚礼至今没有下文,识趣地不去提及,只是听见冉冉唤他“爸爸”时,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惊异。
面对他的疑问,池城浅笑带过。彼此有多年的交情,朋友很熟悉他这种看似亲和、实则冷漠的表情,只能笑着掩饰尴尬。
墓园一直由一个来自中东的长者打理,长者还记得他去年这个时候来扫墓时说的话,和蔼地看了眼冉冉:“你说今年要带个人来让你母亲见见,就是这孩子?”
冉冉是个酷孩子,始终不说话。
池城内心苦涩,自己的母亲,怕是永远见不到时颜了。
扫完墓后回程的车上,冉冉板着手指头算回国的时间,突然扬起小脑袋问:“爸爸,妈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直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想家了?”
“妈妈说她想我们了。”
池城蓦地刹车,刺耳的刹车声过后,池城静默许久,“爸爸有事要去美国一趟,我们暂时不回去。”
“可是妈妈……”
“等我忙完公事,带你去迪士尼玩好不好?”
冉冉犹豫了下,偏头认真地想了想,“那……不准告诉妈妈。”
池城笑着她的头。
金寰看中了南加州滨海的一块地,有建度假区的打算,这事本由北美分公司负责,池城主动请缨,必须事先得到老总亲批。
“怎么好好的假又不休了?”
池城只说:“我把那块地拿走给了别人,公司损失不少,我现在休假都休得不安心。”
其实他只是不知道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冉洁一而已。
冉冉住在西海岸的海景房中,池城忙,冉冉也忙,国内暑假作业很多,孩子得赶功课。
池城尽量不晚归,可一次华人商圈酒会,都是熟人,他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回到住所,幸好孩子已经睡了。
他扯松了领带倒在沙发里,抬臂遮住眼,不知不觉昏睡过去,他太熟悉这样黑甜的梦,以至于被手机铃吵醒之后,三分魂魄还丢在梦里,毫无察觉地唤了声:“时颜……”
那边顿了很久,久到池城的神志终于抽离了梦境。他捏着眉心看看号码。
是医院的座机号,“是我。”是冉洁一的声音。
她渐渐哭出声来,啜泣着,不只因为化疗的痛苦,更因为,他错唤出口的那个名字。
池城拿着手机,一直听,一直无言。
“池城,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死。”
池城脑中那g紧绷的弦,在黑暗里无声地断裂,他终于出声了,是笑声,只有一声,低而短促,然后他说:“我现在,也很想死。”
遗爱记38
“我现在,也很想死。”
“……”
夜色郁郁,静默如死。
破天荒的,这次是冉洁一先挂的电话。到底谁把谁往死路上逼?池城思索良久,依然无解。吃了两粒安定后,继续他黑甜的梦。
浮生若梦。
同一片星空下,时颜辗转难眠。脑子有些乱,理不出头绪。让她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竟是裴陆臣,时颜自己都隐隐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该对她这么好的……时颜发了会儿呆,迟疑着拨出了裴陆臣的号码。
时颜也不知道接通了该说些什么,手心泌出薄汗,嘴角刚扬起一抹自嘲的笑,电话接通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もしもし?”
时颜愣了愣,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按下话机c簧,手却在中途停下,顿了顿,道:“ay i speak to rpei?”
同鸭讲了半晌,对方才用蹩脚的英文告诉她,裴陆臣正在洗澡。
那女人声音甜美,想必长得也娇俏,时颜挂上电话后不由得想,这姓裴的还真没打算亏待他自己,纵然异国他乡,也有温香软玉再怀。
有人对她好,她受不起,只得加倍还回去——原来裴陆臣并不在此列,时颜这回倒是安下心来,没了负累,可以睡个安稳觉,一夜无梦到天明。
第二天她有例行产检,可还未踏出家门,就从门镜中瞧见裴陆臣坐在走廊的藤椅上。
在美国的医院就医都得提前预约,她可不想为了躲个男人而麻烦医生改期。时颜大大方方开门出去,眼观鼻,鼻观心,直接去车库取车,其余一切统统视而不见。
她一般都自己开车去医院,却在上车前被裴陆臣拦下,艳阳普照,他背光而立,时颜看不清他的面孔,只看得清他清峻的轮廓。
裴陆臣倒是改不了仔仔细细打量她的习惯,此时亦是目光逡巡在她身上每一处细节。
这女人一旦孤身独住,就总有些疏于打理,可不化妆的她却愈发显得年轻,头发也剪得很短,鬓角茸茸地贴着耳梢,配着她的一双猫儿眼,真的像极了他家曾养过的那只金吉拉。
连逞凶斗恶时的眼神,都与那金吉拉如出一辙。
裴陆臣敛了敛眸:“你个孕妇还自己开车?”
时颜不理会,他动作倒快,直接夺下她的车钥匙揣进自己兜里。
她转身就走,听他在身后声线一扬:“关于昨晚……我可以解释。”时颜脚下一顿,想了想,最终还是上了他的车。
裴陆臣生平头一遭开休旅车,车速平缓,可他的目光压抑着急切,透过车内的后照镜看她,几次欲言又止。
如果她介意,如果她吃醋……裴陆臣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心怀期待。
显然,她并不这样认为。“裴少,”时颜自认没必要听解释,所以在裴陆臣几欲开口之前打断他,“昨晚玩得还愉快么?”
裴陆臣听她戏谑的口吻,头皮略微发麻,手指在方向盘上僵了又僵。忽的意识到,他的紧张并非出于惊慌,而她的淡然,却实实在在缘于不在乎。
他不再看她,转而注视前方路况,“……逢场作戏而已。”
嘘寒问暖有令人麻痹的作用,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切令她险些忘了这男人劣迹斑斑的过去——时颜不禁有些好奇:“那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也在和我逢场作戏?”
是真的好奇,不带丁点的试探。
裴陆臣薄唇紧抿时下颚线条显得十分锋利,口吻听来懒散,实际上却分外压抑:“你和她们不一样。”
“哦,对,你在我这儿还没得手,我跟她们确实不一样。”时颜哂笑,好整以暇地扭头看他,“我就纳闷了,你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是不是都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们泡不上的妞、搞不定的女人?”
裴陆臣似乎并没有辩解的意愿。
时颜也收起了剑拔弩张的戏谑,郑重而言:“我知道你一辈子都没在女人身上栽过跟头,你肯为我花心思,我真的很感动,可我就是死脑筋,受不了你们心里惦记着一个,床上却可以躺着另一个。说难听点,这跟一边做婊`子一边立牌坊没什么两样。”
虽然裴陆臣脸色变都没变,可话已至此,时颜没必要再留给彼此什么残念,那样只是对他、对自己更残忍,“在下个路口停吧,我打车去医院,就不麻烦你了。”
裴陆臣果然依言停了车,时颜转身拉车门时,耳畔却响起“咔哒”一声车门反锁的声音。
她没回头,可身后的裴陆臣分明将手肘横在了她的靠椅上,欺近她,距离近得很放肆。
他的气息在时颜耳后停顿了一下,温热:“你真的想知道我昨晚过得愉不愉快?”
或许是他这段时间太过温文尔雅,此刻恢复了过去脾x的裴陆臣,时颜一时无法招架。
“我把她想成你,感觉还不赖。”裴陆臣的气息又热了几分,语气却是陡然一抑,“不过我醒来以后没找着她,却找着了她给我留的小费,那感觉……糟糕透顶。她真的跟你挺像的,外表很甜,做的事却很伤人。”
时颜现在也想做伤人的事,比如,回身狠狠抽他一嘴巴子。
裴陆臣却在这时扳过她的肩:“你说我该怎么做?我倒是想把心里惦记的那个弄到床上去,可人家不答应。”
语毕不忘扫一眼时颜隆起的腹部:“就算她答应,她如今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
时颜手腕运足了劲,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被他凌空架住腕子,裴陆臣轻易便化解了她的力道,似是而非地劝:“孕妇不能随便生气,对胎儿不好。”
这才是她熟悉的裴陆臣,跋扈得没有天理,时颜不急也不气,趁他不备,自由的那只手快速探过去按下反锁键。
裴陆臣没料到一个孕妇身手这么敏捷,眼见她挣开他的钳制,一溜烟下了车,转眼间走出老远,裴陆臣没有追过去,只是车停原处,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辆黑色的休旅车后,一辆白色gl无声地超车而过。
池城j神不好,此时并不是上班高峰,路况还不错,也没堵车,他开得也不快。
北美分公司有自己的职权在手,他是总部派来的人,并不能一时半会就全盘了解。冉冉的语文依旧很差,作业完成的进度很慢,这几天都待在住所恶补,池城只等忙完这几天之后,带冉冉去趟迪士尼。
下一个路口有交通灯,池城停车等候,有电话进来,他挂上蓝牙接听,不时抬头看看交通灯。
穿越斑马线的行人很多,车流静止,人头攒动,俄而交通灯开始跳转,池城挂了电话,正要挂档前行,一抹熟悉的身影晃过他眼角的余光,转眼拦下辆出租车。
虽被出租车身遮住了大半身体,可那如剪影般线条柔和的侧脸,挺翘的鼻梁,j干的短发……那再熟悉不过的,甚至在他昨晚的梦中还翩跹而至、搅乱梦境的面孔——
池城的眉目在那一刻僵住,那抹身影如同药引,勾他回到不真实的梦境,令人一时分不清此刻的虚实。
池城反应迟了一拍,目光再度搜寻过去时,只来得及目送出租车明艳的黄色车身绝尘而去。
直到这一刻池城仍不可置信,心神恍惚时,绿灯亮了,那和煦的亮光惊醒了他,池城猛踩油门,追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而去。
车速一如他的心跳,鼓噪着,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他的车窗外急速后退。
路上行驶着的出租车何其多,池城险些跟丢,整颗心悬在出租车时隐时现的车尾灯上,直追了两个街区,出租车才停下,穿白衣裙的女子下了车,走进医院大楼。
池城在医院大楼外一个急刹,车未停稳,他已开门狂奔过去。
他早已从“时裕”的人口中得知她在这里,可南加州这么大,大到g本不容许他心存一丝侥幸能够偶遇她。
池城在医院大堂穿行,近乎贪婪地直盯着不远处的她,即使那只是个背影。
终于,池城的手按在了她肩上。
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在那一刻窒住,她慢慢地回过头来。
却,不是她。
同样的黑发黑眸,同样修颀的身形,可她,不是她。
那一瞬间,落寞汹涌而至,几乎将他淹没。池城颓然地松开手,“sorry……”
……
……
直到同仁来电问他怎么还没到公司,池城才恍然发觉自己已在这一区兜了不下五圈。
池城在医院寻找未果后,仍不死心地驾车在任何可能跟丢的路口徜徉。
理智告诉他别再做无谓可笑的挣扎,可池城的行动却被执念所控制,也许只有这样,心中才能留下最后一丝企盼,才能证明一切都还有意义。
时颜从医院出来,正值下班高峰,毫不停歇的车流与人群搅乱了视野,可她仍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停车格里那辆黑色休旅车。
当然,还有车身旁倚着的裴陆臣。
时颜二话不说,调头就走,在人群中穿梭,转眼就没了踪影,幸而她穿着白衣黑裤,十分好辨认,裴陆臣弃了车,徒步跟着她。
裴陆臣个子高,即使是在各种肤色混杂的人群之中也分外惹眼,时颜一回眸就看见他,他也不追上来,只是隔着短短距离,似笑非笑地朝她招手。
若不是产检时听到了儿子的胎心,时颜心情大好,否则被他这样步步紧跟,她定会忍不住过去踹他几脚。
这猫捉老鼠的游戏终于在她穿越斑马线的中途结束——裴陆臣在马路中央拽住了她。
旁人都忙着过马路,只有他死乞白赖攥着她胳膊不放,时颜挣不开他,眼见行人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他们还杵在道路正中央,时颜不觉暗恼,出手机威吓:“再不松手我报警告你x骚扰!”
裴陆臣煦煦地笑,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不料这女人动真格了,纤纤素手动作倒是非常快,眼看她按下911,裴陆臣赶紧夺过手机掐线。
也不知道这裴陆臣葫芦里卖什么药,毕恭毕敬地把手机交还到时颜手里,时颜正忖度着要不要接,他另一手忽然自后用力托住她颈项,手指缠在她发丝里,将她揽近,低视的目光带着压迫感:
“我考虑过了,不能做你最爱的人,做你最讨厌的也不赖。”
在人行横道的中央,人来人往的窥伺,他置之不理,吻住她,一开始便是疯狂的辗转,吸咬,带着惩罚却又疼惜的力道。
时颜没有闪躲,更没有回应,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男人终于成功荣膺她的厌恶之首。
除了他与她,人行横道上再空无一人,车辆再度开始川流不息,男人与孕妇当街拥吻成了一景,有司机甚至鸣笛,调侃意味明显。
只是鸣笛过后,旁观者再艳羡或调侃,都依旧得继续前路。
却有一辆白色gl,孤独而静默地停在原地。车上的人,直直注视眼前一幕,那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僵硬如石。
遗爱记39
白色gl从这对缠绵男女身侧驶过,车速很快,刮起的风吹乱了时颜的鬓发,贴着黑色保护屏的车窗上,隐约倒映着司机冷峻酷毅的侧脸,随之一晃而过。
下班高峰,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她的唇口感出奇的好,鲜嫩多汁的水果也不过如此,裴陆臣的吻点到即止,松开她时已是唇舌麻痹。
他在车辆的嘈杂声中盯着她红艳的唇,眸光不明。
裴陆臣眼中情潮涌动,时颜却始终平静,照着他的左脸,反手就是一巴掌。
她也练过拳,动作狠,裴陆臣左脸火辣辣的痛麻,却仍笑着看她,竟还说:“打得好!”
他几乎是赞许地看着她,时颜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防备,见裴陆臣又往前迈了一步,以为他要还手,她心提到嗓子眼,他却只是俯身吻了吻她额角:
“我去取车,等我。”
时颜恍若未闻,当着他的面取纸巾擦嘴,仿佛触碰了不洁的东西,直看得裴陆臣双目迅速晦暗下去。
裴陆臣终究什么也没说,小跑着远离。
她哪会乖乖等他?如裴陆臣所料,他驾车回到这里后,这女人早没了踪影。
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真得有颗强大的心脏才行,不能爱他,那就恨吧,把他恨到心里去,也好——
裴陆臣这么估着,径自笑了出来,可眼里的落寞随着笑声流溢开来,再也藏匿不住。
自那天起,裴陆臣没再出现过,只是不时地从国内寄明信片来,明信片上的风景照时颜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待产期间设计的高端房别墅区。
明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景致最好的一套留给我们和孩子。
字如其人,力透纸背,收笔凌厉。
她这才知道,自己的设计是被这裴二少的建筑公司相中了。
“烦请裴少多拿几个项目给‘时裕’做,让我们‘时裕’能在国内多上点税,替我赎罪。”不是不惊讶,自己当初一句玩笑话,他竟当了真。
于公于私,她都该谢他,时颜有时会想,或许感谢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仍让他是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裴陆臣。
而她,也依旧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时颜。
时颜的日子如船行于水,船桨过境,了无痕迹,只是偶尔,很偶尔地想起,一个伪善的男人,曾关心她冷暖,给予她抚慰。
距离她的预产期足有两个月,正值西海岸的深秋。
天气干燥,时颜请了专职的陪护照顾自己,加之席晟回来了,家里渐渐热闹起来。
除了在公事上打交道的那些人,时颜并不擅长交朋友,她只有去医院复诊时才愿意出门,日子过得很知足,有些人有些事,她真的快要遗忘了。
看护做的中餐难吃到无法下咽,每天往返学校与家里的席晟负责三餐,虽偶尔抱怨着让时颜发工资,但总体算得上是任劳任怨。
时颜每日睡足12个小时,席晟一做好早餐就潜进她房间拉她被子,无果,只得凑到她耳边喃喃:“时小姐,你都快睡成猪了。”
时颜坚信自己长胖是因为孕期水肿,她毫不手软地抓起枕头就往席晟头上砸,仍不肯起床,闷头继续睡。
窗外晨光熹微,还早,可这女人头天下午5点就入睡了,席晟挠她脚底半天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只得作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都得按时吃早餐知不知道?”
他分明是哄孩子的语气,时颜继续装睡,听他道“我跟玛丽安去超商,你赶紧起来吃早餐。”也没反应。
这一觉睡得十分餍足,时颜起床时早已日悬当空,伸着懒腰下楼吃早餐。
除了早孕时的孕吐外,这几个月孩子都是安安静静地成长,连胎动次数都比同月份的孩子少,仔细检查了,没有丝毫异常,医生笑言:“your baby is so zy”
宝宝确实懒,连带着她这准妈妈也生了惰x,成天有人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知席晟和看护采购了多少东西,他们迟迟不归,时颜一边看着脱口秀节目,一边破天荒地自己削苹果,偶尔抬头看看钟。
看这时间,他们该回来了,正这么想着,门铃就响了,时颜慢腾腾地移驾,腆着肚子开门,另一手还拿着刀:“怎么没带钥匙……”
时颜愣住。
脑中似有一g细而锋利的弦,猛然绷紧,然后断裂,她脑中空濛,有些记忆,随着门外人的出现,从心底最深处翻覆而出,带着痛与恨。
时颜急退一步,反手关门,被他格住。
她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去。
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东西,竟一如昨日般清晰。那略高的眉骨,冷峻的唇形,锋利的脸部线条,甚至是他的声音——
“不请我进去坐坐?”
时颜手里还拿着刀,或许她该划伤他的手,趁他疼痛关上门,可她真要付诸行动时,手却开始抖。
她半个身体抵在门上,只余下一线门缝冷冷看他:“有事在这儿说。”
“我刚从医院过来。听说宝宝很健康。”没有惊喜,没有激动,更不消说是否有歉疚,他语气淡然到连时颜都觉得诧异。
时颜错愕片刻,逼自己不去在乎他怎么知道孩子的存在,更不去在乎他此刻的淡然是为了哪般,她只想他离开:“不关你事。”
“我是你丈夫。”
“前夫。”
“ok,前夫。”直到这时,他才流露出一丝让步,“可我是孩子的父亲。”
时颜嗤笑:“你怎么知道是你的?”眉微微皱着,是带着嘲弄的刻痕。
他沉默。
一线门缝中,他的安静无限扩大,笼罩住时颜,她恨他的沉默……
时颜手心不觉捏紧,目光染上丝厉色,“我和我男友感情很稳定,孩子出生以后估计就会结婚,池先生,别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
“裴陆臣?”
时颜并不意外他联想到此人,却惊异于他接下来的话:“我一个月前见过你们,看得出来,你们很甜蜜,恭喜。”
他……在向她道贺?她闻言一顿,池城依旧不急不缓道:“这一个月我查清了很多事,孩子的事你不用花心思骗我。”
时颜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并非来求和,他的目光,是冷的。
“我不会让孩子叫别人爸爸。”他的声线自然也没有温度。
时颜垂眸思索良久,紧抿的唇缓缓松开,嘴角进而上扬,弯出有些跋扈的弧度:“那就等着打官司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输定了。我当然不会介意从你手里拿点赡养费出来,作为我再婚的嫁妆。”
“砰”一声关上门,不再留半点余地。
席晟回到家时吓了一跳,赶紧丢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奔过来搀她:“你怎么坐地上?”
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几遍才放下心来,拧一把虚汗,郁郁地叹:“我还以为你又摔了……”
她自关门后就一直坐在玄关的台阶上,这样更方便她想明白些事,被席晟扶着站起来,她也没什么表情:“他走了?”
“谁?”
看来他早就走了……
跟这个男人彻底撕破脸,她原以为自己会快意无比,可她却觉得x口很紧,闷窒一般。
难道是她对裴陆臣太冷酷,遭了报应?时颜控制不住要胡思乱想。
遗爱记40
被席晟扶着站起来,时颜一时之间摆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他走了?”
“谁?”
看来他早就走了……
直到目送席晟和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开门进屋,池城才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在暗,他们在明,彼此之间隔着不过十步路的距离,可池城终究没朝他们走去。
因为不想失去,所以不能靠近。
池城驾车驶离。
正午的阳光甚好,车窗一开便有徐风灌进,此时的温度也适宜,可池城的内心没有一点温度,一如他直视前路的目光,是冷的。
即使明知她和裴陆臣在一起更有可能得到幸福,即使明知自己再也不能给她什么,可要他放手,他怎么舍得?
如今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就只剩下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他必须得到。
就算她再不屑于要他的爱,他也可以把她所放弃的,统统拿来给他们的孩子,宠爱他,惯着他,就像他要宠爱她一样——
只要孩子还在,他就还有希望。
哪怕这个希望太过微乎其微,哪怕他们的感情,早已千疮百孔。
树叶斑驳的光影杂揉在挡风玻璃上,令池城有一时的昏聩,脑中开始不受控地翻覆过去的种种——
别对我这么好,你会后悔的……
你这么难戒我都戒掉了,区区烟瘾,小意思……
带我回家,我照顾你……
你问我还想要什么?我还想要你,可不可以……
这5年我没对任何一个男人动过心,凭什么你可以对别的女人动心……
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池城的车速不由得越提越快,记忆中她的声音提醒此时的他,原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相爱或分离,都是由她主动,他的付出,真的太少。
要他放她一条生路,那谁来放他活路?
所以这次,换他出击。
巧取,亦或豪夺,他总能想到适合的方法。即使要他不择手段,也好过未来的日子,不能与她再有半点交际。
时颜以为池城突然登门造访是下战帖来的,可他自那日过后,并没有再来打搅她的生活,多日后再听到他的消息,竟是缘于她的秘书从国内来电。
“听说揭总准备把‘时裕’转手,老大,这消息真的假的?”
越洋电话那头问得很谨慎,时颜听了一懵,左右寻思着这消息太不靠谱,却又忍不住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就今个儿白天,有几个人莫名其妙跑来我们‘时裕’查账,chris偶然听说那是因为揭总有意把‘时裕’卖给……”
她欲言又止,时颜只觉蹊跷,立即接下话茬:“谁?”
秘书磕磕巴巴似是不太想说,在时颜催促下才不情愿地露了口风:“是……池城。”
知道提及这个人难免尴尬,秘书立即补上一句:“不过也不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那个……那个池城。”
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瞬间牵扯出太多记忆,时颜愣不禁愣怔了半会儿。
想不明白,他真的打算开始对付她了?
时颜暂时还没理清思绪,脑袋混沌地恨不得砸了话机,可又自认有必要先稳住同事们的情绪,不由静下心来吩咐道:
“这事儿我来处理吧,叫chris管好她那张嘴,在没证实消息属实之前,暂时别到处散播,该工作的也都给我好好工作,别被影响了。”
时颜用力撂下听筒,话机震了两下才恢复平稳,她情绪都摆在脸上,许久不从房间出来,手里捧着水果盘的席晟寻到房间里来,见她这副样子,不敢进来,只得在门外探头探脑,虚虚地问一句:“你怎么了?”
时颜拨了拨头发,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可转向席晟的目光仍凌厉如刀:“你不是说吃完水果要回房间温书的?又偷懒?”
女人怀孕,简直比更年期还要喜怒无常。席晟心有戚戚,做乞怜状捧着水果盘来到时颜跟前,“谁又惹你生气了?”
她咬了咬牙,那是她难以启齿时的习惯动作,席晟自然了解,却不料她下一句竟是:“把揭瑞国的联络方式给我。”
虽然这几年“时裕”都是由她打理,可她和揭瑞国这个挂名“法人”没联系过半回。
席晟闻言吃了一惊,仔仔细细瞧她,似要从她脸上窥探个究竟。时颜只得屈指敲他脑门:“还不快去?”
席晟虽有揭瑞国的联络方式,可他从没拨打过,也不知还能不能拨通。时颜看了看席晟抄给自己的号码,是曼哈顿的区号。
犹豫着拨号,很快就通了,对方却不是揭瑞国,而是揭沁。
时颜死握着听筒,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转念一想,姓揭的父女团聚,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找揭瑞国。”
揭沁几乎下一瞬就听辨出时颜的声音,冷冰冰的回道:“他暂时不能接电话。”
“那你帮我转告他,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才把‘时裕’拉回正轨,如果他以为这么轻易就能卖掉我的心血,那他就错了,我会带走时裕所有的客户资源和设计团队,到时候,看谁还会要一个空壳的时裕?”
时颜的口吻冷得几乎结晶,清晰而尖锐,说完便要挂断,揭沁出声阻止:“等等!”
揭沁有些急切,音量大到一旁的席晟都听得一清二楚,时颜忍住不撂电话,却忍不住逐席晟出门,免得他探头探脑的偷听。
她关上门,那端的揭沁也在沉默片刻后,恢复了平而冷的声线:“我爸正在住院,‘时裕’转手的事他全权交给我处理。”
住院……时颜心下一紧,可转眼,心中莫名而起的担忧被自嘲的情绪掩盖,自我安慰着,揭瑞国的生死一概与她无关。
“你知道时裕是要转卖给谁么?”
时颜并未接腔,只是自鼻尖哼出一声讥讽。
揭沁的口吻带着满溢的不怀好意,讪讪道:“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大火气,你的前夫很慷慨,他想要买下‘时裕’送给你;而我爸,生怕你打电话过来他接不到,5年都不换号码不说,现在连住院都带着这个手机。”
“……”
“怎么不说话?你现在有得意的资本了……”
飕飕的凉气缓慢地、隐秘地从时颜脚底逆着血脉而上,窜到心口时她仍猝不及防,一个冷颤令她醒过神来,却陡然失了力气,颓然地松开听筒。
电话绳在半空中晃荡着,一如她此刻的举棋不定。
时颜并不知道自己已枯坐到了傍晚,直到余辉的光泽染红了天。
她愣愣地看着这满天红霞,如果人都能在这片红之中浴火重生,一切从头再来,那该多好?
她不禁笑了一下,笑自己想法的愚钝幼稚。然后敛起笑,拨打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亦是很快接通。
可是对方不说话。
“你还在不在洛杉矶?”
“在。”一如记忆中的声线,沉静如练。
“想请你来我家吃晚饭。”
“……”他是善于隐藏的人,语气惯有的波澜不惊,“好。”
时颜挂断电话,开门出去,一拉开门,正贴在上头侧耳倾听的席晟重心不稳,差点倒向时颜。
席晟暗暗惊叫着,怕撞倒这孕妇,只能眼一闭,英勇就义般将头一仰,整个人转眼间往后栽倒。
席晟个子高,看着瘦,肌r瘦削却坚韧,摔了一跤,一声结实的闷响,连带着地板都隐隐在震。
他眉痛苦地纠结着,手脚并用站起来,时颜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看着,见他哭丧着脸,也只是虚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晚上加菜,有客人要来。”
席晟揉着摔青了的手肘:“客人?谁?”
“池城。”
席晟动作硬生生定格一秒,反应过来后蓦地瞪大眼睛,豁然抬头:“他?!”
时颜没解释,猜到他不会情愿,索x也不等他抱怨,直接让玛丽安打电话叫外卖。
席晟背上摔青了一片,却苦于无人体恤,提着药箱要给自己上药,一眼便瞥见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颜。
眉微垂,眼角嘴角是淡淡的弧度,看起来平静,可分明是藏了心事——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这副模样,g本就是在对着电视机走神。
席晟十年不变的、不受控地想要靠近。
却又苦于不知从何开口,只能摆着凶相:“你请他来干嘛?”
时颜回眸看他,眼仁儿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席晟心疼。
她接过药箱,示意他乖乖趴下去。他不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时颜冷脸照着他后脑勺一拍,席晟嘟着嘴,三下五除二撩下了t恤,慢慢趴下去。她用药酒揉摔伤的部位,活血化瘀。疼得他龇牙咧嘴,不敢吭声。
她的指腹很软,微凉,他的骨骼与皮肤都在感受着她的冷,偏偏又有丝丝的热慢腾腾地窜到他身体里去,不仅往身体里钻,更要往心里头钻。
时颜却冷不防开口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在伤害了别人之后再来做弥补?”
她其实并不期待他的答案,问过之后紧接着又训到:“以后你交了女朋友可千万别这样啊!”
席晟嘟囔了一句,她没听清,他也不打算让她听见,把头闷陷在沙发里,再不说话。
等候池城的,是满桌的风声菜肴,以及,她。
时颜是看准时间在窗畔等他的,看到一辆白色gl急速驶来,一个惊险的急刹停下。
车虽开得急,但随后下车的他,仍旧衣冠楚楚,不见慌乱。他总想把真实的他隐藏,她又何尝不是?
所以她为他开门时,迎面向他的,是个完美无瑕的笑脸:“这么快就到啦?进来吧。”
他在门外确确实实一怔,微眯起眼看她,却窥不出个所以然。
席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宁愿拖着摔得酸痛无比的身体去快餐店解决晚餐。
餐桌上只有他和她。
玛丽安倒酒的仪态很专业,足以媲美情人餐厅的侍应生,可此刻端坐餐桌两端的,再也不可能成为一对眷侣。
同样的面无表情。
摇晃的红酒杯,斟满了谁的颓废?
时颜细呷一口,舌尖缱绻着酒香,涩中带甜,她勾唇算是一笑,并没看他,只是一直盯着碎在杯中的光线:“听说你为了我要买下‘时裕’。”
他没有动,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柄,声音飘在这有些过于安静的空间里:“我早就答应过你的,现在只是兑现承诺。”
桌巾是漂亮的红色,一如她的红唇。
时颜其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的爱恨真的都要在这餐桌上了结?她有些迟疑。终究还是说出了口:“现在兑现,会不会晚了点?”
时颜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埋怨。
“你们是不是都喜欢在伤害了别人之后再来做弥补?伤害已经造成,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她之前问过席晟,可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听席晟的回答,一如现在,她亦不需要池城的答案。
他一定猜到了她的心思,因为他又是那样淡淡的看着她,欲言又止,“时颜……”
“听我说完。”时颜笑吟吟的举起酒杯,“我发现我不恨你了,你是不是该恭喜我?”
不恨了,所以,也就不爱了……
池城觉得自己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的表情瞬间凝结,眉峰蹙起,如刺刀,将伤痕倒影在他的眼里。
时颜这些日子滴酒不沾,此时只呷了几口这低度数的红酒,脑袋就有些晕忽忽的,可说起谎话来,仍旧脸不红心不跳。
也有光,碎在他的眼里,时颜见他不动,笑得越发倩然:“我敬你一杯,喝完这杯,过去的一切就一笔勾销。”
他终是在她的注视下慢慢举杯。那样挣扎,手指都是僵硬的。
时颜嘴角有些抖,笑容几乎维持不住:“都说离婚以后不可能和前夫成为朋友,我偏不信这个邪,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祝我们,友谊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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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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